精彩段落
翌日一大早,原炀气鼓鼓地来到国子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以后还不是要低头不见抬头见?
这是原炀第一回兴致勃勃地来到南书房,却又被泼了一瓢冷水,因为里面空无一人,跑出去问了翰林院修撰才知道,顾青裴告假五日,在府上养病。
要是放在以前,原炀巴不得顾青裴天天告假,这回,却不知怎的,内心一万个不爽。
顾青裴不会真的病了吧?还是说是在躲他?
又捱过了五日,原炀起了个大早去国子监,果不其然,南书房已经坐了好几人,想来也是算着顾青裴告假的日子来的。但令原炀不爽的是,他又看到了那个西林侯世子。
这小破孩儿,真他妈烦人!
偏生那小破孩儿的位置就在前排正中间,可谓是刚好对着顾青裴的案台,顾青裴若是坐在案桌那儿讲课,跟那小破孩儿简直就是近距离面对面,无遮挡!
而他呢,原炀看向自己的位置,在离顾青裴最远的一个角落里……
原炀越想越烦躁不安,眼看南书房的人来的越来越多,他再也忍不了,蹭地一下起身来,走到小阳的座位旁,凶道:“你起开,一边儿去!”
小阳没想到原炀忽然发难,下意识站起身来,还没站稳就被原炀推了一个踉跄,而他的座位,也被原炀给霸占了。
小阳急得脸都红了,道:“大皇子,这是,这是我的位置!”
原炀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但他向来不需要占理,他皱起眉瞪着小阳道:“什么你的位置他的位置?你数数你在这儿上了几节课了,早点儿收拾收拾回府去,别不懂规矩!”
原炀可记得很清楚,是顾青裴自己定的规矩,每节课限十人,每人限三次课,原竞都早不来了,这小破孩儿还赖着不走!
小阳也被戳中痛处,他兄长的课让给了他,但算起来也上完了,今日是他和平昌郡主好说歹说才又换来了一个名额,小阳心里万分讨厌这个目中无人的大皇子,但又十分羡慕,因为皇上指定了让顾夫子教导大皇子,他真希望自己也有这么好的待遇,真希望自己也能时时见到顾夫子。
原炀见他不动,瞪了他一眼:“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府去?”
小阳气得快哭了,又害怕又不甘,杵在那儿不肯走。
顾青裴在府里休养了五日,也把如今自己的处境好好盘算了一番,大卓国嫡出就两位皇子,那位二皇子虽然谦逊有礼,但年幼体弱,听说是娘胎里落下了疾,常年汤药不断,否则原立江也不会这么着急地把原炀诏回来,皇帝这样花心思,应是有意将储位传给大皇子原炀。
但目前看来,原炀并没有明白原立江的苦心,或者说,就算是明白了也无心储位。
那到头来这太子之位应当还是会落在那位二皇子的头上,至于原炀,顶多就是个封地王爷。
顾青裴正当壮年,不远万里来到大卓国就是想要在朝堂上一展抱负,这朝堂局势是务必要看得透的。
得罪了一个王爷确实比得罪未来的天子要让他宽慰几分。
想明白这些以后,顾青裴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去制衡各方权势了。顾青裴并不是什么柔善可欺之人,往坏了说,他其实相当记仇,原炀对他做过的事,那样的屈辱愤恨,要他闷声咽下,他做不到。
走到南书房门口,顾青裴停下来理了理青衫,挺直了背脊走进去,这一进来就撞上原炀和小阳在争夺座位。
顾青裴在看到原炀的一瞬间就蹙了蹙眉,那晚的记忆又涌上心头,导致他现在看到原炀这张脸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原炀原本铁青着脸,看到顾青裴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隔了五日,顾青裴已经没了之前那虚弱样子,又变回了清贵文雅的装逼文臣,可不知怎么,原炀这会儿看着顾青裴竟觉得顺眼许多,哪怕顾青裴的装束依然是一丝不苟的正经模样,发丝整齐高束,镶了青玉的发冠沉静雅致,这些都是原炀从前最最看不惯的,可这时他看到顾青裴向他走近,心头竟冒出一股股压制不住的兴奋和喜悦。
原炀连呼吸都放缓了,脸上仍强装着一副傲慢模样。
顾青裴只觉得原炀这副脸色着实令他心烦,他忍着不虞,上前问缘由。
原炀斜坐在座位上,视线刚好与顾青裴的腰封处齐平,眼见着顾青裴走近了来,原炀连呼吸都放缓了,僵着脖子哼了一声侧过脸去不肯说。
小阳见到顾青裴,立刻壮了胆,哽咽着指了指那个位置开始控诉原炀的恶行,那语气里颇有跟夫子告状的意味。
在上次原炀当众说了小世子断袖之类的话以后,顾青裴私底下也委婉地打听了一番,感慨大卓国不给断袖之人留活路的同时,也格外怜人怜己。
小世子心性单纯,他作为夫子却不能这样由着去,尤其是当下这种状况,他若真的受了小世子这一状,转头把原炀训一顿,不仅会让原炀今后对小世子敌意更甚,还容易让小世子误解他是否在刻意维护。
虽然顾青裴打心底也很想抓着原炀训一顿,但顾青裴自认自己不是莽撞的人。
在听完了事情来龙去脉后,顾青裴对小阳道:“南书房的座位本就没有定数,只要勤学,坐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小阳有些失落,但还是小声嗯了一下,抱着书册往后面走去。
原炀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本来已经做好被顾青裴训一顿的准备了,却没想到顾青裴居然会向着他,原炀顿时心情大好。
但很快他又心情不太好了,因为顾青裴整天基本上都站着,在课室里来回晃,横竖就是不坐下,原炀要看顾青裴一眼都得扭脖子过去。
南书房外的阳光安静地照进来,伴着顾青裴醇厚悦耳的声线,公子贵女们听得十分认真。
除了原炀。
因为他抱着双臂,瞪着就在跟前的空座位生了一天的闷气。
他笃定顾青裴是故意的,于是在下学后,就把顾青裴堵在了国子监门口。
顾青裴一向走得最晚,原炀刚好相反,除却那次使坏,他一般是溜得最快的,因此两人基本上不会在国子监以外的地方碰面,哪怕是这国子监的门口。
彼时那些听课的公子贵女们都已经离开了,但这附近少不了还有人来往,原炀这样不顾场合的堵人行为,顾青裴只觉得既幼稚又烦人。
“大皇子还有何事?”不等原炀开口,顾青裴又道,“有什么事也明日再说。”讲完便提步要走。
原炀哪里会放过他,上前揪住顾青裴右手腕,轻轻松松就把人摁在墙上。
擒人这一套原炀使得利索,顾青裴算不得文弱,但也比不过原炀那一身蛮力,被摁在墙边多少令人难堪,顾青裴挣了一下挣不动,脸色更难看了,沉声警告道:“大皇子,这可是在外头。”
原炀原本一肚子火,但看到顾青裴这失措的模样,顿时火气消了一大半,凑近顾青裴问道:“你为什么躲我,难道说,是顾大人害臊了?”
顾青裴一笑:“大皇子真是想多了,我又不是刚成年的愣头小子,跟你也不是第一回,虽然上次是在我很不情愿的情况下,但大家都是男子,又不会吃什么大亏,所以大皇子千万不要觉得跟我睡了一觉我就会怎么着,我既不会害臊,也没有躲你。”
原炀听得双眼冒火,他在心里纠结了这么多天,横也不是,竖也不是,顾青裴却这样云淡风轻,还直言跟他不是第一回!
其实原炀心里也有数,顾青裴本来就是个断袖,怎么可能是第一回,但听到顾青裴亲口说出来,就好像在打他的脸一样,他不能容忍。
原炀被气得团团转,却又找不到理由反击,最后只得胡乱道:“我警告你,这里可是大卓国,让我知道你敢乱搞男人,我就派人把你给抓起来治罪!”
顾青裴轻笑道:“那烦请大皇子自己先去大牢里蹲着,不仅乱搞男人,还是个强奸犯。”
“你他妈……”原炀气得失语。
他以为经了上次的事,顾青裴只能任他拿捏,再不敢和他对着干,可现实却是,顾青裴还是从前的顾青裴,还是这样气定神闲地奚落他,反而是他,怎么都压不住心里的火,说也说不过,打又不舍得打,只恨不得把顾青裴套个麻袋扛回府去,绑在床上操到求饶为止。
看着原炀那吃瘪的样子,顾青裴心情大好,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掸了掸衣袖,淡道:“出了国子监,你我就不必再打照面了。”
说完侧身便往外走。
原炀紧盯着顾青裴的背影,双拳紧握。
顾青裴不是不明白原炀这是什么意思,虽然原炀在战场上磨砺了几年,看着好像挺唬人的样子,但其实根本就是小孩心性,什么喜怒都藏不住。
顾青裴虽不是什么情场老手,但应付原炀这样的愣头青可是绰绰有余了,顾青裴能觉察出原炀看他的眼神和从前不一样,无论原炀是觉得愧对他,还是别的什么,只要能让原炀不痛快,那顾青裴就觉得很痛快。
大卓国一年一度的赛马节来临了,皇家勋贵、达官显赫都齐聚赛马场观赛,也是各家适龄公子贵女们相看的好机会。
这种赛事原炀是最积极的,他在業城都快闲出鸟了,之前还能偷偷带着一众府兵出去跑马围猎,耍耍刀枪切磋一下,后来府兵和兵器都被收走了,他天天过得跟个和尚似的,早就心痒痒了。
这次的赛马节参赛的公子很多,但原炀压根儿没把他们当成对手,他知道顾青裴绝对就在观赛席上坐着看,他要趁这个机会好好让顾青裴见识见识他强悍的实力。
赛马场艳阳高照,骏马飞驰,是极为热血的场面,原炀不出所料地拿了第一,甩开第二名足足两个马身。
他利落地翻下马,拽着夺魁者的红绸走到观赛席去献给父皇,他心头得意,眼神朝顾青裴的方向一瞟,却发现不远处的顾青裴正和一位女子交谈甚欢,他这马场夺魁的辉煌时刻,顾青裴压根儿连看都没看!
原炀气得眼睛发红,不自觉死死拽紧了手里的红绸。
原立江正笑盈盈地伸手去接自己皇长子的献礼,连赞扬的话都打好了腹稿,可那红绸竟被原炀紧紧攥着,原立江扯了两下都没扯动,眼下文武百官各家家眷都在,这样僵持着像什么样子,再一看,原炀脸色铁青,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莫非还在跟他这个父皇置气?
原立江不悦地咳了一声,原本赞扬的话语也咽了回去。
“原炀,等你的文采也能这样出类拔萃的时候,再来给朕献礼吧。”说完手背将那红绸一拂,转身坐回龙椅上。
原炀这才猛然回神,惊讶地看着原立江,他手里的红绸还高举在空中,难以置信父皇竟然当众拒了他的献礼。
当众拒礼,这算是十分难堪的场面了,也幸得他是皇长子,换了其他的人铁定会被朝臣解读为不受君王待见。连一旁的吴皇后看了都觉得不妥,皱眉责怪地看了原立江一眼,小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原立江冷着脸不理会。
原炀根本无心去思考父皇为何忽然如此,横竖他们父子俩争争吵吵也不是头一回了,他压根儿也没往心里去,低头谢了恩,闷闷地走到自己的席位去。他现在正烦心呢,哪有空想其他的。
赛马已经结束,但场上还有不少人在骑射,公子们都想趁这个机会多多展现自己,各家贵女也盯紧了马场中,寻找着自己心仪的郎君。要是在以前,原炀肯定也是闲不下来的,现在却在这儿喝酒生闷气,全都是因为那个顾青裴!
想到这里,原炀又恨恨地朝顾青裴的方向瞪过去,那个女子竟还没有离去,和顾青裴两人挨得极近,头都快要贴上了。
原炀越看越气,端起手边的酒一杯一杯往肚里灌,一旁侍立的小太监被吓得大气不敢出,只垂着头不停添酒。
那女子似乎是被什么话给逗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竟把手放在了顾青裴的手背上,一边拍一边笑。
妈的……
原炀手背青筋暴起,腾地一声站起来,那气势,险些把身前的案几都掀翻了,小太监吓得酒都撒了一地,正要跪下来告罪,却见大皇子已经大步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