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教室里家长陆续落座,走廊上有三两学生聚在一起说话,其他的已经溜到各处玩去了。
何晓在教室门口久等人未来,正打算打电话催促陆驰,一昂首却见对面陆驰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沿着走廊朝这边走来,一个眉眼温柔的男子不疾不徐地跟在身侧,脚步不慢,但又给人一种懒洋洋的舒适感,他看起来对十三中很好奇,指着教学楼下那棵老树和陆驰说起话来。
何晓一个跨步,脚下生风似的迎上去,走近一看果然是林沐星,热情地打招呼:“哥!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没见了,明明前不久才吃过饭。
陆驰没做声,只在心里嫌弃着何晓这货鱼一样的记忆和他那莫名其妙对林沐星的崇拜。
陆驰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何晓那么崇拜林沐星。有次走在路上,他问起这个问题,何晓顿时来了劲,抬着头,挺起胸,一项一项列举偶像的闪光点。
“大学霸!学习好天赋高,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事情。”
嗯。林沐星确实很聪明,也很努力。
“好看!我不是酸啊,我自己够帅了,但你哥确实……长得很干净好看。”
嗯。他来家里的第一天大家也都这样说。
“有才!又会画又会写的,他要是我爸儿子就好了,哎。”何晓说着说着就深感自己处境艰难,一想起自己爹望子成龙那股劲儿,不禁唉声叹气。
嗯。何伯伯确实很喜欢他。
“脾气好!为人宽容又谦逊,真是绝了,他怎么不是我哥。”何晓越说越起劲,感觉已经帮他爹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陆驰当即白了他一眼,脚下加了速,想离这个到处认哥哥的白痴远点。他哪里还不明白,何晓哪是单纯的崇拜林沐星,根本是在他爸手底下每天写写画画,着魔了。况且,林沐星那个混蛋根本一点也不温柔,就是装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臭狐狸。
当事人倒是不知道自己一会儿在何晓成了何家流落在外的亲儿子,一会儿又在弟弟那成了只臭狐狸,只是礼貌又温柔地回应了何晓的热情,“好久不见呐,何晓。发型不错,越来越帅了呀。”
“哈哈,哪有。”何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瓜,“就是长长了点,还没来得及去剪。”
“三岁看老,你小时候就长得可爱,长大了只会越来越好看。”林沐星又夸道,像是想起来了小时候时常帮忙碌的大人照看他两的事,有点感慨,“你看陆驰小时候又甜又乖,就是总爱装小大人,长大了……”
他话没落地,就被身后人连推带拽地领进教室,找到位置坐好。
“你少说话,马上班主任就来了。”
又板起脸了,林沐星觉得挺有趣,小时候跟个瓷娃娃似的,每天都哭滴滴抱着自己腿央着不让哥哥去上学,要哥哥陪自己玩,长大了发现哥哥不是个东西,倒是立马撇得一干二净,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一看见自己就更垮了,小时候甜甜的哥哥也不叫了,就连招呼也不情愿和他打。
有时候人就怕自己犯贱,别人越是不待见自己,越是想凑上逗弄,好奇他的反应。林沐星心痒痒,又想犯一犯贱了。
上半身微微向前倾,头一歪,金丝框下的眉眼一弯,“听见何晓喊我哥才想起来,陆驰,你怎么不叫哥哥,没礼貌。”
“不叫。”陆驰随手又收拾了两下不知道被谁挤得有点乱的桌面,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林沐星的提议,顿了一会儿,又补一句:“或者,我让礼貌的何晓进来,等会儿班主任在上面讲话,他在下面喊你哥哥。”
陆驰说话总是一本正经的,这会儿旁边都是家长,他的声音又轻,于是林沐星下意识地认真想象了一下他说的场面,唰的一下胳膊上起一层鸡皮疙瘩,他自认为自己还没那个强大的定力能丢这个脸。教室外的蝉鸣声不停,这边林沐星调戏人没成功,心里被蝉鸣声燥得不太痛快,支起手挥了挥让人赶快走。
陆驰没说话,把书堆整了整齐就转身离开了。
见人爽快地离开没多说话,方才不痛快的心脏像是被毛茸茸的爪子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心里也没那么燥了。
“叛逆期呀,叛逆期。”林沐星轻声念叨着,看着面前干净整齐的书桌,正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的时候,一道阴阳顿挫、感情充沛的男声从讲台直冲而来,吓了他微微一颤,“各位家长,下午好!很多家长已经很熟悉我了,我是咱们一班的班主任袁兴胜。首先很感谢各位在炎热的酷暑都能准时来参加家长会,能看到教室里座无虚席,说明家长们对于孩子的学习都是非常负责任的……”
老袁,一班跟着上届喊老班,两鬓微微泛白,有着极为对称的方脑壳,戴着副老式眼镜,镜面下是傲人的三层眼皮,袁兴胜总在发火时指责学生把他的双眼皮气成了现在这样。一班曾经组织过一场关于老班到底有几件Polo衫的赌局,何晓也凑热闹参与了一把,结果到现在还没有胜负。作为一名做了大半辈子的班主任的资深老教师,袁兴胜年过半百依旧保持着兴奋的状态在三尺讲台上激情输出。
林沐星深感这位老教师的厉害,他曾经兼职过家教几天,但最后因为学生总是听不懂而放弃,自那以后他对教书育人的行业都无比尊敬。
尊敬归尊敬,他还是一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一边摩挲着书堆整齐的边缘,开始神游,灵魂飘飘。袁兴胜慷慨激昂的演讲一声声击打着他飘飘乎的灵魂,林沐星皱了皱眉,随手从书堆上取了一本下来,打眼一看语文书,他便翻了两页看了起来。
“这次大联考,十三中的成绩还是最好的,一班的综合成绩依旧是年级第一,整体来说同学们这段时间都在进步……” 袁兴胜已经进入了家长会的正题,一班这次考得很好,所以他心情不错,
林沐星心情也很不错,因为语文书正翻开的这一页夹着一张折起来的纸条。
林沐星第一反应是哪个懵懂的暗恋者悄悄塞在书里等待陆驰发现,但转念一想,以陆驰一天收拾八百遍桌子的洁癖个性,应该早被他发现了才是。
难不成,这小子,早恋了?
身为家长的责任感哗的一下涌上林沐星的大脑,虽然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大哥,但他一直自认为从小到大还是很照顾弟弟的,怎么说也是个八十分的哥哥了,对于即将步入高三的弟弟可能在早恋这件事,他还是得帮穆姨盯着点的。
纸条看起来是从横线本上撕下来的,方方正正折了两下,轻易打开了。
林沐星本来还带着点偷窥疑似早恋的弟弟秘密的内疚,看到是陆驰的笔迹轻松了许多,不是早恋纸条的结果刚让他松了一口“不开明家长偷偷做贼”的气,,等看清了纸上的内容,又让他又气又笑。
只见纸上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不要随便动我的桌子,算了,你肯定会乱动。”
“对了,我决定去江大了。综合考虑的结果,和你无关。”
对于被陆驰抓住乱动书桌的小辫子,他日渐成长起来的厚脸皮羞愧了一秒钟就从抛之脑后了。
而陆驰会选择江大,他心里其实是有预感的,虽然现在的陆驰不粘着自己了,但林沐星一直隐约知道,这小子从小习惯跟在自己身后。七岁的陆驰一个星期在饭桌上一声不吭,想要用装了墨水的笔而不是木头铅笔写作业;陆驰第一次参加社团进了美术社,后来因为实在没有美术天赋不到一个星期就被委婉劝退了;升了高中以后就开始参加一个又一个竞赛……
林沐星第一次被伯父领回家的时候,陆驰已经五岁了,小小的人儿端端正正捧着本书认真看着,抬起头观察爸爸牵着的陌生哥哥。林沐星当然不会认为一个早慧又家庭幸福的孩子会对自己产生什么雏鸟效应,但他的确有些烦恼。
一方面,十多年来,他总是被牵着走哪条路,什么时候走,他并不希望能力卓越的陆驰跟着他走一条设定好的线路;另一方面,陆驰这样的跟随让他觉得自己就像头顶现在挂着的风扇一样在原地努力地转圈却是徒劳。
“当然,各位家长还是要掌握教育的方法,让同学们能爱上学习,主动地学习。我们班不少同学都很不错,像是陆驰同学,各方面都抓的很牢,上个月又在拿了省一等奖。” 林沐星一心两用地发着呆,恍惚间听到陆驰的名字,应声看向了窗外,两个人并肩站在走廊上,留下个背影在聊天。林沐星突然发现,陆驰已经长得那么高了,不是一手就能抱起的小孩了,可自己还是在这片土地上原地打转。“还有宋离同学,市主持人大赛金奖,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路面留下一地的金色宝石,拂面而来的微风不似来时那样炽热,这使林沐星的心情开始愉悦起来。
“老师都说了什么?”
一般这个时候,林沐星会很配合地回答问题而不是东扯葫芦西扯瓢。
“总结这学期的教学成果,让我们家长不要懈怠,展望了一下十三中的未来。”他三言两语的就总结完了整个家长会的内容。
身旁没传来回应。
他忽有所感,一个跃步踩住了块硕大的光斑,当即转身对着面前的人笑开了眼,“对了,还夸了你。”
陆驰闻声抬起了头,嘴角微微向上,叶片缝隙之间阳光洒在他青春的脸庞上,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那一瞬又想起什么,抿着嘴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林沐星哑然失笑,“想笑就笑,小小年纪老是装什么深沉。”
陆驰否认道:“我没有。”看林沐星还在那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迈开了步子径直向前。
“哎!哎!”看眼前人不管自己直接跑了,林沐星连忙跟上去,“怎么着?做得好还不许人夸了?你比我厉害多了,陆驰,到时候你得到我够不到地方发光发亮咯。”
陆驰脚步一顿,却是用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向前了。
“哎!怎么回事!越夸跑得越快了呢!”林沐星在身后追赶,“等等我。”
你很厉害,陆驰,你应该有自己的康庄大道,不应该跟在我的身后。
二十二岁的林沐星追着阳光下的陆驰,在心里希望十七岁的他能走得远一些,前往属于陆驰的未来,就像那天满地耀眼的宝石一样的未来。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穆菁菁已经在沙发上等了好一会儿了,她刚刚参加完学术会议,落地没一个小时。这会儿看见两个孩子,连日忙成轴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热切地抱了抱两人,”宝贝儿子都回来了!”
“穆姨。”“妈。”两人回道,紧接着就被穆菁菁抓着说了好久的话,看着她对又一次缺席陆驰的家长会很是愧疚,林沐星与她详细说了家长会的内容,翻来覆去夸了陆驰一顿,又安慰道下学期还有一次机会可以去家长会,穆姨不用太过自责。哄了好一会儿,穆菁菁终于在再三确认陆驰没有生气之后放了两人去楼上。
林沐星的房间在走廊里侧,因此陆驰先到了房间门口,他没立刻进房间,而是叫住了林沐星,他说,“林沐星,你真的很会装模作样地讨人喜欢。”
“啊?”林沐星一时疑惑,俶尔笑道,“对啊。我特别讨人喜欢。”
陆驰面无表情地戳破对方的逻辑漏洞,“我是说,你很会装模作样。”
林沐星没生气,也没回答他的问题,“这是我的本事。”
“你为什么总要这样?”陆驰盯着他,两道剑眉向上挑起,刨根问底地追问。
“我乐意。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未成年就不要管大人的事情了。”林沐星不太想和陆驰在走廊里浪费时间了,他觉得很没意思。
可陆驰却像闹着要糖的孩子一样,眼眶泛起了红意,仔细听声音也细微颤了起来,低着头只留给了林沐星一个乌黑的头顶,“那你,你为什么不在我面前装装样子呢?为什么总要捉弄我,对我没有一点耐心,总是发脾气。今天也是,明明是你先捉弄我,要我叫哥哥,最后发脾气的还是你。我也没有说我比你厉害,你自己在那里脑补……”
陆驰越说越上头,把林沐星说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他没想到陆驰今天怎么这么脆弱,没办法,淅淅索索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物件递到陆驰眼前。
“啊?”一个纸折的小兔子,惟妙惟肖,就是纸张很点熟悉,陆驰回忆了一下,发现是自己的撕下来的那张横线纸。
林沐星像是送出了宝藏一样,介绍道,“孤品兔子,大师之作,建议珍藏。”说完观察了面前人的表情,又补了句,“别哭了。”
高端的哄人手段,往往只需简单的操作,林大师则深谙此道。
虽然把人哄住了,但那夜大师懊恼了许久自己的操作略有生疏,这与他忙碌的大学四年并不能经常回家有一定关系,毕竟,熟,方能生巧。
技艺生疏的林师傅这厢还琢磨着把操作手册简单复习一遍,不料那头操作对象就自己找上门了。
或许是触底反弹,最近他和陆驰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家长会之后不久,陆驰短暂的暑假开始了,自己则按孙教授的嘱咐在家看论文,整理资料,准备进组。
于是暑假的第一天,林沐星早上八点起床打开房间门,看到陆驰刚刚晨跑回来,并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扫过他杂乱的头发;十点,他从电脑前起身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在下楼拿牛奶,路过拐角敞着门的房间,看见正在做题的房间主人;十二点,楼下吃午饭,陆驰坐在对面安静地进食……晚饭后,林沐星出去散步,在某个路口遇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陆驰……
日子就这样简单地重复着,然后在某个傍晚,他和陆驰在草丛里捡了一只白花花的小土狗带回家。林沐星的动物缘其实很差,所以他很珍惜这只被他看见的小可怜,小小的一只脆弱地窝在草丛里等待着静悄悄的死亡。林沐星叫它lucky,然后抱起小狗,絮絮叨叨,“lucky,你是个lucky dog,虽然没了爹没了妈,但是你有新家了呀,你遇见了我,幸运的狗狗。”
林沐星在微信上和穆姨打了报告,lucky便在陆家别墅正式留下来了,于是,陆家的常住人口从两人变成了两人一狗。穆菁菁醉心学术,几乎住在实验室;陆盛文则忙于拓宽商业版图,生意做到了一定程度,便不是那么简单了。林沐星高中时,一家人一周还能有个那么两三天是一起出现在饭桌上的,再后来,能保证的只有年夜饭的出席人数了。
平时别墅里只有林阿姨时不时工作的身影,林沐星和陆驰大多数时间待在二楼不怎么出现。但自从小土狗来到家后,林沐星一改君王不早朝的懒政,早起喂狗,抱着lucky看财经频道,然而陆驰敢肯定林沐星根本不知道电视里放了什么,他只是想呼噜呼噜毛,晚上遛完狗回来还会抱着它躺在院子里的摇篮里数星星……
陆驰心想这狗怎么能叫lucky呢,得喊一声“拉贵妃”才对。晚饭的时候,林沐星听完陆驰的建议后,龙心大悦,当即赐封小公狗lucky为“拉贵妃”。
拉贵妃自此盛宠一时,尾巴摇啊摇的在铲屎官一声又一声的拉贵妃里度过了狗生里的第一个七月。
骄阳似火,绿荫树浓,江城的酷暑熬人,拉妃伏在摇篮旁的灌丛下苦哈哈地吐着舌头。
苦夏难耐,林沐星喝了两口汤便放下碗,他看了看窗外的烈阳,空气都融化了,说道,“傻狗,不好好待在空调下,非要在外面烤火。”
陆驰没回话,他看着对面满当当的汤碗,林阿姨这几天请假回家办事,两个人都不怎么会做饭,只能瘸子里挑将军,陆驰忙活了半天勉强是凑了一顿午饭出来,结果他哥总共就挑了几筷子菜,喝了两口汤。有那么难吃吗?陆驰心里愤愤,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菜。
的确有点难吃。
陆驰刚刚窜起来的小火苗都耷拉下了,较着劲不断大口吃饭,又惊讶林沐星居然没对着他蹩脚的厨艺进行一番挖苦,难得对他有了一次同理心。
林沐星看着窗外不说话,陆驰也不说话,默默地解决难吃的饭菜,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默突然被打破了,“出去玩吗?”
“什…么…”陆驰一口饭还没咽完,说话含含糊糊的,但他看到林沐星的目光仍望向窗外,一时间觉得是不是自己幻听了,因为面前这位“打坐”的仁兄现在看上去很像个沉默的世外高人。
高人没理会他的口齿不清,高人只觉得这么难吃的饭菜还能哐哐往下咽的陆驰是不是味觉出了什么问题。
他试探道,“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陆驰喝了口水,没管他去医院的玩笑,确认道:“你刚才是说了‘出去玩吗’,对吧?”
“你不想出去玩吗?”林沐星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停在购票界面的手机屏幕亮给陆驰,递出邀请:“带你去个避暑的好地方。”
“我老了以后会被骗着买很多保健品吧。”稀里糊涂地坐上火车的那一刻,陆驰才恍然大悟,自己又被林沐星忽悠了,他甚至不知道目的地婺冶是个什么地方。
林沐星看着坐在对面的弟弟先是愣愣地看着窗户,又是双眉紧蹙盯着双手,表情实在丰富,忍不住好奇地轻声问他:“想什么呢?”
“你以后会忽悠我买老年保健品吗?”
“啊?”林沐星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老了以后,一定很好骗……”
林沐星一下子明白过了,笑着说,“别担心,你到时候一定是个了不起的老头。”他朝陆驰竖了一个大拇指,信誓旦旦,“肯定没人敢让你买保健品。”
“那你呢?”陆驰一双漆黑的眸子认真地看过来。
林沐星失笑于高中生简单美好的想法,“我?那个时候我在哪儿还不一定呢,我总不可能千里迢迢地去骗你买保健品吧。”离别多于相聚,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人明明总是在分离,少年人却在直白暮年。
“哦。”陆驰的情绪看上去比刚才更闷了些,林沐星没再说话,对于离别的认识是残酷的,他自私的不想让这份残酷是他给予陆驰的。
火车上乘客不多,两人的身旁都没有人,没有说话声显得空气格外沉默。林沐星试图把话题转移过去,于是和陆驰说,“你不是说不知道婺冶是什么地方吗?正好现在给你介绍一下,省得等会儿到地方了两眼抓瞎。”
陆驰没回话,倒也是认真听了起来。“婺冶是个依山傍水的小镇,那里的人……”林沐星的声音很好听,又是建筑生,绘声绘色的叙事能力是基本素养,虽然本意只是想转移话题随口一说,但话一铺开了他也就讲了点:“那是我出生的地方,虽然很久没回去了,但上山下水我还是能带你的……”耐不住困意袭来,说着说着趴在桌板上睡着了。
陆驰盯着陷入熟睡的人,纷乱复杂的情绪落在眼底,他说不出来为什么自己现在的心情很糟。可能是因为他被忽悠着上了火车,或者是因为林沐星不会卖他保健品,也可能是因为他第一次知道婺冶,他说不清。
他用了四年的时间还没学会怎么去分辨林沐星对他说的那些半真半假的谎话。
但刚刚他好像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这项技能,【那个时候我在哪儿还不一定呢】,这是认真的。
林沐星是会离开自己的,十多年来,他第一次认识到这个可能性,但是……
“你为什么想走?”
“明明是你自己要来这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