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傅琼礼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他几乎是被钉在了原地动也不敢动,任凭身后那孽畜将涎水流了他一头。
他曾听父亲讲过戍边生活,若是在外头被野狼搭了肩膀,万不可随意回头,当心被它一口咬断了喉管。他双手掌心满是冷汗,也不知暗卫被左铭章指使去了哪里,到现在也不现身,他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试图发出声响引来别人注意。
只是那左铭章醉成那副样子,能否听得见还是个未知数。傅琼礼两股战战,几乎要跪倒下去,却还强撑着一口气站着,他不知道还要与那匹野狼僵持多久,就在此时那孽畜忽然有了动作,一口热气吹在傅琼礼后颈上,他下意识缩了脖子,野狼顺势衔住他衣裳后领口,迈开四肢朝丛林深处奔去。
精贵衣料包裹着小小的身体,他不住地挣扎,一路上晃晃悠悠擦撞到锋利的叶片上,白生生的脸上被割出一道道伤口。
傅琼礼深知一旦野狼停下脚步,那时便是自己的死期,他不想坐以待毙。他伸手抓住野狼胸前粗涩厚实的皮毛稳住自己不停晃动的身体,另一手向脚下小靴摸去。再抬手时掌心微亮,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那匕首并不像京城富贵小少爷时常拿在手中把玩的那种,堆金积玉,乃是傅翎从战场上带下来,真正沾了血的真家伙。
月光照进傅琼礼漆黑的瞳仁里,映得那目光格外寒凉,他狠狠一咬牙,便将手中利刃刺进那孽畜皮肉里。
匕首没入野狼胸前寸余,温热的血顺着他的手滴下来,野狼吃痛地仰天凄厉长啸,一甩头将傅琼礼远远地丢了出去。
十里地的一方清池旁,白玦将将从浅溪里站起身,湿漉漉的头发散在光裸的后背,衬得他肌肤胜雪。
陆鸾刚被他强制性押在水里洗完澡,这只怕水的大猫此时蔫蔫的趴在岸边,伸着爪子去拨弄着水中鱼虾。
这时只见半身赤裸的白玦猛地抬头,面朝东南方向紧皱眉尖,眼中冷冷升腾起怒意,他一拍水面跃出清池,手一伸岸边白衣便落了过去,转身后衣裳已穿戴整齐。
陆鸾见他脸色不对,从爪子里露出两只眼睛偷偷看他,细声细气问:“出事了?”
白玦略一点头,寒声道:“又有孽障坏我规矩,眼皮子底下竟也敢对凡人下手!”
陆鸾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没了白玦身影。
方才讲到傅琼礼被那受了伤的野狼丢了出去,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囫囵打了两个滚才停下来,身上遍布细小的伤口,他捂着伤处狠狠吸气,抬眼冷厉怒视不断靠近的野狼。
他在这时才看清它的真面目,那野狼四爪着地时便比他高出将近一个头,黑灰毛发纠结成团,散发着酸腐的臭味,它瞪着双幽绿的眼,森森利齿上还挂着鲜红的肉沫。
显然傅琼礼之前那一刀惹怒了它,野狼用前爪刨了刨地,后腿一蹬便跃了上来。
傅琼礼感知到死亡步步紧逼,他紧紧闭上了眼,虽有遗憾但并不惧怕,只是他去的这样迟,不知天上的爹娘会不会等他。
他仿佛感知到有湿咸的热气扑面而来,之后却听见一声凄厉的哀嚎,紧接着便是重物落地之声传来。
他缓缓睁眼,只见身前站着一身穿白衣之人,黑发如瀑,腕间清香,那一刻恍若天神。而那匹野狼则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重力死死抵在一棵树上,绿瞳满含恐惧与怒气。
白玦转身抱起傻了的傅琼礼,见眼前这孽畜不过刚修练成精,比寻常野狼体型大些,心智尚未开化,只知饱自己口腹之欲,怀里这孩子皮肉白嫩,可不正是一顿可口的晚饭?
那野狼认不出伤他这人正是这寄灵山中不可招惹的存在,只当他也是可入腹的食物,片刻间站起来竟又要袭来。
白玦不耐地啧了声,扬声喝道:“陆鸾!”
从他身后便跃出只庞大似山丘的猛虎,仰天发出声震耳发聩地虎啸。野狼吓软了腿,趴伏在地上发出讨好的呜咽声,陆鸾回头征询白玦,白玦回道:“教训下便放走吧。”
说完抱着傅琼礼便一阵烟似的消失了。
傅琼礼晕乎乎地抬头看着白玦,这人莫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怎的这般好看。
白玦察觉了他的目光,以为是方才吓得狠了,温声安慰:“别怕。”
白玦回到山洞,怀里的孩子一路上一声不吭,他心下惴惴,暗想别不是给吓傻了吧,松手低头一看,正对上傅琼礼漆黑的双眼。
二人大眼瞪小眼许久,白玦在他身上闻到腐肉衰败的臭味,拧了眉打了个响指,方才还皱皱巴巴臭气熏天的小乞丐,须臾间又变得香喷喷坐在他膝上。
白玦打量着面前佯装沉稳的小孩,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倒是傅琼礼先发问:“你是神仙?”
“我是妖。”白玦轻轻摇头,又凑近他弹了弹他的脑门,笑道:“你怕不怕?”
傅琼礼严肃道:“救我于险境,就算是妖,也是个积善行德的好妖。”话说完他端正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对白玦行了一个大礼。
白玦把傅琼礼扶起来抱在怀里,“妖哪有什么好坏之分,来脱了衣服让我看看方才伤在哪了。”
傅琼礼却涨红了一张小俏脸,不断躲避着白玦去掀他衣服的手,他气急败坏道:“不可!男女、男女授受不亲!”
白玦怔愣片刻,忽地捶地大笑,也不怪傅琼礼识错他性别,他此时长发未挽,身上只着一件轻软白纱,加上艳丽面容,当真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妖娆之气。
他抓住傅琼礼的一只手,不顾他挣扎直直摁向自己胸口,看着他瞬间崩溃的模样哈哈大笑,捏着嗓子刻意装作柔媚状:“啊!谁家的小少爷竟这般轻薄奴家!”
傅琼礼只觉掌下平坦,再抬头看到白玦喉间突起,深知自己被骗,他羞恼得面红耳赤,甩开白玦的手,气冲冲道:“你这人怎么这般……”
白玦悠悠打断他:“我可不是人。”
“……”
“我救你只因小孩皮肉嫩,做成下酒菜最合我胃口。”
“……”
傅琼礼转身便要走。身后白玦又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晚上正是猛兽觅食之时,出了这山洞,我便保不了你。”
“你也要吃我。”
白玦无辜一笑:“我骗你的。”
傅琼礼生硬地又转回身来,在他身边坐下,僵着脸不去理他。两人相对无言坐了许久,傅琼礼忽然扭曲着脸唤他:“喂。”
白玦抬眼:“嗯?”
“我想……小解……”
之前那泡尿憋到现在,傅琼礼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羞得垂下了头,不敢去看白玦。
白玦不懂他的意思,试探问他:“我……陪你同去?”
洞外,傅琼礼走在前面,白玦跟在他身后,他停下脚步,白玦一时不察险些撞他身上,傅琼礼别扭道:“你就站在这,别往前走了。”
白玦有意臊他:“有什么好羞的?左右你有的我也有。”
傅琼礼再一次被他气得跳脚。
待回到洞里已是深夜,傅琼礼困乏极了,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打着哈欠就要睡过去。外头虽是春末,到了夜里还是有些冷,傅琼礼在睡梦中冻得直哆嗦。
在洞口等着陆鸾回来的白玦余光一瞥,轻叹一声将孩子又抱在怀里,傅琼礼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胸口,拼命靠近他汲取热度。
白玦捏捏他肉乎乎的脸蛋,也不知他能否听得见,凑他耳边轻声说:“待明日天亮,便将你送还到你家人那里去,寄灵山对你来说,终究不是什么好去处。”
傅琼礼睡得迷迷糊糊,却精准地握住了白玦的手,他呓语般喃喃:“不、不……待我长大,便、便来寻你……”
白玦轻声一笑,“小屁孩儿。”
次日清晨,傅琼礼是被身下坚硬触感硬生生硌醒的,他揉揉肩膀坐起身来,惊觉自己竟睡在左铭章小草屋门前,他睡意全无,怔忪着环顾四周,草木翠绿,露水莹莹挂在草尖,耳边莺声宛转,昨晚的一切倒像个梦境。
无论是野狼,还是那个不明身份的白衣人。
吱呀一声,傅琼礼推开破旧的木门,看见左铭章仍倒在桌上呼呼大睡,臂弯里还抱了个酒壶。
……
白玦轻打响指唤回傅琼礼神智,他嘴角含笑,撑腮看他,傅琼礼双眼深深望进他的,忽然握住他纤细手腕,急切问道:“你当真是……?”
“王爷未免记性太差了些。”白玦摇头叹道:“你从垂髫之子到如今面貌变化之大,我还能认出来,我这十几年样貌可未曾变过,你却认不出我,当真惹人难过。”
傅琼礼一时语塞,又急于辩解,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俊脸此时有些慌张,“你、你方才所说,与我、与我……可是真的?”
这时倒是能看出几分他幼时的影子,白玦暗暗窃笑,又佯装苦恼:“初时的确是这般想的,只是现下你惹我难过,我便要再细细考虑下。也并非非你不可,我看方才那郑太医也挺好的。”
傅琼礼惊愕地看他:“郑太医的孙子都要及冠了!”
白玦斜睨他一眼:“我不过随口一说,你急什么?”
他往床上一倒,两边帷幔便荡了下来,将傅琼礼隔绝在外面,白玦避着伤口艰难地翻了个身,打着哈欠朝他招招手:“有事明日再说,这床我借睡一晚,王爷将人伤成这样,怕也不好意思同我抢这一个床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