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在阵阵轰鸣的雷声之后,灰尘和水分混杂的土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g城终于迎来了这个夏天的第一场雨。
如果在平时,许木糖会兴奋地凑到教室的窗边,双手托起下巴,食指有节奏地落在白皙的侧脸,静静地听雨落的声音。
但今天是个例外。
这次月考他数学考得太差,晚自习后,班里的同学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教室,许木糖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急着回家,而是认真地查看错题。和导数大题大战三四个回合后,许木糖还是败下阵来,思忖几秒后决定明天早起到教室,问问自己的前桌。
直到许木糖把试卷和书本都收好后,才后知后觉窗外下起了大雨。此时高三二班的教室里,只剩下许木糖一个人,甚至整栋教学楼,都鲜有交谈的声音。
“糟糕。”许木糖抬头看了一眼教室里的时钟后低呼,十点四十二分,这会儿已经没有回家的公交车了。他暗暗想到,还好书包夹层里装了几十块的现金,足够打车回家了。
纵然再喜欢雨天,许木糖也并不喜欢淋雨,衣服布料和皮肤因为雨水而粘连在一起的感觉,实在不够讨喜。所以走到教学楼门口时,许木糖犹豫了。这场雨并没有因为他着急回家的心情而有所收敛,反而越下越大。高三教学楼门口那棵刚刚移栽的西府海棠在许木糖的见证下被狂风拍断了,许木糖觉得自己肯定比那棵小树脆弱很多很多,所以抱着已经被雨点打湿了外层的书包蹲坐在房檐下,默默祈祷雨停。
陆行云上高中后一直住在临远附近的公寓,逢年过节很少回本宅,和家人的关系仿佛只剩下血缘的羁绊,不问候,不打扰,两边清净。家里派来的司机每天例行公事般地把陆行云送到公寓后,就会立刻离开。等陆行云发现下周一的演讲稿落在学生会主席室时,已经是司机离开的半个小时后了。他不欲再把司机叫回来,索性直接打车。
司机大叔在等红灯时,转头看了一眼后座的青年说道:“同学,你是临远一中的学生吧,这学校好呀,是g城本科率最高的高中,就算在全省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中学嘞。”
司机大叔说完这些,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回应。即便车里光线很暗,也能通过后视镜看到对方一脸淡漠的表情,于是司机大叔识相地放弃交谈,在绿灯亮起后直行,把这个高冷的乘客送往目的地。
陆行云身上还穿着临远一中的校服,简单的黑白配色,内搭polo领的短袖,或许是因为男生出挑的身材以及冷峻的面孔,倒是把一身普通的校服穿出了特有的名贵感。限量版的白色球鞋踩在沥青路上,被不停拍打着地面的雨滴溅上泥水,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不悦,陆行云的眉头微微皱起,握着伞柄的手捏得更紧了些。
陆行云走到高三教学楼门口的时候,看到了门口蹲着的瘦小身影,察觉到自己走近时,对方瘦小的身躯甚至颤动了一下,也不知是怕的还是冷的。但是多管闲事一向不是陆行云的风格,虚虚扫过一眼后,就继续往前走。在刚刚踏上去二楼的楼梯时,脑海里却突然出现了刚刚的身影,对方头上有一撮呆毛在风里颤颤巍巍,和他蹲在角落里的主人组合在一起,像个小南瓜。陆行云心头没来由地犯起一丝痒意,“啧”。
距离许木糖蹲在这里等雨停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就在他已经把唯一回家的希望寄托在巡视的保安叔叔身上时,面前突然站了一个人,一个好像刚刚路过却又折返的人。没等许木糖疑惑多久,头顶就响起了对方低沉的声音:“跟我走。”
这人是谁?要带我去哪里?许木糖有满腹的疑问,却没有开口。灯光太暗,他看不清男生的脸,或许是对方宽阔的肩膀看起来太有安全感,许木糖下意识听从对方的“命令”。他呆呆地站起身,抱着有些湿润的书包,小心翼翼地跟在对方身后。
临远一中照例在晚自习下课的半小时后,关闭了教学楼所有的灯。整栋教学楼的光源只剩下亮着的绿色安全出口标识,所有的事物仿佛都被黑暗吞噬,除了走廊上的两道少年身影。
陆行云走在许木糖前面,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亮前方的路。
男生身高腿长,迈出的步子也大,许木糖只有两步并成一步走,才堪堪追得上对方的步伐。
许木糖一边思索着男生把自己带上来的缘由,一边迈着步子前行,直到抱着书包的手臂撞上对方的后背,许木糖才回过神。
“对,对不起。”
小声道歉后,许木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男生却好似没听到许木糖的道歉,自顾自地打开了门锁,并按下了门边的开关,许木糖犹豫着跟随对方进入了室内。
灯光骤然亮起,或许是前几分钟都处于昏暗的环境中,许木糖还没有适应突然增强的光线,于是抬起右手遮掩了微微眯起的双眼,待适应之后睁开眼,才发现男生在办公桌上翻找着什么。
没等许木糖开口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对方就已经拿着一份文件向许木糖走来。
窗外雨声和雷声杂乱地响着,室内却很安静,静到男生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过来时,许木糖竟觉得有一丝紧张。
待男生在自己面前站定后,许木糖的紧张感到达了顶峰,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
“回家还是住酒店?”
这是陆行云进门后说的第一句话,可能是察觉到许木糖过于紧张的精神状态,他没有等待回答,就绕过许木糖出了办公室的门。
许木糖长舒一口气后,也转身出了门,并非常好学生地把灯和门都关好。
“我想回家。”
许木糖听到自己不够明显的回答声。
雨水争先恐后地拍打着树枝、屋顶以及地面,老天爷仿佛急于把一个季度的降水指标,都在今天完成,这是许木糖站在教学楼门口时唯一的想法。
顾不得和陌生人近距离接触的应激反应,许木糖走进了男生撑起的伞内。
或许是因为在办公室时已经靠近过对方一次,这次更近距离的接触并没有给许木糖造成很大的精神压力,于是两人进入了雨幕里。
高三教学楼离学校正大门只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路两侧栽了许多樱花。显而易见的是,在这场暴风雨中,樱花没能成为幸存者。大量的花瓣被交加的风雨摧残掉落至地上,又随着地上的水流漂远了。
许木糖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为樱花,也为自己。他心不在焉地前行,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落后了男生大半步。
被雨淋了。
“看路。”
听到男生没有情绪起伏的提醒后,许木糖白皙的脸颊慢慢染上了红晕,怀里的书包被抱得更紧了些。
直到走出了校门,许木糖才后知后觉对方在迁就自己。明明在教学楼里时,自己要两步才能勉强赶上对方走一步,现在却刚刚好,一长一短的两只腿迈出的步子竟然统一了节奏。
“临远公寓。”几乎是在车门关上的瞬间,陆行云就告诉了司机自己的目的地。
许木糖上车后就自觉地抱着书包坐到了窗户边,在男生话音落下时,才向司机说道:“叔叔,我要去临昌小区一单元。”之后便安静地cos起了小蘑菇。
许木糖和陆行云家的方向刚好相反,于是司机建议先把许木糖送回家,再折去临远公寓。
司机不是话多的人,除了刚刚上车时的行车路线沟通,就再没说过话,整个车程,车内都安静得过分。
二十分钟后,白色的汽车划过雨幕,驶入了许木糖家的小区。
说是小区,其实并不准确,倒像是自建的老居民楼,楼与楼之间能容纳的最大交通工具至多是三轮车。
闪电过后,脏污的巷道和破败的楼房一览无余。
像是老天爷的恶作剧一般,连续下了四五个小时的暴雨依旧没有停止工作的迹象,车内寂静无声,车外却是狂风怒号,电闪雷鸣。
车子停在了巷口,过于狭窄的巷道无法使汽车通行,许木糖握着车门把手,却迟迟没有打开车门。
许木糖不敢去赌淋几分钟雨会对自己本就孱弱的身体造成多大程度的伤害。
“带伞。”
就在许木糖终于做好下车的决定,并打开车门之际,车内响起了男生低沉的声音。
“不用了同学,我家很近的。”许木糖连声拒绝。
“带上。”是不容拒绝的冰冷语气。
直到下了车,许木糖都还是迷迷糊糊的,看似高冷寡言的男生,原来是个好人!
白色的汽车掉头呼啸而去,许木糖则撑起伞走进了小巷。
这是许木糖第一次晚归,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许木糖的心里还十分忐忑。
开门之后看到一片漆黑的客厅,许木糖的心突然一紧,没有迎来想象中的责骂,却并不算是令人愉快的好消息。
草草解决了晚餐并完成洗漱工作后,许木糖回到了自己卧室。
许木糖是在弟弟许暮年三岁的时候搬进这个房间的,彼时许木糖刚刚上初中。
在这不足五平米的空间里,窄小的单人床,以及掉漆的木凳子就是所有的家具摆件了。泛黄的墙上固定了一根粗线,上面挂着许木糖为数不多的衣物。
“糟糕,好像没有付车费。”
“还没有问那个男生的名字和班级,要怎么把伞和车费还给他呢?”
“再也不要喜欢下雨天了,有点烦。”
室内慢慢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似是怕惊扰了睡梦中的少年,雷雨都敛了气息。
高考百日誓师大会,陆行云作为学生会主席,将在全校师生的面前进行学生代表发言,这是陆行云高中三年来为数不多的公开露面活动。
当主持人宣布发言人为陆行云时,台下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我没听错吧,陆行云诶,还以为他又参加这样那样的竞赛去了。”
“事实证明,再高冷的学神也需要被迫营业,哈哈。”
人群中甚至传来了抽泣声:
“谁知道我进临远就是为了陆行云!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三年了,校领导终于实现我的愿望了呜呜呜。”
班里站在后面的大多数女生都踮起脚尖看向讲台,只有许木糖不明所以,打不过并且不想加入。
还在神游的许木糖并没有注意到同学们的讨论声戛然而止,更没有注意到女生们激动的低呼,直到音响里传来了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许木糖才抬眼向讲台望去。
身高腿长的男生从容地走到讲台中央并接过了主持人手中的话筒,避嫌一般只握住了话筒下段。
阳光从男生的侧脸打了下来,如雕塑般俊朗的外表有如神祇。
低沉且略带磁性的嗓音从音响中传至耳边,随不远前的记忆一起涌向了许木糖。
“是他。”
“木糖,交英语作业了。”
直到同桌把手伸到眼前晃悠,许木糖才回过神来。
“林绪,你知道学生会主席是哪个班的吗?”许木糖小声地询问。
“陆行云吗,一班的,他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家世显赫不说,本人更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不过这人脾气不好,对谁都没有好脸色,你问他干嘛。”
“一班的话,不就在隔壁吗。”许木糖一边嘀咕一边从英语课本里找出作业交给林绪。
许木糖没有通讯工具,也不觉得自己能进入对方的社交圈,所以选择了最原始也最真诚的答谢方式,写信。
中午放学,吃完午饭的许木糖立马去学校书店买了一个信封,准备给陆行云写封感谢信。
落款自己的名字后,许木糖将几张叠好的十元纸币也放入了信封。
下午五点三十三分,许木糖站在自己班门口陷入了沉思,终于知道为什么陆行云就在隔壁班,自己却对他没什么印象。
一班门口被很多女同学围得水泄不通,大家手里或是拿着粉色蓝色的信封,或是拎着各种精致的包装盒,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即将告白的架势。
许木糖挤不进去,只能呆呆地拿着自己的信,站在了女生们的外围,这个点,一班的老师还在拖堂。
没让大家等多久,一班的老师走出了教室,像是已经习惯了班级门口的拥堵,老师很老道地大声咳嗽了几声,教室门口的人自然地给老师让出了一条小过道。
许木糖哪儿见过这架势。
许木糖从来是最早来到班级,也几乎是最晚离开教室的人,平时都是买点面包之类的食物放在教室做晚餐,很少在教室外停留,也因此不清楚很多在学校里,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
比如,每天早自习前、中午和下午放学后,一班门口都会聚集很多女生,美其名曰是参观一班良好的班风,实际上是为了见心上人。
又比如,全校只有陆行云拥有不上晚自习的特殊待遇。
捏着信封的白皙手心已经开始冒汗,别人不会以为自己也是来告白的吧,许木糖有些想走了。
一班的学生们陆续走出了教室,许木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门边,这样就不会错过了吧。
陆行云走出教室的时候,眉头微皱。
“啧。”不大的声音,在吵杂的走道上并不明显,却被大家轻易捕捉到了,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
想表白心意的少女们早已等候在教室门口,但真的见到了心上人,又都踌躇不前,一时竟没有一个人敢拥上前去,将自己的心意交付。
大家都默契地向两边散开,给陆行云留了行走的空间,于是许木糖看着高大冷峻的男生,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一如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陆同学,这是那晚的车费,请你务必收下,伞在教室,我马上拿给你。”许木糖涨红着脸颊,将手中的信奉上。
从上至下的目光像带有温度一般,并非灼热,而是带着阵阵冷意,令许木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必。”陆行云侧身离去后,许木糖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好强的压迫感。
“木糖,我听赵希说你今天下午去一班给陆行云送情书!”旁边传来林绪略带好奇的询问。
“才不是情书哦,陆行云是男生呀。”许木糖侧过身,无语地看着林绪,仿佛对方在说什么低级的冷笑话。
认真回应后,许木糖便打开了物理资料,默默刷题。
“也对,我们糖糖喜欢的应该是温柔知心的大姐姐。”耳边持续传来林绪调笑的声音
许木糖没理他,而是在划出题目中的已知条件后,认真地做起了受力分析。
许木糖的信没有送出去。
考虑到这笔钱还是要给对方,许木糖将信放好后,走到了客厅。
一身酒气的父亲仰躺在沙发上打着呼噜,电视里正播放着儿童动画,许木糖拿起遥控器关闭了电视后走向沙发。
“爸,爸。”许木糖伸出手摇晃许耀的肩膀,试图将对方叫醒,结果男人嘟囔一声后呼声更大了。
此路不通。
主卧门口。
母亲在给许暮年讲睡前故事,温柔的嗓音隔着老旧的卧室门传到了过道,许木糖刚刚准备敲门的右手又收了回来。
那些原以为已经尘封的记忆,忽然又涌入脑海。
彼时许木糖十五岁,即将中考。父母做些小本生意,经常忙到晚上十点左右才回家。
许木糖不敢在归家途中耽搁,向来是一放学就急匆匆地赶回家照顾弟弟许暮年。
天空在落日余晖的晕染下变得梦幻惑人,许木糖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偶尔遇到领居的叔叔阿姨,会礼貌地和他们打招呼,然后羞红着脸加快回家的步伐。
和往常一样,许木糖从家门口的地毯上找到父母提前放好的钥匙,然后打开了门锁。
没等到弟弟向自己一摇一晃地走来,许木糖的心里有些疑惑。
走到客厅后,许木糖才发现沙发上斜躺着一个陌生男人。对方将双手抬起方于后脑,两腿交叠,双腿有节奏地轻摆着,嘴里还哼唱着什么。
“你就是许木糖吧,我是你舅舅。”察觉到许木糖靠近后,自称舅舅的男人局促地坐了起来,挠挠头又飞速地加上一句:“那个,你爸妈中午嘱咐我照顾好你俩后,就出门工作了,年年下午玩累了,在睡觉呢。”
在看清男人和自己母亲七八分相似的长相后,许木糖就相信了对方的说辞,也放下了戒心。
晚饭后。
“木糖呀,带你弟弟去睡觉吧,你爸妈回来的时候有我在呢。”躺在沙发上的舅舅在许木糖收拾完餐桌后立马说道。
往常许木糖都会等许耀和于清回家,然后和他们一起度过一天中难得的亲子时光。
许木糖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就被许暮年的哭声打断了。
小孩子的睡意总是来得突然,没有办法,许木糖只得带着许暮年去洗漱洗澡。
把许暮年哄睡着后,许木糖的睡意也像被传染了一样,不多时,房间里传来了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客厅的争吵声越来越大,男人的咆哮声和女人的尖叫声越发明显了起来,睡眠一向很浅的许木糖不出意料被吵醒了。
许木糖汲着拖鞋走到门边,却不敢直接走出去,只将门从内打开了小小的缝。
客厅的声音变得清晰了起来。
“于明,你非要把我们逼上绝路是吧!”是母亲于清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哭腔。
“不管怎么说,这笔钱你们是必须还的。收养许木糖的时候,爸哪怕坚决反对,也在木糖生病之后,瞒着一家人把钱借给了你们。”
“前年爸住院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把钱还回来,哪怕先还几万,爸也不会这么快就离开了。”舅舅震怒地咆哮着。
看不清舅舅的面孔,许木糖也没能脑补出对方此刻狰狞的表情。
已经无暇顾及母亲悲痛的哭喊和舅舅悲愤的指责。
收养二字狠狠砸进许木糖的心脏,像种子一般生了根后,瞬间长成了参天大树,急剧地压缩完体内的空间,又掠夺了所有的氧气,许木糖快无法呼吸了。
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床上,许木糖双手抱着曲着的双腿,眼泪失禁一般唰地流了下来,小小的身体在黑暗中不住地颤抖着。
第二天早上。
身旁的许暮年还在熟睡,许木糖轻轻掀开了被子,穿好拖鞋后往浴室走去。
早晨的自来水还很冰,一向怕冷的许木糖却仿佛感受不到温度。
将毛巾上的水分挤得差不多后,许木糖把毛巾对折好放在紧闭的眼睛上。
深夜大哭后,眼睛现在又红又肿,冰敷的后效果并不够显著,却也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爸,妈,早呀。”许木糖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父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许耀注视着许木糖红肿的双眼,欲言又止。
“木糖,其实你”最终是于清打破了过于安静的气氛。
“妈,我去看看暮年睡醒了没。”还没等许木糖踏出脚步,于清冷静的声音又响起:
“其实你,是我们收养的孩子。”
“我和你爸结婚三年却无所出,于是决定领养一个孩子。在孤儿院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只有八个月大,你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大哭,只乖乖地含着奶瓶,看到我和你爸后,居然笑得咪起了眼睛。”
“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好好养大。可是收养你之后,你经常生病,需要大笔治疗费用。我们掏空了家里的积蓄,却只是杯水车薪,于是瞒着我其他娘家人,向你外公借了钱,那几乎是老人家一辈子的积蓄。”
“妈,别说了。”许木糖看着陷入痛苦回忆的母亲,试着轻声打断对方。
“我和你爸是在所有家人都极力反对的情况下,固执地收养了你,因为不被理解,所以慢慢地和他们断了联系。你的病虽然治好了,却留下了病根。”
“没有想到的是,在你十一岁那年,我突然怀孕了。我很意外,也很欣喜,我做梦都想拥有一个真正的,自己的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说着,女人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木糖啊,我和你妈半生蹉跎,人近中年才终于拥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我们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他。”一直沉默的许耀看着泣不成声的妻子沉声接着道。
“我们只抚养你到高考毕业,这十几年的养育就当是我们对你的补偿,工作后,为你治病欠下的钱由你自己还,昨晚和你舅舅商量好了,可以缓着,十年之内还给他。”
“这是借条,你签了吧。”许耀变戏法般拿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递到了许木糖目前,想来是昨晚已经拟好的欠条。
没有去考虑这样荒唐的欠条是否具有法律效力,也没有去质问这些年的亲情是假或是真,许木糖颤抖着手,无声地接过纸张,并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从此,再也没有表面上的一碗水端平。
思绪慢慢从回忆中抽离,许木糖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人情怎么就这么难还呢?”白皙的手指摩挲着未递交出去的信,许木糖在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