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周聿白将烟头丢在地上,升起车窗,车子迅速的打了个弯,直直的朝周木两人的方向冲去。
乔之木被一道远光灯晃了眼睛,反射性的抬手去挡,指缝间恍惚的看见周聿白阴郁的一张脸,大脑像是按了暂停闪回键,空白之间,他想伸手去捞顾莫临的身体。
下一秒急促的刹车声贯彻耳膜,车子在距离顾莫临咫尺之间。
远光灯熄了。
乔之木将手放下来,隔着车玻璃和车里的人对视,饭店门口奢靡的金色灯光给他的轮廓镀了一层闪耀的边层。
面色很白,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看起来略显疲惫,但是这些疲惫感在周聿白冰冷的视线下都渐渐冲散了。
冷冽的寒气侵入乔之木的四肢百骸,让他的无措和茫然尽显无疑。
周聿白看着乔之木的脸颊,又去看他朝着顾莫临伸去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手。
就这样静止了半分钟之后,他低头,点了根烟,打了方向盘离开。
顾莫临一直没有说话,怔怔的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呆滞出声:“那个,不是周大哥吗?”
乔之木的胳膊木然的垂下来,扣着裤缝,喉间一阵发紧,这个时候他才渐渐找回飘散的思绪,忍不住的想。
周聿白在干什么?他是想撞死顾莫临吗?
这样的警告性举措乔之木再熟悉不过,他眨了眨眼睛,抿着干裂的嘴唇道:“顾莫临,这画我是不会卖给你的,你回去吧,别再来找我了。”
顾莫临茫然的看着他:“为什么?周木哥,我…你现在不是omega吗?为什么不可以?”
乔之木抬眼,眸子里有着顿挫的撕扯和挣扎。
“顾莫临,不是我变成了omega,你变成了Alpha,我们就能在一起,和属性无关。”
他垂着眼睛,尽量不去看顾莫临受伤的眼神,可是沉闷的氛围挤压着心肺,让他如芒在背。
许久,顾莫临才出声。
“我找了你六年,一定要这么对我吗?”
声音里显而易见的委屈。
乔之木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白净可爱的omega阶段,会在他背后叫哥哥,会陪着他去去乡下写生,在溪边捉鱼逗他笑。
这些记忆太鲜活了,像地下扎出的藤蔓,禁锢他的四肢,可越是这样,越让他想要逃离。
“对不起,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乔之木转身,逃也似的离开,步伐急促,灯光把顾莫临高大的身影拉的修长,被乔之木踩在脚底,又甩在身后。
临近的公交站到了,但是他已经错过了末班车。
思绪太乱了,他坐在长椅上抽了根烟,破天荒的打车回了家。
这里算是县城里最繁华的地方,有距离他记忆很遥远的各种娱乐场所。
他有一瞬间后悔了把那些画拿出来卖的决定,可是这样的念头一消而散。
他乔之木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小伙子,车我停这里好吧,那个胡同路太窄了,我不好拐,你走几步路吧。”
乔之木点头应了一声,准备下车走回去。
胡同路住的大多都是老人小孩,现在都已经睡觉了,一条细长的胡同显得格外冷清,乔之木身上只穿了个T恤,夜风一吹,居然还有些冷。
他搓了搓胳膊,掏出来打火机,正要再点一根烟,胳膊被攥住了,打火机掉在地上,他被拖拽着进了一个小楼道。
乔之木头皮一麻,正要反击,整个人的身子就被压在了墙壁上,后背随即贴上来一个宽大的躯体。
他心跳加剧了一些,脸颊贴着石砖不再有动作。
其实乔之木到现在都没想出来周聿白的信息素有什么贴切的事物气味。
只能闻出是冷调的木质香。
他心情好的时候,这种气味就会沁人心脾,像是初秋雨后推窗涌进来的澄澈空气,微风将梧桐树木的冷冽清新香气吹进你的鼻腔和心脾。
若他心情不好,冷调的香气会含刀带刺,强大的攻击力的压迫感会让人直不起腰身,连正常呼吸都变成奢望。
可是乔之木现在推算不出来他的心情好坏。
身后的人紧贴着他的身体,面庞凑过来,近距离的呼吸也感受不到一点温度,乔之木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他低声道。
“你未婚夫没送你回来?真是不称职啊…”
他手掌绕到乔之木身前,箍住他的下巴,嘴里的话拖着尾音,真像是哥哥因为弟弟的伴侣没有照顾好他而责怪。
可是他的语气太冷了,让乔之木恍惚间感觉有条毒蛇正蜿蜒着盘踞在他身后,对他虎视眈眈的打量着,不消一会就能找到他最致命的弱点。
乔之木的沉默彻底惹怒了他,周聿白的牙齿张开,要在他的肩膀上。
乔之木皱着眉,喉结翻滚着发出一声闷哼。
周聿白松开嘴,将他的身子转过来,圈在墙壁间,垂眼冷冷看着他的脸颊。
“你要是没出声,我还以为我这个辛苦养大的弟弟哑巴了。”
吹进来一股穿堂风,乔之木冷的瑟缩了一下肩膀。
周聿白视线里的冷意消散了一些,但是嘴上仍是冷嘲热讽:“还真有些omega的样子了,见到你的未婚夫,是不是觉得自己格外幸运,被自己的哥哥改成omega,未婚夫又二次分化成了alpha。”
乔之木呼吸都有些困难,牵起一点嘴角,缓声道。
“是挺幸运的。”
周聿白掐住他的下巴,拇指不留余力的在他唇瓣上搓了一把,冰冷的情绪又在眸中炸开,面上却平静如常。
“你们还真是有缘分,这样都拆不散你们。”
“周木,你是不是真觉得自己遇上真命天子了。”
乔之木太想逃了,这样的接触,这样令人窒息的氛围,还有让他恐惧无比的周聿白,那个…一向对他,温柔体贴的哥哥。
翻开他的手机,可能现在备忘录里还残留着关于照顾自己的一些词条。
备忘录的标题是——关于弟弟。
周聿白会删掉吗?
他会舍得吗?
“你想和顾莫临在一起,周木,除非我死了。”
又是这样一句威胁。
他丢下这样一句话离开,狭窄逼仄的楼道里只剩下乔之木靠着墙壁的落寞身影。
他仰头看着楼道里昏黄的灯光出了会神,拍打干净弄脏的上衣回家。
他很久没回来住了,一直都是在医院病房里支一张小床,要么就睡在工地的宿舍。
今天太疲惫了,也怕打扰乔之雅睡觉。
屋子很久没有开窗通过风了,但家里没有什么生活的气息,除了被子发出的一些微微潮湿气味,其余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乔之木将床头的风扇打开,按了摇头。
风扇已经很老旧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回荡在二十几平的小房间
乔之木赤裸着上身推开窗户点了一根烟。
胳膊架在窗户沿上,脊背的骨头凸出来,漂亮的线条和形状像极了蝴蝶的羽翼。
周聿白说过,他后背的骨头,是他见过最像蝴蝶翅膀的,很美,让人惊艳。
那是第一次听周聿白用这么夸张的形容词,居然还是用在自己身上,拿到现在来说,乔之木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草草冲了个澡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在楼道里发生的事情不断的浮现在脑海里,周聿白身上的冷调信息素味道零星的飘在空气里,就算是廉价沐浴露的味道也冲不散。
其实周聿白那句“辛苦养大的弟弟”,说的一点也没错。
早些年在福利院的时候他身体就不好,就因为难将养,所以普通家庭不愿意收养他,一直拖到了不适合收养的年龄,他才被周家的父母破例带回家。
收养他的原因是怕周聿白常年没人陪伴,养成太孤僻的性格,可是乔之木到周家的时候,周聿白的性格已经成形了。
不爱讲话,性格冷漠,感知能力很也差。
在和周聿白生活的时候,没少遭受他的无视。
一次家里的保姆请了假,说傍晚就回来,不会耽误他们吃饭,可是乔之木等了又等,没等到保姆。
周聿白不在家里放零食,他找不到东西吃,就踩着小板凳想给自己煮几个鸡蛋垫垫肚子,就在这时,周聿白回来了。
他穿着高中的校服,身后背着网球包,站在厨房外头。
“周木,你在干什么?”
乔之木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凳子连人都摔在了地上。
“哎哟…”
乔之木捂着腰,龇牙咧嘴的痛呼了一声。
周聿白往前走了两步,就这么皱着眉站在原地,一点要伸手去拉他的意思也没有,那模样似乎是在嫌弃乔之木的笨拙。
乔之木一边想努力起身,一边问:“哥,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这一声“哥”似乎是唤起了周聿白的一点良心,他弯腰俯身,朝他伸了手。
乔之木拉住他的手掌,费劲的站起身来。
周聿白垂眼看着他:“网球拍坏了,回家拿新的。”
说完转身,乔之木跟在他身后,小声问:“哥,你明天要比赛吗?”
周聿白低低的“嗯”了一声。
乔之木在他身后伸出一根手指,有模有样的说。
“我煮了鸡蛋,你要吃吗?吃了鸡蛋有好运,比赛能得一百分!”
周聿白上了两层楼梯的身影就这么停下,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
“周木。”
“啊?”
“比赛没有一百分,只有输和赢。”
他就站在楼梯下,仰望着周聿白初见棱角的面颊,耳边他年少的声音在各个场景里穿梭响起。
“周木,你怎么这么蠢?”
“周木,你每天脑子里在想什么?”
“周木…”
声音渐渐弱下来。
别墅的灯光灭了,年少的周聿白不见了。
黑夜被一道强烈的白光照亮,西装革履的男人逆着光站在他面前,手掌掐着他的下巴。
“周木,你坏了游戏规则,就要接受惩罚。”
“周木,你是不是真觉得自己遇上真命天子了。”
“你想和顾莫临在一起,周木,除非我死了。”
“周木,除非我死了。”
周聿白的声音一句一句的回荡在耳边,年少时和长大后的身影交叠着唤出那个名字,像是恶咒紧紧箍住乔之木的咽喉,让他在梦中猛地惊醒。
急喘的呼吸间,他思绪慢吞的归位。
抬了手掌贴在额头上,闭眼平复着心情。
天光已经大亮,风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他睡的满身是汗。
手机里进来三条短信。
“木哥,昨天是我太心急了。”
“这几天不会离开。”
“有事一定要找我。”
是顾莫临,乔之木没把信息当回事,揉搓了头发去洗漱。
今天的太阳依旧毒辣,乔之木出门前摸了一顶鸭舌帽戴在头上,黑色宽松的背心和长裤,洗的泛黄的白色帆布鞋,看起来就像个年纪轻轻刚入学的男大学生。
他给乔之雅带了早餐和水果。
青姐刚开门,看到乔之木之后招了招手。
“小木,他们明天就要办酒会了,你今天晚上别忘了再去训练哈!”
乔之木礼貌回应:“好,青姐,我知道了。”
乔之雅已经醒了,正在洗手台前,看样子正在发呆。
“雅雅,洗完出来吃早饭。”
乔之雅轻声喊:“哥。”
乔之木站在门口往里看,看到乔之雅手上一大把头发。
乔之木心里的恐慌无限放大,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乔之雅才不会害怕。
“雅雅…”
乔之雅将头发扔进垃圾桶里,自己安慰自己说道:“没事,每个人都会掉头发。”
乔之木接过梳子给她梳头:“雅雅说的对。”
“今天哥哥要去干活,中午给你过来送饭,你在这里乖乖的。”
乔之雅点点头:“嗯,好。”
他一连请了两天假,工头很不痛快,但是也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乔之木中午下了工又赶去给乔之雅送饭,乔之雅午休,他就在路边小饭馆随便吃点,然后再赶去上工。
一直到晚上七点才算结束,他灰头土脸的赶去会所,洗干净手和脸,换上侍应生的衣服开始跟着他们一起训练,他有经验,待到十点就能离开了,其他不行的还要再练。
回家掏出账本,他开始盘算这次能还给老家亲戚多少钱。
那个摊位盘出去了三万六千块钱,加上拉水果用的小三轮车两千,那些水果加上一些零零散散,约莫着不到两千块钱。
这样满打满算,就只有四万块钱。
算完这笔账之后,乔之木脑子里浮现出来四个字。
“杯水车薪”
他扬起头靠在椅子靠背上,点了一根烟放嘴里,屋里的光是黄的,丝毫暖意也没有,烟雾细细的一条升起来,缠绕着又消散,乔之木渐渐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前途一片昏暗。
从泥里升上云端再跌下来,他的适应能力快到令人咂舌,甚至没有怎么抱怨突如其来的苦难和坎坷,因为他太清楚了,这样的生活里,抱怨只会降低前进的速度。
他可以止步不前,但是乔之雅的命等不起,那六十万的债等不起。
他记好今天上工的天数和工钱,将账本放进抽屉里。
乔之雅的病已经进入到化疗阶段,之前他害怕乔之雅的身体承受不住静脉化疗,所以就选了口服化疗药,但是效果没有那么显著,医生还是建议他选静脉化疗。
化疗一个周期在一两万左右,但是医生很贴心的提醒,化疗有可能感染,出现血小板降低、严重出血的情况,到时候输注血小板又是一大笔费用。
手里这四万块钱,别说还债了,就连给乔之雅做第一周期的化疗都不怎么够。
他回神准备睡觉,伸手按了两下风扇没什么动静,他才恍惚想起来,风扇昨天晚上坏了。
乔之木只得开了窗,夜风缓缓的吹进来,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乔之木囫囵睡过去,没发现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到半夜十二点才离开。
乔之木要去的那个酒会就在今天晚上,为了不耽误事,他六点就早早下了工,将自己洗干净之后才赶去那个会场。
但还是去晚了。
负责人皱眉看他:“不是说了五点集合吗!”
乔之木露出歉意:“抱歉,刚忙完。”
负责人挥了挥手:“快进去换衣服。”
虽然是临时腾出来的一个酒会,但是搞的也算是有模有样,听说是县城要弄一个景区,想要吸引招商,所以这才费尽心思搞的这个酒会。
乔之木从前待在周家,对富贵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房子很大,衣服很贵,吃的很好,有人对他们毕恭毕敬。
如今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香肩鬓影,这种概念反而逐渐清晰,富贵可以治好乔之雅的病,可以还清家里的债,也能让自己喘口气。
可是这样的认知清晰后,富贵也早已离他远去了。
有同伴见他在角落站着发呆,便拍拍他的肩膀:“乔之木,去外头抽根烟不?”
乔之木摇摇头:“有味。”
“没事,外头有风,一会就散了。”
乔之木有些烦躁,抿了抿嘴唇抬脚跟着他去了外头。
两人隐蔽在花坛后头,小七撞了撞他的肩膀:“咋样,气派吧?”
乔之木抬头,比这富丽堂皇的地方他见的太多,要说气派这里攀不上,只能说看起来不算掉价,但他还是点点头:“嗯,气派。”
小七抬头:“听说外头大城市里全是这样的房子,等以后,我一定要出去看看。”
说完又问:“木哥,大城市,你去过吗?”
乔之木眯眯眼睛:“去过,给我妹看病。”
小七“啊”了一声低低的开口:“哦…”
大抵是因为自己提了不好的事情而歉疚。
乔之木也低头抽着烟,没再说话。
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辆豪车停下来。
小七惊诧:“我靠,那车,好气派,木哥,你快看!!”
乔之木抽完了烟,将烟头按在垃圾桶上踩灭,听到小七的声音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那人在车上下来。
面容冷肃,器宇轩昂。
垂眸上台阶的样子,矜贵傲气。
众人簇拥着开道,那画面,像极了电视上的明星走红毯。
乔之木一时愣神,等回神的时候,两人的眼神已经对视了。
他站在万众瞩目的光影下,而乔之木站在无人可见的阴暗角落。
他身上的冷调木质香味似乎还残留在自己身上,萦绕着凝结成固体,在乔之木的脑海里形成一颗黝黑的眼球,视线紧紧的箍着他,如影随形。
怎么会这么巧。
他想。
乔之木总觉得时间静止了,过的很长,其实周聿白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三秒钟。
一行人进了会场,小七拉着他往里走。
“快走,要不然老板该骂人了。”
确实,这么大的客来了,他们两个却躲在外面抽烟。
两个人急着进场,一路穿梭过人群,还没来得及端起托盘就撞到了一个刚从拐角处走出来的男人,看到乔之木身上穿的是侍应生的衣服,立刻趾高气昂起来。
“哪里来的贱骨头!走路不长眼睛啊!”
乔之木微微垂着脑袋站在他跟前,任由着他辱骂完之后才道歉:“对不起先生,是我没注意。”
“道歉有什么用?!”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排酒杯:“你把这一排都喝了,就算是给我赔罪了!”
乔之木太了解他这种人的心思了,他不是想要为难自己,只是想出个风头,什么样的方式根本就不重要。
酒会的负责人听到动静连忙跑过来:“先生,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有什么事情您跟我说。”
乔之木停顿了几秒,男人又催促:“你喝不喝?”
酒会上的人都围过来,甚至还举起了手机录像,现场乱糟糟一片,乔之木不知道周聿白有没有在里面,他不敢抬头去看,伸手拿过一个高脚杯一饮而尽。
一杯,两杯,三杯。
乔之木想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喝的又快又急,三杯下肚就产生生理的恶心。
而这样被众人围观的狼狈时刻不是第一次了,周聿白……看到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年周聿白的网球比赛,他一心想去,可屡屡被周聿白拒绝。
“我要上场,没时间看你。”
乔之木捧着矿泉水,垫着脚尖递过去,讨好的看着他。
“没关系的,哥哥,我就坐在那里不动,等你打完我再找你。”
他举起拳头自豪道。
“我喊加油可是很厉害的!”
周聿白戴好发带准备离开,乔之木扒着门,十分可怜。
“哥,我求求你也不行吗?”
周聿白转过身来看他:“周木,你周末都没事情做吗?”
乔之木摇摇头:“嗯~没有,我的游戏通关了。”
“作业呢?”
“写完了。”
“你的朋友呢?”
乔之木顿了顿,抬头看着他:“哥,我没有朋友。”
周聿白沉默下来。
片刻后:“很远,去让李叔送你,但是我不建议你去。”
但是乔之木像是只听到了前一句,对于后一句的建议置若罔闻。
周聿白前脚出门,乔之木就振臂欢呼声。
“耶耶耶!!李叔叔!!送我去哥哥的学校!我要去给哥哥的比赛加油!”
学校里的同学对于周聿白的印象就是,完美到令人嫉妒的富二代,其他再没有了,更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周聿白也从来没有跟人提起过。
周木小小的一只坐在第一排最边上。
还在体育场门口领了加油用的巴掌。
周聿白在场上的表现太过吸睛,观众席上的女生都为他尖叫欢呼。
“你说这周聿白有什么可威风的啊,要不是他家里有钱,他算个什么东西?”
“打的烂成这样,对面放水了吧?”
“就是啊,真不知道有什么可捧的。”
学校里的男生向来嫉妒他,不仅脸色难堪,甚至出言诋毁。
正巧这个时候周聿白的队输掉了一分,那些人笑的畅快。
“我就说他打的烂吧!”
乔之木心里酸胀的厉害,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转头忍不住骂他。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上场去打!?选都选不上,还在这里说别人!”
那几个人看着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小屁孩,见周围也没有什么家长,伸手推他。
“你个小屁孩,你懂什么?!”
乔之木被推的委屈,红了眼眶对着他大吼。
“我就懂!你就是菜鸟,选都选不上,还在这里说别人!你就是个爱嚼舌根爱说别人坏话的王八蛋!你就是嫉妒他!”
那人在观众席上直接站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我嫉妒他?!”
乔之木将手里的东西砸过去:“你就是嫉妒他!”
一把将乔之木推在地上。
“你再胡说八道我抽你!”
几个人威胁了乔之木之后愤愤离场。
乔之木的胳膊蹭破了皮,腿也在凳子边上刮了一道,看起来很是狼狈。
正好中场休息,大家都围了过来。
“这是谁家的小孩?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哎呀,他受伤了。”
大家的围观和窃窃私语让乔之木羞红了脸颊。
他强忍着没有掉眼泪,正努力想从地上站起来,一道清澈的少年音从人群中传来。
“周木。”
周聿白喘着气走过来站在他跟前。
乔之木见到周聿白彻底忍不住了,捂着自己伤口,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哥…”
周围人听到他的称呼都惊诧不已。
“周聿白的弟弟?”
“周聿白还有弟弟?之前怎么没听说?”
周聿白径直走到他跟前,皱眉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几秒后蹲下来看他伤口,语调声生硬的问:“怎么搞的?”
乔之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刚刚有几个人说你,我骂了他们,他们就推我。”
周聿白扫了一眼观众席,已经没人了,他皱眉。
“他们说他们的,不用维护我。”
“不,你是我哥,我不允许别人这么说你。”
他顿了顿,认真的看着乔之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片刻后他抿了抿唇,将东西扔给了队友:“让替补球员上吧。”
说完他背起了乔之木。
“我带我弟弟去医院。”
他语气平常淡然,乔之木却是第一次从周聿白嘴里听到“我弟弟”这三个字。
淡黄色的香槟已经占据了乔之木所有的视线,视线恍惚间,他终于还是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身影,深色的西装,鸢尾花形状的紫色胸针光芒粼粼,却抵不过周聿白目光冷然半分。
乔之木再一次这样狼狈的局面,周聿白这次选择了冷眼旁观。
或许多年前那一次,他就应该像现在这样冷漠,以此来制止乔之木不知好歹闯入他世界的举措。
乔之木晃着手腕将酒杯放在桌上。
“老板,喝完了。”
乔之木的顺从让他十分愉悦,冷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男人趾高气昂的离开了,众人也纷纷散去。
乔之木低着头,负责人指着他叹了一口气:“也是你倒霉,趁着酒劲没上来,快去洗手间吐一下吧。”
乔之木抿唇:“谢谢老板。”
抬起头准备转身,看到周聿白还站在原地,正朝着他这边看,目光冷淡。
乔之木装作没看见,转过身往洗手间走去。
小七看他脚步漂浮,上前一步。
“哥,我跟你去吧?”
乔之木摆了摆手。
“我…没事。”
他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杯了,只知道那是自己这样的浅量难以承受的程度。
一是因为周聿白管的紧,他一向没有什么喝酒的机会,二就是,他的酒量实在是差,太差了。
基本上是一杯倒的程度。
之前工地上的工友凑在一起喝啤酒,他就是一罐就呼呼大睡。
洗手间的门大开,他跪在马桶旁边,吐得天昏地暗。
侍应生的领子勒的很紧,他扯了扯,走到洗手台旁洗脸。
冷水冲刷在脸上,越让他的思绪混沌。
他直起腰身抹了一把脸,从面前的镜子里看到周聿白靠着墙抽烟的画面。
眉眼低垂,神情寂寥。
水声渐没了之后,他才抬眼,正好和乔之木的视线对上。
周聿白中肯的评价:“你比之前的脾气好了很多。”
平常乔之木还会回答,应付两句,但是今天他实在没那个心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准备离开。
周聿白拉住他的手腕。
“你就那么由着他骂你?”
乔之木抿了抿沾满水渍的嘴唇没有说话。
周聿白抬眼,紧盯着他纤薄的脊背,那里包裹着他临摹过无数次的身体。
他只觉得喉咙发紧,但拼命克制着所有极端的情绪,微微皱眉又逼问。
“骂你贱骨头你也不在意?”
乔之木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胆子也大了,这次没有退缩着离开,而是用力甩开周聿白的手,转身往前走了一步和他对视,眉毛压的很低,眸中墨色翻滚。
较好的面庞下压抑着愠怒。
他拧着眉质问。
“周聿白!你能看清我是谁吗?!”
周聿白冷着脸看他,眼中的情绪不再淡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气,乔之木眼尾很红,睫毛也抖的厉害,他指着自己,一字一句道。
“我是乔之木,是那个没爹没妈、满身是债,交不起医药费的乔之木!是那个在工地上上工,扛石灰,在大街上办人偶发传单的乔之木!是那个怕被人找到报复东躲西藏的乔之木!!”
“不是那个年纪轻轻开画展,半个海城都要来捧场的周木,也不是被你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着长大的弟弟,更不是周家的小少爷!”
他胸膛剧烈起伏,语句里有着提不上气的顿挫,因为身份和场合,他连发火都要压低声音。
他脸上露出哀求神色。
“六年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什么时候才能接受这一切!”
“你要是真的接受不了花费你这么多心血的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就去再收养一个弟弟,再去收养一个儿子,想把他怎么养就怎么养。”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跟别人结婚,更恨我六年不告而别,可是我现在也遭报应了,能不能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放过我,别再折磨我,别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算我求你,好不好?”
周聿白面色平静,眸光半暗,无声的咬了咬后槽牙抬眼看他。
真奇怪,从前他一脸木然的时候,反倒让他生气,这样冲着他吼的时候,他却又跟他吵不起来。
周聿白听着那些话一点点钻进耳朵里,面色渐渐变的痛苦,许久之后,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不好。”
周聿白拉住他的手腕和他对视。
“就像你说的,你花费了我这么多心血,又伤害了我,理所应当要受到我的报复。”
“这世上不是比谁可怜谁就有道理。”
“周木,做错事情就要受罚。”
乔之木的手腕从他手里脱出去,身子靠在洗手台前,垂下的眼睛没有半分光芒。
鼻尖闪过一缕骇人冷香,周聿白离开了这里。
乔之木腿软的扶住洗手台,低头静默了足足两分钟,重新抬起头,往外走去。
乔之木现在还不能走,他得等到结束结工资,但因为喝的太多没办法工作,负责人破例让他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没有床,但是沙发还算是松软,乔之木蜷缩着身体囫囵睡去。
几分钟后,休息室的门被打开,周聿白站在门口看着沙发上鼓起的一小团,门被关上,走廊里的灯光被挡在了外面,周遭一片漆黑,只剩下周聿白细微的脚步声。
他脱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盖在他身上,乔之木似乎是感觉到了动静,翻了个身,但是因为是沙发太小,经不起他翻身,眼看就要掉在地上。
周聿白伸手将他接住,这一接,不舍得放手了。
他轻轻的将他抱起来,坐在沙发上,让他整个人窝在他怀里。
乔之木好似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蹭了蹭他的胸口,又睡过去了。
周聿白拿过滑落的外套重新裹在他身上,手掌在他脊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
休息室不算大,三十平左右的空间里一个沙发就占据了不少的地方,这样看过去空间十分逼仄。
周木的脸颊很烫,隔着衬衫贴着他的胸膛,酒气混着他的玫瑰信息素,整个休息室都弥漫着一股馥郁的香气。
周聿白用指尖挑开他后脖颈上那一块衬衫布料,看到他干净无暇的腺体,能看出来近期没有被人标记过。
那他离开之后呢?
这六年里,他有没有被别人碰过。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再打抑制剂,没有再贴阻隔贴。
他没有用这些东西的时候,发情期是怎么熬过来的,不贴阻隔贴的时候,有没有人对他起歹念,他那么漂亮,那么精致,有没有人觊觎。
周聿白一想到这些,整颗心就像是在岩浆里滚过一圈,他不受控制的加大了手上的力气,让怀里的人贴自己更紧。
一双深色瞳孔紧紧桎梏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在黑暗中也无所遁形。
“啪嗒”
门被打开了。
走廊上的光透进来,条状的光线正好洒在周聿白身上,将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框进微暖的灯光里。
周聿白抬起眼睛,看到门口站着的人。
是顾莫临。
是六年前勾引周木和他谈恋爱结婚、六年后又恬不知耻过来纠缠、前些天和周木站在一起,差点被他撞死…的那条,野狗。
自从知道他和周木在谈恋爱之后,他在自己这里的名号就已经冠上了“野狗”两个字。
一条来路不明、却野心很大,自不量力和他抢食的野狗。
顾莫临看清了沙发上的人,松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
“周大哥,我刚知道小木哥在这里,他还好吗?”
周聿白眼神很冷,眉毛微微拧了一瞬又道。
“顾莫临,我讨厌你靠近周木,这件事,六年前就知道吧。”
顾莫临的脸色难堪,他当然知道,他为了不让两个人在一起,竟然直接将周木改成了omega。
顾莫临垂着眼睛:“周大哥,我不知道我哪里做的让您不满意,让您这么阻止我和周木,现在我已经分化成了Alpha,我一定会保护他,让他幸福的。”
周聿白没有说话,伸手将乔之木打横抱起准备离开,顾莫临却是一定想要个说法,一个闪身挡在他跟前。
“周大哥,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就算是有什么,也该冲淡了吧,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和周木哥重新开始呢?”
周聿白沉着脸。
“让开。”
顾莫临紧绷着下巴。
“我不,除非今天周大哥给我一个理由。”
周聿白皱了皱眉,抬起眼睛看他,语气不徐不疾。
“我在保加利亚给他买最好的城堡,把他养成最漂亮的玫瑰,”
“而你,你只不过是半路跑出来的野狗。”
“扒着栅栏闻味都没有资格。”
“顾莫临,因为你不配。”
他一字一句的说。
说完周聿白越过顾莫临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莫临怔怔的站在原地,似乎是不相信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
周聿白竟然会用这样粗鄙的语言来形容一个人。
就算这些话不是用在他自己身上,他也会惊诧万分。
他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顾家在海城也是响当当的名号,不然当初也不会让他和周木联姻。
可是到了周聿白这里,自己却变成了不堪、低下的野狗。
就算是周木现在落的这样的下场,周聿白仍然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为什么?
顾莫临猛的回神,像是才反应过来,转身出去追,一路追到门口,看到周聿白抱着乔之木上了车。
车窗落了一半,周聿白小心的将乔之木抱在怀里,一副怜爱的神情,轻抚着他的脑袋。
顾莫临僵硬在原地,看着周聿白升了车窗,司机把车开走了。
他总觉得自己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太模糊了,像是只捕捉到了一个残影,瞬间飘散而去了。
“去附近最好的酒店。”
周聿白小心的托着乔之木的脑袋淡声吩咐。
“还有,今天在酒会上的那个男人……”
他顿了顿,目光冷然。
“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是。”
虽然周聿白吩咐了要去附近最好的酒店,但是这里的经济实在是萧条,唯一一个三星级酒店还水的可怜。
乔之木喝的酒后劲全上来了,睡的很不安稳,一直在周聿白怀里折腾,但是周聿白抱着他的胳膊很稳,就这么垂着眼睛看着他,目光晦涩难辨。
停好了车司机进去开房,周聿白将西装外套往上盖了盖,将他大半个面颊都遮住,往自己怀里一歪,没人能认出他怀里的人是谁。
确保乔之木这样会舒服之后,周聿白才下了车,大步流星的往酒店走去。
房间内廉价香水的气味让周聿白紧皱了眉头,司机开了灯,暖色的光洒满房间,周聿白轻手轻脚的将乔之木放在床上。
“你先出去吧。”
乔之木似乎很不喜欢身上的这套衣服,用尽办法想将领口扒开挣脱束缚,周聿白的视线跟着他不安分的手掌移动,定了半分钟之后,他朝乔之木的领口伸了手,停在纽扣上方没有动。
周聿白略略倾身,压低声音。
“要哥给你脱掉吗?”
乔之木闭着眼睛,面色绯红,嘴里不甚清晰的念叨了一声。
“哥…”
周聿白指尖勾住他的纽扣,滚着喉结,呢喃:“木木,是哥。”
“热…”
周聿白伸手解着他的袖扣,身上侍应生的衣服被脱下来,周聿白看着他光裸的上身。
被晒黑的胳膊和胸膛的颜色形成反差,两个肩膀都泛红肿胀,还有一边的肩膀被蹭破了皮。
周聿白眉间微皱,忍耐着吐出一口气:“周木,这就是你费劲心思甩掉我要过的生活吗?”
他轻轻的贴上他的额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
“你这么贪心,什么都想要,不惜舍去我,你想过有一天会过这样的生活吗?”
他就这样躺在床上,没有先前的防备,像极了刚拿下保温罩的白玫瑰,柔软、脆弱、动人,任人触摸。
周聿白唇瓣擦过他的鼻尖吻了吻,慢慢往下移,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瓣,静止着动作道。
“怎么变的这么可怜啊,周木。”
周聿白的声音低沉缓慢,像倾泻而出的大提琴音节,乔之木略略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象像是浮在水流上,跟着波纹悠然荡漾,渐渐凝成漩涡,多看一眼就要深陷其中。
他抬了抬手指,想去描绘面前人的眉眼,但是最后也只是发出一声短暂的音节。
“哥…”
——
“哥,你不觉得这套运动装你给我买大了吗?”
乔之木眨着眼睛看着和自己穿着一模一样的周聿白,往上拉着拉链问。
自从乔之木在体育馆内受伤,他和周聿白的距离很明显拉近了些。
周聿白渐渐对他上心,所有自己所需要的东西,都会买出来双份,兄弟两个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一模一样,俨然是亲兄弟的相处方式。
肩膀线条彰示着乔之木身材的瘦小。
周聿白捏着肩膀上的布料往上拎了拎,随后皱眉:“周木,你太瘦了。”
他叹了口气:“你要是再不好好吃饭,我就再把这个阿姨换掉。”
乔之木抱住他的胳膊:“哥哥能不住宿吗?”
周聿白走到厨房给他到了一杯牛奶:“我住不住宿和你吃不吃饭有什么关系?”
乔之木膝盖跪在椅子上,往桌子上一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周聿白:“有啊,哥哥和我一起吃饭,我就会吃的多一些。”
害怕被辞掉的阿姨也在一旁附和:“是,大少爷在的时候,小少爷吃的就会多一些。”
周聿白把牛奶放到桌子上,掂量这话的真假。
乔之木巴巴的看着他:“哥,你不想把我养的白白胖胖的吗?”
周聿白蹙眉抬了抬下巴:“喝掉。”
乔之木一口气喝完,又眨着眼睛去看他,周聿白指腹蹭掉他嘴角沾的牛奶,低低的“嗯”了一声:“下学期我回家住。”
乔之木又振臂:“耶耶耶!”
“聿白,木木,爸爸妈妈回来了。”
乔之木和周家父母相处的很少,没有什么依赖性,但是他性格好,又乖巧,每次也能和周家父母相处的很好。
“爸爸妈妈,你们看,我和哥哥一样的运动装!哥哥买的!”
周妈妈看着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样子,笑的弯了眉眼:“哎呀,看来你和哥哥相处的不错。”
周爸爸看了他一眼,脸色也很温和:“他没欺负你就好。”
周妈妈摸着他的脑袋:“两个人相处久了,连模样都有些像了,我不说,谁知道木木是我领养来的。”
周聿白走过来拉住乔之木的胳膊:“你们刚下飞机,先去休息吧,我带木木去遛狗。”
周妈妈看着那条半大的边牧问道:“你不是不喜欢狗?”
周聿白拿起了绳子:“木木喜欢。”
他拍拍乔之木的后背:“去拿水瓶。”
乔之木出来,周聿白已经走出去了。
乔之木追着。
“哥,你等等我。”
“哥。”
“哥——”
乔之木从梦中惊醒,周围一片昏暗,坐起身来呆滞许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他熟悉的环境,他摸了自己侍应生的衣服胡乱的一套,下床想去拉开窗帘,一下秒却被绊倒往下跌去。
一双手稳稳的接住他的身体,乔之木心里一惊。
“周木。”
熟悉的声音响起。
乔之木推开他的肩膀站稳身子,一言不发的拉开窗帘,周聿白就坐在椅子上,面朝床铺,连身上的西装都没脱,面容冷峻,目光漠然。
抬眼看向乔之木的时候眼底还有红血色盘踞,看样子像是熬了一整夜。
这里的酒店环境对于周聿白来说实在是太差,他能坐在这个椅子上就已经是很放低身段了。
乔之木翻遍身上所有的现金,也只有四百七十块钱,他掏出来放在床上,垂着眼睛不去看周聿白的脸色。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家酒店的价格,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但是我身上只有这些现金,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线上支付。”
周聿白抬了抬下巴:“所以,你不问问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乔之木不认为两个人会发生点什么,但是醒来的时候自己的确也是赤身裸体,他沉默着不说话,周聿白拿起来床上的那四百七十块钱。
“周木,你划的界限,真廉价。”
他起身,将钱甩在乔之木身上。
“留着钱给自己买点阻隔贴吧。”
乔之木抿了抿唇,冷香在他鼻尖徘徊片刻之后消失不见。
周聿白走了。
乔之木开始蹲在地上捡钱。
这五百块钱,都快抵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他拿这些出来维护自己的尊严,但是在周聿白眼里,仍然是廉价。
乔之木收拾好自己离开,自己的衣服还在酒会,等给乔之雅送完饭之后还得去拿,对…昨晚的工资。
“小木。”
青姐朝他招了招手。
乔之木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自己毕竟也是青姐带过去的人,不知道有没有给她惹麻烦,不好意思的走过去道歉。
“抱歉青姐,昨天酒会上出了点意外。”
青姐摆了摆手:“我听说了,你没事吧?”
乔之木连忙摇头:“没事。”
青姐眨眨眼:“我还有个事想问你,昨天晚上带你的那个,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啊?”
乔之木愣怔的抬起头来,刚要说没什么关系,青姐就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昨天那个酒会的负责人来找我,了解了你们家的情况,说…要是你能把那个人拉来做投资,你妹妹的医药费可以减半。”
乔之木想起来今天早上他将钱甩在自己身上的场景,一时如鲠在喉。
青姐瞧出来他的为难:“嗐,姐也就是提前跟你说说,那个负责人还会再过来找你的,你要是不好跟人家说,咱就拒绝。”
乔之木低了低头:“嗯,我知道了,谢谢你,青姐。”
青姐又递过来一个纸袋子:“这是昨天晚上的工资,你点点。”
“哦,对,还有衣服,今天一大早那人给送过来的。”
乔之木捏了捏纸袋子,好像有些厚,他拿出来点了点。
多了一千块钱,是常见的套路。
今天早上,他用四百七十块钱划清了他和周聿白的界线,现在又要拿着这一千块钱去越过这条界线。
不至于吧,乔之木。
再想想办法吧。
乔之木捻出来那一千块钱,淡笑着看向青姐:“青姐,多了一千块钱。”
青姐想要提醒他这是什么意思,但是看着乔之木脸上坦然的表情,她大概明白了他的态度。
青姐接过钱:“行,我去给他们说。”
乔之木点点头:“给您添麻烦了青姐。”
乔之木转过身准备离开,青姐突然叫住他。
“小木,人是得有骨气,但是骨气不值钱,也不救命。”
乔之木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眶,抬了抬眼睛没有再接话。
沿着小路往医院走,他点了一根烟,一边走一边抹眼角。
如果这个人不是周聿白,他肯定提着东西屁颠屁颠去了,到那儿磕两个响头求老板做做慈善,可是偏偏这个人是周聿白。
是他这辈子最不想拿钱去做交易,不想再欠他一分一毫的人。
乔之雅吃早饭,医生把他叫走。
“如果准备妥当的话,我们明天可以开始进行第一周期的化疗。”
乔之木喉间干涩:“我要准备多少钱?”
医生推了一下眼镜:“大概在十万块钱左右。”
乔之木喃喃:“十万…”
要十万。
但是乔之木知道,这也只是化疗的基础费用,后续还有很多很多需要钱的地方。
医生看出他的难处,也叹出来一口气:“你妹妹还小,治疗是很大痊愈可能的,我们是建议不要放弃,至于钱方面,能去筹就去筹吧。”
乔之木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乔之雅刚吃完饭,又趴在马桶上吐,是化疗药物的副作用。
乔之木站在病房外面,又塞了一根烟,打了两下打火机没有打着,将烟拿出来,仰起头吸了吸鼻子,他转身往医院外面走去。
“青姐。”
乔之木站在柜台外头叫了一声,青姐正在摆货架,一看是他又走出来。
“哎,怎么了,有啥事?”
乔之木扣了扣裤缝:“刚刚那一千块钱……”
青姐瞧出来他是改变了主意,伸手将那个纸袋子又拿出来放在他手上,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救自家妹子的命,只要不违法,都不丢人。”
乔之木捏着那个纸袋子,滚滚喉结:“我明天会去找他的,但是我不能保证他一定会投资,如果他不投资的话……”
“先去试试。”
乔之木捏好那一千块钱点点头。
乔之雅吐完坐在椅子上窗前发呆,手里捧着乔之木之前给她买的粉色的保温杯。
乔之木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故作轻松的笑:“今天怎么没画画啊?”
乔之雅回头,一瞬间笑容灿烂:“哥!”
乔之木抱住她:“今天哥不去上工了,在医院陪你好不好?”
乔之雅松开他的脖子:“哥,你累了吗?”
乔之木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叹声道。
“是啊,哥太累了,休息一天。”
乔之雅拍打着他的后背:“哥,等我病好了,我去赚钱,养着你。”
乔之木在她怀里笑出声:“哥是男人,怎么能让你养,等你病好了,哥送你去上学,学画画,学舞蹈,你想学什么哥都供着你。”
乔之雅的脸颊靠着乔之木的脑袋,声音很轻:“哥,我想永远陪在你身边。”
乔之木松开她起身拿起苹果问:“怎么,不打算嫁人啊?”
乔之雅看着他问:“有你帅吗?没你帅的我不要。”
乔之木没想到她还是个颜控,削着苹果笑她:“行啊你乔之雅,小小年纪还挺颜控。”
乔之雅大大刺刺的将苹果拿在手里:“那当然啦!谁让我每天都看你,把我的审美都拉高了。”
乔之木摸着她的脑袋:“行,那我下次过来带口罩,收拾一下,哥带你去逛街。”
乔之雅一阵欢呼:“真的吗真的吗?!!”
乔之木点头:“当然是真的,换衣服。”
乔之木拿起来她的小背包,里面装上纸巾和湿巾,冰凉贴和小风扇,刚拿起她的水杯医生就敲了门。
医生看着他的架势:“要出去啊?待会得做检查呢。”
乔之木看了一眼乔之雅满脸期待的神情:“我们尽量早点回来,可以吗?”
医生推了推眼睛:“行,那你们注意安全。”
“好,谢谢医生。”
乔之木贴心的给她戴上防晒帽,乔之雅拽着乔之木的胳膊:“哥,你要不要这么紧张啊?”
乔之木捋了捋她的头发:“护花使者不得做到位吗?”
乔之雅被乔之木牵着,笑嘻嘻的出了医院。
临近中午,天气太热,乔之木带着乔之雅去了商场。
“走,哥带你去买小裙子。”
乔之雅拉住乔之木:“哥,我有衣服,别买了。”
乔之木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雅雅,哥有钱,给你买几条小裙子还是有能力的。”
乔之雅被乔之木拉着进了服装店,原本还顾虑的乔之雅在一件又一件的小裙子中彻底沦陷了。
乔之雅的皮肤很白,跟乔之木有六分相似,双眼皮很窄,尾部开扇,笑起来像月牙,要是再长大一些,会更漂亮。
乔之木开始给她拍照片,每一件衣服都拍,最后在乔之木的要求下,乔之雅买了三条裙子。
怕乔之雅累,乔之木带她坐在商场的椅子上休息,耐心的给她用湿巾擦着脸:“想不想吃冰淇淋?”
乔之雅猛地点点头:“想!!”
乔之木将东西都留在了椅子上:“那你在这儿等着,哥去给你买。”
乔之木跑到档口去买冰淇淋。
周聿白跟着乔之木已经两个小时了,看着他带乔之雅逛街,带她买小裙子,给她拍照,给她耐心的擦脸,喂她喝水,忙前忙后的照顾她。
身边的助理跟着他也有些年头了,与他一起站在角落里看着乔之木的身影也感慨。
“小少爷真的是长大了,都学会照顾人了。”
周聿白脸上的神情晦涩莫名,听了李尧多的话,滚了滚喉结,喃喃。
“果然是在谁身上耗费的精力越多对谁就越上心吗?”
“那被耗费的人呢?就可以嗤之以鼻不管不问吗?”
“这怎么能公平?”
乔之木给她买了冰淇淋回来,温柔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悉心的给她擦着嘴角,吃完了又给她擦手心,然后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吃饭。
下午带着乔之雅看了电影,然后给她买了冰奶茶又去坐摩天轮。
周聿白一直跟着,看着乔之木和乔之雅依偎在一起的背影。
在一个人饱受折磨和痛苦的六年里,在找他找不到、做梦都是零星片段的六年里。
他正慢慢学着照顾自己的亲生妹妹,在陪伴自己的家人。
而他周聿白,只不过是周木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甚至连恋爱关系都没有的、被抛弃的可怜虫。
他像是一朝跌落谷底、身无分文的乞丐,隔着橱窗看着自己曾经拥有过的珍宝被别人碰在手心里轻轻摩挲,戴在脖颈上向众人展示。
自己就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像一只卑微又可怜的蛆虫,窥探着他为别人绽放的粼粼耀眼光芒。
怎么就不能施舍一些给我呢?
周木,怎么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傍晚,乔之木带着乔之雅回去,用小风扇给她吹着,轻声道:“雅雅,明天就要做化疗了。”
乔之雅趴在他的肩膀上:“哥,我知道,我昨天就知道了。”
乔之木搂紧了她一些。
乔之雅闭上了眼睛:“哥,家里是不是没钱了?”
乔之木拿着小风扇的手都在颤抖:“有钱,雅雅,你不用担心,好好治疗。”
乔之雅小声嘟囔:“骗子,乔之木,你是个骗子。”
乔之木郑重道:“我真没骗你,咱们说好了,我不做骗子,你也不许做骗子,说好了你好好治疗,不许胡思乱想。”
乔之雅闷闷的“嗯”了一声。
乔之木拍着她:“会好的,雅雅,我们都会好的,等你治好了病,哥就在乡下买个小院,带你写生抓鱼,给你摘葡萄吃。”
乔之雅:“不能种樱桃吗?”
乔之木笑:“种,也种,雅雅,你知道保加利亚的白玫瑰吗?”
乔之雅摇摇头:“不知道。”
“很漂亮,等哥以后给你种一片。”
——
乔之雅做完检查之后就睡了,乔之木坐在走廊里,拨通了周聿白的手机号码。
不知道他有没有换,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接。
昨天刚说了要保持距离的话,今日又恬不知耻的去求人。
可是乔之木想,如果周聿白今天让他下跪,他也会跪的,也会求着他做做慈善。
思绪混乱不堪,直至电话那边的声音响起。
“周木。”
乔之木吐出一口气:“周总,我可以见你一面吗?”
周聿白坐在窗边安静了许久,他知道周木今天找他是什么事情。
片刻后他出声。
“周木,你觉得我这么闲吗?”
乔之木握着手机的手陡然攥紧。
“抱歉,打扰您…”
“昨天的酒店,昨天的房间。”
周聿白缓声道。
“周木,我等你到八点之前。”
电话挂断了,走廊里一片静谧。
脚步声、呼吸声、医用推车的轮子声搅和在一起,让乔之木的思绪渐渐剥离飘忽,他捏着手机去看屏幕,满面呆滞。
他不知道周聿白说出来那个话,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七点了。
周聿白能施舍般的给他留出来这一个小时的时间,已经是他莫大的荣幸了。
乔之木拿起来自己的外套,往外走去。
坐车来到酒店,已经是七点半了。
乔之木站在房间门前,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敲门。
周聿白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袖口有红宝石的扣子做点缀,看到他的时候,缓缓出声。
“周木。”
乔之木垂着眼睛,十分礼貌。
“周总,关于我们这里投资……”
“进来吧。”
周聿白说完之后转身,乔之木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垂眸了许久之后才推开门进去。
进了房间才发现,周聿白没有开灯,背对着他点了一根雪茄他才看到他的位置。
乔之木慢步走过去,停在他身后。
周聿白将身前桌子上的床头灯开了一个,静静的开口:“那个酒会的负责人,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来找我?”
给了多少钱,乔之雅的医药费也没有具体的数字,那个负责人更没有承诺具体多少钱,除了和那天的工资一起送过来的、多出来的一千块钱。
乔之木脑袋埋的很低,轻声道。
“一千。”
这样的数字他自己说出来都有些难以启齿。
想要补充说乔之雅一半的医药费,但是想完又觉得好笑,为了一块钱和为了一百块钱出卖自己,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周聿白会怎么想?
想自己就为了一千块钱,恬不知耻的又回来找他。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周聿白转身坐在椅子上问他。
“你还记得你昨天晚上说了什么话吗?”
果然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
周聿白弹了弹烟灰,缓声重复他那天晚上说的话。
“你说让我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放过你,别再折磨你,别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我也跟你说过,做错事情就要惩罚。”周聿白抬起来眼睛看着他:“所以你今天找过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心甘情愿接受的我的惩罚,心甘情愿的让我折磨你、报复你、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乔之木指尖发麻,蜷缩着没有出声。
周聿白看着他木讷的样子,抿了抿唇目光变冷:“刚用四百七十块钱跟我划清界限,现在又因为一千块钱找过来,周木,你的脸面还能再便宜一点吗?”
乔之木低着头,任由他羞辱,呼吸都颤抖的不像话。
就算是现在他自尊心作祟,不甘心了,有一个可以厉声反驳他的缺口,他也说不出来什么话。
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练就了缄默抵抗一切的本领,说是抵抗,不如说是怯懦。
周聿白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和乔之木的身体形成强烈的体型差,两个人挨得很近,乔之木偏过一点脑袋,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一步,胳膊却被周聿白拽住,身体贴在一起。
浓烈刺鼻的雪茄味道混着他身上的Enigma信息素的冷香,让乔之木有些头晕目眩。
他心中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因为周聿白在释放自己的信息素,Enigma的信息素对于普通的omega来说有着绝对的压制和引诱,只要周聿白想,今天晚上他可以对自己做任何自己。
且不说自己的心理,身体肯定是完全顺从臣服的。
乔之木呼吸间都是他信息素的味道,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时间长一些,乔之木只能屏住呼吸,企图阻止信息素的侵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抽过雪茄,他在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微微沙哑,无端的透出来一股情欲的暧昧。
他抬手拨弄了一下乔之木的衣领。
“周木,你这样过来,有没有想过今天我会在这里对你做什么?”
乔之木呼吸有些颤抖,强撑着自己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而不去靠着周聿白的手。
周聿白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动作很轻柔的将他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着乔之木的后背,声音略低:“乔之木,你就不怕你是送上门来挨操吗?”
“还是说,你想到了,也心甘情愿,因为这一千块钱。”
乔之木闭了闭眼睛,艰难出声:“周聿白…”
就算是出声,他也只是叫了他的名字,其余并说不出什么话来。
周聿白松开了他的身体,稍微远离了他一些,乔之木的身子软在地上,手指扣着地毯一言不发。
周聿白垂眸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然后蹲下来。
“就这么可怜吗?已经到了要出来卖的程度。”
他抬手托起乔之木的下巴。
“既然钱对你来说这么重要,那你怎么就不知道给他多要点呢,你知道他说的那个投资是多少钱吗?你就问他要一千块钱,周木,你真是蠢透了啊。”
乔之木咬了咬牙:“周聿白,一千块钱也是钱,我挑拣不起。”
周聿白猛地站起身:“是,你挑拣不起!为了你亲爱的妹妹!你什么都能干出来!就算是一千块钱,你也能跟自己的哥哥上床,是吗!”
乔之木盯着地毯上的细小纹理,忍着疼意,低低开口。
“周聿白,你已经不是我哥了。”
“周木!!”
周聿白眼眶一瞬间变红,今天白日里尾随他们看到的场景一幕一幕的刻进脑子里,衬的周聿白的心思更加卑贱可怜,他站在原地,肩膀都在颤抖,无处发泄的嘶吼之后,重新蹲下来拽起他的下巴。
“我周聿白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我耗费了那么多心血和精力在你身上,我疼你、爱你、养你、捧你,还不如这个只跟你相处六年,花光你的钱,磨掉你所有自尊心的病秧子!甚至你也可以因为半路跑出来的一条狗而抛弃我!”
“一千块钱就想让我上你,你还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