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到了楼下,黎洛寒把行李拿下来,让助理和司机先走了,易铮停好了车,一起进了家门,
离开了一个月,里面倒是很干净,没有灰尘,窗户开着,应该是易铮提前回来过,或者让人来收拾过了。
行李没往楼上放,就临时放在了门边,易铮把人让到了沙发上,就去了厨房烧水准备泡茶,也是给他们母子留出来独处的空间。
慢悠悠的准备,也不着急,客厅有声音传来,能听出来是故意压低过的,易铮也没刻意去听,突然听到“啪”的一声,易铮一顿,快步从厨房走了出来。
黎洛寒坐在沙发上,桂如韵站着,手还没来得及收起来,黎洛寒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五个手指印,易铮没有任何犹豫,大跨步走过去,把黎洛寒从沙发上拉了起来,护在身后,转移出桂如韵的范围,然后用鹰隼般的眼睛看着桂如韵,里面的怒气如有实质。
“女士,请您自重!在我家动手打人不太合适吗?这是文明社会,语言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报警的,就算他是您的儿子,您也不能随便打人吧?再这样,别怪我让外面的警卫请您出去!”
然后转头,把黎洛寒安排在另外的沙发上,用手碰了一下他的脸,黎洛寒本来就白,这一巴掌用了全力,脸都肿起来了,看起来非常吓人,“没事吧?”
黎洛寒不想说话,摇了摇头,眼睛不看易铮,目光没太有焦点。
易铮进了厨房,拿了干净的手巾包了冰块,包好给了黎洛寒,让他敷在外面,看黎洛寒接过来,慢慢放好了,他才转过头,看了一眼桂如韵。
桂如韵是真的气疯了,但是在别人家里动手,还是第一次,倒不是觉得打了黎洛寒她有什么内疚的,而是这个男人这满身的戾气吓到她了,刚才那一眼,太可怕了,仿佛一只狮子,看到了闯入自己领地的猎物,而这个猎物在他眼里,已经基本等于是死的了。
“女士,我看今天不太合适谈什么,我让人送您出去。”桂如韵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只盼赶紧离开这里,听到他这么说,如蒙大赦,赶紧点头。
易铮打了个电话,交代了几句,然后对桂如韵说:“外面有人等您,您请吧!”
桂如韵忙不迭的往外走,都没想到看刚被自己打的儿子一眼。
走到门口,易铮在后面说:“等等,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一次,如果您管不住您的手,我不介意帮您约束一下。我说到做到。”
桂如韵这一生,从来没遇到这么可怕的人,忙不迭的点头,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快步走了,差点被门槛绊一跤。
易铮收起满身的气势,走到沙发旁边,轻轻碰了碰黎洛寒的手,被冰块弄的有点冰,突来的温热,让黎洛寒恍然的抬起了头,眼里脆弱的情绪,没有一丝遮掩,就这么呈现在易铮面前。有三分委屈,三分难为情,三分难过,还有一分不知所措,牙紧紧咬着下唇,下唇已经有点儿紫了,易铮恶向胆边生,恨不得把那个可恶的女人,抓回来打一顿,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是黎洛寒的亲生母亲也没用。
易铮的手往上移动了一下,落在黎洛寒的头上,不自觉的揉了揉,柔声说道:“别难过了,她已经走了,还疼吗?”
人在受到伤痛委屈的时候,一个人是可以抗的,最怕有人来询问和关心,就会忍不住,本来黎洛寒没事儿,但是易铮的温柔打破了他看起来坚硬的外壳,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抱住了易铮的腰,把自己的脸靠近了易铮的肚子。
易铮全身肌肉都不自觉的僵硬了一下,手停在半空中,愣了几秒,叹了一口气,矮下身子,半蹲下来,把黎洛寒揽进自己怀里,很快的就觉得肩头一片温热。易铮抚摸着黎洛寒的背,一下下,无声的安慰着他。
哭得差不多了,易铮怕等下他眼睛肿了,拍了拍他的肩头,黎洛寒抬头看着易铮,眼睛又红又肿,还是紧紧咬着唇,易铮呼吸一紧,伸出手去,抿了一下他的唇,可怜的唇已经被咬出牙印了,然后看到黎洛寒的手臂,易铮瞳孔紧缩了一下,上面三道红痕,也已经微微肿起来了。
“洛洛,学会保护自己啊,你这一身的伤,就放过你可怜的嘴唇吧!”易铮声音有点儿低哑,在暮色低沉的傍晚,如蓝色丝绒般矜贵动人。
“你叫我什么?”黎洛寒说话声音很低,带了一点哭后的腔调,气息有点弱,听起来有点可怜兮兮。
“洛洛啊,喜欢吗?”
“喜欢,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我。”
“冰敷差不多了,我去给你找药,你的手臂别留下痕迹,还需要用鸡蛋热敷吗?”
“应该不用了。”
易铮给涂了一点消炎的药,还好不严重,这几天应该就好了,脸上的伤冰敷以后也看起来没大问题了,易铮这才算放心。
晚上易铮点了外卖送过来,两个人吃了,黎洛寒心情不好,又脸上难受,吃的少,没胃口,易铮劝了半天才吃了一点儿。
吃完饭,易铮突然接到电话,要处理,问了一下黎洛寒,黎洛寒说自己没事儿,易铮就赶紧去忙了,忙完一看表,已经10点多了,黎洛寒没在客厅了,他的房间无声无息的,不知道睡了没,还是不放心,热了一杯牛奶,拿了过去敲门,里面立刻传来清醒的“请进”的声音。
推开门,里面是很干净清爽的柠檬的味道,估计是用的空气清新剂,这倒是易铮第一次进黎洛寒的房间,但是也很自觉的没有四处看,黎洛寒床头灯亮着,半靠在床头,头发散起来,穿着睡衣,放下所有的防备,看起来像个孩子。
“你晚上吃的少,怕你半夜饿,给你热了一杯牛奶,你喝吗?”
“喝。”说完黎洛寒才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哑,咳了一下。
易铮把牛奶放床头柜上,看着黎洛寒喝完了,把杯子接过来,就要离开,转身的时候才发现黎洛寒拽住了他的衣角,易铮又把杯子放桌子上,在床边坐下来:“今天累了,睡吧,嗯?”
黎洛寒点了点头,但是没放开手。易铮俯身,在他光洁的额头,落了一个轻柔的吻,一触即离,然后把黎洛寒的手放进了被子,拍了拍他的头,好像对待一直小狗一样,“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直接叫我,晚安,洛洛。”
“晚安。”
易铮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的带上了门,在他身后,黎洛寒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眼睛亮晶晶的,躺了一会儿,关了灯睡觉。
易铮回了房间,调出他当初让查的黎洛寒的资料,又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打了几个电话,都忙完已经凌晨2点多了,黎洛寒房间没什么动静,他在阳台吸了一会儿烟,这才洗澡睡觉
第二天,尽管第一天睡得很晚,生物钟还是让易铮准时醒了,穿好衣服,带好手机,准备去跑步顺便买早餐,下楼发现厨房有动静,走近一看,黎洛寒正在厨房忙活,看到易铮,笑着打招呼:“早啊!”
易铮走近,伸手把他的脸转过来,恢复的很好,只有很浅的痕迹了,胳膊上的也消肿了,易铮松了一口气,还是皱眉说:“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早饭可以外面买的。”
黎洛寒把锅盖上,擦了擦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昨晚睡得早,到时间醒了,就起来了,不过冰箱基本空了,没什么东西好做,煮了粥,拌了小凉菜,估计要去买点主食了。”
“我去买吧!”
“你要去跑步吗?我和你一起去。”黎洛寒疾步上楼去换衣服了,把易铮劝阻的话给挡回去了。
易铮张了张嘴,还是把要出口的话,吞了下去,眉毛微微的蹙了一下,眼里有莫名的光芒闪过,眼底沉了沉,又很快恢复正常。
一起去跑了步,买了易铮之前总吃的那家包子铺的包子,两个人一起回家,正好粥也好了,洗漱完毕,两个人坐下吃饭。
吃了一半,黎洛寒问易铮:“你等下有时间吗?想和你聊聊,我家的事儿。”
“有时间的。”
饭后,易铮泡了一壶茶,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易铮很放松,黎洛寒却很紧张的样子,腰板挺直,他穿了白色衬衣,阳光洒进来,眼角微微下垂,眼里仿佛藏着一个夏天的心事,眼波微漾,有一点儿脆弱的感觉,头发毛茸茸的,像个小猫,让人想去摸一摸。
易铮给他倒了一杯茶,茶香缭绕中,黎洛寒慢慢的开口:
“一个很老套的故事,我爸是黎家的孩子,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所以家里也没对他寄予太多的希望,给了相对自由的空间,不太知道人间疾苦,比较天真,上大学家里管束的更少,他就更放飞自我。我妈家境一般,但是心比天高,一心想往上走,又不是一个吃苦耐劳的类型,觉得靠自己奋斗太慢了,因缘巧合下,两个人认识了,但凡我爸爸有一点儿心计,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妈图的什么,可他没有,被我妈表现出来的可怜、隐忍、自尊自强的人设打动,又是心疼又是怜惜,以为自己遇到了现代版的灰姑娘,呵护备至,宠爱有加,觉得遇到了一生的真爱。家里尽管对他关注不多,但是这么大事儿,还是知道的,把我爸叫回去,骂了一顿,让他挥剑斩情丝,悬崖勒马,赶紧和我妈断了。我爸尽管不信我妈是他们说的那种人,但是交往以来也是渐渐觉得她有点表里不一,萌生退意,回去就和我妈提了分手,我妈倒是维持了自己自强自尊的形象,坦然接受分手,但是希望临走之前两个人最后在一起一次,算是最后的告别,以后一别两宽,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黎洛寒拿了茶水,喝了一口,易铮又给倒了一杯。
“分手后,我爸就和家里介绍的一个世交的女儿试着交往,女孩儿一直暗恋我爸,这次终于有机会如愿以偿,两个人知根知底,家世相当,有很多共同语言,我爸第一次知道,原来恋爱可以这么美好,这么轻松,没有那么多压抑,没有那么多的小心翼翼,就是两个对爱有憧憬的人,在一起,那是我爸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可是韶华易逝,一天半夜,我爸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说一个孕妇被送到了医院,紧急联系人是他,现在已经昏迷了,让他赶紧去医院,患者叫桂如韵。
我爸赶紧开车去医院,一路上脑子都是懵的,幸亏驾驶技术不错,安全到了医院,但是那时候他不知道,生活的恶意已经对他打开了魔盒。
我妈血糖低,晕倒了,被送到了医院,没大事儿,一见到我爸,我妈就大哭,说不是故意要打扰他的,知道他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她会带着宝宝好好生活,不会打扰他的,就当宝宝是一个礼物,不要和她抢。
我爸尽管很是不明白,一直都做了安全措施,为什么会有孩子,但是我妈都这么说了,他也就明白了。只能安慰她,让她情绪稳定。
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我爸老实和家里和自己的女友说了,又是一番鸡飞狗跳,我爷爷让赶紧断了,孩子打掉,女友则说如果愿意,可以生下来他们带,一定视如己出,可以给我妈钱作为补偿,也可以来看孩子,显而易见,我妈不同意,孩子死活不打,也不会把自己交给别人,一定要自己亲自抚养。
如果我爸是狠心的人,那这个故事其实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可是他不是,这也是他短短一生悲剧的开始。
他最后决定和我妈结婚,生下我,女友伤心欲绝,远赴国外,女友家里勃然大怒,对黎家的产业大肆打压,让黎家损失惨重,我爷爷非常生气,切断了我爸所有的经济来源,让他们自生自灭。
大家都以为我爸很快就会屈服,但是没想到,他却一切从头开始,什么苦活累活都干,尽管日子过的很紧巴,但是至少一家三口还算衣食无忧。
我妈的算盘确实是打错了,也没想到我爷爷能做的这么绝情,开始还想着很快就能嫁入豪门,没想到一等就是五年。中间争吵无数,但是我爸很注重对我的教育,从来不在我面前争吵,给了我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我妈总觉得明天可能就能回去了,所以尽管是烦闷,觉得自己走错了路,但是好在我爸爸对她不错,她又已经生了孩子了,没那么多资本了,所以在外面各种折腾,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所谓的良人,也就算是凑合呆在了我爸的身边。
五年后,爷爷可能终于气消了,让我们回老宅,那时候爸爸已经是一个公司的主管了,多年的摸爬滚打让他有了一席之地,但是对身体的损耗也很严重,我妈不关心他,他自己又怕花钱,又觉得没事,落下了病根。
回老宅的那两年,是我妈最开心的日子,终于可以住大房子,开好车,买名牌,吃高档餐厅,买品牌包包,各种沙龙聚会参加的不亦乐乎,而我则是被带着学各种礼仪,爸爸接手了一个分公司,更加忙了,但是有时间就陪我。
回家一年后,例行体检,查出来爸爸有胃癌,而且是晚期,已经无法做手术了,多年的应酬烟酒无度,又没有被很好的照料,病来如山倒,爸爸被送去医院,医生说不用治疗了,剩下的日子好好陪陪家人吧。
爸爸没有瞒我,如实和我说了,当时我觉得我的天塌了,爸爸却很淡定,那半年,爸爸不怎么出门,都是在家,陪着家人,妈妈的快乐戛然而止,我觉得她的悲伤很奇怪,后来我知道她担心的只是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爸爸比预料的多活了半年,走的很安详,在他的葬礼上,我看到他的女友,因为俩家的隔阂,她最后的时刻才知道,立刻坐了飞机赶回来,却缘啬一面,在爸爸的灵堂,哭到昏厥。
爷爷不喜欢妈妈,更不喜欢我,爸爸走后,基本就对我们不闻不问,固定的给生活费而已,很多时候,我觉得爷爷是恨我的,因为我的出现,改变了他儿子的一生。
变化最大的是我妈,她没了依靠,又不想搬出去住,就基本上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对我各种学习和技能都最严苛的要求,动不动就用鞭子打我,经常我都是伤痕累累的。爷爷不待见我们,家里的佣人肯定也都不理,只有一个周婶,看我可怜,对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照顾我,别的人都是随她去,她高兴了还好,不高兴了受了气就拿我出气,随便找个理由,就打我一顿,有一次,因为我回家晚了,她把我关在门外,正好那天家里没人,佣人都放假了,天下了大雨,惊雷滚滚,我全身湿透在外面瑟瑟发抖,最后只能躲到狗窝里,她睡了一觉,半夜才想起来我,发现的时候我已经昏迷了,送到医院,感染了肺炎,命悬一线,最后抢救过来。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高中。
高中住校了,我回家很少,她对我的控制少了,我长大了,她也打不动我了。
大学报志愿,我按照她希望的报了本地的大学,因为这个大学还不错,而且我也懒得和她为这个争,我得积蓄力量,早早离开那个家。
结果刚开学第一天,爸爸的前女友就找到了我,我叫她林姨,她这么多年,都没回来,定居海外,一直单身,这次是专程为了我的事情回来的。
她交给了我一个存折,还有爸爸留给我的一封信。存折上有100万,信上恭喜我终于成年了,希望这几年过的不太糟糕,钱和信是他生前让律师在他死后交给林姨保存的,他觉得我爷爷和我妈妈估计不会善待我,但是别人也没什么办法把我带离那个家,现在成年了,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了,钱不多,希望有所帮助。如果我想出国的话,可以找林姨帮忙,送我去国外学习和生活,钱不用担心,他有准备。
我拒绝了林姨带我走的好意,存折和信留了下来,那天我在学校的操场上跑了很久很久,脑子里一片空白,回到宿舍,人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把室友都吓了一跳。
军训之后,我找了兼职,能维持的=我的生活,放假回家,因为一点小事,我妈又要打我,那是我第一次挡住了她的手,一字一句的说:“以后不要再打我了,我已经长大了,你威胁不了我了。”当天也和爷爷说了,以后不要家里的生活费了,爷爷倒是没说什么。
后来就简单的多,大学没毕业,出道,出柜,每一次我妈都气愤的不行,但是她自己也知道她其实拿捏不了我什么了。我不怎么回老宅,催得急了,就回去一次,每次都不欢而散,上次回去家里想让我联姻,我就说了我结婚了,所以这次我妈才找过来,谈了没几句,她就急了,但是我真的没想到她会打我,所以没注意,没躲过去。”
黎洛寒仿佛说别人的故事一样,特别平铺直述的讲完了,目光会有不容易察觉的情绪闪过,有过委屈、有过愤懑、有过怀念,、有过不甘,都是一闪而没,但是易铮看的清楚,没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