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人们在活着的时候使用过许多次“死”这个词来描述程度深浅,日常生活中有无数个笑死、饿死、哭死、疼死,但没人真正死过,对话的另一方也不会想到,或许这些人之中,有人真的死过。
“这么严重?”那叔显然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上下打量了符越一眼,眼里带了些怜悯,说:“不容易,我家有个亲戚也练杂技,那可得是童子功啊,得打小就开始练,小时候你也吃了不少苦吧。”
符越笑了声,没接话,换了个话题问:“叔,问您个事儿,咱是什么角色叔您知道吗?”
那叔猛吸了口烟,朝着路口的方向看了眼,“古装呗,你没听说啊。”
符越耸耸肩,“看见他发的通知了,没细看,名儿都忘了。”
“有台词吗?”他问。
那叔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没提这事儿,估计没有。”
符越点点头,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剧组的大巴来了,车上已经有不少人了,他们几个人上去,那人交代了些注意事项,给他们发了牌,巴拉巴拉说了一堆,符越起得早,一上车就犯困,别的没听清,就听见对方说有盒饭吃。
不知眯了多久,那叔戳了戳他,符越睁眼一看,已经到剧组了。
大巴车把他们拉到了拍摄地点,环境挺好,有山有水,桃树竹林,整的还挺浪漫。
剧组的人挨个看了看他们的工作牌,确保没有浑水摸鱼溜进来的,然后就放他们进去了。
没有什么单独化妆间,十几个大老爷们挤在一起换衣服,年轻小孩儿也有,符越一问年纪,十五,啧…
“想当明星啊?”他问那小孩儿。
“我是喜欢表演。”那小孩摇了摇头,十分郑重地说。
有理想有抱负,符越很欣赏他,不由地多聊了两句。
小孩儿问他,“哥,你呢?”
符越顿了一下,随即咧出一个笑说:“实不相瞒,我是个杀手,我要找个叫贺涌寒的人。”
那小孩儿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一眼,随后找了个借口溜到别的地方去了。
衣服发下来,符越拎起来一瞅,是套古代士兵的衣服,大家穿的都一样,没什么特色,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人物。领头的那个负责人把他们带过去,叫他们在一旁等待,从七点多等到十点多,符越有些不耐烦,坐在那儿和同是群演的叔唠嗑。这组叫什么名他已经忘了,问了之后才隐隐约约想起来,是叫什么——《叹桃花》,大型古装偶像剧,资方应该挺大方的,不然光是这五百块的群演,也不是哪个剧组都愿意请的。
有的组资金有限,请个群演,五十块钱还不情不愿。
前头聚了一堆的工作人员,他们坐在一旁的草地上,等着上一场戏拍完,符越他们离得不是很近,听不清演员们讲台词,等待的过程也很无聊,大家穿上戏服,一看都是小喽喽,个个灰头土脸,没什么形象地躺着坐着站着,四仰八叉,一盘泥沙。
忽然那边有人一挥手,一群群演哗啦啦站了起来。
“大家好。”一个男人的声音。
符越抬头,看见导演从座位上站起来,朝他们喊了声。
这导演看上去倒是没什么架子,招呼了他们一声,笑了笑,手里拿了把扇子胡乱地扇,他头发挺长,每次一低头就得拢一拢,脸上被太阳晒得发红,一双眼睛倒是挺亮,他走过来和他们讲戏。
他指了指那边坐着的主演说:“今天的戏很简单,不要你们多做什么,一会儿,那个主角骑着马在前面跑,你们就在后面追,知道了吗?”
符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古装戏服的男人,坐在伞下,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风扇吹着风,早上十点了,太阳出来了,六月的天,大家穿着厚重的军服,都热的不行,符越收回视线,抹了抹头上的汗,捏了捏贴在身上的领子,抻了抻脖子,和所有人一样,说了声:“知道了!”
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胳膊肘戳了戳身旁早上等车的时候遇见的那大叔,问:“叔,你渴吗?”
那叔摇摇头,“有点。”
两人正是嘀嘀咕咕的时候。
导演抬头打量了下他们,眼睛停在了符越身上,他个子高,面皮嫩,在一群人之间格外显眼,导演指着符越,说:“你,那个大高个,过来一下。”
符越一愣,走了过去,导演打量了他一眼,“挺高挺帅,成,就你了。”他扭过头,喊了声:“道具,给他把弓。”
没一会儿,符越手上,便多了一张道具弓,导演指给他看那条岔路口,说:“一会儿,主角从这条路走,你呢,先射他一箭,在路口这儿假装迟疑一下,然后冲着旁边那个方向,喊一句‘那边!快追!’,听懂了吗?”
这情节…不知在多少电视剧里看见过,为了让主人公成功出逃,一定会有憨过头的反派,在追捕过程中追错了方向。
啊…是狗血的味道。
他点点头,默认了自己反派的角色,说了声:“好。”
然后他又顿了顿,看了看手上那弓,等了老半天没见有箭,忍不住问那导演,“导演,箭呢?”
导演喊道具,道具摇摇头。
导演一瞬间脸就变了,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
然后扭过头看着符越,脸色稍稍缓解:“没事儿,这部分也不是很重要,你演就成,假装有箭,后期给P。”
符越:“……”
他一扭头,之前遇见的那叔拍拍他的肩膀,“运气不错啊你,有句台词了。”
符越心里啧了两声,笑嘻嘻说:“导演一定是看我长得帅。”
那叔笑了声,“你倒是挺会自卖自夸。”
没一会儿,开始拍了。
饰演主角的,似乎是某个小明星,生得倒是很好看,符越看着他的脸,怎么也没想起来他是谁,可能不是太红。
那叔一听他这么说:“别介,你可别这么说,万一人拍了这戏,一夜爆红了那可就是大明星了,可不能看不上这些个小艺人。”
符越点点头,又多看了一眼那个小明星。
主角上了马,马倒是真马,毛挺顺滑的,阳光底下感觉都能反光,符越忍不住感叹了声:“好马!”
只是男主角不会骑。
工作人员拍着马屁股催着那马走了几步,男主角调整好坐姿,打理好妆化,等到导演喊开始,男主角面上表情非常凝重,眉头紧皱,身下努力耸动了几下,假装马在奔跑,导演指挥着摄像,调整着方向,只取了他上半身的景。
然后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符越他们上了,一行人疾步奔跑,为首的符越手上拿着那弓,从箭筒里掏出一手的空气,眯着眼睛,扯着弦,用那皇帝的新箭,佯装射了一下。
自然没中。
符越还没有这种无实物表现的经历,“箭”离弦的那刻,心里觉得有些尴尬,但他脸皮厚,硬生生压下去那股子尴尬,在那岔路口停了一下,脸上十分郑重,指着那个错误的方向,朝着身后喊出了他的台词。
“那边!快追!”
下了戏之后,他们几个群演,一人领了个盒饭。两素一荤,几个人坐在草地上吃完,然后回去了。联系他们的头儿扯着符越说了几句话。那个头儿符越倒是也挺熟悉的,人脉挺广的,认识不少导演,这三个月来给他找了不少活儿,他在宫廷剧里看过门儿,在谍战片里装过死,在抗日神剧里被爆过头。
符越喊那个人叫申哥,申什么他也没细问,只知道是经常给剧组找群众演员,然后从里面抽成的人。
符越工作结束后回到他那个一室一厅的小屋,老房子了,浴室里贴的瓷砖让人梦回1998,整个屋子唯一能够晒到阳光的,是卧室,所以符越回家特喜欢在床上躺着。
他洗了洗澡,水流从肩膀流到指间,忽然聚成一缕溪流,冲向了他掌心的红痣,那点红顿时鲜艳了不少。符越的眼睛在一瞬变成了红色,他闷哼一声,蓄力成拳,一拳打在了浴室瓷砖上,顿时一股黑烟冒出,他看着那股黑烟,咬牙切齿道:“别催了。”
浴室的墙壁上的水滴忽然开始聚集,紧接着几个字出现在墙壁上:“你是在浪费时间。”
这鬼东西。
符越冷哼一声,“我心里有数,轮不着你管。”
浴室的水滴缓缓又聚成了一行字。
“注意时间。”
“别再偷窥我了。”这行字激怒了符越,在他怒气最浓的时候,浴室里的灯在一瞬间破裂。
水滴聚成了一行字:
“你的怨气变浓了,看来人间是杀器最好的培养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