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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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记事开始,我总能看见一个全身燃烧的人。
我曾尝试接近它,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
但它就像影子一样,我前进一步,它便后退一步。
我后退一步,它便前进一步。
我们的距离无法拉近。
我将这个发现告诉所有我认识的人。
可是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看见它。
直到某天,我发现——原来这个燃烧的人,就是我自己。
◈Episode.01◈
瞿诺步入教室时,无需班主任维持秩序,班上便自然而然安静下来。
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下「瞿诺」两字,给众人介绍:“从今天开始,瞿诺同学就是我们班上的一员,大家要和他好好相处,知道了吗?”
说罢,看向瞿诺,“给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在被人打量的同时,瞿诺的视线也在教室中扫视,他听到班主任的话,顿了一下,才颔首开口。
“你们好。”少年低沉清冷的声音中带着独特的异国腔调,显得即软又柔和,与少年身上的矜贵气质形成强烈反差。
“我来自俄罗斯,名字是诺亚费德洛夫。我的中文名字是瞿诺,你们也可以叫我Noah。”
他用俄语说了前半句,再用中文说了后半句,两种语言切换自如,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当然,不论是哪种,都是能洗耳朵的程度。
有人突兀地喊了一声“Noah”,又有人接了句“好漂亮”,“大美人”。
大家都因此笑起来。
有人带头鼓掌,其他人也莫名其妙拍起手来。
班主任在莫名热切的掌声中指了指教室后面的一些闲置桌椅,对瞿诺说:“你自己选一张桌椅,搬到最后一排那个没有同桌的同学身旁,以后那就是你的位置了。要记得爱护桌椅,接下来换桌位它也会跟着你换,一直跟你到毕业,知道了吗?”
瞿诺顺着班主任所指的方向看到自己的位置,再次出现接话的空白,才点头应下,“谢谢老师。”
他的停顿非常明显,班主任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是往中文交流不是那么流畅的方面想。
瞿诺搬桌子的时候,后排的学生主动起来帮忙,还七嘴八舌地给他一些要怎么试试桌子,会不会摇晃,高度好不好趴,椅子会不会响之类的主意。
几乎不怎么需要瞿诺动手,就替他忙活好了。
瞿诺礼貌道谢,直把几个帮忙的同学谢到脸红。
待瞿诺坐好,班主任又跟班长叮嘱了几句,便拿起课件离开。
班主任一离开。
蠢蠢欲动的同学们立刻呼的一下都围上来。
瞿诺原本还担心他们这样会打扰到同桌,结果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都很谨慎的绕过同桌,只挤他这一边。
从他们的脸色和偶尔瞥向同桌的眼神来看,不像是出于礼仪,更像嫌弃中略带害怕。
有人注意到瞿诺的视线落点,正想说,就被几个自来熟抢了白,劈头盖脸一筐问题:“瞿诺你来中国多长时间了?”“怎么没有在高一的时候入读,现在高二了会不会跟不上进度?”“你的头发好漂亮啊!我可以拍一张照吗?”“你们一下子问这么多人家怎么答啦?一个一个问嘛——瞿诺同学你喜欢吃什么?要吃糖吗?”“你怎么还用吃的收买人心!瞿诺同学我也有吃的!”
瞿诺礼貌的收下那颗糖,并有选择性地回答了部分问题。
在不冷场的同时,也无形表达了自己的社交距离。
众人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便也识相的没有再纠缠瞿诺。
只余少数几个座位就在附近的,或者确实想和瞿诺交朋友的人,还在搭话。
先前没找到机会说话的人终于能开口,“事先声明,我不是说人坏话啊,就是给你提个醒。”
他无声指了指趴桌上一动不动的人,压低声音说:“你的同桌,算是我们二中的名人……至于原因嘛你慢慢就会知道了。我想说的是他有个小毛病,叫接触性过敏,有时反应挺强烈的,有时又只是起红疹,总之就是不定性地雷。瞿诺你记得尽量不要接触他就好,如有必要,可以用笔或者书卷起来,代替手去接触。”
说着,那同学又自己小声嘀咕起来:“也不知道老严(班主任)怎么想的,之前从来没有给褚牙安排过同桌啊……”
给瞿诺糖吃的女生打断他的话,“别听他胡说,褚牙人很好的,是这些没有社交距离可言的男生才会觉得褚牙不好相处,我们和褚牙相处起来就完全没障碍。”
“不过……”女生朝瞿诺同学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这幅模样的时候你最好不要靠近他,也不要打扰他,不然要是中断了预兆,褚牙会变得很恐怖的。”
瞿诺捕捉到了关键词:“预兆?”
那女生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正好上课铃声响起,她飞快的说:“总之你慢慢就会知道啦,我先回座位啦!”
没有给瞿诺再次提问的机会,其余人也一并散开。
任课的数学老师踩着铃声的余音进门,一眼就发现教室中间最后的位置多了一个‘发光体’。
她推了下眼镜,“哟,多了一位新同学啊。”
前排的学生七嘴八舌地应:“从俄罗斯来的!叫瞿诺!”
“从俄罗斯来的啊?”数学老师惊讶,他们学校不是国际学校,先前从没有过外国学生。
她拿起讲桌上的文件夹,“名字是哪两个字啊,点名表加上了吗?”
“老师,黑板上有。”有人指着黑板说道。
数学老师扭头看黑板,上面写着「瞿诺」两字:“很特别的名字啊!”
她重新低头看手里的点名表,笑着说:“你们班两个名字最特别的坐一起了呢。”
同学们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顿时神色各异,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像是说到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
数学老师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
她清了清嗓子,敲敲讲桌唤回大家的注意力:“行啦行啦,新同学我也认识了。来上课吧,打开课本78页,继续上节课讲到的地方——”
瞿诺从一堆新书中找到标题是「数学」的课本,按她说的翻到78页。
余光一直在悄悄观察身旁的人。
这位叫褚牙的同桌,从他进门开始,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姿势,一直保持着埋头伏案,写着什么的动作。
课本被他堆在桌面上叠成半包型的‘堡垒’,不论从哪个角度,都很难看清他在做什么。
瞿诺保持无声观察。
直到时钟的长针从1划到5,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变动时,他终于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
然后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漆黑得似深渊般的眼睛。
——褚牙正在看他。
说是在看,其实不太准确。
褚牙的脸虽然面朝瞿诺,但视线并没有交汇。
与其说是在看瞿诺,不过说是透过瞿诺,在看别的东西。
整个人散发着‘好像在这又好像不在这’的气息,让瞿诺有种在和禽鸟或者冷血动物对峙的错感。
瞿诺并没有被褚牙身上散发的非人感吓到。
因为他有一个将乌鸦当宠物养的大姨,和在南非研究蛇的小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反而在这样的褚牙身上找到了熟悉感。
如果他的感觉没有出错,褚牙对他并没有敌意。
瞿诺动作轻微的向褚牙点头,小声地打招呼:“你好。”
褚牙没有反应。
于是他又迟疑抬手,试探性的在同桌的眼前晃了晃。
褚牙跟随他的动作偏了下头,像是仔细听辨瞿诺的声音。
这个动作……
瞿诺眉眼稍弯,声音放得更轻,“我叫瞿诺,也叫诺亚费德洛夫。是你的新同桌,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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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记事开始,我总能看见一个全身燃烧的人。
它会带来死亡的预兆,和已经死去的人。
而我没有任何能做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后来,我发现那个燃烧的人就是我自己。
我以为这是我的结局。
直到我遇见一个人。
他停止了我的燃烧。
让我的视野不再扭曲模糊,充满黑点。
让我的呼吸不再灼烧我的肺腑。
让我的鼓膜不再只能听到燃烧的声音。
我终于能够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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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牙的眼睛微微睁大。
自从三年前的那件事后,他所有的感官都被异象中的烈火充斥。
就像无时无刻置身火海一般,无法通过寻常的途径辨认他人的动作和言语,只能依赖能力所感知的气息区分。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任何人了。
可眼前的少年不论相貌还是气息,都很不真实——梦幻得像童话故事里会出现的白雪精灵一样。
这让褚牙一时无法确定,这到底是来自现实的存在,还是又一个「预兆」。
他张了张嘴,用嘶哑到只能不连贯地发出音节的声音说道:“你……是…真实……的…吗?”
对方的声音可以清晰地传入耳中,“还真是个哲学的问题。”
少年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有意识、温度和影子,应该算是真实的人吧。”
他朝褚牙伸出手,“需要确认一下吗?”
褚牙的视线落在那只雪白的手上,注视着那代表生命气息的白色火焰,有力的摇曳代表了其源头生机蓬勃。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