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那娘亲怀里的婴儿未曾被吓到,小小的如同蒜瓣的手紧紧握着娘亲指甲缝里已然沾上泥土的食指,粗糙的织布摩擦着婴儿柔软的肌肤,却恍若挠痒痒般,婴儿侧了侧身,把脸埋进了娘亲的怀里。
两夫妻失望地离开了。
那日上午,所有人都在责备陈半仙的残忍。
那日下午,所有人都在赞许陈半仙的仁慈。
“让他在这样贫困的家境里或者,难道不更残忍吗?”
竖日,那夫妻的家里再无婴儿的啼哭声。
方家老爷把陈半仙引入地下室,这地下室,便落在那樱花树下,夜明珠嵌在灰墙之上,暗夜生辉,一阵幽香,掩盖着这地下室腐败的气味。
地下室是圆形结构,原型中央放了一张石床,如同祭坛般,一群蒙眼班子,执笛、箫、唢呐和木鱼,听见脚步声后,便有了声响,在木鱼的节奏里,笛声、箫声和唢呐声优雅四起,回荡在这诡秘的地下室里。
方家老爷拍拍手,管家便从地下室的暗门里领着几十个人入内。
那几十个人围着石床,把一头羊放在桌子上,其中一个粗壮的人拿起一把尖锐的分肉刀,把磨得雪亮的刀锋毫不留情地割下羊的头颅。
哪怕头颅落地,那羊的眼睛依然是如此清澈明净。
羊地身体反射性地抽搐一下,血染满了石床,最后瘫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接下来他们将一头公猪架到床上,那羊的血还如此温热,它比羊聪明,还未被架上之前,仿佛已然看见自己的命运,挣扎着嚎叫,疯狂地蠕动,可惜它四肢早已被两根竹竿架住,唯一逃走的方式,便是扯断四肢,最后在变成一只蠕动的猪。
屠刀一下,猪血喷涌而出,把石床边缘也洒了一地。
最后是一只牛,温润得如同刚睡醒般,屠刀刺进牛得胸膛,牛仿佛被惊醒似的抽搐起来,它发出一声漫长沉闷的叹息声。
最后那三只或被斩首、或被分尸的猪牛羊,都被扔进了一个大坛里,泼上油,管家扔下一个火把,燔烧三牲,肉味与木炭的味道弥漫整个地下室。
“好!非常好!”陈半仙鼓掌说道。
“那明日……”方家老爷意味深长地说道。
“按部就班,必能成功。”
深夜,凌晨。
裴景初被急促却又小心的敲门声吵醒,守在裴景初身旁的容牧殷自觉退到帘后,静观其变。
门一开,是董少爷,他凄凄凉凉地哭着,死死地握着一枚玉佩,那尖锐的棱角刺入骨肉里,扎手也不觉得疼。
“他们……他们都,不见了。”似乎找到救命稻草般,他一把抱住裴景初,扑进了他的怀里,呜咽着,“你要救我,你要救我!”
一股脂粉味甜腻得让裴景初想要发呕,裴景初忍住推开董少爷的欲望,见四下无人,把董少爷引进内屋,关上了门。
容牧殷望着两人缠抱的姿态,眉头紧皱,一种莫名的情绪侵占着他的大脑。让他有些茫然。
半晌。
董少爷才缓缓从裴景初的怀里离开,眼底带了一丝害羞与慌张,闪烁着双眸,轻声细语地说道,“抱歉,失态了。”
“发生了什么事?”裴景初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和别人肢体接触这件事情,属实让他感到不适。
话音刚落,董少爷瑟瑟发抖,用力地握着玉佩用痛感找回自己的理智,才发现,口腔里居然溢满了血腥味。“他们,少爷们,全都消失了。”
“消失了?”裴景初咂摸着这句话的重量。
董少爷凝重地点点头,回道,“我今天从后花园回到小院里,小院里空无一人,我问了丫鬟和小厮,个个都说不知道。”
“我等到夜晚,平日里灯火通明的小院,居然只剩下我那屋的一盏灯,太奇怪了。”
“所以……我偷偷潜入了其他少爷的屋子,他们东西都在,可诡异的是……”
董少爷回忆起那个画面,深吸一口气,用手撑住桌子,支撑着身体的重量,才有力气把话说完,“我翻到他们的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的,一个,两个就算了,后来我实在忍不住掀开帘子,我做梦都没想到,这床上居然放了一口棺材。”
“棺材里……是他们最爱穿的衣服……”董少爷的泪水又忍不住落了下来,虽然平日里他总与其他少爷们争风吃醋,互下绊子,但毕竟是日日相见的人,无端端的消失了,自己与他们也是同样的出身,说不定……下一个便是他了。
所以他拿上最珍重的东西,急冲冲地寻裴姑爷来了。
这个寄予了他最大的温柔和尊重的男人。
容牧殷听得入神,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无数的古籍与卷宗,这定然是那老不死诡计里的其中一环。
裴景初入睡之前,两人还细细讨论了一遍,既然《河图洛书》和绘本里指引的,这个地狱是火坑狱,那解救方氏母子一事,用游戏来比喻,只能算是无端引发的支线任务。
而方家老爷才是重头戏,可现在别说谜团,就连谜面,也只不过是浮现了一星半点。
“如果不离开鲁城,我恐怕也逃不过这命运。”董少爷苦笑一声。
“我可以助你离开。”裴景初冷静说道,以容牧殷不用睡觉、翻墙涉水、不知疲倦的脚力,见晓之时,应该便可把董少爷送出鲁城。
董少爷微微抿唇,挣扎许久,最后还是恍惚地摇头,“我在这里做了这么久的金丝雀,已经没有飞出笼子的勇气了。”
忽地,董少爷把手里的玉佩往裴景初手里一塞,猛地把玉佩推到裴景初的怀里,“我的义父义母说,这是我亲生父母给我留下的玉佩,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帮我找到他们,如果他们过得很好,把这枚玉佩甩在他们脸上,让他们痛,如果他们过得不好,就甩得更用力点,他们把我卖掉,活该!”
他缓缓抬起双眸,眼底是可怜与恳切,声线里满是不确定,轻声问道,“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容牧殷站在帘子后头,他甚至想把眼珠子抠下来扔到董少爷的身上,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眼色,好好的人有手有脚的,宁愿死也不愿意过苦日子?在裴景初这么木楞的人面前卖什么悲惨人设?!
裴景初你要是真答应了,我可就……
容牧殷歪嘴,也想不出其他威胁的由头。
裴景初把玩了一番手上的玉佩,再把玉佩塞回董少爷的手里,神色里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这个忙……我不会帮的。”
说罢,容牧殷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翘起,对嘛,裴景初这么会算计人,怎么可能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真是为董少爷可怜,找错人了。
董少爷眼底难掩失望,尴尬地拽了拽衣袖,扯了一丝苦笑,说道,“那看来……”
“你不会死。”裴景初正色说道,“你要亲自去,找到你的亲生父母,把这枚玉佩,扔到他们脸上。”说罢,裴景初把玉佩塞回董少爷的手里。
望着他微微张口,恐惧中夹杂着欢喜,终于露出了一丝与年纪相符的孩子气。
董少爷腼腆地挠了挠头,咬着内唇,终是忍耐不住心中的躁动,认真说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一件荒谬可笑的事情。”董少爷眸子里闪烁着认真与坚定,“我觉得我应该亲口跟你讲的。就算你嘲笑我、嫌弃我,也没关系。”
“我爱上你了。”
“哦。”裴景初淡淡回了一声。
容牧殷脑子的弦被这一生“哦”直接扯崩了,此时此刻他只想把董少爷拍晕,然后认真教育裴景初这一切都是骗人的,不要随意相信陌生人的话。
董少爷紧张盯着裴景初的一举一动,裴景初神色如常,没有嫌恶,却也没有欣喜。
“那你知道,方家小姐的孩子,埋在哪里吗?”裴景初没由来地继续问道。
容牧殷听罢,想要迈出的脚一顿,此时他忽然为董少爷感到不值,到底是什么样的偏见和固执,这么不开眼,才能喜欢上裴景初这一不解风情、只会算计的木头。
“啊?啊!”董少爷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微微呆愣,感觉脑子一阵冷风吹过,浑身的血气消散了,就连恐惧也被吹散了不少。
“我说,你知道,方家小姐的孩子,埋在哪里吗?”裴景初再次诚恳地问道。
董少爷面露难色,脑子里绕了几个弯,后又想了几分,咬咬牙与裴景初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看来这里头,是不足以为外人道的秘辛。
裴景初点点头,示意董少爷说下去。
“我个朋友,她是待字闺中的小姐,从小便定了娃娃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曾读书,只会女红,走出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鲁城的城墙,女子无才便是德。”
“后来,来了个游学的先生,很有才,进了她家,为她家其他的亲系小孩开班授课,传道授业。”
“她偷偷去看了,先生也注意到,在门外偷看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