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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相逢后

再次相逢后

    再次相逢后

  • 作者:韩不信信信分类:古代主角:屠北战 慕时来源:书耽时间:2023-03-07 09:56
  • 为您推荐优质好看的小说《再次相逢后》,由作者韩不信信信倾情打造的小说正推荐中,围绕主角屠北战慕时讲述故事的再次相逢后小说主要内容是:慕时怎么才能和屠北战在一起,他对屠北战的好,屠北战视而不见,反而回馈以伤害。

    网友热评:不喜欢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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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是的,”离九点点头,“而且,必须是曾水乳.交融过的人,双方必须都是处子之身,且两人必须是自愿两情相悦,不然,子蛊会产生不适,而母蛊也会因此发狂——”

“末辈方才诊脉时,便得知那北宁将军的身子...与正常男人不同。”

“据末辈方才观察,北宁将军的身子是有生育能力的,身体构造更偏向于女子,所以需要常年生活在他身边之人、两情相悦之人、水乳.交融过的人、且必须是男性服下母蛊,夜以继日后,才可以彻底治愈——”

“末辈还听说,若是未服用母子蛊,用身体健壮的男人精血也可以拖延一时,但日后,便更难治愈,母蛊宿主承受的伤害则会更强烈——”

话音落下,院内太医皆相互凝视。

两情相悦,常年生活在身边,男性,处子之身,还必须得抗得住夜以继日带来的加倍疼痛——

上哪儿找?

细细品味着离九的话,良久,李太医沉吟。

“第一个方法要求的太多了,况且,据冥王说,这北宁将军,早就被玷污了...”

叹了口气,似是惋惜,“所谓精血,可是一大碗血通过熬制凝结而成的精血?”

离九再度点头。

李太医低下头,良久,抬手将门外的侍卫召了过来,嘱咐了几句。

侍卫点点头,前去传令。

“这真的可行吗?...”

太医们面面相觑。

“...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如此了。”

李太医沉吟。

——

“荒唐!”

墨笔被大手猛地拍到方才书写完毕的奏折上,随着暴力的摔拍猛地吐出一口墨水。

刚劲有力的字体被墨水逐渐侵染,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字样。

屠北战抬起头,对着门口笑容依旧灿烂的归邪射去一道似是要吃人的目光。

“本王给予这些庸医时间来解决问题,结果他们却用如此荒唐的两个办法搪塞本王!”

“他们一群号称北冥的名医们聚在一起,最后竟是要用西明那群莽夫的方法来进行医治!废物,一群废物!”

他此刻只简单戴了顶束发冠,身穿明蓝锦袍,腰束一条玉带,翩翩公子的模样,但脾气秉性却并非如此翩翩。

“若是慕时有事,本王非要他们跟着陪葬不可!”

摄政王府内的屠北战气的似是要吃人,而府门口的归邪则是一脸看戏的姿态。

归邪抱臂站在门口,内里锦缎长袍,腰挂一枚翠绿欲滴的玉佩,上面刻了个‘瑾’字。

这玉佩倒是和口中衔着的绿色嫩草十分呼应相配。

他的容貌比起屠北战多了几分痞气,少了几分刚毅与冷漠。

菱角分明,唇边带着似笑非笑,目光带着狂放不羁之态。

望着愤怒至极的屠北战,归邪摊手,神情痞痞,做无赖样。

“那没办法,那群老头儿就是这么絮絮叨叨的,我不过是个传话的,你可别把我当成出气筒。”

归邪是屠北战儿时的玩伴,不同的是,归邪自小便无父无母,是被屠父捡回来的,最后成顶尖刺客。

他被屠父捡回来时,手中便握着几两银子,他说,是一个好看的富家女子看他可怜,给了他一枚玉佩,让他当了,才得以活到现在。

当年,那当玉佩的奸商只给了归邪六两银子,但那玉佩却是价值连城的。

最后,归邪‘温柔’地将刀架在奸商脖子上,‘好言相劝’着才赎回来。

归邪总是开玩笑说,若是能找到那女子,他说什么都要做上门女婿。

但到现在,他都没有找到名字中带有‘瑾’字的女孩儿。

‘瑾’这个字,在北冥国只有皇家女儿才能用。

在他的记忆中,他只记得女子轻柔的微笑如花盛开,一身轻柔淡紫短裙,与撩起柔发时右颈侧的一颗小巧的痣。

自屠氏被屠满门后,他便一直在背后扶持屠北战,为其做事。

他比屠北战大上两岁,如今二十有六,表面吊儿郎当,行事作风却与性格大相径庭。

他的面庞上总是挂着一抹邪笑,似是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行了行了,闭上你的嘴别烦本王,若是实在闲不住,就去帮本王观察着点儿言阔那边儿的动静。”

屠北战满脸不耐,扬了扬手,粗暴地下了逐客令。

“言阔唯一的宝贝女儿和他的国家都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手中就握着那么点儿兵权和一个有名无权的皇位罢了,他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动静?”

吐掉口中衔着的嫩芽草,归邪挑挑眉,“喂,屠北战,你也别怪我说你,言阔那女儿长得如花似玉,温柔如水的,你当真就一点都不动心?”

“我没碰她,与她大婚不过只是巧合罢了,你若是喜欢,待我登位,下一封休书,将她许配给你便是。”

屠北战眼也不抬,面无表情地将手中被墨水侵染的奏折扔了出去,大手拿起令一竹奏折批阅。

“啧,这种挖墙脚的事儿,我可不干。”

归邪一把接过,草草地看了一眼上面儿零星的字迹,将其卷成一卷放在手中打弄着。

嗤笑一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人家言柔心里可只有你,你却拿她当工具借她上位,还真是铁石心肠。”

“本王不在乎。”屠北战手中的御笔都未曾停下,似乎归邪说的不过是些家常罢了。

一对儿灵动的眸子转了转,三步两步来到了屠北战眼前,双手撑着桌子,满脸戏谑,“若是别人娶了言柔那么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定是会在睡梦中都笑醒了,而我们冥王竟是看都不看一眼——”

扔掉手中卷成一团的奏折,归邪的右手大胆地放在了屠北战的笔尾处,强行让其停止书写,“喂——我说,你不会是...那个吧?”

他的左手比出利刃的模样,轻轻在右臂的袖子上划了一下儿。

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明了的模样,“也是,那慕时对你的好,你若是真不在乎,也不会在听到病情无法医治时,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只可惜我们言柔大美人儿了,费尽心思喜欢了这么久的相公,竟然喜欢自己的师傅——”

说完,努努嘴,一脸不太真诚的惋惜。

屠北战掀起眼皮儿。

仿佛是扑食猎物的鹰隼利瞳,黑色的眼睛发着湛湛寒光,嘴角带着冷酷的笑意。

顷刻间,他抬起手,如电光般猛地抓住归邪的手腕!

归邪连忙退后闪躲,手腕如蛇刹那间挣脱束缚,转手便化作虎掌冲着屠北战毫不留情地抓了过去!

从身后看,只能看到一人站成山的奏折前并无任何异样。

只有从侧面看,才能看到两人的手如猛虎蛟龙般争斗得不可开交。

半晌,归邪向后撤身,歪了歪头,唇角勾勒出惯用的邪笑。

望着依旧若无其事书写奏折的屠北战,他理理手腕,“这翻脸的速度比翻奏折都快,看样子是戳到痛处了。”

“滚出去。”

屠北战语调平静。

归邪没听见似得,继续无头苍蝇般在屠北战面前喋喋不休。

来来回回在屠北战面前走动,左手手背搭在右手手心中不住拍打着,摇身一变成了感情大师,“要我说,人生在世就是应该勇敢地去喜欢!忍辱负重怎么了,那也没见你在慕时手底下受什么委屈!他是男人怎么了,男人就不是人了吗?男人就不能喜欢男人了吗?谁也没规定啊!喜欢就上啊!你这么磨磨蹭蹭的算什么男人!”

“我会喜欢一个曾屠我满门的仇人?”屠北战冷冷一笑。

“我这是举例子!跟你那个什么仇什么怨没关系!”

归邪拍打着手,“如果是我,哪怕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我也定会勇往直前,迎难而上!”

说完,一个向左转,冲着屠北战露出一个信誓旦旦的笑容。

“这就是你二十六岁还没破身的理由?”

“你不也没破?”

归邪不甘示弱,大眼瞪小眼。

“本王政务繁多,若是如你这般清闲,定是后宫佳丽三千。”

“我看你就是那方面不行。”

他咧嘴,笑的放荡。

“滚出去。”

屠北战冷声。

“说不过就让人滚出去的,也就你屠北战了,”归邪挑眉,神色中掺杂着几分难得的认真,“喂,我说真的,你要真喜欢,就大胆一点儿。”

“本王身为北冥摄政王,定是要做好榜样,何况这等事情,并非什么光荣之事,本王定不会支持,更别提带头行事了。”

“就以你现在的地位,谁敢再背后嚼你舌根啊?”

“本王说过,此生与慕时势不两立,如今为他医治,不过是可怜可怜他罢了。”

“那你还这么着急?”

“他欠我屠氏的债还没还完,自然是不能让他这么轻易死了。”

屠北战不知是嘴硬还是真就是这么想的,说出这些伤人的话时,冷漠的面庞竟没有一丝波动。

“啧——”归邪嗤之以鼻,“得,随便你随便你,别哪天人家没了,你又后悔莫及。”

他耸耸肩,毫不在意地反怼了回去。

屠北战满脸平静,“当你站在我的角度上看着家人一个个在你最恨的人手中死去时,你便不会像现在这么想了。

“慕时死在我的手上,是理所应当,本王让他多活几天,是大发慈悲。”

“若是他真的死了,本王高兴都来不及,何谈后悔莫及。”

归邪努嘴,耸耸肩,没再说话,不知是不可置否,还是懒得继续好言相劝了。

“近些日子,言柔没什么可疑的动作么?”

“能有什么可疑的?不过是个单纯喜欢着你的小女孩儿罢了,”归邪挑眉,“人家爹你也要监视,人家姑娘你还要提防着,你这疑心多的都能炒一盘菜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

屠北战头也不抬。

归邪听了,眼珠子转了转,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始龇牙咧嘴。

双手抱住臂膀,夸张地打了个哆嗦。

“啧!你要这么说,我可得查一查我身边有没有你的眼线了!别再给你小子干了小半辈子的活儿,结果反倒让你监视了!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屠北战一听,这才懒懒地抬起眼皮儿,正视神态动作十分夸张的归邪。

他勾起唇角,但并无嘲讽之意,看起来心情略好,“还真让你发现了。”

“啊?”

归邪微张着嘴,显然没有料到屠北战会应和他此番玩笑。

印象中的屠北战从来都是如寒冬腊月中的冷冰般冷漠无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这辈子被复仇压得太死,如今二十有四,却一个玩笑都没开过。

屠北战这辈子也没怎么笑过,若是勾起唇角,也定是皮笑肉不笑与假笑。

归邪跟了屠北战这么多年,每日基本都在自言自语中度过,偶尔出了点令人心烦的大事,屠北战才会作点反应。

今日,屠北战竟是笑着接下了他的话茬儿,着实让他捉摸不透。

事实证明,归邪还是太年轻了。

屠北战的行事作风虽是实打实的暴君路子,但那一肚子坏水也不是白灌的,揭人老底时十分不留余地。

修长有力的手指将御笔随意搭在笔架上,屠北战勾起唇角,目光如炬,“那日暗卫跟我禀报,说一男子在洗澡的时候,偷偷摘了言柔种的玫瑰花瓣儿泡澡,边洗澡边兰花指,还哼着在书院外偷偷学来的歌儿,神色十分妖娆。”

说完,抬起眼皮儿直直地望着面色逐渐泛红的归邪,唇角的笑容勾勒得愈发愈大。

“怎么,摄政王府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青楼去多了,开始向往自己成为舞姬的生活了?”

归邪呆住,脸上红晕飘过,却不答话,只把眼睛看向别处。

半晌,他红着面庞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别废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屠北战我告诉你,你可别让我发现你有什么小癖好,我这嘴可没有把门儿的!”

说罢,便转过身,脚尖轻点,一转眼便没了人影。

屠北战唇角上扬。

归邪的到来为他常日处于阴霾的心中带来了几点微光。

说起来,他发现这些,不过是那日路过归邪房屋时闻到了淡淡的玫瑰花味儿罢了,并没有监视这一说。

方才他也不过是胡乱猜测一番,未曾想竟是真让他说中了,戳到了归邪的小九九。

想到方才从未见过归邪吃瘪的模样,屠北战便觉得好笑。

提笔继续低下头批阅奏折,半晌,他似是想到什么事情,笔尖停留在印有刚毅字体的奏折上久久未动。

笑容逐渐消散,眉头紧蹙。

直至笔尖处凝成一滴饱满的墨快要坠落时,持笔人才动了动。

似乎做好什么决定,屠北战抬眼,唇角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

声线恢复成平日的冷漠无情,“来人。”

黑影闪过,一名影卫自敞开的竹窗处顷刻间来到屠北战面前。

影卫单膝跪地,拱手。

“去查一查慕时到底与多少男人发生过关系,顺便把他们活着请过来。”

“另外,从国库中拨些金子,去西域换一对儿母子蛊来,记住,不要透露关于北冥的任何消息,本王丢不起这个脸。”

他说的清楚明白,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出这些话时的冷静与平淡,都是装出来的。

天知道他有多想弄死那群与慕时交欢过的畜生们。

慕时是他的,只属于他!在他屠北战还没失去兴趣之前,谁都不准碰上一碰。

但一想到慕时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与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人交欢,便没由来地觉得恶心。

影卫低下头,接下命令后,便再次消失在殿内。

空气中再次恢复安静。

梨花香懒懒地飘在殿内的每个角落,与空气慢慢交融。

缕缕微风吹过,轻抚屠北战束得规矩的黑发。

将御笔再次放置在笔架上,他不禁沉思。

哪怕他再恨,再气,当见到如今不知是死是活的慕时,负面情绪也还是退了一半儿下去。

昔日对他笑得那般温柔的慕时,如今被他折磨至此...

但这真的能弥补他屠氏死去的十几冤魂吗?

屠北战沉默了。

说到底,慕时也只有一条命,又不可能死而复生,一命抵一命,抵完屠家所有死去的人。

现如今,他折磨得也差不多了,若是想彻底复仇,直接杀了慕时便是好的方式。

但一想到慕时死去,不知怎的,屠北战心中就没由来的难受。

大手放在微疼的心口处,屠北战深吸一口气。

也罢,哪怕与花花草草生活久了,也会产生感情,更何况他在十四岁时便被慕时带了回去,在慕时的羽翼下一呆便是十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可言。

...勉强救他一命吧。

想法刚刚萌生,便被那救治方法恶心得连连皱眉。

若是将那几个与慕时交欢男人都带来...又该如何分辨哪个是第一个与慕时行欢的?

慕时与那么多男人交欢过,如今,那母子蛊真的还能有用吗?会不会反噬?

母子蛊的宿主还要两情相悦...难不成还要让慕时与那个不知是什么货色的地痞流氓相爱不成?

一想到这些萎靡的画面,屠北战心头便如同堵了一块大石头似得,没由来地又想发火。

努力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半晌,他闭上眼,似乎认命了。

慕时,这都是你自找的。

若你并非如此浪荡,还是处子之身,本王大可大发慈悲让你与一个两情相悦的男人交欢,相爱,让他救下你的性命。

...除了关尧。

这次,如若你死了,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平日太过于放荡了。

慕时身上不明的暧昧痕迹与吻痕刺激得屠北战胸口生疼。

画面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中,心头闷闷的痛开始变得尖锐。

想到慕时在一群男人的身下忘情交欢,屠北战瞳孔猛缩,猛地起身,将眼前成山的奏折毫不留情地扫了下去!

“贱.货!”

怒气勃发中,蕴着难掩的惶怒和凄怆。

呵——

慕时,你可真让本王感到恶心。

他起身,直直地冲着殿外走去,就连撩起衣袍的动作,都带着沉闷的愤怒。

淡淡的梨花香伴随着屠北战的动作一同向殿外走去几分,而后停留在殿内,无声地望着他远去。

——

三月底天气,室外春阳高照,但太医院的门窗却一应全闭,院中如同蒸炉似得闷热无比。

床榻摆设在昏暗光线中投下模糊不清的阴影。

空气中弥漫的浓厚药味是如此之重, 以至于每一寸桐木、每一隙砖缝中都浸透了苦涩, 令人胸腔中透不过气来。

慕时身上套着白衣,安安静静躺在榻上。

薄被遮了身体,只露了满是伤痕的消瘦面庞与脖颈。

他面无血色,唇色苍白,一副濒临死亡的模样。

哪怕如此闷热,病榻上的人儿手脚依旧捂不热似得,死人般冰冷无比。

李太医半低着头来来回回地于太医院中踱步,左手叠放在右手上拍打,口中时不时发出几节焦急的单音,似乎在等待什么。

眼看着李太医来来回回地走动,一位坐在病榻旁的太医也禁不住心烦,坐不住了。

他皱起了满脸的褶子,“李太医,这...这都半个时辰了,也不见那精血送来啊...冥王真的会同意如此荒谬的做法?”

李太医沉默半晌,眉宇间透露着犹豫,也不由得开始思考。

半晌,他沉吟,“再等等吧,冥王的行事风格向来如此,现如今应该是让丫鬟熬血呢吧...”

“况且——这也没别的法子了不是?”

一番言语勉强安抚了太医院内一颗颗走投无路的人心。

好巧不巧,话音刚落,太医院外便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进。”

停下脚步的李太医向门口望去,面庞上不禁浮现几分期待。

紧闭的门被丫鬟从外推开。

几缕阳光当机立断地钻了进来,为太医院勉强添加几点生机。

正当阳光与药香交融共舞时,空气中却弥漫出不速之客的身影。

血气自丫鬟端着的碗中如深水炸弹般霎时间在院内爆发。

它贪婪似洪水猛兽,将太医院当成了产卵的绝好温床,不过一瞬便吞噬了太医院内最后一丝稀薄空气,取代不算难闻的药香弥漫在每个人身旁。

当太医的,最烦的便是嗅到血气与见到鲜血了。

但如今,太医们嗅到血气的瞬间,第一反应并不是皱起眉头,而是急切起来,混沌的眸底仿若有光。

部分太医想要起身,又怕耽误最佳治疗时机,只得踌躇不安地坐在一旁,手里紧攥着衣摆,目光跟着还在碗中微微晃动鲜血移动。

李太医喜笑颜开,忙走到病榻旁,抬手连连向着丫鬟招呼,“快,快过来!不用行礼了,快过来!”

丫鬟自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稳着步伐快速走到病榻旁,弯腰将碗轻手轻脚地放下,俯身行礼,便退去了。

李太医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药汁与这碗精血混合在一起。

好几种名贵药材组成的药汁与精血碰撞着掺和在一起,最终融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药汁的苦涩勉强将血气盖住几分,嗅起来没有方才那般致命的腥膻。

“将他扶起来。”

离九连忙向前,小心翼翼地将瘦得硌人的慕时扶起。

这不扶还好,一扶起来,慕时腹部的伤口便再次趁机撕裂。

鲜血浸透缠绕在腰间的药布,而后再度蔓延到方才换好的宽松白衣上。

一行人又开始手忙脚乱地为慕时止血。

直至鲜血没有再度流出的现象,这才都松了口气。

放下瓷碗,李太医挽起袖子,而后用汤匙盛出一勺黑红色的血药汁,小心翼翼地端到慕时苍白干裂的唇旁,喂了进去。

一勺又一勺下去,直至碗底露出了瓷白,这才停手。

“罢了,罢了,这些药渣便不要喂了,他本就滴米未进,若是将药渣强行喂下去,怕是会将方才喝下的药全都吐出来。”

李太医边说边将瓷碗放到凳子上,随后将其推到了一边儿,抬起头对着离九,“去插上两柱香,待香燃尽之时,便告知我。”

离九点点头,便看着去了。

直至三根香全权变为灰烬洒在香炉中,他转过头,冲着李太医轻声,“李太医,香燃烬了。”

“嗯,”李太医点点头,“血药吸收的也差不多了,但他体内还有存留的废血,需用银针排出,如若不然...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你们走吧,该忙活什么就去忙活什么,”说罢,将目光移到床榻上勉强多出几分血色的慕时,“他是否能醒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

屠北战刚推开太医院的门,便被弥漫在空气中的血气缠绕得无比烦躁。

直直地盯着身上扎满银针的慕时,大步流星地向前,没有做声。

李太医忙活着手中的银针正入神,刚要再下一针,便被身后煞神般的气场强行分散了注意力。

他直直地望着正皱眉盯着慕时的屠北战,刚要起身行礼,便被打断。

屠北战看都不看 啊,“继续医你的。”

李太医刚离开椅子的屁股再次回归原位。

屠北战这样的煞神站在身后,哪怕是李太医这般曾医治百病的老手,也不免有些紧张。

双手微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身后的煞神忽略,一心投入病情中。

看着一根根细长的银针扎进慕时瘦弱的身躯中,屠北战方才开阔一些的心房又被赌得死死的。

那些银针似乎伴随着李太医的动作也扎到了他的心上,带去阵阵尖锐的刺痛。

“精血可送来了?”

“回冥王,已经在三炷香燃烬前为病人服下了。”

屠北战听了,再度沉默。

摄政王府距离太医院不过几百步,他却来来回回走了半个时辰。

路上,他心底的一道声音曾问了他一个问题。

若是慕时从此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

那一切不就都结束了吗。

另一道声音这么告诉他。

是啊,一切就都结束了。

若慕时死了,从此以后,世间再也没有慕时,永平国就此彻底覆灭,他屠北战也为死去的冤魂报了仇,了却心愿。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但想到最后才发觉,他对慕时的情感,并非只有憎恨。

若是慕时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大概也会活得如同半个行尸走肉般,再无任何大小念想。

慕时屠了屠氏满门是事实,但若不是慕时,他屠北战也不会活到今天,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是踏着慕时的家国、慕时的心血、慕时所在乎的一切走到今天这步的。

“明曜别怕...师傅一直都在明曜身边——”

“师傅以后都不会这么做了...以后都不会了——”

他突然想起,当初在战场上时,他欺骗慕时的场面。

那时的慕时血红的左眼不住颤抖,似乎在努力找回一丝理智。

慕时的眼中为何会恐惧,直至现在,屠北战都不明白。

他不知道,那丝恐惧的产生,是慕时怕屠北战会因为他是怪物而离他远去。

他是怪物,左眼会变得血红的怪物。

这个怪物这一生只有一个屠北战。

怪物亏欠了屠北战,所以才想尽办法弥补他,哪怕被欺骗,哪怕家国覆灭,哪怕受尽折磨,也不舍得伤害屠北战一分一毫。

那时的慕时在听到屠北战喊疼时,竟是毫不犹豫地放下莫邪,放下身后的家国,放下自己的性命,将屠北战拥入怀中。

他一遍一遍地如从前那般拥抱着屠北战,告诉他,别怕,我在。

慕时大可用莫邪刺穿屠北战的动脉,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

但他却因为一句并不可怜兮兮的恳求而放下保护他身后家国的利剑,毫无防备地选择去拥抱屠北战。

...

“你不会是...那个吧?”

归邪痞里痞气的声线再次响彻屠北战的脑海中。

“他是男人怎么了,男人就不是人了吗?男人就不能喜欢男人了吗?谁也没规定啊!喜欢就上啊!你这么磨磨蹭蹭的算什么男人。”

屠北战垂眼,思绪万千。

他好像...真的很在乎慕时。

他好像...真的有些对不起慕时。

如今的慕时躺在病榻上是死是活尚未明朗,也是因为他。

他静静地望着眉头紧皱的慕时,向前缓慢走了几步。

坐在慕时的枕旁,心里跟随着慕时苍白的面庞乱成一锅粥。

他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将慕时折磨成这个样子?

屠北战并非不想承认自己的罪行,而是在清醒后,为自己当初疯狂的所作所为感到惊讶。

但当他想到关尧望着慕时的目光时,一切疑问便迎刃而解了。

没错,他吃醋了。

他讨厌关尧望着慕时的目光,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又是那么的留恋万千。

那是他做不到的。

所以,屠北战才会因为关尧而大发雷霆,将慕时折磨至此。

所以,屠北战才会带着仇恨的引子,恨不得将慕时杀死。

所以,屠北战才要除掉关尧,以绝后患。

他怕他争不过关尧,怕慕时会一不小心喜欢上关尧,怕慕时会离他而去。

但哪怕这样,屠北战也始终放不下自小便根深蒂固在心底的仇恨。

哪怕慕时对他再好,他也没办法在这种满是仇恨心境下去拥抱慕时。

目光如炬地盯着眉头紧皱,面色泛着不正常潮红的慕时,屠北战抬手,轻轻地放在慕时清秀的眉上,想要将其抚平。

这是他第一次对慕时发自真心如此温柔。

不料,此等动作却引发了慕时下意识更大的抵触。

“不要...”

干裂的唇吐出两个不成音节的字,额头不住流下冷汗,身躯也开始跟着无意识地颤抖。

而后,慕时再度模糊不清地呢喃,直至屠北战将面庞近慕时泛着腥气的唇上,才勉强听清慕时说的是什么。

他说,我不是怪物。

他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这么对我。

他说,救救我。

屠北战棱角分明的面庞停留在慕时面庞上方,只差一点,紧抿的薄唇便与慕时毫无血色的薄唇贴在一起。

直起身子,久久没有动作,只是呼吸更加急促了些。

居高临下望着身体不住颤抖的慕时,心乱如麻。

救救他?...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他沉思,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因为所以。

见慕时动作幅度略大,李太医回头,想叫离九帮忙控制住慕时。

目光不自觉移动到面庞上写满烦躁的屠北战,硬生生将到嘴边儿的话吞了回去。

得了吧。

虽说这北宁将军身上的伤都是冥王一手折磨出来的,但就凭冥王对这北宁将军的占有欲,也能看出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若是让离九上来扶着,没等扶完,说不定冥王一个心情不好,人头就落地了。

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李太医将目光转到屠北战的面庞上,硬着头皮启齿,“冥王...过一会儿,病人的口中会排出污血,冥王你看,我要让离九给病人扶起来吗?”

屠北战直盯着慕时的目光转到李太医被细密汗珠覆盖的面庞上。

“不用,我来吧,”屠北战毫不犹豫,声线低沉,“为何会吐出污血?”

李太医讪讪,“治疗得不及时,废血在病人体内凝结成污血,需借助外力排出...”

“那就快点。”

屠北战皱眉。

“是,”李太医点头,将针全权收去,而后端过一旁的盆子,声线颤颤巍巍的,“冥王...可以将人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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