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好奇就像一颗重在心房的种子,没人浇水的时候它沉寂着冬眠,沾了雨露就开始肆意生长,经脉缠绕住整颗心脏,随着每一次跳动而收紧挠心挠肝。
喻川消失了整整三个月,连丁父都得知了消息回来问丁溪,说董事会已经压不住了,金海集团那么大的家业没有掌舵人只靠几个职业经理人撑着主事早晚会乱。
丁溪刚从简舟的画室回来,这三个月简舟碍着合同的事总算不排斥丁溪的存在,但他看丁溪的眼神从不会像喻川那样饱含爱意,甚至很多时候丁溪和他说话时也能察觉到他的漫不经心。
“我在问你,怎么走神了?”丁父脱了外套递给了妻子,看儿子还站在玄关处发呆,回过头唤了一声。“你不是认识喻总吗,上次原材料的事我一直寻着机会想当面致谢,忙着工作就一拖再拖。我最近才听那个供应商说,当时那批货金海集团本来是高价收购的,后来调给我们应了急,还补了差价的空缺没让我们的资金链断链。”
“他们都在猜,说失踪三个月怕是凶多吉少。咱家还没找他报恩呢,人怎么说没就没了。”丁父其实想问丁溪和他是什么样的关系,怎么会有朋友救急花几千万还默默无名的。但生意场上的事,有时候装聋作哑糊涂了才能顺下去,真去追根究底的话,以丁氏现在的财力陡然贴补这个差价也是赔不起的。
“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这话像颗原子弹一样炸开了被好奇紧紧裹住的心脏,丁溪呼吸一滞突然觉得手脚冰凉。丁父还在那里和妻子讲着关于喻川失踪的八卦消息,没注意到儿子突然拧开了门把手夺门而出。
如果那天是他和喻川的最后一次见面,他一定不会说那样伤人的话。他跑到停车场发动了汽车之后都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车子驶离了他家小区,停在第一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他才醒觉过来。
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喻川,如果喻川的助理能知道他的去处,金海集团就不至于陷入乱局。他想到唯一的可能,在变成绿灯之后猛踩油门,朝着画室的方向急速驶去。
画室的第三层是简舟的住所,接到丁溪电话的时候他语气有些不耐烦,觉得这人真是缠人的紧。偏偏这三个月丁溪为了画室的事情鞍前马后,对简舟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他倒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丁溪,但脾气性格就是这样,哪怕是转变成喜欢也不会表露出来。
他让丁溪进了自己的房间,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认可,偏偏丁溪是个不识相的家伙,开口第一句就不讨他喜欢。
“你知道喻川在哪儿吗?”丁溪迫不及待地问。
“我怎么知道,你这个点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简舟觉得有些惊奇,看丁溪着急的神色,心中狐疑地问道:“你和他很熟?”
这三个月来,他从没听丁溪再提起过喻川,他对喻川的事也从不关心。那个传说中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哥哥只存在在传说中,然后每次在他的生活无以为继的时候,带着善人的光环给他出资赞助。简舟的世界里只有绘画,能够支持他梦想的东西他都照单全收,他每次出现的时候都带着活不下去的沮丧,然后再用画笔一点一点添补内心的空隙。
这样的简舟,并不关心任何人的死活。所以他从不接受丁溪的爱意,他连自己都不爱,又怎么会去爱别人。
丁溪不知道该怎么和简舟去解释自己和喻川的关系。他在追简舟的时候,被一个强占他的男人掳走了心神,在不知不觉中习惯男人身体的时候,也开始习惯喻川倾注的爱意。
他甚至分不清,喜欢的到底是简舟还是喻川。可是此时此刻,喻川失踪了,丁溪只想找到他。
“我没见过喻川。我和他也不熟。你要是想从我这得到他的消息,还不如去问他的助理。”简舟生气地把丁溪撵了出去,重重地摔了门之后,才抚着心脏纳闷里面为什么会隐隐作痛。
从画室出来的时候,丁溪站在店门口有些茫然无措,他颓然地坐在台阶上思考着还能找谁的时候,一双褐色的皮鞋出现在了他的眼底。他抬起头看那人有些眼熟,思索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就听到那人自我介绍说:“我是沈家森,是喻总的心理医生。”
这故事听起来有些荒诞不羁,但在沈家森的心理工作室里,丁溪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手上还抱着沈医生递给他的抱枕,喝了一杯热红酒之后又觉得之前的疑窦都一一揭开。
喻川的失踪是因为丁溪。
从来就没有什么双胞胎,喻川和简舟从来没有见过面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所以,他们两个人谁是主人格,谁是副人格?”丁溪不能理解,既然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会分裂出一个爱他的喻川,和一个讨厌他的简舟。
“喻川是主人格,他能看到副人格简舟经历的所有事情,所以你追求简舟做的所有事情,他都看在眼里。”沈家森又为他的酒杯斟了酒,坐在他对面和他碰了一杯,缓解他的紧张感。“简舟是喻川极度压抑后产生的第二人格,他对你和喻川之间发生的事情不知情。而且因为他代表了喻川伤心、难过和抑郁的一面,所以他对情感的感知比较迟钝。”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件事暴露对喻川来说没有一点好处,丁溪恼怒他的欺骗和隐瞒,更觉得喻川这人性格的偏执可怕令人生畏。他愤然起身准备离开,却不想沈家森握住了他的手腕,用不可挣脱的力道留住了他。
“你见过简舟自[杀]吧?”丁溪知道真相的反应在沈家森的意料之中,他拿出预先准备的医疗资料递到丁溪的面前,见丁溪不肯打开,翻开一页页的指给他看说:“简舟不止一次自[杀],应该说他这个性格会觉得自[杀]是每个艺术家的必经之路,也是最后的归途。”
“他是喻川极度压抑后分裂出来的第二人格,他在喻川二十一岁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用剪刀扎进了胸口,幸好刺得不够深才有抢救的可能。”沈家森突然侧头看着丁溪的反应,问了一句:“你应该见过那条伤疤吧。”
他想起喻川胸口确实有一道伤痕,但是两人哪是做完亲密聊天的关系,他当时虽有疑虑到底是没去细想,但也正是这条伤疤让他在也喻川假扮简舟的时候被他一眼识破。
其实也不算假扮,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啊。这乱七八糟的关系丁溪一时半会理不清,但是他又没办法去怪什么都不知道的简舟,归根结底还是得把喻川揪出来揍一顿。
“你的意思是,现在喻川因为我不肯出来。如果一直是简舟主导身体,频繁的自[杀]行为很有可能会成功,如果简舟死了……那喻川?”
“身体是共用的,只有一副。”沈家森对丁溪的理解能力很是满意,扬手请他坐回沙发上,把酒杯推到他的面前。“肉体消亡,分裂的精神意志自然也会跟着消失。”
“这世界上,没有突如其来的爱意。副人格有情感感知障碍,但是主人格没有。你爱了简舟多久,喻川就爱了你多久。也许你们是一个糟糕的开始,但是请原谅喻川的性格,若不是这样蛮横霸道压抑,也不会分裂出来一个简舟。”
“他宣泄感情的方式总是不适宜的,但据我所知,他这次是放弃了身体的控制权,是因为想成全你和简舟。”
“他可能觉得,你爱他的阴暗面,也不会爱上真正的他。”沈家森把丁溪的每一个微表情都看在眼里,看到他听到这句话时露出气恼的神色,沈医生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你们心理医生不是会催眠吗,你把喻川催眠出来,让我骂死他。”丁溪一拍桌子,愤然地说道。“什么破玩意儿啊,动不动就躲起来,动不动就消失。这人没谈过恋爱吗,受点挫折就玩这套,他心理年龄几岁啊。”
沈家森合上了资料,挂着浅浅笑意,认真地说道:“据我的了解,确实没谈过恋爱。”
“那传的他生性风流,还有他那些床上的花招,可不像是。”丁溪气得不管不顾,连这样的话都脱口而出,好在沈家森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听了这些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谣传罢了。至于花招,大概是为了你现学的,我记得喻川还找我请教过不少。”沈家森突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地说:“他还加了秦翰海,是我们的一位共同朋友,经验丰富,实战和理论都很出色。”
“说起来,他还请教过秦翰海的对象怎么在下面,你们莫非……?”
“没!没有!”丁溪真没想到喻川会做这么丢人的蠢事,羞得几近无语。“你就说吧,你告诉我这些,是有把喻川喊出来的方法吧。”
“需要我做什么?”
简舟发现丁溪突然不来画室了,他在朋友圈发了周末要办画展的消息,以往丁溪都是第一个点赞的人,现在隔了一天都没动静。他鬼使神差地翻了对话框,在点开丁溪的一瞬间,系统自动更换了最新的头像。
丁溪以前的头像是简舟发在朋友圈里的一幅画,是大片大片的彼岸花,颜色浓郁看久了其实会有一种压抑感,丁溪却说很喜欢,说至少画不像简舟一样冷冰冰的,不会给他情感的回应。可是现在他的头像变成了一张普普通通的风景画,就像是壁纸软件里随便搜的一样平平无奇。
简舟觉得心脏里有个声音在喊着难受,他把这种情绪理解为自己的画被人换掉后的失落,又继续点开了丁溪的朋友圈,却没想到已经改成了三天可见和一条横线。
他把手机锁屏放在了旁边,拿起画笔开始勾线,才画到三分之一愤然把画笔一扔,拿起手机给丁溪拨了个电话。电话响了两声被人挂了,提示有条短信进来,简舟打开一看是丁溪发的:“在和别人看电影,不方便接电话,有事吗?”
他拿着手机半晌没回过神,手指却分开地在键盘上敲了两个字,并点了发送:“没事。”
丁溪看到这条回复的时候有些失落,被宋大少爷急召回国的工具人宋晏晏凑了上来,怀里抱着爆米花还捏着两张电影票问他:“溪哥,你看这么拍照发朋友圈,能行吗?”
丁溪一把拽过他,举着手机只拍到自己的侧脸和宋晏晏的正面,这个角度惟妙惟肖看起来就像是在电影院门口亲昵的小情侣,看图分析能脑补出他亲了一口宋晏晏然后对方一脸娇羞的瞪圆了眼。
点完发送以后他怕简舟不会看到,特意又回了一条信息:“好的。”
简舟看着那个图倒是没什么感觉,但丁溪的配字让他觉得不舒服,他写着:“我喜欢的和喜欢我的,我选后者。”
次日。
丁溪又坐在沈家森工作室的软沙发上,他驾轻就熟地抱着抱枕把头埋了进去,等衣服上都沾染了满室的薰衣草香氛味道,终于耐不住开口:“怎么没反应啊,你说的方法能行吗。而且简舟应该不会在乎我和别人在一起吧。这么蠢的法子能把喻川逼出来?”
沈家森微眯眼眸,丁溪对他专业性的质疑是在挑战权威,他不急不缓地拨弄着手指,等丁溪急躁地开始反复晃动身体,才开口安抚道:“别着急,这不是才刚开始吗?”
“我就闹不明白了,我被简舟拒绝过那么多次都越挫越勇。怎么换成喻川,动不动就玩人格消失这套,是欺负我没有第二人格吗?”丁溪对于喻川就是简舟这个事情已经逐渐接受,撒不出去的气也已经慢慢散了。等所有的情绪沉淀之后,剩下的唯一念头就是喻川不能消失。
“这点我想我能够理解喻川。”沈家森给他递了一杯凝神的清茶,把房间里的温度也调高了一度,“他藏在简舟的壳子里,一直接受你的爱意,简舟有情感认知障碍,但是喻川没有。所以喻川爱上你是很容易的事情。”
“如果不是那次误打误撞,他从没有想过用喻川的身份来接近你。因为对你来说,你爱的人是简舟,不可能爱上和简舟完全不同的喻川。”
“他占着拿点不属于他的爱意,却没想到真正的他被你如此抗拒。喻川第一次分化出第二人格就是因为发现他喜欢的人原来只是看中他的钱,而不是他这个人。我在给他做心理诊疗的时候,他曾说过一句话‘这世界上好像没有人爱真正的喻川’。”沈家森观察着丁溪的微表情反应,看到他听到这句时下意识地手指反扣抓住了沙发布,又突然松开后坐直了身子。
“你不是说他没谈过恋爱吗,怎么还有个喜欢的人。”丁溪压着那股不舒服的劲儿,语气却没察觉到有多恶劣。他原以为喻川只喜欢自己,原来这份喜欢还有人曾经独占过,并且能喻川压抑着出第二人格,自然是比对他的还要深厚。
“是和他一起长大的竹马,好像也是个画家,不过早就出国了。”沈家森不介意给丁溪的情绪再加一把柴,让他能够早点看清他对喻川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所以简舟那个艺术家白月光,原来是喻川的。”他想到第一次知道简舟有白月光的事,还是在那个被他砸坏的画室里看到的一幅画,他凑近看署名是一串英文,还问简舟是哪个年代的画家。简舟一把拽开他让他站远点别碰到画,然后小心翼翼地为画盖上了防尘的丝绒布。
“那你这个法子就更没用了啊,他还喜欢别人,你拿我给他治什么病。你把他那个白月光找回来吧,小爷不陪他玩了。”丁溪站起身把抱枕往沙发上一扔,风驰电掣一般地冲了出去,还险些撞到别人。那人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低头说了句抱歉,气鼓鼓地就离开了工作室。
陈燃走进来看见沈家森坐在长椅上悠闲地转笔,又回望了丁溪的背影,疑虑地问:“那位就是丁溪?他怎么了,我看着还蛮生气的样子。”
“我误导他喻川有个白月光,催化一下他们的感情,让他再努力努力。”沈家森伸出去握着手腕把人拉到怀里,从身后抱着陈燃的腰,把人卡在他和桌子的空隙中动弹不得,埋在他的肩窝轻声地说:“跟你一样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到现在都不承认到底喜欢谁。”
陈燃被他呼出来的鼻息弄得有点痒,又挣脱不了,恼了就在沈家森的脚尖上踩了一脚,趁他吃痛的时候跳了起来,躲到门后面说:“注意影响,沈医生。”
丁溪越想越气,不自觉地又把车开到了简舟的画室门口,他原本是听沈家森的这段时间先制造和宋晏晏在一起的假象,激发喻川的占有欲后逼喻川出来。可是今天听到喻川是因为白月光受到的伤害才分化的第二人格,他突然觉得自己哪里比的上这人在喻川心中的分量。
比起简舟不会喜欢他这件事,他更在意的原来是喻川也会喜欢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