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钟煦发狂地把手机摔了出去。
他低吼着,踹了一脚那叠堆成小山似的照片,再扑过去一通猛撕。
碎片纷纷扬扬的,如同雪花铺了满地。
等撕累了,他又跪在一片狼藉中,像只没头苍蝇似的,翻找刚才被他丢出去的手机。
他浑身都在发抖,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亦或者两种情绪各占一半。
手机屏幕已经裂了,但还能使用,他给那个发信人直接回拨了过去。
没人接,他就一直打。打到手机没电,就插上充电线继续打。
手机面板烫得惊人,好像随时都要爆炸一样,但钟煦浑然不觉,就这样疯狂重复着拨打对方电话,近三个小时后,终于接通了。
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乱骂,骂到声嘶力竭时,才问:“你怎么进我宿舍的!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听筒里传来几声沙沙的电流声,随即一道低沉到有些诡异的声音咯咯笑了起来:“我想要你听话。”
“你把变声器给我关了!”钟煦低斥道,“别以为拿几张破照片就能威胁我!大不了我自己去找柯俊远说明,我看到时候你还能怎样!”
对方笑得更嚣张了,听得钟煦愈发愤怒。
他一脚将椅子踹翻,呵道:“笑什么!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到了,”对方的语气很轻松,和钟煦的气急败坏简直是两个极端,“可你没搞清楚一件事。”
“什么?”
“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小游戏,和柯俊远已经没关系了。”那人笑盈盈的,语调甚至称得上宠溺,“我要毁了你,根本不需要他插手,懂吗?”
钟煦忽然就泄了气。
他瘫在地上,双眼失焦地盯着某处。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如果在什么事上挡了你的路,你大可以说出来。”
“乖乖听话就好,我对你的学业和工作不感兴趣。”对方的声音远了一瞬,又凑到近前,“还有,别想再拉黑我,你逃不掉的。再让我麻烦一次,那段你做梦都想要毁掉的视频就会出现在学校每个人的邮箱里,包括校董会。”
钟煦紧咬牙根,齿间浸透了血腥味。
对面的变声器又换了,变成了一道极富磁性的御姐音:“现在,把你右手的照片发来,光线记得打好一点。”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钟煦麻木地站起身,打开宿舍的白炽灯,再点亮台灯,然后拍了张自己的右手照片,给对方发了过去。
【手好看,但拍照技术有待提高。有时间研究下摄影构图,再换个像素高点的手机。】
换你妈。
钟煦又一次将手机摔了出去。
手机在墙上弹开,砸在了旁边的穿衣镜上。
只听“咔嚓”一声,镜子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他跟魔怔了一样,走向那片狼藉,当玻璃碎片割破腕间单薄的皮肤时,才被那阵刺痛拉回现实。
血很快流了满手,掌心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钟煦胡乱扒拉出一件T恤,紧紧缠住伤口,等血止住了,他踉踉跄跄出了宿舍,直接下楼去找宿管科要监控。
“咱楼里这些监控都是摆设,早就不能用了,”宿管阿姨看他头发凌乱、面色苍白,不禁有些担心,“同学你怎么回事啊?身体不舒服就得赶紧去医院,找你室友……”
“我室友出门忘带钥匙了,今天有人来借301室的钥匙吗?”钟煦又问。
“没有啊,这两天都没人借钥匙。哎?怎么走了呀这孩子……”宿管阿姨探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瘦高的背影微微佝偻着腰,有气无力的,等走到拐角时,他突然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哎干嘛呢你!别破坏公物啊——!”
钟煦转过身,脸上的戾气还没收起来,颓丧又阴鸷的眼神,把宿管阿姨吓了一跳。
还以为他要发火发横,不成想,对方却冲她鞠了个90度的躬,然后才转身离开。
“……”她咕哝道,“最近的小孩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同事摆摆手,对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要毕业了,压力大呗,只要别踹人别打架,就由他们去吧。”
钟煦回到宿舍,蹲在门外边看了很久,破旧的门锁上有很多划痕,只要用个发卡插进锁眼轻轻一搅,就能轻易打开。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那个暗中威胁他的变态,不仅知道他的宿舍,还清楚掌握了他的行程,才会趁他出门和仇野吃饭的时间,溜进宿舍贴那些照片。
对方肯定就埋伏在自己身边,没准还和他住在同一栋楼里。
也许,他们曾在走廊或是门口,不止一次的擦肩而过。
甚至还曾友好地打过招呼。
一想到这些,钟煦就后背发凉。
“钟煦,蹲这干嘛呢?没带钥匙啊?”隔壁宿舍的人打饭回来,见他蹲在门口,便随口问了一句。
钟煦打了个激灵,飞速扫了一眼那人,就跟见鬼似的钻进自己宿舍,把门反锁上了。
踏过满地的纸屑与玻璃碎片,他一边低头咬着手指,一边在脑子里飞速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些垃圾。
没有碎纸机,唯一能彻底销毁的方法就是烧掉。
对,烧掉。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钟煦不停嘟囔着,翻箱倒柜的最后在室友的抽屉里找到一个打火机,再用桌上的不锈钢饭盆作容器。
为了不触发烟雾报警,他只能大敞开窗户,等一张烧完,过会儿再烧第二张。
一整晚,他都在做这件事,头发还被不小心烧焦了一缕。
等那些照片全部变为灰烬,他身心俱疲,直接瘫倒在地睡了过去。
梦中他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盒子里,只能蜷曲着身体缩在里面,四壁贴满了恐怖的照片,如一双双刻薄的眼睛,尖锐又恶毒。
他想呼救,但咽喉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
那只手越收越紧,不仅掐灭了他的声音,甚至在剥夺他肺里的氧气。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他猛地一抽,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醒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钟煦一歪脑袋,就看到了仇野那张俊美的脸。
当时暖阳从身后的窗洒进来,给仇野周身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看得钟煦有点恍神。
过了一会儿,钟煦才意识到他这是在医院里。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仇野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
“我先叫医生来给你做个检查。”
“别走……”钟煦拽住了仇野的衣角,嗓子被车碾过似的,破碎而沙哑,“我怎么了?”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焚烧照片的时刻。
但他不确定是否彻底焚毁干净了,因而内心十分惶恐。
“你晕倒了,”仇野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医生说你血糖很低,有点营养不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还是得需要他再来检查下。”
钟煦根本不关心这个:“谁把我送来医院的?有谁进我宿舍了?”
“是我。”仇野说。
钟煦浑身一僵,立刻撤手,黑白分明的眼底尽是怀疑与戒备。
仇野并不介意他骤变的态度,耐心地讲述了事情经过。
“我原本想问你周末参展有没有准备礼服,没想到给你打了很多电话都无人接听,我有点放心不下,就来学校看看。结果你宿舍反锁了,怎么敲门也不应,但你的手机又在里面,我一时情急就把门踹开了。”
他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庆幸。
“还好我来得及时,不然后果就严重了。”
钟煦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间宿舍?”
仇野似乎不太理解钟煦为什么要有此一问,但还是给出了解释:“问一下你的导师和楼下宿管就知道了呀,怎么了?”
钟煦摇摇头,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仇野就一脸坦然地任他打量。
高挺的眉骨下,那双深邃迷人的眼里,装满的关心极其真诚,看不出丝毫伪装的痕迹。
钟煦有点动摇了。
虽说时间未免凑巧,但仇野所阐述的理由也能说得通。
而且推算照片的张贴时间,仇野正在跟他一起吃饭,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他不该怀疑他。
从始至终,钟煦就没考虑过对方有帮凶的这种可能,因为他自己做坏事绝不可能会想让另一个人知道,由己度人,他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对方也绝对会是单独行动。
——很久以后再回忆起来,钟煦才意识到,这是他步入仇野陷阱所犯的一个致命错误。
不过他现在身处困局,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考虑不了万分周全。
倒是冷静下来后,想起了他先前忽略的一个细节——他更换新号码后,除了仇野,就只把新号群发给了原本存在手机里的联系人。
匿名者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立刻知道这个消息,除非他本就在这数十人之中。
“钟煦?钟煦?”
仇野见他的眼神变得空泛失焦,便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让他回神。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钟煦眨眨眼,略带歉疚地看了眼他被自己弄皱的衣角,“对不起啊,我刚才有点激动了。”
“这都是小事,”仇野给他拉过被子,盖住那只缠着绷带的手,轻叹了口气,才道:“只是你还这么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去做傻事呢?”
钟煦微愣,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看他又是火盆又是割腕的,以为他自杀了。
“如果有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和我说说看,也许我能帮忙。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的。”
仇野一脸真诚地看着他,很难不令人动容。
钟煦心底淌过一阵暖流,哑声道:“谢谢,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仇野这才放心,抬手按下呼叫铃,让医生过来帮钟煦检查身体。
“还好你年轻,身体恢复快,这袋营养液补完就能出院了。手腕上的伤三天换一次药,绷带不会绑就来医院弄。”
医生简单交代两句就走了。
中午时分,学院分管领导、老师和几名学生代表,提着果篮、鲜花来慰问,给这位自杀嫌疑人灌输了一大通的心灵鸡汤。最后为了避免再刺激钟煦,给他造成额外的心理压力,就不再追究他破坏宿舍公物的赔偿责任。
等这一大群人离开,钟煦终于松了口气,仇野推门进来,笑道:“都怪我,那一脚下去,劲有点大了。”
破旧的门板当时就四分五裂了。
钟煦也笑:“他们现在可是要感激你呢,如果我真死在宿舍里,学校就该上社会新闻了,到时候他们更头疼。”
仇野看他能开玩笑了,神态又轻松几分。
他从兜里掏出一部新手机,递给钟煦,说:“你的手机坏了,我刚才下楼给你买了一部新的。”
手机是最新上市的高端机,价格近万,实在太贵重,钟煦不敢收。
“拿着吧,就当是我送你的入职礼物。”仇野说。
钟煦撇头一笑,才重新看向仇野:“我还没答应你要入职呢。”
“这样啊……”仇野故作苦恼,“英雄救美这招都不起作用,那得怎么样才能请得动你?”
钟煦咯咯大笑起来,仰躺在病床上,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等拔针后,钟煦准备出院,仇野自然而然地蹲下身给他穿鞋。
“我自己来就好!”
钟煦赶紧往旁边躲了下,惊惶不已,他怎么能让堂堂太子爷给他穿鞋?!
“你手不方便,还是我来吧。”仇野不由分说握住了他的脚踝。
钟煦瞬间红了脸。
他坐在床畔,居高临下俯视着仇野笨拙地帮他穿鞋,眼睛有些发热。
“你今天一直在陪我,公司不要紧吗?”
“没关系,小事一般交给助理解决,助理拿捏不准的会打电话找我,我如果一直待在公司,他们反而放不开手脚。”仇野系好鞋带,仰头冲他眨了下眼,笑道:“老板永远是公司里最讨人厌的那个。”
钟煦看着他,摇头道:“不是的,你肯定很招人喜欢。”
“是么?”仇野也看着他,“那你喜不喜欢?”
钟煦滚了滚喉结,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
仇野却没真的期待他的答案,只微微一笑,起身揉了下他凌乱的头发。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