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窗外虫鸣涉风而过，刚才那种不可遏制的冲动又从心底上窜起来——他刚才想吻喻荣。
闻珏不是那种对内心想法扭扭捏捏不敢正视的人，他该明白的——当用“可爱”形容一个人的时候，起码说明那个人是特别的，尽管喻荣是同性。
他滑开手机，看着列表最上方的模糊头像，隐约看得出来是只狗。
微信名只有一个“哦”字，简单粗暴，朋友圈和背景像出厂设置一片空白。
想起喻荣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叫喻荣。”
平淡得如同一碗凉白开。
头顶的风扇是那种可以喷水式的，当时正炎热，为了降温，整个教室弥漫着薄薄的水雾，显得台上的少年有些不真切。
双手静静地垂放在两侧的喻荣，没有对陌生环境的好奇，眼睛也不知道盯着哪里看。
老师问喻荣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他连摇头的幅度都透露出一股漫不经心。
闻珏在女生的小声讨论中停止了转笔，冲旁边的李宏泽使了个眼色，歪着头说了一句：“我见过他。”李宏泽点了点头：“觉得帅哥都眼熟？”
闻珏掩着嘴巴：“不是，之前在公园我碰到一个老太太……”
“你说大点声，我听不见……”
“我 说，我 之 前 在 公 园……”“闻珏、李宏泽，你们俩个吵什么？公园怎么了？说大点声让全班都听一听。”
小声的讨论声变成笑声，闻珏立刻挺直了身体，内心一万匹马奔腾而过，他踢了一脚在旁边窃笑的李宏泽，想着我这坐的不是最后一排吗？？
在喻荣来之前，班主任就安排了一张新课桌在闻珏前面，看来这人就是他的前桌了。
果然，台上的人在得到指示后，走下讲台在闻珏前面坐下，麻利地收拾好书桌准备上课。
准确地来说，他之前是在一张照片上见过喻荣。当时就觉得这个依偎着老人，怀里抱着一只小狗的少年长得真好看，懵懂的眼睛像小鹿似的，一看就是被宠大的孩子。
时间过去有两年之久，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尽管真人看起来有些不好相处，但是这并不妨碍闻珏对美的自然感知。
闻珏伸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开了灯，盯着雪白天花板上饰有卷云草式纹样的石膏线出神。起床走到露台，两手一拉，窗帘下摆上珠串般的璎珞碰撞发出声响。
托盘上的树高挑隽秀，青翠绿叶在白色调灯光下显得湿润透亮，早已不复当初的卷曲枯黄，可谓是出落得碧玉妆成。
他的母亲，严谨来说应该是他的后妈，经过几年的陪伴，他还是叫她“季阿姨”。
季阿姨说植物是长情的，这满屋的藤本植物和露台上的树抽芽、开花、枯叶、结果，就像看着孩子的生命从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到成家立业，四季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它们什么也不说，却什么都知道。
闻珏想起季阿姨在教他如何调配比例给树施液肥时，当时银白色的树干和他写字的笔差不多粗壮，叶子也没有多少而且泛黄，没有一点树苗应有的朝气，怎么看都像风一吹就要倒的病秧子。
季阿姨告诉他树的学名叫菜豆树，不过民间都叫它幸福树。
中二时期闻珏的颜控程度决定了他对一棵树苗的喜恶，他慢悠悠地给树施肥，有些嫌弃地碰了碰叶子：“它能结菜豆不？这名字土里土气的。”托盘不大，还能把液肥洒到地板上，季阿姨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她还告诉他幸福树可以开花结果，“闻珏，开花只开幸福家，你要好好照顾它，还有这一屋子……”
闻珏撇嘴：“你自己来照顾不就行了？养死了你不得揍我？再说了还不是有爸可以帮忙。”
“万一呢？”“万一什么？”“没，最近班主任又和我说你……”
少年闻珏低下了头，听着她说班主任和她反馈的在学校里的事情，假装没有看到眼里闪过的慌张神色和强装镇定。
……
闻珏在树面前蹲下，刚长出来的叶子有点像针松叶，墨绿的老叶片硕大，微微下垂的叶子约有六七条叶脉且边缘围着锯齿。
锯齿一小个一小个，摸上去并不刺手。
中考结束后，他把录取通知书摊在父母面前，本来准备委婉地吹嘘下自己只是考前努力了一小把就考上了他们希望的高中。
父亲浅浅地冲他笑了一下，随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闻珏，我和你……”
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但他表面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闻珏坐在沙发上，看着分隔坐着的俩人，很多人都说他的长相净照着父母的优点来长，闻珏只能从照片上见过他生母的样子，很明艳的美人。
父亲在他的成长上参与度很低，不过他也并不觉得被亏欠了。自从闻珏无意中撞见他出轨后，他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闻珏别开眼，只说了一句：“我谁都不想跟。”
那个暑假他几乎没有回过家，快开学的时候他回到家里，明明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回来时整个房间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那些植物盆栽啥的也都不见了，像几年没有人住过。
只有那盆菜豆树好像被人遗忘了，焉不啦叽命不久矣的样，可能是放在阳台的缘故，晒不到太多的太阳，夏天暴雨多，闻珏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养了几天，没想到它意外地活了下来。
可是没有人告诉他菜豆树开花的几率很小，夏天搬出露台，冬天搬进屋，可能是他真的不会照顾吧，不知道看它掉了多少次叶子。
课间，闻珏正在和李宏泽商量放暑假是去爬山还是去海边，就听到了敲玻璃的声音，转头一看是何宋。
闻珏把窗户推开，何宋就开始迫不及待了，“你最近晚上回家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啊，下完晚自习找你都不在，信息也回得敷衍。以前不是不乐意回去吗？还是不是彼此的天使了？”
学校住宿比较自由，闻珏当初申请了半走读，既可以住宿舍也可以回家。
窗户吹来的风打着旋在前面的课桌上和写满了字的草稿本寻欢作乐，“现在乐意回去了呗，满屋娇嫩还等着我去呵护。”
李宏泽的下巴肉眼可见地歪了一下：“满屋……娇 嫩？？”虽然不太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还是带着一副“兄弟懂你”的表情拍了拍闻珏的肩膀。
何宋打开李宏泽的手：“去去去，少听他胡说八道，其实就是一些花花草草。”
李宏泽用一种比刚才更加崭新的、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闻珏：“你还有这爱好？看不出来啊。”
“哈哈，没错，当时我也是这个反应。你想想闻哥这样一个高大男子汉为花草折腰……有画面了没？”
“有了。”两个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击了个掌。
闻珏和何宋是从小学和初中都在同一个学校，关系一直都挺不错。和李宏泽是高二分文理科之后的同班同学，何宋逮着机会就来串个班，三个人一来二去的也就混熟了。
闻珏有些无奈，“你们俩个够了啊！”
李宏泽停止发笑：“不过我看闻珏上学和放学都是和喻荣一起，是我的错觉吗？”
何宋看向闻珏，有点惊讶：“真的假的？”
“闻珏你自己说说，我每次看到你在他身后怕人跑了一样，就像——”，李宏泽想了个合适的词，“像跟老婆似的。”
闻珏差点一口水没呛着，轮到他拍了拍李宏泽的肩膀。
这“小伙子还挺有眼力见”的表情怎么回事？
何宋噗嗤一声笑了，“更有画面感了哈哈……”“是吧？”俩人再次默契地击了个掌。
水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和白色衣摆旁戴着红晶串链的伶仃手腕进入视野，闻珏心咯噔一跳，抬眼时喻荣已经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了。
何宋留下一句快上课了，就笑嘻嘻地走了。李宏泽咳了一声：“闻珏，中午一起吃饭。”
李宏泽前面的男生转过头：“哥，早自习才刚下。”随后俩人就围绕食堂黄焖鸡是不是换了鸡品种的问题讨论了起来，最后拍板决定中午实践出真知。
……
坐在最后一排的好处就是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全班的人在干什么，闻珏和李宏泽都是精力旺盛的人，他们很少打瞌睡，无聊的时候就看别人是如何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打瞌睡。
后来就不看了——他比较喜欢看喻荣教科书式的上课坐姿。
苦楝树上的蝉鸣声漏进夏日，清脆而悠扬，又时不时让人感到心烦。过于茂盛的枝桠腾跃到窗台上，风吹过时，叶子簌簌落落地抖动。
闻珏不动声色地将桌子往前挪了挪，拿起书本卷成筒状，将其对准喻荣的耳朵方向，低低地叫：“前——桌 ”
“闻珏！”突然被叫名字，闻珏手一松，书筒掉落在桌子上摊开。英语老师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往他的方向一指：“你自己不学习就算了，别打扰人家喻荣，去外面罚站十分钟。”
闻珏低眉顺目地拿起书本在一片笑声中从教室后门走出去，还顺便踩了一脚在旁边幸灾乐祸的李宏泽。
站在走廊上的闻珏，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时不时侧身看还端坐着的喻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见喻荣的耳垂泛了一点薄红。
喻荣他害羞了，不管，他就是害羞了。这个认知让闻珏的内心雀跃起来，连翻动书页的声响令人愉快不少。
操场上空可以看到飞机划过云层，留下一条长长的白线。今天星期三，也是那晚之后他和喻荣一起上下学的第三天。缘由也主要是他的死皮赖脸。
前两天周一早上，他特地早起堵在喻荣家门口，听到开门声时他手上的微信才刚刚发出去，那张冷漠的脸上难得出现憨憨的表情。
“早。”朝曦之初，嘴角微微上扬。
还没等喻荣回答，一只在闻珏眼里长相有些奇特的动物跑出来绕着喻荣的脚边蹭来蹭去，他看着地上有些像羊又有些像野兔子的品种陷入沉思。
动物“汪”了一声，闻珏明白了。但是直接说你家的羊长得真像狗会不会不太好？
“布丁，你怎么还站在门口啊？”是一道女声。
闻珏：？？？
喻荣脸上的憨气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完全消散了，扭头时说话的语气几乎可以说是咬牙切齿，“妈！！”
小狗坐在地上立起身子，憨厚可掬地盯着闻珏的方向看，脖子上挂了个红项圈，他几乎看不见狗的眼睛。
闻珏叫“阿姨好”的时候表情差点没绷住，“我叫闻珏，是喻荣的同学，就住在楼下。”
“同学啊……布——”徐运宁咳了一声，“不应该这样的，喻荣你真是的，有同学住楼下也不知道邀请到家里来坐坐……”
闻珏嗔视喻荣一眼：“就是，也不邀请我坐坐。”
喻荣：？？？
显然徐运宁也没有料到这样的回答，愣了两秒笑出声：“喻荣，你同学有点意思啊。”
随即对闻珏说：“喻荣他就那样，那阿姨邀请你，赏不赏脸来啊？”
闻珏“嗯嗯嗯”地点头，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谢谢阿姨。”就差身后没有大尾巴可以摇。
“你是要和喻荣一起去上学吗？挺好的，刚好可以做个伴。”徐运宁琢磨着现在的学生营养就是好啊，个子真的高，“没事的话可以来我们家玩。”
眼看着聊天风向不太对，“妈！”一直不说话的喻荣突然开口。“你干嘛？吓我一跳。”
喻荣把人和狗一齐推推搡搡推进了房间并且迅速关上房门，“妈！别忘了今天带奶奶去医院。而且——小柴的毛该剪了，眼睛都看不见了！”
小chai？哪个chai？
撂下话后喻荣就快步往楼梯方向走，他回头看了一眼还杵在原地的闻珏，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十分不善：“还不走？”
身后的门打开，徐运宁和狗一上一下探出半个身子；“小帅哥记得来玩啊！”狗“汪”了一声，闻珏笑着点头答应，随即朝着喻荣的方向奔去。
“你妈妈真有趣，那是你家的狗吗？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是什么品种？布丁你等等我——”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叫你布丁行了吧？”
“不过我要和你一起上下学，我不能早起的，你要来叫我。”典型的蹬鼻子上脸。
“今天早起纯粹是因为昨天晚上我早睡了，真的。”
“你答不答应我？答不答应？ ”
闻珏从小区开始到公交车到校门口絮絮叨叨了一路，路上的树叶一头撞进风里，扬起细粉颗粒。
快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其实我觉得布丁很好听嘛……”
忍无可忍的喻荣：“闭嘴！”
不过第二天早上闻珏在客厅里反复看钟表，一直在猜想喻荣到底会不会来，听到脚步声就紧张得竖起耳朵。
结果门铃真的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