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大年三十的烟花爆竹四处喧嚣,谢云拨通了符青轩的电话,在十二点整对他说,“青轩,新年快乐!”
“阿云,新年好。想许什么愿?我都满足你。”
外面很吵,符青轩说话几乎是喊的,谢云听得清清楚楚。男人醇厚的声线透过无线电传进他耳中,悦耳动听。
“我想要青轩明年和我一起跨年。”
符青轩看着天上不时喷出的烟火,笑着说,“不止明年,以后每一年,我都会陪着你。”
“青轩。”
“嗯?”
“没什么,就是,我很想你。”
一朵红色烟花在空中炸开,面前的玻璃窗映出谢云虽然苍白但仍然漂亮的巴掌脸,眸光浅淡,目光缱绻。
“我也是。”
符青轩的脾气近来收敛了很多,尤其是对着谢云。他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如今两个人正浓情蜜意,说起情话来更是不知羞,恨不得下一秒就见到人把人抱怀里好好睡一觉。
当然,不是那种睡觉。
符大总裁相当正直,不过是大年三十孤枕难眠,一个人在家里清清冷冷有那么点寂寞。
他才不会说,自己今天一天两次想开车回家,冲回去找人了。
不过碍在他祖父的面子,说好了要老实回家,就不折腾了。
他们的事符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符青轩一开始出于保护有意瞒着,后来出了那档子事,他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这头,免不了被发现。再后来闹出一场乱子来,谢云受了一次伤,把符青轩吓了个够呛,不让他再和符家有别的接触。
符城坚从来不怎么待见他这个原配的儿子,反而对中途领进来的小三儿子陆栖沉一向看重,甚至把符家产业都交给了陆栖沉。
至于他跟男人怎样,只要不闹到明面上,符家都能当他是玩玩。
不可否认,他就是想回来恶心他们,看他们一家,特别是那个趾高气昂的女人看不惯他又要装出一副好后妈模样的好笑情形。但符青轩大年三十晚上一点的时候看着窗外悬着的半轮月亮,觉得自己好像得不偿失了。
那些他自少年时便憎恨的人和事,似乎随着年岁的增长和失而复得变得不再重要。他年近三十,终于萌生出放过自己、也放过符城坚的想法。
——
谢云孕吐反应强烈,一大早上就冲进洗手间趴在洗手池边连腰都直不起来,他半个身子都靠在洗手池上,短期内两次受孕让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反应愈发得大,他下腹疼得说不出话,一双薄唇被咬得发白。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谢风电话的。
“小云,听说你又和那个符总裁在一起了?是这,哥也不问你要什么,就回来看看老婆孩子,没问题吧?”
那是个陌生号码,但电话那头的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得令人作呕。
谢云没说话,闭上眼挂断了。
谢风是他亲哥,比他整整大了十岁。父母车祸去世,只给他们留下一套房子和几万存款,谢风学习不好,中学就辍学去汽修厂混着,他被当成一个拖油瓶上到初中,中考后他哥就没再管过他。
他一个人靠着奖助学金上到大学,在大学遇到了一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人——陆栖沉。
谢云至今都不知道,陆栖沉究竟为什么会挑中他。
可大学时的谢云很珍惜陆栖沉这个朋友,他那时什么都不懂,一张白纸似的,被人泼上浓重的油墨登场时,还浑然不知。
陆栖沉说,“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在家里总和我作对,连家里的下人都在背后骂我是小三的儿子。他甚至不许父亲让我改回符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家里下人的儿子。”
陆栖沉下半张脸隐没在大学教室的阴影处,在下了晚自习后垂着头,说“我也不想的,如果可以选,我很羡慕你,有一个愿意供你上学的哥哥。”
谢云20岁生日那天,陆栖沉送了他一份十来年间第一次得到的生日礼物,是一只手表,谢云从没见过的牌子。
“谢云,你学习这么好,以后多帮帮我吧!”
陆栖沉说这些话时,目光很真诚。
谢云真的帮了他,几乎赔进去自己后半辈子,让陆栖沉得到了整个符家的股份。而他现在还好好的在符青轩身边,都只是因为符青轩不忍心。
谢云仰起头,阖上的眼角渗出水光。
窗外阳光明媚,打在他的白T上,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他就是为了电话对面的血亲和陆栖沉轻轻巧巧几句话,背叛了这个世上唯一有可能爱他的男人。
他知道,谢风可以回来了。因为现在的符青轩就算对谢风有再大的怨愤也不会再动他,更何况是这种时候。
多可笑?
谢云心中涩然,右手探上他的下腹,那里触手冰凉,丝毫感觉不出那里孕育着一个连同着他二人血脉的生命。
——
符青轩在元宵节这天提前和谢云说好了会回来,让他在家里等他。
谢云想着要给他做顿他喜欢吃的,符青轩的口味他很熟悉,糖醋里脊要甜一点,醋溜白菜要酸一点,添一道小菜开胃,最好再下碗阳春面。他去超市转了转,买了点要用的食材,刚走到楼下,突然感受到一道芒刺在背的目光。他抬起头,看见了一个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云握着塑料袋的那只手攥紧了,另一只手下意识护上小腹。
“呵,怎么?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是我哥的房子,我是他弟弟,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关你什么事?”陆栖沉阴狠的目光盯着他那只捂在腰腹的手,慢慢走近了。
“你不会真的以为,如果你给我哥生了一个孩子,他就能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吧?你这么一个人,你真以为他会留你一辈子?天真!”
谢云眸色一凛,在他说出孩子两个字时全身都紧绷起来,他连符青轩都没有告诉,陆栖沉怎么会知道?他抬眼,撞进一双和自己极相似充满怨怼和恨意的眼睛里。
“你……”
“我怎么知道?你觉得呢?不过我记得,你当时不是跟我说,你不喜欢男人吗?这才几年,你竟然愿意给男人生孩子了。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那个好哥哥当时明明让你滚来着,你就是靠着这孩子让他留在你身边的吧?”
谢云闻声一震,整个人都站不稳似的晃了晃,小腹也一阵一阵地翻搅着。
是啊。当年他信誓旦旦地对陆栖沉说,他不喜欢男人,但他可以帮他。
陆栖沉口中的当年,是他连想想都觉得后怕的日子。
“不,没有。”他勉强稳住心神,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除了现在你肚子里这个,你还流过一次孩子,对不对?”
谢云手一松,一袋子菜掉到地上,里面有西红柿,红色的汁水被摔出来流到地上,像是鲜红的血。
“你闭嘴!”
谢云几步冲到陆栖沉面前,攥紧的拳头猛地打上去,半分力道都没有留。
陆栖沉头一偏,却没还手,恶劣地在他耳边笑着继续说,“你说,我哥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如果这个孩子你也保不住,你拿什么留住他?凭你吗?你也配?”
谢云几乎失去理智,喃喃道,“我不配,我不配。但从头到尾,都是你利用我,你,你该死。”
他伸出手,像是遇到此生的死敌,朝着陆栖沉的方向打过去,却被陆栖沉轻而易举挡住了,他身体实在没恢复,孕早期的剧烈反应让他浑身无力,没两下就虚脱得被陆栖沉捉住双腕。
陆栖沉的双眼里充满血丝,发了狠地摇晃着他的身子,似乎想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他原本已经快要成功了,符青轩的公司离倒闭只有一步之遥,而全市的投资商都听到了风声,不会为符家大少爷提供任何帮助。符城坚默许了他的行为,任由他把符青轩逼到山穷水尽。而这一切,都断送于面前这个摇摇欲坠的人手上的一段录音。
他功败垂成,而符城坚近期似乎也有偏向于符青轩的意思。似乎是觉得这个儿子韧劲很足,和他年轻时候相似。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计划居然会被谢云这个他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人搅乱,他恨极了,恨不得把谢云挫骨扬灰。于是他自然而然就调查到了一些别的有趣的东西。
他端详着面前这张几乎白到透明的脸,嗤笑地把人放开,“符青轩养你这么一条乱咬人的狗在身边,就不怕哪天你再咬他一口?”
他面前的人听到他的话连呼吸都不畅,面色迅速惨淡下去,抖着唇说,“你给我闭嘴!”
这句话此刻显然毫无威慑力。陆栖沉微笑起来,近乎残忍地打掉了他护在身前的手,“你知道你第一胎这么轻易就流产吗?是因为你根本生不出孩子。谢云,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别痴心妄想了,你这辈子,都不会生出符青轩的孩子。”
谢云气得浑身发凉,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流失,手机铃声不停地响,谢云抖着手接通了,放在耳边叫了声,“轩哥。”
他眼前渐渐模糊,对不上焦,只能凭声音判断是符青轩的电话,陆栖沉恶毒的声音犹在耳边,他被刺激得狠了,浑身发软,小腹一阵剧痛,膝盖一弯险些跪在地上。
“不,我不信,轩哥,青轩。”
他想大声呼救,却发不出声,只吐出几个模糊的字节。
陆栖沉看他如此,顿觉无趣,凑到双手扶在地上,半个身子都跪倒的人身边,尚嫌不够地火上浇油。
“谢云,他不过图你个新鲜,你做了那样的事,他怎么可能原谅你?别做梦了,他不是这种人。你和我一样,是要下地狱的。哦对了,还有你的孩子。不如我们打个赌怎么样?赌他知道了我现在这样对你,依旧不会把我怎么样,因为我是他亲弟弟。符家才是他的家,而你肚子里的孽种,从头到尾都不会存在。”
谢云痛得说不出话,喉间发紧,紧紧护着小腹的手摸到熟悉的痉挛,心中大乱,满目绝望。
“救他。”
陆栖沉踢开他挡在自己脚边的手,“你该感激我,我带你认识了我哥,还第一个告诉你真相。”
谢云早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连呼吸都困难。没有挂断的电话里传来符青轩急切的喊声,他却无法回应。
心里有一个声音赞同着陆栖沉的话,没什么可赌的。即使符青轩知道了今天的事,谢云确定陆栖沉依旧会毫发无伤。
四处无人,工作日的闹市区安安静静。
他散了力气,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薄绒羽绒服挡不出由心底漫出来的寒气,连带着他下腹处一阵又一阵地痉挛,寒气一点点钻进骨缝里。
很痛。
哪里都痛。
眼前的人变得模糊,他伸出手,不知道想抓住什么。
可张开的五指什么都没有够到。
通话不知道怎么断了,谢云下意识拨出去,却只听见对面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失去意识前,他也没有听见自己最想听到的那个声音。
本就不堪重负的心脏狠狠坠下去,砸出眼角一汪水痕,只剩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