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站好点，两个人站近点。”
那些人的脸藏在镜头后面，只余一束圆形的聚焦的光，林经川在那对面那些人的窥探目光短暂移开时转头看了眼林空。
林空好像在发着抖。
*
林经川这个星期又欠房租了，这次还被逮了个正着。
晚上的时候他的房东伊丽莎白直接穿着睡衣提着手电筒开门进来，客厅里连小灯都舍不得开，沉在黑暗里。她趿着拖鞋从玄关处转过来，走到客厅，很有目标性地把他叠在沙发上的软毛毯挑着看了看，然后很快就顺着窗户扔了出去。
噗的一声，那毛毯虚弱地落在了楼下的臭水沟盖子上。
伊丽莎白是干练的性格，并没有什么情理可讲，“这次不给你长点教训。”
林经川刚从那写实噩梦中挣扎出来，感到胸闷不已，听到那动静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头重脚轻地跑到窗户旁，往下面一看，果然一楼发廊那旋转的三色灯正把他那张可爱毛毯映得又土又亮。
差点腿一软，捂着隐隐作痛的后颈出到客厅，及时制止了伊丽莎白还要继续霍霍他沙发垫的行为。
他从她手中抢下那张洁白的沙发垫，谨慎地抱在怀里，勉强挤出一个乖巧笑容，“伊丽莎白，再宽限我几天，我很快就要有钱了。”
这个叫伊丽莎白的东方女人面无表情地竖起一根手指，“一天。”
“好好好。”
“你最好是。”
伊丽莎白看着他，他那张脸太乖。但吃够了乖脸但坏性格教训的她，早就已经不吃这一套，“明天之前打到我手机上，不然我就直接把你的床扔下去了。”
“好好好。”
伊丽莎白最知道他有洁癖，每次他没能及时缴上房租时都会随机挑选一件他的幸运用品直接扔到楼下，上次扔的枕头差点就给楼下那臭水沟吞了，那浸泡在污水里的模样太触目，林经川不敢不吃那次教训。
总是一阵抓心挠肺，懂得一些人心险恶，最后才会乖乖献上房租。
不过他一边能在这种挤迫又环境复杂的地方住下，一边又清高地过分讲究，一丝灰尘都不愿染，未免太矫情。
林经川有点困，不住地揉着眼睛，想赶快回去睡回笼觉。
伊丽莎白又看着他没点活气的样子，都想把他提溜起来，再扇几巴掌让他提起点精神。
林经川其实并不是那种传统宅男，他极度讲究卫生，房子打理得很干净整齐，房间里也从未见过纸巾团团。平静得连人类那晨起时深夜时那基本欲望追求都摒弃，感觉捞起来时就是一条没有活力的疲软小白鱼，寡欲又沉闷。
说起来这么讲究应该也算是个优点，唯一的不足就是他这哀颓氛围太能感染人，相处久了都觉得要被拽进去。
“你啊你……”伊丽莎白无力救济他，赶紧往外面走了，边走还边念叨着，“拜托你快点出门找个工作吧。”
她走之后，林经川坐在沙发上沉思了一会儿。
对于为什么长期待房子里不去找工作，其实他也有自己的理由。他是一个劣质omega，要不是他腺体出了问题，他可能早就找到工作了。
平时根本就不能去alpha多的地方，不然就要腺体发烫呼吸困难，所以连日光都少见，更别说要与人交际。
只是伊丽莎白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记得他第一次跟她讲的时候，她脸上的不信任很明显，最后还直接转成了一副“你就编吧”的复杂表情。
“这个世界的人只要有手都可以赚钱啦！别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她这样说。
林经川那时候确实在撒谎。
他的腺体并没有伤到连人都不能见的程度，但他这个人确实有点见不得人。
他该是透明的，隐瞒着身份才能好好生活。
林经川穿好鞋之后走到了楼下，蹲在那团毛毯前，那转灯仍悠悠运转着，光正把他的脸照得森冷。他的手掌有点冻，拿着手机戳下的字也像是难言之隐。
——你们该给我打钱了。
是发给林空的经纪人。
一烦躁起来后颈的腺体就更烫，他小心提着已经染上脏污的毛毯的一角，扔在了垃圾桶。
又身体疲软地跑回家，神情落魄地坐在镜子前，五官端正白净，气质却很丧，脸色苍白，像是随时就要身心塌倒的病美人。
后颈那两道交叠的伤疤隐隐作痛，溢出一些浅浅的信息素气息，就像是味道寡淡的香水。
在药柜里找出一张干净抑制贴，严密地贴好，又捞了捞，发现盒子里没有抑制针剂了。
楼下的药店很破败，唯一上着锁的就是那支抑制针剂，已经涨到两千一支，标价纸还被拙劣暴力地涂改过，能看到那团黑线下面的数字是1，前天这抑制针还是一千多。
林经川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老板，“怎么又涨价了？”
老板爱搭不理，专注地看着他的电视，还是陈词老调，“最近生意不好做嘛。”
他手肘撑在柜台上，挠挠头，“可以便宜一点吗？”
老板过了一会儿才转头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冷冰冰地从唇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行。”
林经川最终两手空空地出门晃悠了一圈，晃到面包店里里准备搜罗些临期食品，这时终于听到了手机收到转账的提示音。
叮。
——两万整，请确认。
——林空在M国，林先生如果有事也请不要打电话过来。
是林空的经纪人周壑发过来的。
再不发过来他连面包都没钱买了，林经川脸色一凉，一个不小心把面包店角落里看到的，一个硬**死的仿冒法棍给买下来了。
他抱着那根法棍，从那条黑巷子里经过，Euphoria酒吧里正传出阵阵音乐声，女声缱绻，听来是首老歌，低低的像在吟着什么隐秘心语。
背景就是这音乐，有几对情侣就在那烂黄灯光下接吻打啵，看上去兴致勃发得厉害，根本不顾及旁边有人正孤零零经过。
想来是纪风存今天回酒吧了，这也很符合他的点歌品味，不然平时都是些腻腻歪歪的情歌，让人听上去毫无性欲。
林经川刚还在心里还在懊悔，早知道去纪风存那里蹭饭了。
从酒吧后门那条黑巷子经过，被从迎面走过来的人撞了一下。
那人一身酒气，也不知道哪来的醉汉。
总是看着黑影都要先胆战心惊一番，都要确认是不是以前来追踪他的人，虽然那些人也已经好久没出现了。好在嗅到那混着浓浊的酒气和劣质的信息素气息，就知道只是一个酒鬼，却不知道该先捂鼻子还是先捂后颈好。
“谁这么不长眼啊……”男人嘟囔道。
“我。”
林经川趁他走近，焦躁地攥着那法棍往他身上砸了几下，很快就听到那个人闷哼了一声，接着又是嗷嗷嗷几声，那人被他那条霸道的法棍直接怼着摔在了地上。
林经川趁他还没爬起来，快逃走了。
气喘吁吁地穿过马路，往出租房跑去，刚好错开了一辆车身贴着广告海报的车。
海报上的那张脸和他有八九分像，只是那男生笑容灿烂，一副清纯白净的男高打扮。尴尬的广告词挡了半边身子，他手里正拿着一盒牛奶，在生涩地做着展示。
那是他的弟弟林空，他那个明星弟弟。
只是两人刚好错开，那辆车正载着那张清爽笑脸驶离这个小镇。
*
M国。
林空这边正穿着M国高奢品牌P.B的春季高定，外媒的镜头只会集中定格几秒，他一直绷着这弧度恰好不过分做作的微笑直到镜头移走。要高端不要舒适，他的胸口被那布料勒得一阵窒闷。
这次红毯只邀请了圈子里的几个人，给他穿的高定毛衣不仅不保暖后背还直开一条深V，露出线条优美肌肤白皙的脊背。
他的身材并不瘦弱，只是作为一个omega，也被品牌方轻易归项到只要漂亮就行的那类艺人中，借来的高定服饰比较紧，要硬拗出纤弱感，但被镜头这样凝视着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他侧个身，让镜头照到他的后背。
只不过过了几分钟安保就已经要来驱赶他了，跟在他身边的小艺人还在红毯上原地行进，而且那人已经娴熟做作地拗了多个姿势，确保自己后背前胸都要被镜头好好照顾到。
林空站在旁边，像是僵硬的衣服架子，被镜头推裹着往前走。
回到酒店才敢松懈下来，换下的衣服要包好送回去，又小心拆下那珠宝袖扣，这也是在高定珠宝品牌方那边借来的，一排蓝色钻石铺镶在上面，在灯光下很是耀目。
却让人看得乏味，林空毫无留恋地这玩意儿塞回了盒子里。
他回卫生间换上了舒适的T恤，今天脸都要给笑僵了，揉了揉酸硬的腮帮子，淌了一天的笑容也迅速消失。
镜子前架了台摄影机，是之前用来跟踪拍摄他的日常的。他转头对着镜头笑了笑，是在训练营里常练习的表情，这开放的镜头刚好可以用来检查自己的表情有没有出错。
但其实并不好看。
洗漱好他就换上了可爱的睡衣，软绵绵的看上去一点心机都没有。
躺床上深呼吸一口才终于拿出手机，但手机页面竟然静悄悄的，微信一条未读信息都没有。
这是他的私人号码，也就装了一个人在里面。
傅奕谦，他的金主大人。
说起来他已经把傅奕谦的聊天方式都拉黑好几天了，那边也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
该不会是动真格了吧，其实他也该知道傅奕谦的脾性不算好，不可能会容忍他太任性。但可能是他被人包养久了，也生出一些恃宠而骄的怪心，万一他那个金主大人真的很在乎他呢。
但是完全没有服软的信息发来，他有点失落。
他的经纪人周壑这时候也回来了，周壑往门口一站，语气平和:“事情已经全部处理好了。”
终于想起来还有正事，林空熄了屏，抬头问他，“顾淮呢？”
“跟Luca见完面就坐飞机走了，听说他今晚要跟付导见面。”周壑回答道。
林空这趟过来其实是为了顾淮，他们这边就只有几个亚洲明星被邀请到这次秀场，尽管和顾淮同处一个圈子，但以他这种的咖位也攀不上顾淮。这次好不容易争取到机会，就为了能蹭一下这顶级alpha的热度，只是效果应该挺差劲的。
来的时候顾淮的团队就有意避开他们，来到这边的时候更是直接和P.B的设计师见上面了，而彼时林空还在那边慢悠悠地蹭着红毯。
“那你帮我发微博吧。”
他倒回床上，昏昏欲睡。这几天的通告太多，他有点吃不消了。
“好。”
周壑登录上林空的微博账号，帮他编辑好文案和修好图，要发送的内容有他和顾淮坐一起的看秀图，还有几张从媒体那边买过来的新闻图，一张自己的，两张双人照，小心思很明显，然后装作友好官方地艾特顾淮。
林空公司那边也很快就帮他审核通过了，叮，发送。
其实在看秀的时候顾淮就没搭理过他，顾淮这人如那荧幕人设一样，就是一栋移动的冰块，周身冰冻，只坐他旁边都觉得手臂脊背凉意深深。
所以林空其实能想到微博下面评论应该挺精彩的，难逃这单方面的骂战，而且顾淮是那种很不喜欢闹绯闻的人，这样做说不定会得罪他本人。
不过林空也没办法，因为omega和alpha也完全是不同的level，中间仿若隔着深壑，他务必要把能蹭一点是一点的精神发扬光大。
公司也早叮嘱他无论如何这次都要挨着顾淮挨得紧紧的，只是林空有心无力，顾淮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让他生理性地觉得胆怯。
“你哥又要打钱了。”
周壑发完微博才跟他汇报关于林经川的情况。
“不是前段时间才打过吗？”林空有点困，窝在被子里有种在神游的感觉，终于想起来这个时间节点林经川那边是什么情况，“对了，月底哥要交房租了。”
怪他这段时间太忙，这段时间他很累，作为一个omega，其实也只是一个底层明星，工资并不高。近来还总是被公司当成头牌那样到处展览，快被榨干了。
再看看自己的存款，什么时候才能存够钱去解约呢？
真没意思。
他沉默了一会儿，心底突然又有了坏主意，他从被子里抬头看向周壑，“告诉他收了我的钱就帮我做点事，我想在这里多待几天，你叫他帮我回国上几天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