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我以为我是得了相思病,才会整天蔫了吧唧的,胡思乱想,就为了个交往没半年的男人,这么没出息。
但原来不是,我是真的得了病。
我妈和我二婶在门诊室里抱头痛哭。我不知道此刻是该先安慰她们,还是先安慰自己。
我从没想过,我还没过25岁的生日,怎么好像突然就要停止在这一刻了。
明明我还没有好好享受过人生,很多想吃的都没吃过,很多想做的也都还没做过。就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死是什么感觉,会比现在还难受吗,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呆呆地站着,耳边是撕心裂肺的哭声,原本我好像想说些什么来着的。
但是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哦不,现实来说,是多了个不该多的东西。我无法连贯地思考,我应该问些什么的。
“哎呀,你们俩老娘们也别搁这儿哭丧似的哭啊,他这是前期,还有的治。”
我不知道医生是不是都这么冷血无情。这可是肿瘤啊,还是长在脑子里的,他怎么一脸平静,说得这么不当一回事。
可能他们见得太多了吧,那也不应该这样。
“有的治?怎么治?我们一定要治的。”
“大侄子你别急,咱们肯定能治好的。”
我想说些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
“等住院做手术吧,有床位了就会通知你们。”
“能不能快一点,我……我……我……”我妈颤颤悠悠地掏出了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钱都倒了出来,眼见下一步就要往医生的白大褂兜里塞。
“你,你,你赶紧拿走!干什么?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就你儿子要看病,别人都不用活啦?!”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好了大妹子。我也知道你着急,这种事我们做医生的不比你清楚?你儿子现在症状也不算严重,还好发现的早,你急这么两天也没用,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准备吧。”
一向伶牙俐齿的我妈,抽抽搭搭,无话可说。
回去的一路上,我妈和二婶都没有说话。她们都哭累了,更怕刺激到我,这样的寂静反而让我无所适从。
到家后,我回了自己房间,反锁了门。
我不敢让我妈看到,她一定会崩溃的,自从我懂事以来,就没有在她面前哭过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是乐观的人,说不上无忧无虑,但也从未觉得人生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关。可眼下,我没办法再这么想了。
我从没觉得生活有这么难过。
高三每天熬夜啃题依然没考上第一志愿的时候,投了无数简历面试完后了无音讯的时候,和喜欢的人纠纠缠缠最后还是分开的时候。
那些难过,根本不值一提。
我一行一行扫过手机屏幕上关于脑膜瘤的资料,想了很多事。
我工作两年存下来的钱,正好差不多够付手术费。不知道术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要休息多久才能正常上班,就算痊愈,也不敢像之前那样拼命加班了吧。
金钱和生命,真的摆在眼前时,选择竟然这么容易。
我一个人又偷偷跑去医院和医生聊了一次。手术的风险,术后可能出现的并发症,复发的概率等等。最后还是决定听从医生的建议,趁着年轻先把手术做了,可能好恢复一些。
只是在住院做手术前,我还有些事要做。
我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城市,和房东商量退掉了还有半年到期的房子。
他知道我是因为得了癌要回家做手术之后,把押金和剩下的租金全额退给了我,拍着我的肩让我不要怕。
和领导提辞职时,他很诧异,好像从没预料过我会这么做。
他极力挽留我,甚至提出要给我加薪,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他可以想办法帮我。我的确有困难,但他无能为力。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这座城市,遇见的人都很善良,城市建设的也很好,交通也很方便。
哪里都很好,如果我能回来就更好了。但如果回不来的话,也没什么办法了。
离开之前,我向在这座城市两个最好的朋友,也就是大学同学告别。
关于我的病情,我只字未提。
我不想他们为我担心,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就等到我的葬礼上再为我哭吧,何必现在又多两个忧愁的人。
我随便扯的借口是,我扛不住每天加班的高压,要回老家工作,在这儿里待不下去了。
大顺向来是很仗义的人,铆足了劲劝我别走。工作太累就找份新工作,手头没钱的话去他那儿打地铺,让我蹭吃蹭喝住三个月都可以。
我只能笑着拒绝。
林柏不像大顺一样义无反顾地拦我,只是语重心长地问了我一句:“你确定想好了?”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嗯,想好了。”
大概是明白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们不再劝我留下,只是表示有些遗憾。原本我们大学寝室里的六个人关系都还挺好的,到现在,就只有我们三个还时不时联系,和其他人几乎没话可聊了。
我这一走,又少一个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
“你突然搬走,那你那个室友,不是又要找新的室友了吗?”
“啊?……啊。”
我有些懵,不知道林柏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易宇,明明他们只在我生日时见过一面而已,连彼此的名字都不清楚。
“找也不是他找,是房东找,你管他干什么?”
“我记得你俩关系挺好的啊,问问都不行啊?”
我一时语塞,随便岔开了话题。
他们不知道,我和易宇不仅仅是室友的关系,也不知道我早就搬出来了。以前,我想过要和他们坦白的,但一直犹豫着该怎么开口,现在索性也不用再纠结了。
不提还好,提起来之后,愈发控制不住地想他。
原本我的计划里,没有去找他这一条的,毕竟早已形同陌路。但一想到,有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竟然冒出“死不瞑目”这个词来。
我偷偷跑到了他工作的地方,躲在暗处远远地望着他。
只是模糊的一眼,我就觉得鼻子发酸。
不记得多少次,我在梦里搂着他的身影,抚摸他的侧脸,醒来后,却只能空虚地回味那半场美梦。更多次,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与无边的静谧作陪。
开灯后,单人床显得尤为宽阔,黑夜尤为漫长。
我无法再拥抱你,无法再凝视着你的眼睛,无法再听见你喊我的名字,只能这样偷偷摸摸地、不被发现地,远远望着你。我无法向前,无法出现在你面前。
我看着你微笑迎接一个又一个客人,送别时贴心地为每一个人拉开大门,尽职尽责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店里没客人时,你就蹲在地上,检查那些待售的花骨朵。摸摸它们的花瓣,修剪它们的枝芽,对着它们轻声说话。
你对待它们的神情比对客人更真心,毫不掩饰你对它们的疼爱怜惜。你从没用这么热情真挚的眼神看过我,或者是任何人。
你什么都没有改变,井然有序地继续着工作和生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过得很好,和跟我在一起之前,或者和我分开之后都没有差别。
算了。
幸好你过得很好。
我朝着你的方向说了一声再见,你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