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韩成荫的眉头深深地蹙起，虽然之前罗笑的态度也是一向的玩世不恭，可是今天下意识地感觉到违和，心里居然隐隐地不安，他上前强硬地掏出罗笑的手机。
“打开。”
“你到底要干什么？”罗笑揉了揉额头，看他的样子是非坚持不可了，只好把食指按在识别口上解锁。
韩成荫拿过来，调出通讯录，一个电话播了出去，那边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喂，哥？”
罗笑万万没想到他会给方若彬打电话，手不自觉地握紧。
那边听见是韩成荫声音骤冷，友善全无：“怎么是你？罗笑怎么了？”
听见他万般关切，韩成荫心生不满：“他跟着我能怎么样？我问你，今天你都干什么了？”
罗笑屏住了呼吸，手机里停顿了片刻，说道：“我今天和他在一起，你问到我这里是什么意思。”
“去哪了？”韩成荫依旧死咬着不放。
“你可真好笑，想必罗笑都已经告诉过你一遍，是你自己不肯相信他，我们去哪里凭什么向你报备，等你什么时候真的关心他，才有资格问我。”方若彬说完直接挂断了，不给他再追问的机会。
韩成荫在方若彬那里吃了鳖，一肚子气在看向罗笑的时候忽然就发不了火了，将手机递回去：“你们去福利院做什么了？”
不得不说方若彬还真是细心，几句就能听出端倪帮自己打掩护，再几句就能让韩成荫相信自己说的话，罗笑在内心佩服。
“陪彬子去看看。”
“罗笑。”韩成荫站在他面前，投下一片阴影，错觉的竟然眼底有些柔情，“既然是朋友，你别瞒着我，今天在福利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朋友，真亏他说得出口，不过上学的时候，为了温白，也确实把他当朋友对待过。
罗笑摇摇头：“真的没发生什么，你想多了。”几乎有那么一刻，他就要把温白的事说出口，不过还是堪堪收回。
韩成荫出去没多久收到了方若彬的短信——你还好吗？
——没事了，谢谢。
——改天出来坐坐吧，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你了。
罗笑停顿了一下，打了一个“好”发送出去，整个人疲惫地仰躺在床上。
和方若彬出去那天，罗笑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在人群里特别显眼，方若彬看见他进来，轻轻一笑，冲他招手。
“彬子。”罗笑坐在他对面，东西已经点好，大多数是他习惯的口味。
“彬子”这个称呼放在这个人身上总有些格格不入，方若彬给罗笑的感觉一直是温和沉稳的，像溪流水一样让人舒服，说话不疾不徐，做事体贴细致。“彬子”这么一喊，像个社会的混混，痞里痞气的，但是方若彬要求了也没有办法。
很多事罗笑是瞒不过他的，方若彬洞察人心有一手，只好三言两语说了温白回国的事，方若彬的眉当即就皱了起来。
他们三个人的事方若彬算半个知情人，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要告诉他吗。”
罗笑挑唇，也想开了：“告诉呗，我不说他早晚也要知道，温白现在是什么人物，哪像我。”
“那——”
“我就走了，也不一定没他不行。”罗笑打断他，明明想的时候挺肯定，说到嘴边却加了一个推测词。
这几天他想了好多，从他们刚刚认识，一路走过来，韩成荫也不是没对他好过。当朋友的时候那个人讲义气，罗笑平时不合群，身体又不好，少不了看他不顺眼，一个两个的恶作剧戏弄他，都被韩成荫吓跑了，韩成荫高高大大地挡在他面前，那些来找麻烦的，都被他一手一个拎到学生处处分了。
再后来罗笑陪在他身边，磕磕绊绊也过了好几年，日日夜夜都看着他，也差不多了。
他在韩成荫面前怎么没羞没臊都可以，可是唯独面对温白，他不想还没皮没脸地粘着他，让温白看了自己的笑话。
“其实吧，我觉得自己特别成功，你看他身边不一直就我一个人，这么久了，也该功成身退了。”
看他这么坦然，方若彬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一阵一阵为他心酸，末了叹息道：“行啊，放下他好好过，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吃了会菜，他看看手机，欲言又止的，迎上罗笑询问的目光：“怎么了？”
“本来是想带你见一个人，你这心情又不好，本来就一团乱麻，我叫她先别来了吧。”
“我没事，约好了就别麻烦了，过来吧。”罗笑说着，心里不由猜测，方若彬的神情居然有点带媳妇见家长的紧张，“谁啊，不会是女朋友吧。”
得，一猜就中，方若彬点点头，惊得罗笑菜都掉了，虽说自己是比彬子大两岁，这还真把他当家长了？
不多会，一个丫头风风火火地冲进餐厅，一身毛大衣，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脸带着点可爱的婴儿肥，看见方若彬朝她招手，乐呵呵地向他跑来，浅浅地有一对酒窝。
丫头过来双手环上方若彬的脖子，年轻的朝气暖洋洋的：“来晚了来晚了，抱歉啊。”
许是注意到方若彬宠溺的眼神里带着些哭笑不得的尴尬，她转过头看见罗笑，一下松开了手，挤着方若彬往里坐：“你白痴啊，怎么不提醒我！”
整理好表情再次面对罗笑，眨眨眼，面露惊喜：“诶！你，你是学长吧，学设计的？”
这么一问不仅罗笑蒙了，方若彬也蒙了，手掌轻轻拍在她的后脑勺：“你别扯，你和哥哪是一个学校的。”
两个人亲昵的小动作罗笑都看在眼里，真是不免羡慕，方若彬虽说一向平易近人，但对这个女孩能看得出来是用真心的，而不是普通的善于察言观色。
女孩不去理他，对着罗笑笑开了：“有一次我去你们学校找我闺蜜玩，她给我介绍的，学长你不知道你在你们学校多么火。”
“是吗？我还真是不知道。”罗笑礼貌地回应着，女孩的热情让他这种常年孤寂的人有些压力，恍惚间竟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可是明明没差几岁，大约是心境不同。
“学长你在你们设计系可是系草排名前三的，而且不是说前三还是天天玩在一起的兄弟嘛，你们可是热点人物！”女孩越说越激动，引得方若彬咳嗽了几声。
一来咳她对别的男人花痴相，二来觉得这个当头，以前的事尽量少跟罗笑提起。
罗笑投以感谢的目光，努力把头脑中那三个青春的影子抹去。
“我还是正式介绍一下。”方若彬岔过话题，“这个是我的女友华颖，也在本地读过师范，教声乐。哥——也不用介绍了，看你比我还了解。”
为了不让气氛就这样冷下去，罗笑象征性地顺着话往下问：“教声乐的，那挺好，现在在哪工作呢？”
“学长，我在小学教课呢。”
“不用喊我学长，我和彬子是朋友，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这个久违的称呼听着太不自在，“你们认识多久了，在哪认识的？”
话一出他不禁嘲笑自己，这不是真成了长辈问话了。华颖倒没有介意，笑道：“我们认识好长时间了，最近才决定在一起。那时候我还上学呢，中间他不是——”
话没说完被方若彬拧了一下胳膊，堪堪止住，回头就看方若彬冲她使眼色。
“啊，就是出了好多事，耽搁了。”华颖改口，明明是要长篇大论的架势，几句话了结。
瞒了心事罗笑自然看得出来，但是他们既然不愿意说，他也不是会刨根问底的性格，笑了笑掩饰过尴尬：“最后在一起了就好，什么也没有在一起重要，彬子，美人在侧，你这就圆满了，好好珍惜。”
什么也没有在一起重要，罗笑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可是别人在一起就是圆满，到了他身上却残缺不堪。
没有感情的在一起或许对两个人都是一种折磨，现在他要放手了，韩成荫要圆满了，他自己不知道还要守着这份残缺过多少年。
“嗯，肯定的。”方若彬道，说了一句没来由的话，“其实我们两个能走到今天还是因为你，所以无论如何觉得应该带她过来看看。”
后来再怎么追问，方若彬也不肯解释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吃过了饭，罗笑也不想打扰他们这对小情侣，自己一路溜达回去。
这一路想了很多，也可能是被他们的圆满刺.激到了，总想着什么是圆满，他的感情即将半途而废，好歹也该留点什么当做结尾。
回了家他缩进画室里描描画画，直到韩成荫回来，都已经十点多了。
罗笑走出来，韩成荫还以为他睡了，没开灯，看见他抬手把灯开了：“还没睡？”
态度不冷，看来今天心情还可以，罗笑说：“没呢，你——哪天有时间，晚上回来吃个饭？”
“得等周末吧。”韩成荫认真地想了一下，确定应该没什么安排，“你有事？”
主动喊他回来还真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一般罗笑是从不向他提什么要求的，而且总感觉罗笑心里有事。
“没事，你周末回来吧，我想做点好的，一个人吃不完。”
他说完就要回屋，被韩成荫一声喊住了。
韩成荫面上有些局促，虽说他们两个是因为不成文的协议拴在了一起，但好歹同住一个屋檐下，甚至还发生关.系，平日里也不会天天冷脸。
这几天从罗笑辞职开始几乎见面就吵，追究起来他心里有愧，看罗笑背影单薄，鬼使神差地喊住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拍了拍沙发：“过来坐会儿。”
罗笑一愣，木讷地挪过去坐下，两人保持着一种暧昧不清的距离。
韩成荫打开了电视，开始调台，尽量自然地说：“今天晚上有球赛，陪我看一会。”
男人上学的时候就喜欢打球，当时他和温白经常占半场比赛，有时候烈日当空，有时候飘毛毛细雨，总是吸引不少人的目光，罗笑常常是他们中的一个，眼睛不动声色地跟着那个灵敏高大的身影走。
倒也不是对球有兴趣，就是喜欢看着他，从小他体质不好，染过风寒落下后遗症心脏不太好，好像那些激.情青春的游戏与他从没有什么干系。
看到半场，随着一个漂亮的进球，韩成荫只觉得肩膀上一沉，他侧过头就看见罗笑已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漂亮的侧脸带着这种安详的睡意竟然满是疲倦。
这么一看韩成荫的心居然猛地一沉，总觉得这一幕恍若隔世。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他了，好像每次和颜悦色都是在从他的身上找别人的影子。
不知怎么就迷了神智，细细一看发现他和温白又并不相像了。
或许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不喝酒的时候，他也开始偶尔不自觉地把温白与这个人分开。
确实，两个人形似神不似，这几年里罗笑的变化更大，偶尔抽烟，混迹酒吧，冷漠尖锐。
罗笑以前不这样，安安静静跟着他们转，像个老实的姑娘，而现在像是刻意要和那种青葱少年拉开距离一样。
距离远了，到了韩成荫眼里就成了厌恶不屑。
球赛中场休息，韩成荫犹豫了一下，想摇醒他的手瑟缩回来，托着他的头将他抱进屋里。
明明没比他矮出多少，瘦了不止一星半点，骨架轻，身上肉又少，有点硌人，他把罗笑放在床上，不禁就想起了那盆仙人球，只想还是什么人愿意养什么花。
回过头看见他的画板立在桌子旁边，盖着白布，燃料放在一边还没有干，大约是回来之前一直在画，韩成荫今天来了兴趣，走过去就想掀开看看。
手还没碰到白布，身后传来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别碰。”
韩成荫悻悻地收手转身，怒气又上来了，：“就是一个破画，还不让人看了？”
“染料没干，容易碰花了。”
挑不出毛病的回答，韩成荫冷哼，：“你装睡？”眼神透着讥讽，仿佛觉得罗笑的行为非常幼稚可笑，而且贱。
罗笑忽略过去，拽过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被你吵醒了，不早了，休息吧。”
说完确实不再有反应，听见他摔门的声音，震得他耳膜疼。
他哪里敢给他看，那画纸上一笔一笔画过多少遍，只怕他看了更觉得自己幼稚。
在只有一个人的爱情里，有再好的戏份和剧本，也只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