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隋羽又睡过了头。
我站在他家楼下,一条腿半曲着,背包半挎在肩上,手里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回复,直到那扇门打开,有道影子飞扑出来。
我接住人,不去管手机上发来的新消息,低下头询问:“又闹什么?”
隋羽仰起脸,嘿嘿笑着,我便没了脾气,随手揉揉他的脑袋,“走吧,又要迟到了,这次翻墙我可不帮你。”
“我才不信。”
隋羽在我身边咋咋呼呼,我微微拉了拉书包带跟着他的步子慢悠悠往前走。
隋羽有一张乖巧漂亮的脸,男生女相,头发微微卷,嘴巴永远红润像涂了唇彩。因为长得好看,撒起娇得心应手又不突兀,仗着我总是顺着他,没少惹麻烦。
但我最近有一个发现。
他闹腾我闹腾的起劲,却唯独对一个人言听计从。
那人叫许红枝,是我们共同的家教老师。
许红枝是我们当地名校的大三在读生,学习好,家里穷,大三本应是课务繁忙的时候,他却出来打零工。
据隋羽所说,他除了给我们两个人当家教,同时还兼职别的工作。
我不是很感兴趣,在我眼里许红枝是个乏味的人,性格乏味,长相乏味,唯有履历出彩。
隋羽说他那张脸看久了很有韵味,身形清瘦而笔直,像他的名字一样,红枝红枝,是一种茄科的落叶灌木。
我只给出两个字的评价,隋羽一整个下午没有理我,靠一个抹茶味的冰激凌才哄好。
他连喜好都那么像小女孩。
说回许红枝。
我评价他这个人无论哪里都——
“平淡。”
最后还是让隋羽踩着我的肩膀翻了墙,我跳下去时差点被巡逻主任逮到。
隋羽小没良心,还怨我出声太大,我回嘴说:“是你太重,踩着我肩膀疼。”
隋羽给了我一记肘击,我笑着用拳头包裹他的手肘,圆润、白皙,盈盈一握。
许红枝的要更有力,甚至可以挣脱我。
我想到他,忽然想到自己忘记回的消息,笑意渐渐隐没,和隋羽摆摆手,眼看他走进教室才往自己的教室走。
我留过级,和隋羽差了一个年级。
隋羽上高三,我上高二。
我们两个是同龄人,从小就做邻居,小时候一起玩,长大了一块上学校,彼此分享秘密。
知道隋羽喜欢男生是在一个暑假,他惊慌失措地找上我,脸颊红绯眼尾润湿,嘴里喊着:“夭寿啦沈裘雨,我好像对男的更有感觉。”
我以为他开玩笑,指着自己问:“我么?”
隋羽说我自恋,说他搞不明白学校里为什么有那么多女生喜欢我。
我说:“那是她们瞎了眼。”
隋羽不赞同我的说法,他心软,对谁都好,人缘也好,不像我,脾气臭,只有他一个朋友。
隋羽说我们两个相处太久了,看我的脸不会有什么特殊感觉,觉不出美丑。
我说:“你当然分辨不出美和丑,我这种长相的叫做帅。”
隋羽让我别再讲冷笑话,不然就别和他说话。
他总有任性的权利,出生在和睦的家庭,有疼爱他的父母,就连我也对他百依百顺。
这样的人都单纯。
所以他对待许红枝的扭捏与不平常,在我看来都太过明显,被我很轻易就猜到了心思。
这很有意思。
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喜欢上了我们共同的家庭教师。
我回到班级刚把书包放下上课铃声就响了,一直到下课才有机会看手机。
许红枝回给我四个字:没什么事。
那就是有事。
我背靠着背椅,翘起椅子的一角,扬头回忆昨晚情形。
许红枝的脸上晕起潮红的模样倒是不那么平淡了,我圈住他的手腕又用力压弯他的腰,他受不了,一下挣开了,十指陷进床单里,那双手是好看的,于是我俯身吻上去,亲他的指尖。
他更瑟缩了。
我只好说:“老师。”
刚来了个头他就打断我,转过一直不肯露出的脸,被隋羽说成有韵味的脸真的韵味起来,薄薄的两片唇一张一合:“别……”
“别什么?”我明知故问,“别叫你老师?可你就是我的老师,我们的老师。”
许红枝受不住这个,受不住我的话,也受不住我冲撞他。
我顺手拿起一本书盖在脸上,嘴边的笑容压不下去,眼神仍旧沉静。
午休时间隋羽在他们教室门外等着我,三两个同学站在他身旁和他说话,一看到我来都自觉散去。
隋羽看上去很开心,脸上洋溢笑容,心情很好还问我想吃什么。
我看着他那副快乐样子,嘴角也跟着牵起来,“蒜香茄子。”
隋羽给了我一拳。
他不吃蒜不吃葱,也不吃香菜。
天底下没有比他更矫情的人。
高中三年,学校食堂他没去吃过一次,都是去校外,他喜欢热闹,总要和一群人去,不忍心我落单,最后变成我们两个人一起。
我们进到一家常去的小吃馆,落座后隋羽来不及点东西,对着手机敲敲打打,脸上、眼睛里都是遮掩不去的笑意。
我把一次性筷子掰好了放在他面前,他才抬头看我一眼。
我的视线往下,看到他和许红枝的聊天界面。
许红枝的头像好认。
他把自己的姓放在上面,白底黑字,加粗的正楷。
我学着隋羽,把手机拿出来,点开许红枝的聊天窗口,看着那行“正在输入中”直到它消失。
【我买了涂抹的药给你,晚上去我房间拿。】
等我把这行消息发出去,隋羽又一次抬起头,“你点盖饭了吗?”
我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回看他的眼神坦荡无比:“没有,不是等着你么,别一直玩手机了,小心我跟你爸讲。”
“告状精。”
隋羽不满地说。
我把老板叫过来,点了我们经常吃的两种盖饭,并叮嘱不要放葱和香菜。
“你也不放吗?”隋羽问了一声。
“嗯,跟你一样不放了。”
其实按理来讲,隋羽的生日比我大了几个月,他应该是当哥哥的那一个。
可从小到大,不停惹祸的是他,收拾烂摊子的是我,我更像是他的兄长,照顾他长大。
隋羽还在不停看着手机,期望能得到许红枝的回复。
我们从来不坐在彼此的对面,他和我并排坐,毫无防备地将手机屏幕展现在我面前,聊得无非是一些日常,每一句的开头都带有“学长”的称谓。
很快他的手机震动起来,紧接着我的也震动。
把手机解锁,看到许红枝回了两个字。
【不用】
想到他教课时清冷的语调,在少有的时刻却身躯火热内里滚烫温暖着我。
隋羽忽然抬起脑袋,“你是不是也在找学长聊天?”
隋羽近乎于控诉的语调,我听在耳朵里觉得好笑,便问:“你说许红枝?你干嘛一直叫他学长?”
隋羽被我转移了注意力,小心思写在脸上,“叫老师多生疏啊。”
想说一点都不生疏,热浪翻滚出的红,是那人耳朵上点缀、肩头晕染、肩胛骨紧缩时展露出的火。
又知道这事不能说给隋羽听。
我睡了他一直以来思慕的学长,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学长……
还是要叫老师,要它是禁忌,要它不该轻易被打破,要他本该高高架于神坛,却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跌下来,跌到我怀里,跌在隋羽的房间……而上了老师的人是我。
面对隋羽那张单纯天真的脸,我点点头,“那我还是叫他老师好了,我们比较生疏。”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在和他聊天吗?”
隋羽那副带着点酸意的模样被我看进眼底,我应该哄他,我确实也哄着他。
我说我和许红枝生疏。
生疏的人昨晚抱在一起,在隋羽的房间里互相抚摸对方。
主动的人是我,把扣子一颗颗解开的人是我,邀请许红枝去我家进入我的房间的人是我。
接受的是他。
昨天本来没有家教课,是我诓了许红枝,说今天的课要提前上,要他尽快赶到上课,不然这星期的钱就扣掉。
隋羽向来粗心,不管是家里的钥匙还是房间钥匙,我都有一份,替他保管着。
我打开他卧室的门,看到书桌上摆着我送给他的生日闹钟和许红枝送他的鲜花。
闹钟隋羽深恶痛绝,他赖床的时候最不想听见闹铃声。
鲜花他特意拉我去花店买了一个玻璃花瓶,按照店员的指导精心养着。
我看到其中一小朵花瓣萎缩,伸出手碰了碰,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响动。
许红枝站在门外。
穿着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挺拔清瘦的身形,目光在我的左右穿梭,唇薄薄抿成淡色。
我对着他说:“老师好。”
许红枝问:“隋羽呢?”
我扭头看着桌面落下一片凋萎的花瓣,是我不小心碰落的。
“他今天有事不能上你的课,只有我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