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沿海小城的夏日傍晚总是闷热潮湿,空气咸腥。被海浪拍来的潮气卷过礁石,攀上山崖,掠过一排排低矮方正的房屋,擦过新修的公路,闷闷罩住一座腥臭又杂乱的垃圾场。
碎砖零落,杂草从湿软的土地中疯长起来,快要没过了成排堆叠着的破旧轮胎。
一旁的空地上紧紧围着十多个人,闹哄哄的,气氛很激愤,好像能看见有缕缕热气自他们头顶冒涌出来,一句句嘈嘈骂声卷在阵阵海浪声里,像在刮一场由粗陋字眼组成的迷你台风,就连不断扬起又落下的拳头都好像被潮气给拖慢了,仿佛一帧又一帧慢镜头。
只是这次的情况是多人对付一个,总不能人人都上去给一拳、踹一脚。台风眼内乱糟糟,风圈的外围总有那么三五个人挤不进去看戏,只能像一窝野狗一样蹲在十几好米外抽烟,说是要他们望风,他们却压低了声音笑着聊天打屁。
抽烟总不顶饿,有人姿势夸张地揉肚子,“……等下去吃什么?”
“番薯粥?”
“鸡煲咯。”
“鸡煲不错!城西那家……”
又有人中途插话:“喂喂,《龙虎豹》*新一册到没?”
“没吧——”
就有人笑了句脏的:“哇肥仔彭啊,你这人真是,说‘鸡’就想到‘鸡’,说‘西’就想到‘閪’*?”
问话的肥仔立刻瞪眼,用手肘推他:“啐!笑我?那等杂志到手,你别看!”
“要看要看,当然要看啦!”被推的那人大笑着给他递烟,“等鲤鱼来了问问他咯。”
有人就张望了起来,“是咯,鲤鱼怎么还没到?喂,康仔,不是早就叫你呼他?”
“谁知……”外号叫康仔的青年脑后扎着一个小辫,身形格外高瘦,面上一副黑框眼镜快要盖过了半张脸。他看了一眼手中的call机*,叼着烟摇了摇头,“他半个钟头前回电说就来的。”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熟悉的摩托轰鸣声。
不等来人泊好车、摘头盔,几人便纷纷转头,挥手大声招呼:“鲤鱼!”
“好迟!”
“哗,你干脆明天再来好啦!”
面对一众指责,林李渝只拎拎汗湿的领口,毫无诚意地随口道歉:“sorry咯,有批货急着交。”
他的口音跟他们都不一样,有点软,跟他偏冷峻的长相一点都不搭。
“是啦是啦,靓仔鱼,鲤鱼哥,大忙人——”肥仔彭看着他架好车走过来,动作娴熟地起身掏烟,贼笑着抢问:“《龙虎豹》新一册到没?”
“都还没出吧,你这心急。”林李渝接了他递来的烟,却没急着抽,只捏在手里,远远往正骚动的人群那边望了一眼,“发生什么事?”
他一边问,一边开始卷袖子,又突然停住了动作,扫了一圈眼前或站或蹲、看起来万分清闲的几个弟兄,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不用上去帮忙?”
“就只一个小白脸,多余上去啦。”肥仔彭摆摆手,促狭地冲人群那边挤了挤眼睛,“况且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为了个女人……”
林李渝一贯厌听八卦,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女人?”
康仔蹲得腿麻,跟着站起了身,又先说了一声“谁知”,然后才讲出他听来的风言风语:“被打的那个是坤哥那边的手下,坤哥管鸡窦*的嘛,你又不是不知。那人不过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没事会帮坤哥看看场子,结果前几日不知怎么,无端端痴了线,居然瞒着坤哥偷偷放了一只‘鸡’跟个富商去了港城……”
“……”他说得太过详细,林李渝已经快有些不耐烦了,“那为什么是恩哥叫我们过来?跟我们又没关系。”
空气闷热,康仔推了推快要被汗水冲到鼻尖的眼镜,也往人群那边看了一眼,“嗱,重点就是他放走的那只‘鸡’跟恩哥有几分旧情,旧情难忘懂不懂啊?结果恩哥旧情难忘,那女的却跟富商跑了……”
“用不用讲得这么斯文啊,还旧情难忘!你当你在播新闻啊?”旁边蹲着的人笑得肚酸,插话进来讲:“不就是自己看中的女人跟别人跑了,恩哥面子上挂不住,说是帮坤哥教训手下,其实不过是拿那小白脸出气咯。”
“……”林李渝把刚卷起一半的袖子放了下来,有些无语,“那叫这么多人来做什么,壮声势?有够无聊。”
“哎呀,管它那么多。”肥仔彭心系着他的最新一册《龙虎豹》,上手推了推林李渝,半带讨好地提醒他:“别聊啦别聊啦,都来迟了,你赶紧去那边露个脸,打个招呼,不然倒时恩哥对你有意见!”
不过刚刚走近围聚着的人群,就听见有马仔扯着嗓子喊:“恩哥!鲤鱼来了!”
……当是旧时衙门啊?还要通报。林李渝默不作声地扯了扯嘴角,走到盛恩身侧微低下了头,“恩哥。不好意思,我那边……”
盛恩四十岁上下,身形墩壮,穿着刻意打扮得颇为斯文,西裤衬衫,仿佛生意人,腰间却没有系皮带,颈上又戴着一条尾指粗的金链,十根手指有四根都戴着金戒,不伦不类。
一辆宾士就停在旁边,他背靠着车门,抬眼看向比他高出半头的林李渝,倒没责怪他,反而咬着烟笑了起来,露出两排被槟榔渍得发黑的牙:“知道知道,靓仔鱼,大红人嘛,有事要忙,大家都能理解的。”
说话间,地上垂头跪着的人因痛轻轻动了一下。盛恩看也没看,直接一脚猛踹了上那人的心窝,又狠狠在他腹部补了几脚,仿佛愤上加愤,需要倾泻。
那人被踹得肋骨剧痛,半张脸都被压在了泥地上,却努力忍着没出声,林李渝同样看也没看那人,只垂着眼,说:“恩哥,我……”
“不关事不关事。”盛恩仿佛很宽仁似的,满不在意地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可下一秒,他便把嘴里的烟拿了下来,朝地上弓背蜷缩着的人扬了扬下巴,“来得迟,也是来了嘛。去,要他一只眼睛。”
看着面前递来的半截烟蒂,林李渝愣了愣,不着痕迹地看了盛恩一眼,“……”
终究没说什么,他顺从地接过了那枚带着深深咬痕的烟蒂,低头看向了倒在地上的人。
倒在地上的人好歹四肢健全,耳朵也不聋,听见了盛恩的话,又是轻轻一动,也勉强转眼望了过来。
……如果来的是个女人就好了。倒在地上的邱崎有些置身事外地,模糊地想。
女人总是温柔的,心好的,也心软的,像一汪温水一样。要是对上了他的视线,看见了他的眼睛,或许就会生出一些怜悯,不忍心要拿一根灼热的烟头烫瞎他了。
许多女人都跟他说过的,他的眼睛生得最好看,见过便想爱上。
只可惜来的是林李渝。
傍晚海边,落日太亮,他又被打得神思迷离,连气都难以喘顺,视线中只看得清满目橙色余晖,还不等看清林李渝的长相,林李渝就已经攥住了他的领口,猛力将他扯了起来。
挡在身前的人影遮住了一小片余晖,让邱崎得以逆着光稍稍瞧清了这个人。
……操。怎么长得比自己好看。
——这是邱崎混混沌沌的脑中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全然不合时宜的第一个想法。
……还挺少见的。
——这是邱崎混混沌沌的脑中第二时间冒出来的,全然不合时宜的第二个想法。
与此同时,林李渝也正看着他。
眼前人半长的头发上沾满了尘土,腕上一块金劳跟他的嘴角眼眶都已裂了,往外丝丝渗血,高高肿着,完全称不上好看,只像是一块涂满了青色与紫色斑块的沙包。
可他的眼睛却很亮,形状很美,一对略略有些恍惚的瞳仁里像是盛着落日。
对上了他的视线,林李渝并没多作犹豫,一手拎着他的衣领,另一手动作果断地按下了手中正燃的烟头。
只不过对准的地方稍稍向左偏了些,而邱崎也正好微微一偏头,那枚烧红的烟头便只堪堪擦过了他的颧骨,留下一道微红的烫痕。
不等盛恩发难,林李渝先一步掸掉了手中的烟蒂,狠狠将邱崎掼到了地上,以手臂横卡住了他的喉结,冷冷凶他:“躲什么躲?!”
他手上半点不留情,直到把邱崎卡得面色涨红,不由自主地挣扎着抬手抓上了他的手臂,才微微卸了点力气,回头看向盛恩,“恩哥,怎么说?”
他的动作太流畅,太迅速,又太过顺理成章,挑不出一丝错处,盛恩额角有青筋隐隐一绽,刚准备说话,却听到远处放风的人大喊了起来:“喂,有差人*巡查啊!——”
“差佬来了!喂!——”
“恩哥——”
……怎么偏在这种时候。盛恩脸色难看地望了眼远处正驶来的方块车影。
围人打人都是小事,稍微托点关系就能小事化无,可是在这个关头……
想到昨夜私下跟大坤谈过的事,他只能咽下一口闷气,转身上了车:“撤!”
急速转动的车轮扬起土尘滚滚,一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哑哑警笛声仿佛噪音般就响在耳畔,被一帮人纷乱的脚步踩在脚下。
一片混乱之中,林李渝皱眉看着地上的邱崎,仿佛犹豫了片刻,又好像没有,伸手便将他捞了起来,将他的手臂挂在了自己肩上,去寻泊在一旁的摩托车。
“……”
或许是他们这类人印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邱崎听见警笛,竟稍微清醒了些,跌跌撞撞地跟上那人的脚步,又好似一条死尸般被那人推到了后座上,看那人自顾戴上了头盔,拧动油门。
……都这种时候了,还记得要戴头盔,这人未免也太惜命。
——这是邱崎混混沌沌的脑中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全然不合时宜的第一个想法。
……哗,难道我的眼睛,对男人也会受用?
——这是邱崎混混沌沌的脑中第二时间冒出来的,全然不合时宜的第二个想法。
落日又沉几分,摩托引擎轰鸣,切开一片潮闷湿气,携海风疾驰。
摩托车一路逆风驰骋,邱崎没戴头盔,被迎面刮来的咸腥海风狠狠扇着双颊,连眼都难以睁开,只能深深低下头,昏沉地把眼眶抵在身前那自顾加速、全不在意他死活的车手肩上,借他来挡风。
于是他并没看见摩托车驶过了怎样一条新修的宽阔公路,而路旁又是怎样一幅瑰丽灿烂的日落海景。
他只知道自己一颗心脏正随着不断加快的车速而过速,随着坡度的改变而起伏。
混沌的大脑已然无法再冒出些不合时宜的古怪想法,他满心只觉得车子好快,像正一刻不停地带着他驶离一场劫难。
仿佛已经遗忘了后座上还载着一个陌生人,林李渝身体深深俯低,将油门一拧到底,急速往前直行,又换挡、收油,再熟路不过地压了个弯,自公路边沿的一个岔口转下,驶过颠簸土坡,直直下冲,连驶上一片松软沙地也未停,直至快到目的地,才突然退档,一个甩尾急刹,停了下来。
快要被他甩吐了,还未等他停稳,邱崎便抢先一步,扶着他的后背艰难地跳下车,看也不看这是哪里,也不等那人叫他,只自顾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凭直觉跨过一道铁门,又避开地上堆着的杂物,往一块较为干净平整的地方扑去。
好在那是一张沙发,而不是坚实的平地。
皮质的沙发已经很旧,缝线都炸开,露出几块发黄的海绵,却也足够柔软。邱崎被结结实实地揍了许久,遍身都痛,乍然接触到这样一片虚软,感觉像是被云包裹着,又轻又飘,让他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可他却没能如愿。因为林李渝抱着头盔走了进来,轻轻踢了他一脚。
顺手把头盔放到了一边,林李渝看着这半闭着眼睛,好似半死不活的人,稍稍皱起了眉,“别死在我这里,好不吉利。”
邱崎这时才吃力地睁开眼,打量了一下自己正身处的地方。
四围所谓的“墙壁”都是成片焊起的铁皮,上面订着的挂历已经褪了颜色,连日期都难辩清,看起来像是一间旧仓库。除开他正赖倒的一张沙发摆在正中,四处都堆满了各样纸盒、电器、旧杂志,还有一扇落了红漆的木门嵌在一角。
木门紧紧闭着,门后应该还有别的空间。
铁皮太薄,能听见外面海浪扑岸的声音,也能闻见海风。
虽然杂乱,却能给人以一种安全的感觉。
于是他又安心地虚起了眼睛,懒懒回答:“……哪有这么容易就死掉。”
他们这类人,总好似蟑螂臭虫,令人生厌,生命力却顽强,让人无可奈何。
自己用想法把自己逗笑了,他扯扯还在渗血的嘴角,又想起没在坤哥手下见过这人,就抬眼看向了林李渝:“你是恩哥手下?怪不得面生……带我回来,不怕惹麻烦?”
半是出于害这人因自己被盛恩多踹了几脚的些微内疚,这才拽了他回来,林李渝脱去外衫,顺手捞过一瓶汽水,坐到了沙发扶手上,有点不耐烦地解释:“……总不好丢你在那,被差人捡走,反水报串*供出我们。”
汽水开盖,“嗤”的一声,像一声不屑的轻笑。
邱崎动作很迟缓地耸肩,“做二五仔*……我不要命了咩。”
躺过一阵,他好像稍微清醒了一些,拿手拨顺了额旁半长的头发,要笑不笑地转眼看着林李渝,“恩哥这样对你,你还这么忠心,真是难得。”
盛恩踢他打他,下手虽狠,其实却都避开了真正的要害,而这人一来,盛恩却张口就要他弄瞎他的眼睛——做他这行的,毁人容颜,即是砸人饭碗,整瞎眼睛,更是断送一生。如果他真要做二五仔反水报串,报到公安,不知最后领罪收监的会是谁?
又或者他记恨在心,想要破罐破摔地寻仇,总也不敢动盛恩,只会向着这个真正动手的、叫“鲤鱼”的人去。
言而总之,是在有意害他咯。
有点惊讶这人都被暴打到那样的地步了,居然还能分心想这些,林李渝意外地看他一眼,视线在他脸侧那道微红的烫痕上停留了半秒,另拿了一瓶未开封的汽水扔给他,绕开了他提出的主要问题,“反正你刚才反应算快,没烫到你。”
邱崎伤处仍痛,动也懒动,任那瓶汽水砸到了自己身上,才动作迟缓地伸手去拿,把玻璃瓶身贴上了脸颊淤青,十足敷衍地应:“……其实烟头那点温度,闭上眼睛就烫不瞎的。”
林李渝看着他手腕上那只表盘碎裂的女款金劳,没多嘴问他难道还被烟头烫过?只称得上冷淡地说:“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听他这样问,邱崎顿了顿,刚想说话,就听见嵌在铁皮里的那扇木门内传来了一些响动,门把喀声一转,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驼了背的、好像只要动上一动,全身就会散架的阿婆从门缝中探出头来,看见了他,又转头看了看林李渝,含混地笑了句什么。
——邱崎听不懂。
他只看着林李渝马上起身拉开电灯,走过去低头与那阿婆说上了话。
——邱崎也听不懂。
他只感觉林李渝好像一下子变得乖顺了许多,跟她说话时的语气也很温柔。
其实也不奇怪。他早前便发现林李渝说话的口音与本城人好像有些许不一样,尾音总是偏软,即使语气很冷,表情也不好看,也不会显得不近人情。
隐约地,他听见林李渝在对话间像是叫了那婆婆一声“阿嫲”,便即刻提起精神来,笑嘻嘻地向她招了招手,也跟着喊:“阿嫲!”
“……”林李渝回身望了他一眼。
婆婆也探头看他,咬字有点生涩含混地用本地话说:“你好哇!”
总擅长讨各样年龄女人的欢心,邱崎笑起来:“阿嫲你也好,我叫邱崎——”
不愿陌生人跟家人多有交集,林李渝微微皱眉,抢在邱崎打蛇随棍上之前打断了他的话,大致给他指了一个角落,告诉他那里有伤药,让他自己去找,又转头哄着婆婆回了房休息。
木门重新闭紧,邱崎听话地爬起来去找药。
倒不难找,一只大木柜就立在墙边,打开了,里面满满当当放着各类药瓶。
邱崎只扫一眼,就从一排认不得的药瓶中挑出了几样用得上的药水药粉,直接靠在了一边的桌子上,拧开瓶盖。
林李渝也走过来,从柜子里抽出了一包棉签递给他,“手脏,用这个。”
“好讲究。明明住的地方这么乱。”邱崎笑他,并没接那包棉签。
他给自己涂药的动作很粗糙,掀起衣服,露出身上大片青紫淤痕,直接把药水往上面倒。
只有在给脸上伤口擦药的时候,他才仔细一点。
林李渝就抱着手臂站着旁边,时刻准备等他涂完药,好出声赶他走人。
邱崎却把药瓶拧好,用视线示意了一下他身侧一枚摆在桌上的火柴盒,无比自然,却又十足突兀地问:“你喜欢男人啊?”
顾及屋内还有老人,铁皮亦不隔音,因而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很贴心地放低了一点声音。
林李渝愣了一下。这人……
那枚火柴盒上印着“漫蓝”两个字。邱崎知道,是荔桂公园旁边一间藏在老楼里,隐蔽又不起眼的舞厅。
那间舞厅很小很窄,称得上见不得光,只有gay佬才爱去,在暗夜里邀约一晚欢愉。
——不怪得他那时看着我的眼睛,也会受用了。
邱崎漫不经心地想。
外面天色已黑透,太过安静,透窗传入的海浪声开始显得有些吵人。
也烦人。
林李渝只愣了短短一瞬,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连脸色也未变,甚至懒得解释或掩饰,只简单说:“擦完药就快滚。”
自己的脸伤成这样,回不到可以回去的地方,又得罪了坤哥,晚上大概率也找不到地方可睡。邱崎说:“滚去哪?等下又被拖出去打。”
林李渝心说你被打关我屁事,最好直接被人打死,再开不了口说话。
邱崎却笑了一下,放轻声线说:“不如你好心收留我?男人我也可以啊。”
——虽然他还没试过就是了。
“……”
真的很想问问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此刻正顶着一张挂彩严重的脸,说出这样的话来完全没有说服力,林李渝无言以对地看着邱崎,开始后悔多余救他回来。
沉默若是拖得过长,就会显得尴尬。好在现在已经入了夜,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事来找他。
适时地,林李渝口袋里的call机响了起来,“嘀嘀”几声。
懒得再理面前这个只有一双眼睛好看的漂亮麻烦,他低头看了一眼call机上显示的号码,便转身从一旁的杂志堆里翻出了一台座机,拨号、通话、应声,又从桌底抽出了一本货单,潦草翻过。
邱崎靠在桌边没动,静静看他挂了电话,又拨另一个号码,听他联络来交代去,又看着白惨惨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给他披上了一层晕影,在墙上剪出一个利落的轮廓。
他的头发理得很短,上身只着一件白背心,肩颈肌肉线条紧实又流畅,意外地没有纹身,整个人坐在白灯映照里,显得既冷又痞又干净。
……是真的很好看啊。邱崎想。
终于结束了通话,林李渝站起身来,看也不看地拖住了邱崎的手腕,把他扯出了门外,又顺手取下了挂在门边的手电筒。
邱崎见他没拿同样挂在门边的头盔,猜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很远,应该还在他能忍受疼痛走一段路的范围内,便擅自跟了上去,“有事做啊?”
发觉这人真是……
好像很擅长观察细节,又很聪明——但又太赖太吵太烦。
林李渝不耐烦地皱皱眉,没再没理睬他,倒也没出声赶他,自顾自打开手电,向海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