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当他从琴岛火车站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格外蓝的天空,他觉得那无垠的碧空就像是一面辽阔的镜子,照出的是大海的模样。尽管还没有去海边,他却分外笃定自己已经嗅到了大海的气息。
世界在他眼前,更加开阔,分外明亮。
假日的琴岛是旅游胜地,人潮拥挤,还是上次那个司机,举着牌子站在广场上,接到覃嘉树后,他说自己姓张。覃嘉树坐在副驾上,拽着安全带,问道,“张叔叔,现在学校还没开学,我住哪里呢?”
来这里之前,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露怯,大大方方去面对就可以了,不会的就去学,做错的就道歉。
因为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出逃,他一定要好好地抓住机会。
他知道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是很小的,但它就是发生在了他身上。
张叔叔说,“你就住在蒋老师家里,他们老两口身体还好,家里也有阿姨。”
覃嘉树问,“就是隋争的外公和外婆吗?他们……很有钱吗?”
张叔叔笑了,说,“蒋老师是小提琴演奏家,非常有名的,上过春晚。我女儿就跟着他学过琴,现在考去上海的音乐学院了,你呀,要抓住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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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到了蒋雄家,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一个有些年头的小区里,景观并不十分豪华,但夏日里草木葱茏,掩映烈日,却让人觉得十分清爽。
蒋雄家在二楼,一个通透的小三居室,收拾得很整洁,其中一间卧室已经给覃嘉树收拾出来了,一米五宽的木床上铺着新的床品,窗户几乎被爬山虎包围,阳光从缝隙里透进来,丝丝缕缕的金线之中也氤氲了绿意。
书桌上放着两个书立,摆了一些书,覃嘉树凑上去看了看,都是青少年名著和冒险小虎队系列,小虎队的书他以前也见过一本,是班里同学借给他看的,破破烂烂,解密卡也没了。这些书却都保存得很好,解密卡也都在。
覃嘉树趴在床上,翻开一本冒险小虎队,把解密卡放在书上,转动角度使文字从灰色背景中显现,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幸福,就像有洁白的鸽子从柔软的床垫里扑扑地飞出来,绕着他打转。
阿姨走到卧室门口,笑眯眯地看着这个新来的孩子,她只听家里两位老人说过,这孩子的妈妈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的外公跟他们是至交。
“他来了,你就把他当成是跟阿争一样的,就行了。”
想到这里,阿姨笑着说,“小树啊,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那些书是你隋争哥哥的旧书,你蒋姨前两天给你拿来的,她还说,你要是想学习,她就把隋争的初一和初二的课本给你拿来,这样暑假里你可以提前准备。”
覃嘉树有点头疼,这么快就要学习了吗?他还想看小虎队。
他问:“阿姨,隋争哥哥不住这儿吗?”
一想到要见到隋争,他既紧张又期待,胸腔里的心脏在陌生的空气里更快地跳动,当初他对隋争的邀请表示了不屑,现在又颠儿颠儿来了,而且不是来旅游,是住在这。
打脸来得太快,隋争会不会笑话他呢?
可他还是想见隋争,至今为止这一切都很好,但却不够真实,像做梦一样,美好的新生活里似乎应该有隋争的存在,才能使他的心沉下来。
没想到阿姨说,“隋争跟同学去南方玩了,估计要开学前才回来。”
整个暑假,覃嘉树都待在隋争的外公外婆家,为了表现自己的勤奋爱学,他要来了隋争的旧课本,蒋韵梅把所有教辅资料也都拿来给他。
在覃嘉树看来,隋争这一家人的颜值都很高,生活也很精致。蒋韵梅就不用说了,四十多岁看起来跟三十岁似的。外婆将满头白发烫成小卷,自己裁布做裙子穿。外公则像是老画报里的人物,一举一动很有派头,肩膀很宽,高大但不佝偻,老花镜用绒线拴着镜腿,那双清澈的眼睛看起来似乎带点儿灰绿色。
说起来,隋争的长相和身材都有点像外公,是隔代遗传吗?
但是落下太多的课靠自学是补不回来的,语数英还好,政史地生的课本内容和练习题之间难度简直有壁,而且他越翻越觉得隋争是个疯子,那么多的教辅资料,他把上面所有题目都做了,错得又很少,简直没法二次利用。
又好像时间多到不够用似的,他还在页边画了好多画,画枪的时候每个零件都描摹得极其精准,画昆虫时连翅膀上的纹理都无比清晰。
覃嘉树抚摸那些字迹和画作,感受笔尖在纸张上划出的痕迹,就像是触碰着隋争的旧时光,这让他愈发觉得寂寞。到了晚上,用外公家里的座机给唐春琴打电话,她总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别啰嗦,也别担心,好好准备开学。
可是学又学不懂,他拿了滑板,下楼去练了。
琴岛的夏天比他老家更凉爽,到了夜里尤其清凉,树荫底下有老头在下棋,小孩子们在扔沙包,笑闹声像碎玻璃一样清脆,年轻的上班族骑电动车回家,车把上挂着熟食、海鲜和散装啤酒。
覃嘉树还没怎么出过小区,最远也不过是去两条街之外的书店逛了逛,他一出门就“掉向”,找不到东西南北,活动范围也就未能进一步扩展。
晃晃悠悠单腿滑了一会儿,始终没找到感觉,不敢跑太远怕被人看到自己踉踉跄跄的傻样,又被蚊子咬得浑身痒,他准备回去了,却听见不远处有车铃声响起,是那种带有呼唤意味的节奏,是在叫他回头。
去旅行的隋争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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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车骑到覃嘉树旁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覃嘉树,眼里藏着一点撩拨人的笑意,很显然,半年过去了,但隋争还记得他。
覃嘉树被他看得有点脸红,但还是主动示好,叫了声“哥哥”。
隋争愣了一下,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几乎只有眨一下眼那么短暂,但覃嘉树还是察觉到了,那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叫错了称呼。
然后就听隋争打趣他说,“大老远的,我以为是哪个小嫚呢。”
覃嘉树头发长长了好多,他不愿意剪。他的头发本就有点儿自然卷,皮肤又白,长相秀气,个头也不高,小时候就经常被人认成是女孩。覃嘉树的爷爷很不喜欢这样,所以一直要求他剃小平头,一个星期剃一次,决不许留长。
那简直是噩梦,“操刀”的是他奶奶,随着年纪增加,她老花眼也越来越严重,剃出的平头根本不平,经常给他这里挖掉一块,那里留下一撮。
覃嘉树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真好,他从来没拥有过一拃长的头发。
“哦,我来这儿上学……”他想起来,应该是需要解释。
但隋争说,“听我妈说了,挺好的,欢迎你来。”
他并没提起过年时的事情,也没计较覃嘉树偷偷玩他的滑板,他很好,只是似乎比上次见面时多了一点儿客套,像一根刺一样扎到了覃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