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翌日早晨,齐颂提前一个小时到达花店,发现小曲正在开门。
齐颂平时都是八点之前到,跟吴童林屏学着一起浇花换土修剪根茎枝条。
花店开门营业的时间是八点半。
齐颂知道小曲每次都来得早,可没想到这么早!
小典见到齐颂也非常诧异,“小颂,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明天就是清明节了,我想着今天事情可能会比较多,所以提前来店里整理准备了。”齐颂对曲玟笑了笑。
齐颂虽然才来了两天,却也感受到‘有花’积极向上的工作氛围。每个人工作负责,即使老板不在也恪尽职守,都在自己的岗位努力着。
大家对新来的齐颂也是颇加照顾,尤其是小曲。时不时地问问他的情况,抛出一些话题让他参与感很强,齐颂很快就融入到‘有花’的大家庭中。
齐颂觉得小曲好像把花店当成了家,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做着收银的工作,操着店长的心,拿着一份工资,顾着整个花店。
‘有花’运行的井井有条离不开曲玟的付出。
齐颂拿着花洒给一些小花补充水分,调侃道,“小曲,‘有花’跟你第二个家似的。”
“可不就是吗!”小曲在一旁全神贯注地擦着收银台。
过了一会儿,她略显低的声音传来,“其实啊,‘有花’也确实是我的家。我没告诉过你吧,我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里长大。我有先天性心脏病,估计我亲生父母是因为这个抛弃我的。”
齐颂浇花的手一顿,转头,看到的是小曲恬静却坚毅的侧脸。
“那……你现在病好了吗?”齐颂轻声问。
“好了啊!”说到这里,曲玟的语气都轻快了许多,”我那个时候特别幸运,被好心人资助上学,治病。后来啊,我才知道是店长的爸爸妈妈资助了我。”
“店长?”齐颂略微诧异。
“是啊!店长家有一片特别大的花圃,他们每年的收益都要捐出去大半资助像我这样的孩子。我大学毕业以后去花圃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店长开了‘有花’,我就跟着店长来工作了。”曲玟说起这些事,眼中尽都是细碎的星辰,闪闪发光。
“你很坚强乐观,像个耀眼的小太阳。”齐颂停下手中的工作,认真地对曲玟说。
“谢谢,嘿嘿嘿,我也这么觉得!”曲玟咧开嘴笑着,温柔又明亮。
齐颂被她的笑感染,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呢。
八点钟,大家陆陆续续到齐, 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营业。
今天确实比平常的订单量多,大都是预订明天清明节扫墓的白菊。不过也有人不想明天挤着人去,在今天早早地来买一束花去看望已故之人。
小曲联系了花圃那边再送一批白菊花过来补给。一上午大家忙的够呛,好不容易中间得了空隙,天使般的店长拎着小蛋糕和果茶降临有花,“大家辛苦了,吃点甜品补补糖分。”
“啊,我都已经这么甜了还要补呀!”小曲忙中作乐,自‘油’一下逗得大家笑开了怀。
温朗也忍俊不禁,把一大盒甜点和饮品放在桌子上让大家分。
齐颂摊在沙发上,准备等大家分完再去拿。刚闭上眼,嘴唇上突然传来异物感,齐颂猛的睁眼。
原来是吸管的碰触。
温朗拿了杯草莓波波茶递到齐颂嘴边。
齐颂可能是早上起的太早,又忙了一上午,脑子瓦特了,就着温朗的手,吸了口粉红色的果饮。
齐颂突然愣住,缓慢地抬头,望进温朗似笑非笑的眼眸。
‘完了,我又在琥珀中看到了自己。’
齐颂反应过来赶紧坐直了身体同时双手接饮料杯,“对不起店长,我错了。”说着往旁边坐了坐,逃离温朗逆着灯光撒下的阴影。
温朗挑了挑眉,顺势在空出的位置坐了下来。
齐颂努力掩饰尴尬和僵硬,喝下去一大半果饮,“店长,你不喝吗?”齐颂随便找了话题。
“我喝你也喂我吗?”
齐硕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这让他怎么接?难不成他也要喂一下温朗才行?’
“店长,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可能是早上起太早,脑子当机了……”齐颂欲哭无泪,他对自己的骚操作也很窒息。
温朗一支手肘抵在沙发的扶手,手托着太阳穴,好整以暇地看着旁边脸红的青年。
“逗你的,我不喝饮料。”
齐颂扭头看到温朗戏谑的表情,努力让脸上的温度降下。
‘算了,是他有错在先。’
齐颂清清嗓子,脸上的红晕还没去。
“咳…,乐乐怎么没来?”
“她妈妈担心她,一早来给她接回去了。”
“对了,我姐让我给你带谢,说改天登门拜访。”
齐颂咬了咬吸管,半响,“不用了吧……我也确实没做什么。”
“不用有太大心理负担,乐乐很喜欢你,就当再跟小朋友玩一次咯。”温朗给自己倒了杯枸杞水,顺手拿了块巧克力蛋糕给齐领。
小曲几人眼对眼鼻观鼻,暗送“八卦”波。吴童眼睛眨巴地都快抽搐了。
店长和齐颂这两人的氛围怎么怪怪的?几人心照不宣。
小曲吞了块草莓大福,真甜啊。看旁边两人不说话了,赶紧插空问一句,
“店长,你中午吃什么?我给你订餐。”小曲扒拉着手机点餐页面。
“你们都点过了?”
“嗯嗯,大家都点过了。”
温朗用腿碰了碰旁边的人,问道,“你点的什么?”
猝不及防。
小曲淡定转回头,眼睛眨得更厉害了。
温朗的大长腿碰完齐颂之后就没再收回来,齐颂觉得腿侧有些发烫,本能地想往旁边再移移,可又觉得这样太过刻意,索性破罐子破摔,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小曲几人看到就是这样的画面:店长朝齐颂说话,齐颂对着小蛋糕说话,“我中午吃麻辣烫。”
“这吃的不怎么健康啊。”温朗老年人发言。
众人沉默了……
麻辣烫,烤冷面,过桥米线,麻辣香锅也沉默了……
“那我要个牛肉烩面吧。”温朗对那头努力减小存在感的小曲说。
“好的,店长。”
“还有,不加辣。”
“好的,店长。”
小曲乖乖按店长说的搜索店铺,添加备注。
正午十二点半,大家的午饭到了之后就赶紧进入休息室。温朗是最后一个拿餐的,顺便把挂在门上的牌子翻了个面——休息中。
‘有花’的休息室有三间,一间是店长休息室,两间是员工休息室。
三个房间的配置是一样的。类似于酒店的单间。
平时都是吴童林屏一间,小曲,秦语,宋一美一间。
齐颂作为‘有花’除了店长唯一的男性,被安排到了店长休息室。刚开始齐颂还惴惴不安地想,店长会不会认为他是个以下犯上的贼子。
后来,等齐颂舒舒服服睡午觉的时候就把这个念头抛一边了。
齐颂真的觉得温朗是一个特别好的上司。
他竟然!把烩面里的牛肉分给他了一半。
好在齐颂的麻辣烫也没有加辣,于是礼尚往来,齐颂把自己最喜欢吃的鱼豆腐也分给了温朗。
齐颂寻思着店长这么养生,就把碗里为数不多的绿色蔬菜也分给了温朗。
温朗心安理得的受着小朋友的关爱。
两个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共度午餐时间,齐颂和温期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果然,吃饭能增近人的感情,缩短距离。
饭后,温朗打开窗户散散饭香,齐颂把垃圾带出去扔掉。
等他再回来时,温朗已经和衣躺在了床上。
双手交合放于腹前,平静而祥和……
温听到关门声,眼皮子抬了一下看看齐颂,随即一只手伸到旁边的空位置拍拍,“来休息。”
“嗯。”齐颂倒没有想那么多,他睡相好,床也很大,两人应该挤不到一起去。
齐颂躺过去之后顺便给温朗理了理被子。
不知道为何,齐颂有种照顾老年人的感觉。
“店长,你睡着了吗?”齐颂打了个哈欠,却不欲睡觉。
“没,正在酝酿。”
“我感觉咱们这像是在学校里寄宿一样,我们是室友,躺在床上还能聊聊天。”
“不过,话说你那样的姿势真的能睡着吗?”
“感觉可以随时进棺材板……”
齐颂困意袭来,嘴里咕哝着。
温朗有的听清了,有的没听清,“我觉得你有点古板,不过你是个好人。我觉得……”
“觉得怎么?”温朗已经看出来了,齐颂一困就和平时不太一样,呆呆愣愣的不设防,心里想的什么就说什么。
温朗被吐槽了也不觉得冒犯,只是感觉齐颂有亿点点可爱罢了。
半响没有声音,温朗偏头看到齐颂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已经睡着了。
温朗担心他呼吸受阻,往下掖了掖齐颂的被子。
养生人,午休不容错过。
温朗伴着清浅均匀的呼吸声慢慢睡去。
又是忙碌的一下午。
好在大家足够迅速,养护,挑拣、包装、分类,各有分工,动作熟能生巧一气呵成,终于在下班之前完成任务。
清明至,细雨临。
天空蒙上一层灰色薄纱,毛毛雨落在地面洇下一小片痕迹,随即消失不见。
配送小哥来了一批又一批。
客人陆续光临,挑一支心仪的花,赠予所念之人。
齐颂留意那个男孩很久了。
男孩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光发很短,贴着头皮露出青茬,像是刺猬身上的刺。剑眉上挑,五官锐利,眼神很是倔强。
嘴角有些淤紫、发肿。齐颂猜想他可能是和谁打架了。
齐颂偶尔抬头望向玻璃外,和他对上视线,男孩就迅速垂下眼别开注视。
温朗也注意到他了。
齐颂思索再三,和温朗对了个眼神,出门和男孩说话。
“你好,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齐颂慢慢走近,抿了抿唇露出一个亲切温和的微笑。
男孩有些抗拒陌生人的到来,在齐颂走近时他后退,直至自己觉得安全的距离。
少年摸了一把寸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说话。
齐颂注意到他有些褶皱的衣领,看起来像是被人攥紧揪住过的一样。肩膀上的污渍与上衣其他干净的地方格格不入。
“你要进来躲躲雨吗?”齐颂随口问他,像是两个熟悉的人在聊天。
“不…不用。”男孩开口,略微撕哑的声音响起。
许是齐颂的搭话给了男孩一些勇气,男孩启唇开口,“……我想要一束花……但我没有钱。”
少年抬头,锐利的眼神与齐颂对上,齐颂觉得男孩像只鹰。
少年人有骨气,有傲气,从不低头求什么。
“你想要什么花?我可以送给你。”对上齐颂真诚的眼睛,男孩的刺慢慢收了回去。
“一支向日葵。”
“店里有,你可以和我进去挑选。”未了,齐颂又添一句,“你可以拿一支最好看的向日葵。”
“不用。”男孩抗拒进入店中。
“那我进去替你挑一束,你等我一会儿。”
微不可听的“嗯”从男孩嘴中传出。
齐颂没在意他礼貌与否,只是觉得这束花应该对男孩很重要。
进去之后,温朗眼神示意齐颂怎么了。齐颂简单说了男孩的需求。
齐颂挑了一支鲜色最深的向日葵,包装好给外面的少年拿去。
齐颂考虑到店里营业,本想自己结账买一束送给男孩,结果温朗直接拿起扫码枪虚虚印在齐颂额头。
像是盖章。
“好了,走吧。”
齐颂懵懵地摸了摸扫码枪轻触的地方。
小曲在一边微笑:)磕到了!!!
齐颂再走出店门,脸已经微微泛红。
少年接过花转身就走,齐颂还在回味刚才,正要转身回店里。男孩略低的声音响起,“谢谢,我会还的。”
齐颂看着男孩的背影消失在路口。
在齐颂看不见的地方,附近一家医院的住院部。
男孩蹑手蹑脚推开病房,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向日葵放在床头。
床上的人儿依旧在昏睡,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
少年握着那人的手,注视着昏睡人清秀的眉眼,慢慢低下头轻吻在他苍白的脸颊,好似在碰一件易碎的宝贝。
少年深埋在他的脖颈中,终于抑制不住痛哭。
小雨淅沥沥下个不停,细密的雨点连在一起像一张大网。
下午两点,温朗一行人把没有销售完的一些花归整地放在门前,放在窗边。
齐颂在一旁放了个牌子,“带一支去看看他/她吧,免费,需要自取。笑脸。”
温朗把店门锁好,齐颂在旁边撑伞。
“走吧,回家。”温朗拿过雨伞,仗着身高的优势为二人执伞,齐颂也闲的自在。
“我等下在门卫处避一下雨,我叫个车,你回家吧,我要去出去一趟。”齐颂侧过头对温朗说。
“你去哪儿?我送你。”温朗轻轻把他往身旁拢了拢,雨伞倾斜在齐颂那一边。
齐颂微微不自在,被一个年长男性这样照顾很奇妙,他抬头看温朗,笑了笑,“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温朗看他微红的脸,轻声道,“不麻烦,我回去也没什么事情,送完你之后我正好去花圃一趟。”
齐颂承认这个时候他是需要温朗的关怀的。
温朗带齐颂去地下车库取车,齐颂坐在副驾驶微微出神。
“要去哪里?”
“烈士陵园,看我爸爸。”齐颂的声音极淡。
温朗打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不过没有出声,也没有询问。
只是在途径‘有花’的时候下车,淋着小雨在窗边拿了两支白菊花。
“拿着吧。”温朗分给了齐颂一支,在自己身旁放了一支。
齐颂看到温朗身上被雨点打湿的痕迹,手中的白菊却依然纯洁盛开,摸着桔梗光洁干燥。
齐颂喉咙发涩,“谢谢。”
一路上,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温朗给了齐颂足够的时间来回忆父亲。
沿途的风景齐颂看了个遍,从雾雨绵绵到天空放晴。内心满是小时候和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
齐颂明明不想这样的,他以为自己可以和温朗一路说说笑笑,然后开心地去见他的爸爸。
还是不行啊。
温朗则是有些担忧,青年的表情茫然而又无神。灵动的狗狗眼已经垂了下来,手里的白菊没有放下一刻。
“谢谢你,温朗,我走了,拜拜。”齐颂到地方准备下车,好似跟平常的状态一样,可是没有笑。
温朗把身旁的白菊递给齐颂,“帮我给叔叔带好。”
齐颂抬眸对上琥珀深邃的颜色,“好,路上注意安全。”齐颂接过花,指腹蹭上了温朗的指尖,微微发烫。
齐颂下车,盯着两束相同的白菊捻了捻发烫的指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