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十二成天嚷嚷着要见爹。我晾了他两日,他竟干脆绝食抗议。我举着个大勺,勺子里装满了煮烂入味的美味鱼虾,他便在浓郁的香气中暴殄天物地痛哭流涕。
我倒挺羡慕他的,有个念念不忘的爹。若是有人在我六岁时将我掠走,好茶好饭地供着,我早把老朱丢在九霄云外了。
我翘出大拇指,替他拭泪,真心地说:“你真幸运,有个好爹。”
他慢慢止住了哭声,口齿不清地问道:“你不是吗?”
我说:“你知道么,那把木剑是我唯一的玩具。”
他伸出小手来,擦了擦我的眼角:“你真可怜。”
坏了,我没哭出来。
“那我这个爹当得如何?”
他干瞪眼。我急道:“我待你不好么?”
他踟蹰了一下子,诺诺道:“十二很喜欢你。但是……你会杀十二的爹么?”
我搁下勺子,深思了少会,向他保证:“我一定去看你爹。”
他激动起来,大声道:“那给他带点吃的!他饿不饿?”
我说我不知道他饿不饿。
他却已进入到自己的思想,自顾自往下说道:“爹他喜欢吃牛肉,喝酸奶。”
“啊这……”这儿没人会做酸奶。“爹尽力。”他眼睛翻着我,仿佛不相信。我并起两指,在额角上飞了一下:“尽力!”他被我逗笑了。
练孤的情状不算太糟,蹲的号子里没有酸臭的便桶,没有耗子,没有来路不明的室友。他住单间,地上铺着干净的茅草。身体很清洁,形锁骨立地支在一件宽敞的白袍下。但他没穿裤子,两条小腿伸在外面。地牢阴冷潮湿,那两条腿冻得有点发紫。
“你冷不冷?我给你带床被子来。”我说。
他歪在角落里,头侧靠着墙。头发披散在脸上无精打采的,目光也呆滞。
我想他也许没听见我的话。想了想,忽然说:“咱们这儿没酸奶。”他目光总算对上焦了。我又加了句“你知道怎么做酸奶么?”
“你没事吧?”他问我。
我说话就是东一枪,西一炮的,和我从小到大夭折无数的爱好一样。老朱说这是因为我书没念好。这话我不敢苟同,教我念书的老师是个还了俗的和尚,满腹经纶,按理说名师应该出高徒。老师对我评价很高,说我天生睿秀,一点就通,只不过脑筋太会拐弯,当心将来聪明反被聪明误。
所以我的话乍一听去没什么道理,但也不是废话。
透过这些话我想让练孤知道:十二跟着我过。我从十二这儿得知了他的口腹之欲。而且为了十二我愿意花心思给他做酸奶。
但造孽的是,练孤体会不到我的良苦用心,他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他当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老子制住了我,你拉拢我儿子,你们这对狗父子配合真好。”他说完哼了一声。
老朱和他都喜欢发出不礼貌的哼哼,都善于曲解我的美意。并且,我从未见过老朱为一个人这样着迷过。最近这些天,他除练功和处理政务外,就一头往地牢里扎,根本不来管我了。我都开始横吃竖躺了。
我想这大概就叫什么锅配什么盖。
不过,练孤很快认清了形势,他宝贝干儿子在我手上,他不能对我造次。他语气软下来,问:“十二他过得怎样?”
“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重了两斤。”我说。我曲起一条腿,半蹲下来,从两个拴着手腕粗的铁链的木栏间凝视住他,“你这样犟下去,牢底坐穿,十二就要跟我造反了。我初为人父,可吃不消。老朱每天跑这儿来和你干什么我不清楚,他正在兴头上,等冲动过了,便会杀了你。你为十二多考虑吧。”
我看起来像极了老朱派来的说客,对他进行道德绑架。
练孤却很听得进话,他甚至顺服地点了下头,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
他说:“嗯。”他答应了。
“魔尊来了!”杨红低声道。
我是悄悄潜来的,特地叮嘱了狱卒不可走漏风声。狱卒一律被剜去舌头,传话不可能这样快。应该是夜朝散会提早了。
黑黢的长廊尽头亮起火光,将石壁照得盛亮。彤黄的火光中赫然出现一道巍峨的身影。
哪日魔被奉为神灵,庙宇中的画卷大约就是这副样子。
身影缓缓在移近。
杨红攥了我的手,把我拖到拐弯的火把下。这叫灯下黑。
我听见栓在门上的锁链被撬开,冰冷的摩擦声穿梭在死气沉沉的黑暗中,如同一条危险的蟒蛇。
老朱和练孤先交谈了几句,之后随着语锋激烈,练孤开始惊呼和咒骂。他仿佛忘了要顺从了。接着那头传来笨重的撞击声,老朱把练孤推倒也可能踢翻在地上。练孤闷哼了一声,然后不再做响。
老朱刻薄地命令道:“把腿打开,就像昨天那样。”然后又说“你比昨天听话。”
他开始侵略练孤的身体。肉体碰撞之声摇撼着整条走廊,令人胆寒心惊。杨红握紧了我的手。
他们闷声交合,冗长压抑的沉默中蕴含着莫大而绝望的痛苦。我想他们都不快乐,可既然不快乐,为什么要重复?
漫长的施虐过后,老朱离开了地牢。他远去的身影带着难以言喻的挫败,怅然若失。我并未参与其中,却也感到摧枯拉朽的疲倦,仿佛遭受了一场浩荡的折磨。
我赶忙去检查练孤的情况。他袍子掀在腰部以上,下半身赤裸而狼狈地摊在茅草堆上,腿根一片通红,污脏不堪。他的脸朝上,神情如石雕般麻木,深琥珀色的眼睛从散乱的两绺发丝间直瞪瞪地望着天花板,枯黯失光,好像进入了一种半睡眠状态。他斜躺着,半边屁股对着门外,虽然消瘦得膝盖突出,但那半边屁股却圆滑紧翘,不见缩水干瘪的迹象,深色的皮肤有一种生命性强烈的色情感。
我看得下身窜火。我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双风贯耳。
我想替他覆上袍摆,掩盖他的窘态,但是紧锁的牢门挡住了我的去路。
少会,一个奴隶进到牢房里料理残局。这奴隶患有轻微伛偻症,身形病态而高大,鸡胸,骨节出奇粗壮。和他笨重畸形的形象相对应,他的手脚却格外轻柔。用蘸了温水的毛巾细细擦拭练孤的身体,抹上药膏。又用梳子一层一层地梳理头发。
练孤由于疼痛而轻声低吟着,柔软轻巧的身躯在那个奴隶的手中翻来覆去。我在一旁观看,心中蛮不是滋味。到底哪里不舒服也说不上来。直到我偷看到那个奴隶神不知鬼不觉地按了下练孤的臀部。
“你在做什么?”我厉声叫道。
奴隶惊慌失措地跪向我,告道:“奴才什么也没做。奴才是看到上面有个掌印,就想……揉揉。”
“胡说,那上面哪有巴掌印!”
“王子,有的。”杨红说道。
奴隶让开身,让我自己看练孤的臀部。我借着月光瞅了瞅,那上面果真有五个手指印。
练孤把脸冲进茅草,鱼骨般突兀的脊梁上写满了屈辱。
“那,你还有别的活干么?没有就尽快滚。”我丢脸极了,没等那奴隶滚,自先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