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连煜走后,陆昭坐在了方才他坐的位置上对陆锦中道:“祖父,我怎么觉得这连将军见着我就跑呢?”
“看你不顺眼呗。”陆锦中随口说道。
陆昭也不当真,随即又听陆锦中道:“这是个好孩子,可惜造化弄人偏偏身世是个复杂的。”
陆昭听着忽然“哎?”了一声:“祖父,祖母的表妹是不是庄亲王妃的娘?”
陆锦中捋了捋这层关系,点头道:“你小子辈分儿排的倒是挺清楚,不过你年纪小不知,庄亲王妃的生母是你祖母的不假,不过这表妹没有血缘关系。”
“祖母的舅舅认的干女儿?”
陆锦中笑而不语,默认了这个答案。跟自己这个孙子说话就是省事儿,一点就透,一说就全明白。
陆昭眼里含着笑:“那倒也算是和连将军沾亲带故了。”
“德行。”陆锦中惯性的嘲笑了下自家孙子:“对了,曹家想把他家女儿说给你,爷爷我给你拒了。”
陆昭脸上写满了问号:“为何?”
陆锦中眉头一挑:“怎么?你想同意这门亲事?让曹家女儿当你世子妃?”
陆昭连忙摇头道:“虽说我没见过曹家女儿,但他爹我还是见过的。”他一边说一边比划:“五大三粗,贼眉鼠眼……女儿能好看的哪儿去。我的世子妃不能说要沉鱼落雁,那怎么着也得闭月羞花吧?”
陆锦中吸了口气,抬手就要在陆昭后脑勺上去一巴掌,陆昭跳起来躲开道:“爷爷息怒,道理孙儿还是懂的。”
陆锦中冷哼了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你懂什么?”
“咱们陆家向来独善其身,这曹家要把女儿嫁过来无非是想拉拢人罢了,您肯定不会给他家这个机会的。”
陆昭说完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道:“不过您是以何为由拒绝的人家?”
“说你太小了,玩儿性太重,还不会照顾人。”
陆昭听了撇撇嘴,自己否十九了还小,旁人家十七八小妾都娶了好几个呢。
“怎么?说错你了?刚刚你又去哪儿鬼混了?”
“没错没错。”陆昭摆弄着自己的竹扇,修长好看的手捏着红色的玛瑙珠子:“什么叫鬼混啊,不过是去酒楼里听个曲儿看个美人儿罢了。”
“去去去。”陆锦中挥挥手示意别让他在这儿呆着碍自己的眼。
陆昭也乐得自在,收起折扇便朝外走去。
这陆清和是个商人,开的铺子却都是些个什么拍卖行,什么密探,什么不正经他开什么。
平日里闲来无事,就跟郁修在酒楼里鬼混。这人平生就爱长的好看的东西,碰到美人儿也欣赏,但却不跟别的男人一样没见过女人似的。
说起来也算是个纨绔里的君子。
纨绔君子刚出了自家爷爷的院子,魏思宁就凑过来道:“主子,皇上下旨了,认回连将军。”
陆昭倒是不意外,他点点头道:“具体点儿的呢?”
“连将军名姓可以都不改,他今年二十一岁,在庄亲王府排行老二,所以也不用封世子,就单纯是可以多吃一份俸禄是个皇家人。”
……
多吃一份俸禄的皇家人此刻盯着手里被自己捏碎的茶杯微微出神。
“主子,要不要上点儿药?”黄恩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不必。”连煜扫了一眼自己渗出血来的伤口,淡声道。
“主子……明日的庄亲王府要去吗?”
连煜默不作声,片刻后他嘴角微微上扬:“去,怎么能不去呢。亲爹都认我回去了,我这当儿子的不能让他失了面子不是。”
黄恩感觉后背发凉,总感觉自家主子不是真的轻易妥协的人。
明仲听了消息后连忙赶了过来,他知道连煜这孩子心思重,怕他想不开做些什么傻事儿。
明仲进屋后,便见连煜自己站在沙盘前自己钻研着兵法。
“子商……”
连煜回头见是明仲,微微颔首:“师父来了?”
明仲一时间有些说不上话,倒是连煜走过来给他斟了杯茶淡声道:“师父不必挂怀,您且放宽心,我自有分寸。”
偌大的庄亲王府喜庆的同过年一般,就差张灯结彩挂上大红灯笼来庆祝了。
连煜穿上了皇族才能穿的服饰,头发用玉冠束起,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好一个俊美的人儿。
庄亲王府的下人们没见过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怎么也想不到这连将军竟然是这副模样。
连煜将认祖归宗的一套礼数做全后,抬眸看向高堂上坐着的庄亲王与庄亲王妃。
那一声父亲和母亲却是怎么也喊不出来。血浓于水的亲情在自己这里仿佛失了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血脉里灌了水。
连煜在厅里站着有些僵持,倒是自己的便宜大哥让自己坐过来。
“子商过来坐,这么多年咱们家总算聚齐了。”郑晓说着看向坐在自己一旁的妹妹接着道:“颜儿以后就有两个哥哥疼了。”
郑欢颜今年不过豆蔻年华,小姑娘家见自己多了这么好看的一个哥哥,不禁欢喜:“哥哥说的是。”
庄亲王妃并不在意连煜叫没叫自己,体面的笑道:“今日是我儿回来的大好日子,院子里的姨娘们认不认的倒也不打紧。不过一会儿叫你大哥带你认认其他弟兄们去,以后也有个帮衬。”
庄亲王纳了几个小妾,也生了两儿一女。嫡庶有别,今天这日子庄亲王妃自然不会让她们上这台面。
连煜不接庄亲王妃的话茬:“今日前来是我叨扰了……”
“子商!”郑贺语气加重了一些,打断了连煜的话:“这王府就是你的家!什么叫叨扰!让别人听了去像什么样子!”
连煜起身:“倒是子商思虑不周,那我换个说法,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说我是你儿子我没意见,这样不会让这庄亲王府没面子吧?”
“混账!”郑贺猛拍桌案,下边坐着的郑欢颜吓的一激灵。
“您是老子,我是儿子。您骂我就听着,您什么时候骂痛快了,我就什么时候再走。左右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陪着您解解闷儿。”连煜罕见的耍起了无赖,心道奇了怪了,怎么刚认识了这陆昭就把他这套无赖的手段给学来了。
庄亲王妃叹了口气出来打着圆场:“子商,这么多年让你在外头受了苦遭了罪是我们这当爹娘的不对,有什么不满都说出来,别这么折磨你爹和我。”
“既然丢了这么多年了,认回来还有什么必要吗?”连煜冷声说道。还没等庄亲王开口,他就不顾阻拦的踏出了门。
迈出庄亲王府大门时,一个匆匆跑进来的人撞到了他身上,那人抬头看了一眼,便拱手道:“是郑文唐突了,二哥这是要走?”
听称呼应是王府里的庶子,连煜没心思搭理这人,沉声嗯了一声便径自出了府。
简单的出了口气,连将军心情还算不错。可刚一进自己的将军府,便听黄恩说了皇上要召自己进宫的旨意。
连将军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
……
夕阳照射进了皇宫,给朱红的高墙上镀上了一层金,让本就华丽的皇宫又多了一丝神秘与庄严。
皇上召连煜进了自己的寝宫。皇帝的寝殿内以檀木作梁,水晶为灯,珍珠为帘,床前的帘子挂着金黄的鲛绡,榻上以金线绣着腾飞的巨龙。
叫人看了好不奢侈。
皇帝跟自己亲儿子拉家常似的让他坐在了椅子上。
连煜不懂皇帝这是闹的哪出儿,是因为他强行让自己认回郑家,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子商,朕听说你刚刚在王府里闹脾气了?”
连煜心里一动,这皇帝的消息倒是及时。他朝郑胤拱了拱手道:“是臣不对。”
皇上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心里有怨,朕能理解。但你左右是郑家的人,流的是生来尊贵的血脉。子商,你向来聪慧,你应当明白朕的意思。”
连煜心中冷笑,这傻子都明白。不就是告诉自己现在是皇家的人,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他皇上就是在告诉自己别给皇族丢人。
这事儿若是放在十年前八年前,他可能会恪尽职守的当好这个皇族人。可他现在二十一了,在别人家都是当爹的年纪了,他已经不再渴望亲情了。
两人心不在焉的聊了一会儿,郑胤大手一挥赏了连煜好些东西,才放人出宫。
出了宫,连煜又回头看了眼这高的能闷死人的宫墙。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皇帝待自己比待亲儿子还好,到底哪个才是自己亲爹。
连煜想着自己刚在宫里敷衍皇帝的场景就感觉舒坦。这老皇帝竟然逼着自己立规矩,想都别想。
太阳这会儿已经看不见光影儿了,拐个弯儿便见齐思谦在墙根儿处立着。
齐思谦见了连煜面上一喜,笑眯眯的迎了上来:“怎么样?皇上没难为你吧?”
连煜摇头,又听他道:“这天儿也晚了,咱们去望月楼吃点儿去?”
连煜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齐思谦立马看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连忙托盘道:“我弟弟想结识陆世子,我寻思你和陆世子也相识,不如叫上一起吃顿饭。”
齐思勉在翰林院当职,在翰林院的谁不艳羡那个连中三元的陆世子。他托自家哥哥搭个线,这齐思谦常年在军中,跟谁也不太熟,还不愿动用家里关系,就想到了自己兄弟兼上司。
“我何时与陆世子相识了?”连煜微微挑了挑眉。
“哎?”齐思谦挠了挠后脑勺道:“看你俩挺熟的啊,你不还去他们家拜访荣禄大夫了吗?”
“拜访荣禄大夫不是因为我跟他熟……罢了。”连煜懒得解释。
“那……你还去望月楼吗?我包间都挑好了。”虽是询问,但齐思谦满脸都写满了去吧去吧你快去吧。
黄恩在身后低头猜测自家主子定不会去,因为他总觉得主子对陆世子有什么偏见似的。
结果黄恩还没在脑子里捋完主子不去的原因时,就听连煜惜字如金的说了个去字。黄恩猛的抬头看向连煜,却见他气定神闲的立在原处。
他发现自从回了京,就越来越猜不到自家主子的心思了。
望月楼的地段极好,在晚上时坐在二楼的露台上正好能望见月亮。
连煜前脚踏进望月楼,陆昭后脚儿就跟了上来。
“连将军倒是快。”陆昭摇了摇自己的折扇,“唰”一下又合了起来。
“离得近罢了。”连煜微微颔首,放慢了步子等陆昭跟了上来,二人才并肩而行。
齐思谦见了二人便笑着道:“思勉在包间里等着呢,咱们进屋说吧。”
陆昭颔首,边走边道:“今日连将军做东,怎的叫齐校尉通知的思宁?”
连煜怔了一下,偏过头去看向齐思谦,眼神里充满了质问。
齐思谦硬着头皮插在了这两人中间打着哈哈:“那个世子……”
陆昭有礼貌的微笑:“嗯?”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包间外,连煜咳了一声,刚想开口,便被冲出来的齐思勉抢了先。
“世子好!”
陆昭把扇子往腰上一别,笑道:“齐公子?”
齐思勉笑的眼都没了,点着头说道:“世子我可是仰慕您很久了,您的文采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哎哎哎。”陆昭抬手示意他可以停下了:“你一个探花夸人就这么夸?”
齐思勉挠了挠头,见到陆昭太激动了,肚子里那点儿墨水都沾着大葱吃没了。
“快坐快坐,连将军也坐!”齐思勉张罗着几人入座,抬手示意旁边的歌姬开始弹奏琵琶。
门外黄恩双手抱臂在左站着,魏思宁规规矩矩的在靠右站着。俩人大眼瞪小眼的瞪了一会儿,黄恩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家世子今年多大了?”
魏思宁眼观鼻鼻观心:“十九了。”
黄恩点点头,这个他知道。不过是找个话题不那么尴尬罢了。
安静了片刻,黄恩又开口道:“我们家主子二十一了。”
魏思宁点点头,又觉得不够,说道:“连将军年少有为。”
这屋外的尴尬,屋里的也不怎么样。
齐思勉过了上头的劲儿,有些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齐思谦接起了没进包厢时的话头道:“思勉从早就想这么跟世子一同吃个饭,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子商跟你交……好。”
齐思谦说道最后看见了连煜扔向自己的眼神儿,咬了咬舌尖还是把最后一个字儿吐了出来。
“然后我就借了下子商的名头,哎果然好使!”
齐思谦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给连煜磕头,只希望大将军等一会儿出去别一刀了断了自己。
陆昭朗声笑道:“齐校尉这是说的哪里话,这有酒有菜,还有美人儿音乐作陪,您叫我直说啊。”
齐思谦跟着笑:“世子不怪罪就好。”
陆昭眼神飘向已经喝了两杯的连煜:“这有什么的,我又不吃人。连将军一会儿吃完饭要不要去看看老头儿?”
连煜还没开口,齐思谦就“哎”了一声道:“哎子商,你可是崇拜这荣禄大夫好久了。”
连煜:……
陆昭眼里藏着笑,清澈的眸子让人看了都不舍的移开视线:“什么崇拜不崇拜的,我祖父也天天跟我夸连将军骁勇善战,有大将风范呢。”
齐思勉拽了拽自己哥哥,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他多吃菜,少说话。
吃完了不容易的一顿饭,齐思勉拽着自己糊涂哥哥回家找娘亲。黄恩和魏思宁各自跟在自己主子身后,一个正好听不到两人说话的位置。
连煜犹豫了片刻,心说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
“齐思谦那人说话没个把门儿的,世子别介意。”
“他刚说什么不对的话了吗?”陆昭早就抽出了腰间的折扇把玩着,明明是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眼睛里却是满是认真的看向连煜。
他说完又立马道:“连将军怎么还真的客气,咱俩都交好了还世子世子的叫。”
连煜被陆昭这不要脸的话一噎,硬是怔了片刻才说道:“齐思谦瞎说的话,世子还拿来开玩笑。”
“连将军太有礼貌了,按理说你都认回了皇家,世子世子的叫我也不太合规矩。”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句话说完后连煜的脸色就开始不似刚才那般。
可他陆清和向来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人……与其说不会不如说这个混账不稀得察谁的言观谁的色,他此刻也没有反应过来。
“认回皇室不是我本意。”连煜说完反应过来这话跟他说纯属多余,便有些懊悔的不再开口。
“认回皇室有什么不好的?除了束缚多一点儿之外,在大丰都能横着走……”
“陆清和!”连煜忽然低声吼了一声。
陆昭看向他:“连将军,咱这也算沾亲带故了,就不能说话温和点儿?”
连煜抬手捏住了陆昭的下巴:“你也觉得我身上留的是他们的血很高贵是不是?”他嘴角始终挂了一抹嘲讽,他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他的下巴,一字一句缓缓道:“可我觉得很脏。”
陆清和哪被人这么攥过,突生的变故让这位爷有些猝不及防。
许是刚多喝了几杯的缘故,连煜头脑有些发热,吼出来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松开手后退了两步,被迎上来的黄恩扶住了肩膀。
他示意让黄恩退了下去,自己朝陆昭拱了拱手:“刚刚是我唐突了,今日不便去贵府看望荣禄大夫了,抱歉。”
连煜说完,便转身匆匆离去。黄恩朝这主仆二人弯了弯腰,随即追上了自家主子。
“主子你没事儿吧?”魏思宁还没见过被人捏了下巴的陆清和。
刚刚那一幕黄恩和魏思宁都看了个正着,俩人刚一闹上二人就想冲上去,下一秒又觉得冲上去可能更会坏了事儿,所以达成共识的等连煜撒了手儿才过来。
“这连煜是吃炮仗了?魏思宁你给他往酒里下火药了?”
魏思宁知道他这是撒气呢,没接他这个话茬。看样子还能骂,也不像是有事儿的样子。
陆昭摩挲着自己被捏的下巴道:“下手挺狠,也不怕捏坏了以后没姑娘嫁我赖上他。”
“主子……您如何打算?”
陆昭冷哼了一声:“回家告诉爷爷去,告诉这老头儿欣赏的连将军怎么是个这么鲁莽的人。”
刚被捏住下巴的时候陆昭确实是懵了一下,而后就是有些恼火。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被别人这么捏过下巴,这个连煜真是扫兴。
回了陆家陆昭便孩子似的把事情一股脑儿的告诉了陆锦中。
陆锦中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趁陆昭一个不注意抬手在他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
“祖父!”陆昭捂住头,一下子弹起来跑了老远。
“您这是什么意思啊,闲连煜打的不够狠您来补一巴掌?”
“你这龟孙子。”陆锦中瞪了陆昭一眼道:“去给人家登门道歉。”
“不是吧?他捏小爷我下巴,还要我亲自登门给他道歉?”陆昭皱着好看的眉头,一脸不解。
“你戳着人家的痛处说,你不该打?你不该去道歉?”
陆昭长这么大还没给谁去道过歉,他也知道这连煜是不愿意被认回去。他支支吾吾应了一声:“我去还不成吗。”
陆昭被陆锦中撵着出了院子,路过前厅时看见自己爹正在喂新买回来的鸟儿。
他打了个口哨笑道:“爹,我出去一趟啊。”
陆江之摆了摆手,示意他爱去哪儿去哪儿。
出了门儿陆昭便觉得现在去找连煜有点儿不太好,都已经大晚上了,直接去会不会太唐突了。他拽了拽刚顺手拎出来的疏林道:“哎树林儿,你说我今夜去不去找那个连煜赔罪?”
疏林把自己头发扯了回来说道:“世子您就去呗,又不是大姑娘家的需要避嫌。”
陆昭笑着伸出手指在疏林脑门上指了一下:“小孩儿不大,事儿懂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