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纪敏没有一副好皮囊,从他一睁眼他就在扮演一个个反派,他们丑陋,狭隘,粗鲁,即使身在高位也免不了的小眼扁鼻子,世界创造他就是为了平衡世界,主角的成长需要磨刀石,而纪敏就是那个磨刀石。
大概是世界在创造他是忘记赋予他真正的野心,以至于他再怎么下场凄惨也没有生出反抗的念头,他是反派且是不漂亮的,丑陋的反派,没有人会为他鸣不平,连他自己都不会。
纪敏已经被逼到绝路了,主角已经以清君侧的名义杀上金陵,他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佞便抓着小皇帝和部下逃出来了,但世界规律在运转,他会被一箭射穿腿,在菜市口除以腰斩之刑,万千人的唾沫会把他淹没,像每一次一样。
他的脑袋在菜市口城门上挂了一年,风一吹,就晃晃悠悠的打转。
再一次没有洗白的完成了任务,纪敏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世界并没有给予他真正的皮囊,在虚无的空间里,他只是一团白雾。
没有形状,没有呼吸。
世界在向外延伸,新的位面正在创造,当新的位面完成时,他也将继续他存在的意义。
无尽的黑暗里,有一点点涟漪开始荡开,有人在反抗,他们是世界最宠爱的孩子们,是主角的化身,因为是最宠爱,所以他们拥有野心和反抗的力量,既然是主角又怎么甘心被别人控制。
趁着世界创造的功夫他们直接切断了世界的联系,世界被困在那个还没有创造完成的新位面里。
主角打开了所有的位面,肆意的在里面穿梭,其他的白雾被开启位面漩涡吸引,无规律的进入各个位面。
纪敏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漆黑,他现在是一个瞎子,而生为反派,他需要让一个瞎子成为主角的磨刀石,这个位面最强的反派。
黑暗的世界并没有特别难熬,至少纪敏不觉得难熬,他生活在一个古代位面,自他有记忆开始,就被人称作怪物,他和其他人的长相不一样,纪敏察觉到。
一般情况下他虽然谈不上好看但也是勉强可以入眼的,但第一次被直接称为怪物,可见是真的丑无盐了。
他的娘已经出去干农活了,纪敏每次出去都会被扔石头,吐唾沫,久而久之他娘就不要他出去了,纪敏成天坐在家里,听鸭叫,听叶落瞎子的世界并没有那么恐怖,习惯之后他也可以打扫卫生,做做饭,但所有东西必须一成不变,离开的原来的位置,他就会被绊倒。
直到有一伙溃兵冲进了村子,他们有着村里没有的锋利武器,硬逼着村里人接受他们,一人一户,直到他们离开。
纪敏家离得远,当他知道这件事时,自家大门早就被砍得稀巴烂了。
屋外传来骂声,纪敏忙抓起一根木棒,因为是盲人,作为反派他还没有杀过一个人,位面的运行不允许突兀的转变发生,所以他需要一个变坏的契机。
杀一个人,成为杀人犯。
李寻第一次看见纪敏就是在这样一个破烂的院子里,他打了败仗,仓皇带着部下逃进了山里,这里是燕国人的地盘,所有的人都是燕国人,燕新大战,两国早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了,那他威胁燕人,抢人地盘有何不对,两方对立,百姓无辜也避免不了敌意。
他身上有伤要静养,故选择了远些的院子。
砍掉木栓,就看见一个白色的雪人坐在中间,分明已不是冬天怎么还有雪人,李寻有些疑惑。
细看竟是一个人,白发雪瞳玉肤,活活一尊白玉像。
只是这尊白玉像的脾气看起来不怎么好,他才靠近就被那人打了一棒,看上去脆弱无比,打人的力气到不小。
李寻被伤到原本的伤处,再被打到更是钻心的痛,原本他是带着猫捉耗子的心思想要戏弄一番,可谁知,这玉面像出手这样毫不留情,几番下来,他有些恼了,直接制住了那人的脖子。
“倒是个扎手的东西。”他啐笑道。
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人,白,白的惊人,凑近了看就连羽睫都是白色的,像是雪落在上面,仿佛一抖动就会掉下来。
他的睫毛微微抖动,李寻才看见了那双无神的眼睛,玻璃一样的眼珠似是不安的转动,他离的那样近,能够看见任何一点表情变化。
竟是个瞎子。
他看不见,神情却不见得多少慌乱,趁着雪色还带着些天真和仙气。
他看的时间有些久,眼神落到他掐着人的手上才看见泛红的痕迹,一片白色上红色的掐痕实在显眼。
红梅落在了雪上,又清冽又妖异。
李寻松开手,坐在了院子唯一一把椅子上道:“我住在这,若是不听话,便立刻杀了你!”
狠话放出去了,那人却不见有什么反应,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还是个聋子?李寻皱眉。
世人都爱圆满,但圆满易碎,残缺一些才能长久,但残缺过度又只能被人可怜,遗弃。
纪敏感觉到那人的目光,没有动作,他知道自己外貌有异于常人,骂作怪物也不是一次两次。
听见那人的话才恍然,这是位面开始运作了,强迫做低,被人欺辱,多好的引子。
他正想着,就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娘回来了。纪氏做完农活,走进村子便听见说有溃兵逃进村子了,凶神恶煞的,逼着村人养着他们。
纪氏心里一紧,连忙拿起农具往家跑,若是……若是……
家里大门大开,里面也是一片狼藉,一陌生男人坐在中间,她的敏哥儿正无措的站在一旁,顿时她觉得心肝具裂,飞奔着跑过去。
“军爷!军爷!”纪氏大叫道,她护住自己的孩子,谄媚的笑道:“我这孩子不懂事,惹恼了军爷,我定狠狠的责罚他,还望军爷高抬贵手,放过他,放过他!他只是个瞎子,不是故意冒犯您的。”
她说的又多又快,瞥见李寻额上的汗珠,又讨好的道:“想是天气太热了,我去给你倒水。”
说罢就拉着纪敏小心翼翼的退开了。
李寻看着走路与常人无异的纪敏,轻笑一声,像个白头鹅。
纪氏拉着纪敏回到屋子,心疼的上下打量,看见他脖子上的掐痕,眼泪止不住得留下来。
她可怜的敏哥儿啊,生来就是这个模样,又看不见只能待在这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如今溃兵还进了村,住进了这里,这才半日,便被掐了脖子,长久住着她的敏哥儿不知道要受多少磋磨。
“敏哥儿,敏哥儿!”纪氏攥着纪敏的衣襟哭个不停。
“娘,我没事的,我看不见他,他在的时候,我就躲在屋子里,躲得远远的。”纪敏抱住纪母,安抚道。
听着孩子的安稳,纪氏反而哭的更凶了,只怪她不好,敏哥儿生的这副模样,当时太得意还让人下了药,害得敏哥儿处处受人欺负。
母子二人,抱作一团,泣不成声。
听着隐隐约约的泣声,李寻撇了撇嘴,这家母子怕是将他当做什么洪水猛兽了。
不过也对,他是新国的将军,躲在燕国村子里,可不就是洪水猛兽吗?
好在村子与世隔绝,出山天险难渡,寻常人怕是出不去的。
“军爷!”那妇人唤道。
“进来。”
得了指令,妇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她端着一个铜盆,脸上又是那副讨好的神情。
“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军爷放心,再不敢无礼了。”妇人急急说着,又递上一方干净帕子。
“那孩子平常都待在屋子里,绝不会出来妨碍军爷的。”
李寻点了点头,看着这一方白帕子又想起那人雪一样皮肤,不经意问道:“他叫什么?”
纪氏一愣,结结巴巴的回道:“叫纪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