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两人彼此对视，异口同声：“柯衍！”
赵相言还惊着，章鹤拔腿就追了过去。赵相言也赶紧跟上。
可恨他点单的时候根本没留意服务员长什么样，就记得个子很高，头发好像不完全是黑色，这点应该比较好认。
酒吧面积不大，章鹤经常来，熟悉得很。穿过错落的桌椅很快来到准备间门口，人大概率在里面。率先追过来的是他，可到门口的时候，他却停住了。赵相言想敲门，被章鹤拦住。
耳边是舒缓的爵士乐，刚才的震惊和急切在这一刻被另一种情绪取代，章鹤问：“如果不是他呢？”
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章鹤后半句没说的是：我宁愿靠你这张脸骗自己，也不想经历这种失望。
“那你进不进去？”赵相言感情上非常理解，但都这时候了纠结这些毫无意义，不耐烦的语气将章鹤那点矫情冲散。
章鹤顿了顿，上前准备敲门时门自己开了，穿着白衬衫系着黑围裙的服务员手里端着托盘，迎面碰上他差点把托盘掀翻，被章鹤帮忙稳住。
“客人有什么需要吗？”对方明显对他们的行为不满，但又不好发作。
头发有几捋偏黄，面对面，章鹤能认出这就是刚才给他们送酒的人，可这人眉宇间的不耐烦和陌生感都让他不安起来。他心跳得太快，紧张地直犯恶心，努力定了定神问：“你怎么知道我朋友对菠萝过敏？”
那人朝他身后的赵相言看了看，似乎在犹豫，回他一句“我不知道”就要错身过去。章鹤直接拽住他的胳膊，“你为什么撒谎？刚才送酒的不是你？这里的老板跟我很熟，不然我们调监控？”
都是普通打工的，经不起他这种威胁，而且也不想惹事，简单的承诺轻松就被破坏，那人气闷道：“我就是不知道啊，酒不是我做的，我只是问了跟你朋友一样的问题而已，能放我走了吗？我还要工作。”
“最后一个问题。”章鹤这次换上拜托的语气，“告诉你这句话的人在哪？”
*
“不是该高兴才对吗？起码说明确实有可能是柯衍。”赵相言无比淡定，他现在对这些非常规事件接受度极高。
据服务员说，今天他端酒的时候，有人忽然拿走了其中一杯上面的那片菠萝，是他的同事小茸。小茸比他来得早，跟他不算很熟，小茸说那位顾客对菠萝过敏。当时觉得少片菠萝而已无所谓，也没多问。后来章鹤他们找上门，他才想起来小茸刚才说自己有事先走了。
“如果他确实是柯衍，为什么要躲我？”章鹤憋闷又委屈，一颗心始终被悬着，怎么想都想不出个结果。
“明天再去不就好了，他总不至于为了躲你连工作都不要了。”
“躲你”两个字又一次刺痛了章鹤的心，他没好气地说：“他凭什么躲我！”
赵相言撇撇嘴，不置可否。
以为这人多大能耐，结果第二天章鹤就提出让他陪自己一起去，赵相言也好奇柯衍是不是真的活着，就答应了，心里吐槽章鹤这个怂包。
同样的地点今天他们来得早，赶酒吧刚开门营业就进来了。昨天章鹤特意打电话给酒吧老板，问他们店有没有一个叫小茸的员工。酒吧老板不常来，回忆了一下说是张茸吧？
从酒吧老板那得知，这个张茸刚来的时候别说行李，连个身份证都没，要不是长相清秀无害，怕是没人愿意搭理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留下他完全是因为工资低能干活，不过只上夜班，正好适合酒吧这种地方。最关键的是酒吧营业到凌晨两三点，员工都不愿意留下收拾清理只能留到第二天，这样环境卫生很容易出问题，只有张茸可以工作到半夜，他来了之后，每次都把店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其他人第二天甚至可以晚来几个小时，时间一长，老板自然满意得很。
不管是不是柯衍，起码不会丢下工作跑路，因为这份工作看起来对他很重要。
不过老板说张茸来上班的时间点不固定，毕竟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的，他也有这个自由。赵相言让章鹤耐心一点，两人等到晚上十点，章鹤才拉住一个服务员问张茸来了没。
“来了，他……”
话音未落，章鹤已经起身往昨天的地方去了。
赵相言跟服务员简单解释，跟过去的时候见章鹤正拽着个瘦弱的年轻男孩不让人家走，像个喝多闹事的不法分子。
“你、你放开我……”名叫张茸的男孩脸憋得通红，显然是被他吓到了，低着头使劲往墙角缩，章鹤那架势，周围无人敢上前。
赵相言心里大概有数，过去拍了拍章鹤，让他先别这么激动。章鹤见是他来，充血的大脑才算冷静下来一点。
男孩一被放开，就缩回手活动着手腕，依然不抬头。
“张茸？”赵相言轻声叫他，男孩小心翼翼点点头。
赵相言环视周围，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顾客也听到声音朝这边看，影响人家做生意就不太好了。
“我们不是想找你麻烦，你别怕，借你几分钟聊聊可以吗？不去别的地方，就在店外面。”
章鹤怕自己再忍不住，转身先出去了。
张茸犹豫了一下，点头说好。
两人出来的时候，章鹤在酒吧后门的路灯底下抽烟。赵相言这才意识到章鹤一直以来到底有多不好过，他从前不抽烟的。
见两人出来，章鹤将抽了半截的烟屁股按在垃圾桶上，随手丢了进去，朝他们走过来。
张茸下意识就要往赵相言身后躲。章鹤脚步顿住。
赵相言回头，用几个人都能听清的声音问：“你怎么知道我对菠萝过敏？”
张茸咬紧嘴唇默不作声，章鹤忍无可忍吼道：“说话啊！”吓得张茸一哆嗦，赵相言瞪了章鹤一眼，嫌他坏事，稍微转了个身，恰好挡住章鹤，面向张茸问：“你为什么不看我？”
身后的章鹤心跳漏一拍，觉得带赵相言来真是带对了。
张茸别开脸，赵相言直接问：“你是不是柯衍？”
这下章鹤连气都不敢喘了。他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然后看到那个始终不敢直视他们的人，轻轻点了点头。
赵相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章鹤已经先一步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对方的手问：“除了知道他过敏，你还有什么能证明是柯衍？”
本来被他的莽撞弄得不知所措的人忽然愣了一下，用力甩开他的手倔强道：“你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问我？”
他确实有点生气，转身要走，结果被一股大力拽了回来，跟着跌进一个怀抱，结实又温暖。那人将他抱得很紧，恨不得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想起来自己的衣服还是脏的，想要推开。
“别动。”怀里的人比之前还瘦，一把细腰能圈个来回了，章鹤心疼得要死，“我信，让我抱一会。”
“咳咳……”赵相言出声提醒他们这还有个人呢。
听到他的声音，怀里的人拼命挣扎起来，章鹤不得不放开，回头不满道：“你怎么还在这？”
赵相言：？？？过分了吧？
章鹤顾不上搭理他，想去牵柯衍的手，却被柯衍敏感地躲开，章鹤这才想起来如果柯衍活着，为什么从没找过他？就算不找他，也不去找秦沛容吗？
只见柯衍绕过他走到赵相言面前，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那张熟悉的脸。发生这么离奇的事，他知道怨不得任何人，眼前这个人也是无辜的。
“你、你叫赵相言？”柯衍偷偷跑去看秦沛容的时候，偶然听到过他的名字。
赵相言白了章鹤一眼，还不是得靠我？章鹤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想想办法套话，对于刚才自己过河拆桥的行为毫无歉意。
赵相言心说以后再找你算账，这边冲柯衍点点头，“对，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柯衍连连摆手，“不是你的错，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对菠萝过敏，千万不要碰，会很难受，误食的话更严重，脸会肿的像猪头，啊对了，菠萝口味的饮料糖果也不行。”
赵相言越看越觉得这人挺有意思，忽然伸出手勾着对方的肩膀问：“哎，你跟自己亲过嘴儿吗？”
“赵相言你有毛病是不是！”章鹤拍开他的胳膊把柯衍拽到自己那一边，“赵焺揍你揍少了吧？”
“开个玩笑你至于嘛。”话音未落，电话响了，赵相言拿起来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埋怨章鹤：“嘴开光了吧你！我先走了你们聊，拜拜。”
赵相言转身一边走一边接通电话，“哥，没有，我现在回去，你不用接我……”
人逐渐走远，声音听不见了。柯衍的视线始终黏在赵相言身上，眼神里说不上是渴望还是羡慕，等赵相言转过街角，他才将目光收回来，注意到身边还有个人，匆匆说道：“我要回去工作了。”
“你躲我？”章鹤不想逼他，忍住自己将对方再次抱住的手，可他真的快受不了了。
柯衍已经拉开门。
“我看过你的日记了。”
柯衍停顿一下，手心出了层汗，就快要握不住门把手了。
“喜欢我为什么要躲我？还是你有别人了？”
愤怒源自被侮辱的爱，柯衍松开手转身，全身上下都透着股坚毅和倔强，“喜欢你的是柯衍，你不是已经跟他在一起了吗！”
章鹤愣住，刚要开口问什么意思，对面的人却哭了。
“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章先生和柯衍相处得很好，柯衍待妈妈也很好，柯衍没有被强奸的记忆，只要记得别吃菠萝，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他不想哭的，可他忍不住，说完好像自己也跟着碎了一样，明明一再告诉自己不是任何人的错，可心里总压不住那个声音：要是能回去就好了。
他忍不住想妈妈，忍不住想章鹤，这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两个人都不属于他了，后来他安慰自己：妈妈找到了不错的工作，不用再那么辛苦，章鹤和“柯衍”似乎也很甜蜜，这样就够了。
“那你呢？”章鹤强压下翻涌的心绪，用了十足的耐心。
“我什么？”柯衍眼角还挂着泪，吼完这一通，似乎又进入了说服自己的阶段，很快平静下来，低声道：“我是张茸，弓长张，草头——唔！”
僻静的巷子里仿佛炸出声响，热烫柔软的唇紧紧贴着他，轰得他大脑一片空白，章鹤在吻他。
他没接过吻，就算之前遭遇过那么惨烈的事，对方也只是胡乱地蹭他的脸颊，汗臭和口水让他不断干呕，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厌恶这件事，从没想过被人亲吻会像跌进柔软的云端，尤其这个人是章鹤。
他们之间曾经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
可是……
章鹤试图顶开他笨拙抿紧的嘴唇，舍不得分开，含糊说了一句：“张嘴啊宝贝。”
柯衍想到日记，想到才离开不久的赵相言，全身的热度瞬间往下降，他使劲别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章鹤说：“他才刚走，你怎么这样！”
说完他要跑，被章鹤拉回来靠着墙，一左一右用胳膊挡得死死的。
这么可笑的误会也就柯衍这种思想单纯的人会看不出来了。章鹤没急着解释，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人可爱，这才是他的柯衍。逗弄心起，章鹤苦恼地说：“怎么办，见到你之后觉得更喜欢你了，我去甩了他怎么样。”
柯衍显然是没料到他曾经的暗恋对象竟然是个这么不要脸的，憋了半天才憋出三个字：“你混蛋。”
章鹤又在他嘴上亲了一下，“那你要不要混蛋去甩了他？”
“你——！”
柯衍气得哑口无言，更气自己私心里居然真的幻想过这个发展，这绝对不可以。
“怎么样？只要你点头，我立刻给他打电话说分手。”章鹤逗他逗上瘾了，一时半会想看这人更多的表情和神态，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要是赵相言在的话，一定会说他现在的样子就像逮到猎物不急着吃的猎豹，非要玩一会才下口，不安好心，一肚子坏水。
“那你遇到比我更喜欢的呢？也会一个电话甩了我吗？”柯衍反问，章鹤看他认真的样子，怕再编下去以后想解释也说不清了，刚要坦白，后门被推开，柯衍条件反射推开他。那个头发几缕黄的服务员看到柯衍后不满道：“找你半天了，正人手不够呢。”说罢又看向章鹤，意有所指道：“你完事儿没？”
不完事儿也得完事儿，柯衍点点头，“不好意思，我马上来。”
那人也不走，非等着柯衍一起进去，章鹤刻意挡住他的路，柯衍只好硬生生从他旁边的缝隙往过挤，进门之前还看了他一眼。
章鹤低头用拇指擦了下嘴角，回味刚才那个吻，不能细想，一想就收不住。苦尽甘来的滋味实在太好，胜过世间一切，他这回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把这个人抓在手里，抓一辈子。
酒吧一如往常，偶尔有角落爆发出笑声或者喧闹，白衬衫黑围裙的服务员来回忙碌着，他们大多年轻帅气，所以酒吧的女客人也多，柯衍倒显得不那么起眼，因为又矮又不常出来，基本只在后厨忙活。
章鹤回到刚才的位子坐下，两杯酒还在，他端起一杯一饮而尽，入口微苦透着酸，辛辣感最后才蔓延开，还好赵相言没喝，不然他点的这玩意儿估计喝完就走不动了。
从九点坐到十点，柯衍就出现过一次，还是他让人叫来的。
“这位客人您有什么需要？”柯衍微躬着腰，双手背在身后，是标准的服务姿态。
章鹤虽然不满他这么客气，但也不好太心急，笑着问：“你几点下班啊？我等你。”
“很晚。”柯衍背在身后的手指蜷了一下，每次他想多看一眼章鹤的时候，就没来由地紧张，现在更像是犯错一样。
“没事，几点我都等，我有话跟你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柯衍回头看了一眼吧台，转过脸的时候已经将那点不甘心藏了起来，认真劝他：“我觉得赵相言是个好人，你、你不能对不起他，你这样不对。”
“他是好人？”章鹤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他差点没给我脑袋上开个窟窿。”
柯衍不知道他到底哪句真哪句假，想象了一下两个人打架的画面，觉得太离谱了，犹豫着问：“那你没事吧？”
“有事。”章鹤目光如炬，视线仿佛能将眼前的人点燃，看得柯衍就算不跟他对视也有点待不住，只好说：“店里规定不能和顾客闲聊，我要去忙了。”
“点单总可以吧？”章鹤拿起酒单，扫过上面他至少喝过一半的酒，指着其中一款说：“这个吧。”
柯衍凑过去看，章鹤手指的地方是：思念之吻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柯衍很难不认为他是故意的，脸皮发烫，收回酒单匆匆离开。算起来，那应该是他的初吻。虽然曾经就幻想过会是跟章鹤，但真的发生了又好像太过突然。
舒缓的音乐一曲接一曲，章鹤没再叫过柯衍，除了不停地点单喝酒之外，安静地与普通客人没两样。这给了柯衍偷瞄的机会，心想他该不会真的在等自己吧？一会又想喝那么多酒醉了怎么办？上次来就喝醉了还叫他滚。总而言之，一神一念都牵在章鹤身上。再后来，酒吧的客人陆续离店，其他同事也纷纷下班，老板今天不在，柯衍照常是留下来打扫卫生的那个。
作为等到最后的客人，章鹤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柯衍想去叫醒他，但以前也就算了，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有点舍不得章鹤走。心里头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章鹤现在跟别人在一起，你这样太不道德了，另一个说，你又没做什么，看看还不行吗？
最后，柯衍决定先打扫卫生，不去管他。
可是做好卫生又整理完桌椅，章鹤还是一动不动。
柯衍放好东西，解掉自己的围裙，将酒吧的音乐关掉，四周一下安静下来，他以为章鹤会醒过来，然而并没有。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见章鹤侧脸枕在手臂上，睡得正熟。
玻璃窗外时不时有车开过，车灯从左刮到右，一寸寸照亮章鹤的脸，从额头到鼻梁，从嘴唇到下巴。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蹲在旁边看入了神。
“不亲一下吗？”
熟睡的人忽然说话，吓得柯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跟着被一双手拉起来直接坐在了对方的腿上。
他想站起来，章鹤却抱着他不让他动，脸埋进他的胸口，声音含着酒意：“你以前就很喜欢看我。”
“后来你出事，醒过来之后再也不看我了。”他双手将人抱得更紧，呼出的热气仿佛穿过胸腔包裹住柯衍的心，“我觉得你没了记忆感觉肯定还在，只要我待在你身边，总会回到从前的。可你总是不爱搭理我，连对我笑一下都不愿意。”
柯衍被他的情绪传染，跟着难过起来，他不知道章鹤明明已经跟赵相言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说这些，可他不想看到章鹤难过，只好轻轻拍了拍章鹤的背。
“没想到那根本不是你，柯衍，我把你弄丢了。”
“你别这样，跟你没……”
“对不起。”章鹤抬头看他，眼眶发红，“是我没保护好你，柯衍，对不起。”
柯衍想说自己不需要谁的保护，他的遭遇也不是章鹤的过错，可没等他开口，就再次被章鹤捏着后颈吻住了。
亲吻真是件很舒服的事，直到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顶着他的大腿，章鹤放开他，哑着声音说：“我喝醉了。”
“送我回家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