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章献淮下楼时阿姨正好到,他说:“先做我的,过半小时再给他做。”
阿姨答应后就进厨房忙了。
一个人吃早饭的过程中,章献淮快速复盘昨晚的事。他参加多年生意伙伴组的酒局,恰好有人带来一位前些天刚从M城过来的商人。
那商人章献淮认识,三十出头,外号宁老板。
这宁老板早早全家移民到海外,家里生意大部分是不能明说的,私人生活也多少沾染了不干不净的东西。早先他知道章氏的某位少爷要到M城还有意示好拉拢,主动邀约过几次,结果被章献淮全推了。可能是这么结了梁子,后来俩人在M城再没来往。
再见着章献淮,宁老板仍看着不爽,正巧有人跟他问起M城的事,他就把话题故意引到章献淮身上,笑着说:“别光问我,章总在M城也待了挺多年,可惜怎么着都约不到,单单碰见些下属,这一回来反而碰着了,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旁边人听出话里有话,只见章献淮微微颌了颌首,没多回应。
宁老板吃堵之后也没停,继续说:“对了,听说章总刚回国就遇了车祸,好在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不知道林措现在怎么样?”
他故意加重“林措”,章献淮听了终于认真起来,抬眼对视过去。
章献淮在M城待了多年,与林措的事情似乎是近一年林措调到海外分公司才开始的,别说S城的人了解的少,M城也没有几个清楚具体实情。连那边章献淮的助理回答时也仅将他们工作上的联系交代清晰,对于感情只答“二位走得很近”,不敢轻易下定论。
此前章献淮没对外界提感情方面的事,章家人知道的也全是M城公司内部传过来的:章献淮与林措在秘密交往,对他非常好。
林措业务能力不错,过去后跟团队共同搞定了几位大客户。两人在一次慈善活动上结伴出入,举止亲密,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外人看来这就算是公开了关系。
他们回国发生车祸,章家第一时间找人压了下来,并没有流出什么绯闻消息。
所以远在M城的宁老板是如何知道与章献淮一同发生意外的“公司员工”是林措?
章献淮当下没提出质疑,只对他说:“林措一切都好。”
宁老板听了,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走到一旁倒酒,“是吗?没问题当然好,看来章总还是很看重他。”
他微笑着端着两杯酒走到章献淮面前,声音抬了些:“章总,既然今天这么有缘,不如喝一杯吧,这次可别再拒绝我了。”
组局那位怕场面太冷,出来讲了两句,提议大家正好一起碰杯。章献淮不好推,冷着脸接了过来。
章献淮听说过宁老板做事向来手段低劣,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直接往酒里下东西。
那药狡猾,发作得慢,查起来也说不出是哪杯酒的问题,宁老板大可抵赖。药效一到,劲头一下冲了上来。
章献淮察觉出异样,不慌不忙要借醉离开。宁老板抢在前面,看似好心地叫了个他带的人过来,让帮着送送章总。那人是个年轻小伙子,没怎么敢抬头,走过来就要挽手搀扶。
章献淮碰都没让他碰,直接指旁边的张怡荔,和林冬迟聊过天的那位助理,“你来。”
宁老板只得作罢,章献淮不喜女色人尽皆知,他的把戏过分低级,在别人的地盘不方便强行闹下去。
章献淮打电话让调查员去看看宁老板最近在做什么,顺便重新要一份车祸调查报告,他想验证车祸是否跟宁老板有关系。
当初车祸发生的地点偏,前后没有太多过往车辆,车撞上防护栏是因为短距离超速,无明显外界影响因素。
章献淮查看过林措在S城和M城的工作评估报告,显示的评价基本都是:自主性强,办事考虑周全,沉稳冷静。向来沉稳冷静的人作为当天的驾驶员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错误?
既然林措和章献淮情投意合,没理由突然加速带着爱人主动送死,不太合理。
这个疑惑一直卡在章献淮心里,现在宁老板的出现和所作所为恰好让他看到突破口——或许车子被人巧妙地动过手脚。
章献淮离开房间后,林冬迟短暂睡了一小时,接着被电话叫醒,阿姨让他下楼吃东西。
这次林冬迟已经没有心情拖拉了,简单洗漱就去了餐厅。
在章献淮眼里,林冬迟又成了一副小乞丐模样。
而且是心情不愉悦的小乞丐。
阿姨把一碗温热的山药小米粥端给他,很降火,适合牙痛刚刚好的林冬迟。
他这周的早餐都是这类清热去火的粥,前两天一直没碰上阿姨,现在碰见,林冬迟赶紧亲热地感谢她:“阿姨谢谢您,您好贴心,粥做得都特别好吃!我的牙齿已经好了,以后不用麻烦您给我单独准备了。”
阿姨看了眼章献淮,实际上她并不知道林冬迟的牙出了问题,原本给林冬迟准备的是和章献淮差不多的西式早点,是章献淮让她换的清淡小粥。
但是章献淮没有要接夸奖的意思,自顾自地刷着手里的平板屏幕,阿姨便对林冬迟笑了笑,说没关系,叫他喜欢就多吃些,不要浪费。
他们俩都没谈及昨晚,仿佛那已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林冬迟边吃边把周日要去拔牙的事情重新跟章献淮说了下。他语气平和,也很客气:“我和陈医生约了周日拔智齿,如果那天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我会去换一个时间或者提前帮你准备好东西。”
章献淮听着不大舒服,皱眉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章献淮说不出这种感觉,盯着他看,“语气不像你。”反而想到了工作评估报告上关于林措的描述。
“啊?哦……”林冬迟跟他解释,“我是做好我现在这个身份该做的事,林措的身份,私人助理的身份。”
林措的日记中,工作方面的内容总是安排得极有条理,各种事宜都规划得很好。
一夜时间使林冬迟理清了自己和林措的差距,同时正视这些个荒唐交易,他想要回归到临摹林措这件事情上,就得好好学习林措的稳妥和专业。
不知道是学得太像还是丝毫不像,章献淮迅速鉴别出真赝问题。
他放下Ipad,声音冷下来:“所以你打算以后什么都模仿他。”
林冬迟不解,“我模仿他不是你也同意吗?我是在按照你们的要求在完成。”
林冬迟的回答让章献淮有些乱。的确,是他非要把赝品留下来继续充当真品。要林冬迟的身体,要他跟林措的回忆。
先同意林冬迟模仿,又不喜欢他去模仿,着实是无理的前后矛盾。
章献淮在气头上,没打算立刻解决矛盾,便模糊地告诉他:“你只要在该做的事情上去学林措就好,其他的不用学,你也学不来。”
该做的事情。
林冬迟心想,章献淮口中“该做的事”是模仿林措去完成情侣之间的事和提供那些回忆吧,可这些才是最难最学不来的啊。
经历、身体和心,明明都不是同一个人。章献淮会受到影响,他何尝不是一直在受影响。
不过林冬迟没有反驳,他低下头默默吃粥,过了会儿才闷声答应:“好。”
章献淮起身要上楼换衣服,思来想去,仍是被林冬迟的几句话搅得心中不舒畅。
他折回来想再说什么,却看到林冬迟趁他走后趴在桌子上发呆,侧着枕在一只胳臂上。从后面看去,脑袋毛乱得更加明显,活生生成了没有顺毛的小松鼠。
章献淮叫了他一声。
林冬迟被稍微吓到,回头回得很快,脸上还带着来不及收起的沉闷表情,眼睛睁大不少。
见他这样,章献淮忽略掉刚才想说的话,转而问了个忽然跃出心头的问题:“林冬迟,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没有。”林冬迟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压根没时间想清楚为什么章献淮会这么问,以及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快否认。
这确实是个他们俩都会忽视的问题——模仿一个人,会不会连同爱人的心一起学了去。
林冬迟认为答案是否定的,也必须否定。
他坐直身体,觉着该做些让章献淮不要再有这些顾虑的保证:“你想多了。放心,我知道该学哪些不该学哪些,你和林措的感情我模仿不来。”
他甚至认为章献淮太可恶,与其忌讳来自赝品的爱,不如放过自己,少折磨人。
章献淮看了林冬迟几秒,上楼前留下一句:“你知道分寸就好。”
又是分寸。
章夫人和章献淮都叫林冬迟要注意分寸,可是章夫人让他继续去代替关系亲密的恋人,章献淮知道了真实身份却还要他走近、跟他做。
明明真和假的界限是被他们一而再地破坏掉的。
林冬迟站在中间,非常疲惫。
到了晚上,章献淮再次做了模糊界限的事情,他要林冬迟跟自己一起睡,原因是睡得好也许就能记起一些事情。
章献淮要的是离得很近、没有多少空隙地睡在一起,他让林冬迟就像之前那样背过去侧躺着,好把手搭到林冬迟腰上。
林冬迟同意了,抱着自己的枕头去到章献淮的房间。章献淮家里的枕头太高,他特意去网购买了个用习惯的款式,便宜又舒服,与他这个人正相匹配。
只是章献淮睡觉时会开一盏暖黄色小灯,这让他很不习惯。躺了大半个小时,林冬迟忍不住开口问:“章献淮,你睡了吗?”
身后没有回应,林冬迟以为他睡了,伸手想悄悄把灯关掉,结果章献淮先一步把人搂住,“做什么?”
林冬迟靠在他怀里,隔着睡衣都能感觉到热意,顿时有种上次偷吃被抓包的错感。
他尴尬地说:“有亮光我睡不太着,能不能把灯关了?”
“不能。”
章献淮把林冬迟抱紧了些,似乎是阻止他别再做不打招呼的行为,“关掉我会睡不着。灯的亮度是特意选的,不刺眼,而且你不是挺喜欢睡觉吗,闭上眼过会儿就能适应了。”
“你这……”林冬迟一时不知该说他规矩多还是澄清一下自己并没有很爱睡觉,不过是早上偶尔起得慢些。
灯肯定是不能关了,于是他也懒得多解释,干脆忍下来闭眼睡觉。
心里对事情总想着,脑袋就会更加频繁地提醒林冬迟——灯亮着。
林冬迟完全失去睡意,又躺了好半天,等听到章献淮非常平稳的呼吸声,他又一次伸出手,想着把灯光调暗一点点也好,要不然以章献淮那种老年人士的起床作息,他明天肯定没有精神。
可手都没碰到灯,林冬迟就被章献淮直接翻过身,两人来了个面对面。
“我说了,灯不许关。”
林冬迟被吓到,讪讪地说:“知道了。”然后想要再转回去,章献淮却没放开他。
“就这么睡。”章献淮把他往里搂,不许有任何变动。
这姿势实在太近也太热,林冬迟将手慢慢放在身前,想稍微隔开两人的距离。
“别动。”章献淮闭上眼也看见了似的,告诉他,“这样不亮了,睡吧。”
安眠药失效,服用安眠药的人就会难以安眠。
林冬迟“哦”了声,不敢再动。倒不是有多听话,主要是怕抬头听到章献淮的心跳。
他不想听章献淮的心跳,更不希望自己的心跳被章献淮听到。
章献淮的奇怪方法还挺有效,林冬迟没多久真睡过去了,小暖灯也照常开了整夜。
不过他还是比平常早醒很多,章献淮后半夜把他抱在怀中,像上次那样抱得很紧,导致林冬迟迷迷糊糊间以为自己被包在巨大坚果里面,手指怎么掰都掰不开。
后来林冬迟打算用牙把这个巨大型坚果啃开,章献淮的声音把他叫醒了:“林冬迟,你又打算咬我?”
林冬迟彻底醒了。
比这句话更尴尬的是,他的某处也醒了。
章献淮轻笑,手就要去碰,林冬迟赶紧翻过身躲开,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表,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哎,还没到六点,我可以再睡一会儿吧。你快去吃早饭,不要打扰到我。”
章献淮爽快地答应:“行。”
七点钟林冬迟顶着刚吹干的头发下楼,看到穿戴整齐的章献淮,他的心情立刻变得很不好。
适才章献淮把他按住,说是有来有往,要用手帮他出来。说是那么说,做法则是完全超过。
章献淮今天没有再执着于林冬迟的晚起,毕竟“罪魁祸首”是他自己。不过他也没有要主动承认清晨“恶行”的打算,他让林冬迟过来吃东西,像没事人一样驯化着小松鼠把那种事当作日常。
如果说前几次林冬迟还总是带有沉闷压抑的复杂情绪,甚至于想用些根本无力的反抗来表示自己仍有一丝对交易的抗拒。那么现在林冬迟也必须得承认,他在习惯。
主动的消极和被动的快/// 感开始相互纠缠,看到章献淮时,林冬迟莫名产生的不安在身体里不断放大。
他坐下来吃粥,章献淮在一旁喝咖啡,两人没有谈话,林冬迟吃着吃着,脑袋擅自闪现出章献淮今早的动作。
直到章献淮叫了两声,林冬迟立即放下勺子,心虚地回答:“啊?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林冬迟见他貌似没什么正经事,又拿起勺子继续吃粥,嘟囔了句:“没有,我什么都没想。”
看这表情根本不像什么都没想,嘴里没几句实话,章献淮懒得问下去,就跟他确认下周末拔牙的事情。
林冬迟说:“周日早上十点半去,我问过秘书,他说你下午的行程不需要我跟着,所以下午我想顺便在S城转转。”
林冬迟自认为安排妥当,上午拔牙,下午假借闲逛之名去给林措准备生日礼物。他打算去看林措这件事对章献淮的说法是“要回家和林晋益吃个饭”,章献淮当时同意了。
没想到章献淮此刻却提出:“那天我陪你去。”
“什么?”林冬迟有点儿紧张,声音提高了几个度,“不、不用吧,你下午不是还有事情吗,别麻烦你了,我自己瞎逛逛就成。”
章献淮放下咖啡,带着些许笑意看着他:“我是说早上陪你去医院,林冬迟,你在紧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