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高中生心烦意乱地碾灭烟。
“跟我们没关系。今天有条子来学校,别惹祸上身,先回去吧。”
两个高中生前脚踏出厕所门,后脚就被“条子”揪住了校服衣领。
“小小年纪,要学会尊重警察叔叔啊。”
李稚学着他谷队,和善地笑了。他外表显得文弱,体能训练做的不比任何同事少。面对绝对的压制,两个四体不勤的高中生蔫了。
“警察叔叔,你先放了我们,有话好说。”
偷听大概,李稚猜到他们口中的“娘娘腔”就是邓青。这个陈灼,听上去像个不良少年,会跟邓青的死有什么关系?
“放了你们?可以。不告诉你们教导主任,也可以。但是,你们要如实回答我接下来的所有问题。”
两个高中生面面相觑,重重点了点头。
齐渭将谷海冬送到办公室门口,两人再度客套一轮,李稚才满头大汗地赶到。谷海冬心头那股邪火无的放矢,照着他后心一拳。
“小兔崽子,跑哪儿去了。”
李稚背过手揉了揉背,人畜无害地笑:
“中午吃坏肚子了。学校挺大,上个厕所我都能迷路,找半天。”
谷队的时间宝贵,齐老师称自己也有作业要批改,正好一拍两散。揪着李稚下了楼,谷海冬松开手,拍拍他肩膀被自己抓出的褶皱,眼中被怠慢的“怒气”一扫而空。
“去了这么久,别告诉我你是空手而归。”
李稚嘿嘿一笑。
“谷队英明。上车我跟您慢慢说。”
春雨往往在过长的铺垫之后倏然降落。越野车坚硬的铁皮将风雨隔绝在外,李稚颠三倒四地讲完高中生们的恩怨,谷海冬听懂了,发消息让夏娃去查陈灼家地址。
“陈灼跟死者具体结了什么梁子,暂时不清楚,据目击者证词来看,死者身上的伤估计是受他霸凌所致。实在可疑啊。”
李稚低头,用衣袖慢慢擦去窗玻璃上一小块灰。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落到谷队眼中,特别讨嫌。
“大男人别扭扭捏捏的。有话直说啊。”
“谷队,你说小孩子之间那点事,至于杀人吗。”
雨刷器摇头一般摆来摆去,后视镜映出谷海冬的无奈。
“最好不至于。我跟他们一边大的时候,上课睡觉,下课招猫逗狗,最多跟大院儿小伙伴茬个架,一天天心里不放事。现在的孩子,物质条件充裕,获得信息的渠道广,脑子里想法也多,想做什么,做出了什么都不足为奇。我听夏娃说,她姐家的小孩儿还在班上放高利贷呢。”
“那路平怎么办?”
“绕开校方跟姓齐的,再找机会吧。”
收到夏娃回复的地址,谷海冬调转车头往陈灼家行进,脸上密布的阴云不见转晴。
“这所学校给我感觉不太好,说不上来。”
“鼓励大家敞开心扉,是布置日记作业的初衷。”
讲台上,齐渭按住手边高耸的作文本,态度温和。这是他给13班布置的开放作业。教改的凛风也吹到了海城,老师布置作业的种类跟数量都受到限制。所以齐老师拿掉古诗文抄写,换成了日记。
“作为班主任,我希望借此机会增进对同学们的了解,这样未来三年才能更好地和你们并肩作战。”
讲台下掌声应势雷动,能看出他还算得同学心。
写了批语的作文本分发下来,路平看也不看塞进桌肚。作文本全部发完,最后一排独门独户的桌椅孤零零待在角落,桌上空空如也。邓青才离开一天时间,乱七八糟摞起来的课本就像蒙上了擦不净的灰。
路平用胳膊肘捅了他同桌,班长柳绵绵,压低声音问:
“邓青又没交作文本吗。”
柳绵绵正一个字一个字鉴赏自己收到的批语,被打搅也不生气,反而认真帮忙回想。
“没交吧,不过之前你让他随便编点事写上去,他课下好像有在写。问这个做什么,人家现在已经......”
她善解人意地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随口一问。”
想起下节课也是语文,路平抽出日记本放到桌角。
柳绵绵内心克服着上课说话的罪恶感,悄悄问:
“你的伤好点了吗。”
路平摇摇头,示意没事。
从教室上空看去,每人桌上都放着一本作文本。封面整齐划一,印有海城九中的校徽。校徽由两部分组成,常青藤半圆形环绕象征自由的海鸥,寓意学生们终将如鸟儿从碧岛起步,飞入无垠的蓝天。倒过来看,感觉却完全不同。鸟儿跌进盘根错节的网罗中,被拖住脚步,唯有堕入地狱的凄惨命运。
“这小别墅够气派的。”
谷海冬停好车,叉腰站在花园外欣赏。陈灼家在市中心的景区旁边,离九中有段距离,寸土寸金。他打过电话,陈灼家长得知警方要上门问询,意外地非常配合。
“我们家小灼以前可开朗可好动,哎呀,不知道怎么了,问也不说,把我跟孩子他爸愁死了。”
陈灼妈妈把两人迎进屋。她身材圆润,又打扮得珠光宝气,典型没心眼的富太太模样。谷海冬微微松了一口气。
“二位警官先在楼下坐。正好燕窝熬好了,我给他带上去。”
陈灼妈妈端起镶金边的小瓷碗,趿拉拖鞋上楼去。脚步声渐远,李稚立刻起身欣赏起客厅墙面挂的中古油画,角落的清代花瓶。大饱一顿眼福,他啧啧道:
“谷队,咱们干几辈子才能赚这么多钱。”
谷海冬随手捡起茶几上的财经杂志翻看,对他嗤之以鼻:
“瞅你那没出息的财迷样。我们唯物主义者不相信有来世。”
没等李稚反驳,楼上一声高亢的尖叫,撕开了岁月静好的氛围。谷海冬三步跨两步冲上楼,循声来到尖叫发出的房间。
瓷碗碎片散落在地,窗边,少年正用瓷片抵住自己的颈侧动脉。瓷片边角锋利,血顺着他小臂向下流。
“你走!这里有怪物......”
他就是谷队要找的陈灼。精心烫过的头发乱糟糟的,嘴角的伤还没好利索,乌青的眼圈昭示出他几乎谈不上质量的睡眠。
陈灼妈妈一个普通阔太太,哪见过这种场面。赶紧乖乖退后,生怕踏错一步刺激了儿子。
“妈妈不进来,你、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谷海冬与李稚对视一眼,李稚拉过陈灼妈妈,退到卧室外。谷海冬站在原地,举起双手,游刃有余地朝他微笑。
“哦,怪物?在哪里。”
陈灼眼中写满茫然,无措,又有种明知大厦将倾的焦虑。
“在地下室,白沙陂16号......”
那是费校长的故宅,也是死者的尸体发现地。谷海冬变了脸色,不动声色地缓慢逼近。
“什么样的怪物?你见到了?”
陈灼挠挠一头乱发,苦苦回忆,记忆却蒙上大雾看不真切。他攥拳狠狠敲打自己的头,瓷片从手中掉落。谷海冬眼疾手快扑上去,抓住瓷片抛远,一把将他按倒在床上。
陈灼带哭腔的声音弱下去,像霎时间被抽干了力气,:
“怪物......”
谷海冬扯过被子卷起他,朝门外大喊:
“李稚,打120!他手腕上有伤!”
放学后,雨幕中天色愈加昏暗。教学楼前撑开五颜六色的伞,没带伞的学生几个人挤一把,也不愿在阴森的校园多做停留。路平望向昏黄的天空,在思考要不要脱下外套冲进雨里。他不害怕这里,只觉得一个人站着很没劲。
“你没带伞吗。”
穿清洁工制服的年轻男人从旁边递来一把伞。他生得清瘦挺拔,袖子整齐卷到小臂,跟这身衣服格格不入,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路平不认识他,犹豫要不要接下。男人直接把伞塞到了他手中。
“这是我在走廊上捡的,你记得送回来。”
结束一天的辛苦工作,赶上下班,丁俭心情好,顺手给高中生递了伞。平常他可没这助人为乐的兴致。
“谢谢。”
接过伞撑开,路平大步迈进雨中。丁俭夹着伞小心避开水坑,跳过台阶着地。他抬起头,男孩冒青茬的后脑勺上,一道短小的疤有些显眼。
“你后脑勺有块疤,结痂了。”
路平浑身僵住,下意识用手去挡,深深看了清洁工一眼。对方的脸白净秀气,让他想起另外一个人。
在他愣神之际,丁俭微微一笑,与他擦肩而过。
“下次换家好点的理发店吧。”
九中门口的马路是海城上任领导班子修的,时光流逝捶打得路面不再平整,大小水坑盛满了异常的天色。站在公交站的遮雨棚下,丁俭盯着脚尖像在沉思什么。
“被暴力剃掉了头发?不,不像被霸凌,也许真是被剃头师父弄伤的。算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回到家,门口没有新的外卖垃圾袋,看样子舍友今天又不在。他拿掉塞在防盗门门缝的小广告,扫一眼上面法X大法好,信教可保来世幸福平安的标语,随手扔了出去。
“这辈子都过不好,我可不信什么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