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两个字一出,人群不约而同陷入几秒钟寂静,随即哄笑出声。
前几天数学老师刚在课上用许赐揶揄过时望,当时大家可都在场。倒不是因为这就怀疑时望对许赐的心思,但一连看上班里两大帅哥的乐子,谁会不开心?
更何况平时许赐身上的光环太盛、冷气太足,平常人根本不敢开他玩笑,对时望就不一样了。现在有时望在前面挡着,碰上这样难得一遇的机会,让人不凑热闹都不行。
大家当即七嘴八舌地起哄:
“居然有许赐的电话号码。”
“快快快!”
“快点啊时望!”
“等什么呢?”
“才五分钟而已,别认输啊。”
“你别是想喝酒吧?”
时望被人群催促着,手心不知不觉起了一层薄汗。
要打吗?
快十点了,会不会打扰许赐睡觉?
不打吗?也才三杯酒而已。
但这可能是他这段时间最后一个和许赐联系的机会了。
打吧。
许赐……他会接吗?
他会说什么?
时望的手指停在那个名字上方,有人迫不及待地说:“开免提开免提,让我们也听听。”
时望看向主持人:“规定了要开免提?”
主持人回答:“那倒没有,通话时间满五分钟就算成功。”
“行。”时望拿着手机向窗边走去,还不忘一边捂住传声筒。
后面传来一阵默契的切声:“不是吧不是吧,怎么走了?”
“让我们听许赐讲话又怎么了,躲什么躲?”
“太不够意思了时望!”
“你们别闹了,人家要说悄——悄——话——”
时望不理会背后众人的打趣,按下拨号键后就本能地放轻了呼吸,静静等着。
响铃几声过后,电话接通了。
“喂?”对面人问,音质偏冷,是一把分外好听的嗓子。
难以察觉的短暂停顿过后,时望开口:“许赐。”
“……时望?”
“是我。”
许赐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有自己的电话号码,而是问:“怎么了?”
时望问:“你在做什么?”
许赐说:“看书。”
时望轻声问:“什么书?”
翻页的声音响起,许赐说:“《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
时望反应了一下,“拜伦的诗?”
“嗯。”
“好看吗?我没有看过。”时望说。
许赐静了静,问:“找我有事?”
时望不敢说没事,又不想说有事,一时半会接不上来话。过了一会儿,他说:“听说你这次数学又考了满分。”
电话另一边传来桌椅移动的摩擦声,然后有细微的脚步声,是许赐站起了身。
许赐没有挂电话,也不说话,时望好不容易找到话题,就一个人自顾自说:“他们都说这次期末的题好难,你肯定不觉得……你数学为什么那么好啊?每一次都考满分,数学老师那么喜欢你,连我看你一眼都认为我是在你脸上找答案,明明我的数学也没有太差……”
时望的声音渐渐低下来,片刻后,不死心地又问了句:“虽然不能考满分,但我的数学也不算太差吧?”
时望听见水流注入杯子里的声音,许赐一边接水一边问他:“你喝酒了?”
时望坦白道:“喝了一点,但没醉。”
许赐说:“你喝醉了。”
时望纠正他:“我没醉。”
打电话前他确实喝了几杯酒,但远远没到喝多的程度。
时望站在窗边角落,隔开了喧闹说笑的人群,自成一片天地,音响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一首翻唱的粤语歌。
唱歌的女声咬字柔软,和原版差别非常大,感情却很满,像烈火烧过后还留着余温的草灰,带种莫名放纵又缠绵的味道。她轻声唱:
“这个世界最坏罪名
叫太易动情
但我喜欢这罪名
惊天动地 只可惜天地亦无情
不敢有风 不敢有声 这爱情无人证
飞天遁地贪一刻的乐极忘形
好想说谎 不眨眼睛 这爱情无人性”
听筒那一端是截然相反的安静,时望听见许赐喝水时轻微的吞咽声,没有办法不去想象许赐此时此刻的表情和动作。
他在家吗?还是在医院?
他穿着什么?睡衣吗?
他是站着吗?有没有可能靠在墙边,用一种平常放松的姿势?
是不是垂着眼,是不是有灯光落在他脸上?
是不是……在认真地听他讲话?
时望忽然觉得有点头晕,思绪昏沉,大脑产生缺氧般的模糊感。
还有心动。
无法克制的心动。
时间无限拉长,又好像只过了短短的一刻。时望低下头自言自语:“你说得对,我大概真的醉了。”
许赐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等一下!”时望心里一慌,连忙叫住他,“再等等,我——”
许赐打断他:“如果我没有记错,今天晚上好像有班级聚会。”
“啊?”时望举着手机愣了愣,不明白许赐为什么提起这个。
“你们现在还没散,在玩游戏?”许赐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水,“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时望微微睁大眼睛。
许赐问:“我猜错了?”
时望结巴了一下,脑门上的汗立马就下来了:“不、不是……”
许赐没有听他的否认,继续说:“你的任务是给我打电话,打多久?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十分钟太长,我猜五分钟。”
顿了顿,许赐说:“现在离五分钟还有十秒。时望,你输了。”
话落,许赐挂断电话。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通话时长04:55】。
时望傻眼了。
许赐挂断电话后,时望站在原地发了许久的懵,还是梁其煦一嗓子把他喊醒。
“时望,搁那儿干嘛呢?还没打完?”
时望这才反应过来,手脚不太自如地走回沙发前,没打招呼,端起杯酒就一饮而尽。
梁其煦看他颇有几分魂不守舍的样子,问道:“怎么了你?”
时望的手指无意识握紧杯壁,半晌,干巴巴地说:“我输了。”
梁其煦看一眼时望另一只手捏着的手机,“许赐挂了你电话?嗐,那不正常嘛。”
其他人也和梁其煦一样,对这个结果没有多少意外,闹着喊时望喝过酒后就不再提,兴致勃勃投入新的大冒险里。
时望能打通许赐的电话并聊上几分钟已经挺令人意外,至于打满五分钟——想一想对方是许赐,这确实有够为难时望了。
至于时望,在玩大冒险之前他是想找个借口提前走的,现在却没有了半点离开的念头。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空杯子里的酒,神色看起来平平常常。只有他自己知道,昏昧灯光遮掩下,他的脸其实红得厉害,神经发热,像被丢进壁炉里烘烤,噼里啪啦的木料燃响不绝于耳。
冰凉酒液下肚,没能浇熄那把火,就像打了一通将近五分钟的电话,以为能够得到满足,反倒使心里那道声音更加清晰。
它叫嚣着,怂恿着,去见许赐。
立刻,马上,就在今晚,下一个瞬间。
要看见到许赐。
时望喝完最后一杯酒,把玻璃杯往桌面一顿,什么话也没有说,头也不回地冲出包厢。
半个小时后,时望出现在许赐家楼下。
他甚至不知道许赐这个时候在家还是在医院,选择了碰运气,想的是如果许赐不在家的话,他也可以远远看一眼那扇窗。
但当时望站在小区绿化路旁那盏熟悉的路灯下,他仰头望见了二楼窗口的光亮。
许赐在家。
时望对自己说,就看两分钟。
可是两分钟后又两分钟,时望没有动。
直到时望的视线正中,二楼阳台的门被推开,有人拎着水壶走出来,来到一株盆栽后。
那个人开始给盆栽浇水,目光向下望的时候动作停了停,几秒钟之后,他放下水壶。
时望没有躲,专心致志地看着许赐的身影出了单元楼,朝自己走过来。
许赐身上穿着一件浅色棉质短袖,是睡衣的款式,领口开得有点大,露出的锁骨线条平直且优美。
越走近,许赐的面容就越清晰,最后他停在时望面前,有些无奈地问:“时望,你报复心理这么重的吗?”
时望吞咽一下,没有答话。酒精似乎侵染了他的大脑,令他思维运行迟滞,反应也慢下来。
他一时间记不清自己想要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时望听见自己问:“虽然不能考满分,但我的数学也不算太差,对不对?”
这个问题从聚会上被带到许赐家楼下,被时望重新问出来。
时望这个人,眉眼实际上生得凌厉,但他性格开朗人缘好,日常中并不容易看出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明畅悦目的少年气。但他一旦皱起眉,面无表情地盯着人看的时候,还是会显得乖戾不驯,尤其不好接近。
此刻他看着许赐,虽然在问话,神情固执,透着一股没有逻辑的轴劲儿,但眉眼依然是软的,一点也不凶。
他看着许赐,好像就只是为了看着许赐。
许赐说:“你跑来我家楼下就是为了问这个?”
时望摇摇头,顿了顿,又胡乱地点头。
许赐看了时望两秒钟,问他:“喝了多少?”
时望摇了摇头,意思不知道是没数还是压根数不清。
“怎么来的?”
时望说:“出租车。”
许赐伸手,在时望眼前比出三根修长指节,“看得清这是几吗?”
时望眯起眼思考一番,不太确定地回答:“……五?”
“……”许赐沉默片刻,拿出手机点开打车APP,操作完之后抬起头,恰好与时望四目相对。
时望一直在看他,眼瞳清亮,忽略他周身的酒气,那样子甚至算得上专注。
醉酒的人容易钻牛角尖,而他明显还在等一个答案。
许赐问:“你醒酒后会不会记得之前的事情?”
时望看着许赐,很认真地说:“应该会忘。”
许赐终于没忍住,笑了一声。
很轻的一个笑,带点忍俊不禁的意思,像少年人真正被逗得开怀。橙黄灯影下,他眼睛里也如蕴着一泓光。
笑过之后,许赐认同地点头:“你是对的。”
时望没有说话。
夏日城市的夜里,空气温暖,看不见月亮,路边草叶间传来隐约的虫鸣声,他站在许赐对面,唇齿间有蔓延的热气。
许赐叫的车很快到了,许赐把时望塞进后座,想要抽身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服下摆被拽住了。
许赐想了想,交代说:“现在你要回家,头晕就打开车窗,别吐在车里。”
时望没有松手。
维持在窄小车厢里躬身的姿势并不容易,许赐一只手撑住车座,领口空荡荡敞开。时望跟他对视了一会儿,视线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却强撑着不移开眼睛。
他将手里那片衣角攥得更紧,手背因此绷出干净有力的青筋,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咬住了牙,呼吸沉重而滚烫。
许赐微微蹙起一点眉,大约意识到结症所在,无可奈何地说:“你的数学成绩一直不错,现在可以松手了?”
时望仍旧不放开。
前座司机问:“同学,有没有好?”
“马上。”许赐回了一句,重新看向时望,命令道:“时望,松开手。”
时望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手指因为这句不带什么情绪的话微一停顿,就真的慢慢卸了力气。
眼看许赐就要往后退出车厢后座,时望突然探过上半身:“许赐!”
许赐撑在车座上回过头,“什——”
许赐眼前一花,两个人挨得太近,他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人撞上唇瓣。
下唇猝不及防被柔软事物贴合,许赐猛地顿住,难得反应了几秒钟,才在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推开时望。
“嗯……?”时望迷迷糊糊地抬眼看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神溃散,身上酒气散在车厢里,是全然的醉鬼模样。
他茫然地看着许赐,补完刚刚打算说的话:“再、再见?”
许赐站在车外,抬手抹掉唇上的那一点湿痕,忍了又忍,终究是忍住了没跟醉鬼讲道理,“砰”地关上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