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跟李玉在一起的第四年，简隋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情感危机。
——李玉失忆了。
这事儿还得从一周前说起。
李玉因公出差，一走就是好几天。简隋英自己在家实在无聊，赶巧又有一个跟他关系不错的哥们儿从国外回来，攒了个局。于是闲到发慌的简隋英欣然赴约，给自己拾掇的漂漂亮亮，背着李玉出了门。
本来吧，他就是想打发一下时间，临近年底，他也很久没跟朋友聚过了。趁着李玉不在出去玩玩儿，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放松。
只是他想的简单，其他人却未必。
酒过三巡之后，包厢里进来一水儿的长腿嫩模，扑面而来的香水味混在密闭的空间里，熏得简隋英当时就头大了。攒局的哥们儿怀里搂着一个肚脐儿以下全是腿的小男模，对着简隋英挤了挤眼，笑得一脸暧昧，嘴里却没个好话。
“隋英啊，别说哥们儿不关照你。听说你家那位管你管得特别严，这好不容易人不在，你还不赶紧趁机‘放松放松’？”
简隋英翻了个白眼儿，心说你懂个屁。
奈何旁边腻着他的小男模太没有眼力价，一个劲儿端着酒往他身边蹭。简隋英气得想骂街，还没张嘴呢，包厢的门就被打开了。
他定睛一看这可了不得，门外站着的男人身材修长挺拔，风尘仆仆，俊逸帅气的脸上阴云密布，不是李玉又是谁？
于是一场争吵必不可免。
简隋英自知理亏，压着脾气好声好气地哄。但是哄来哄去的，李玉却连个好脸都不给。
到最后简隋英也撂挑子不干了——脸一耷拉，爱谁谁。
干嘛呀，他又没做什么，那个小男模靠上来的时候，他都快蹦起来了，守身如玉成他这样，他以前的多少朋友都当笑话看呢，可他说过一个字吗？虽然没跟李玉提前报备自己晚上要出去是他不对，但那还不是因为李玉骗他说要早点休息，他才没舍得再去打扰，再怎么着李玉也不能不给个台阶下吧？
一场精心准备的惊喜变成了惊吓。
李玉和简隋英互相赌气，一连好几天都没跟对方说话。
结果就导致了昨天晚上的公司年终酒会，两个人都喝多了。
简隋英气儿不顺，李玉也阴着脸。憋了好几天的火，晚上两个人一回家，关上门就开始翻后账。
具体都说了些什么简隋英已经记不清了，反而借着酒劲儿他没少说胡话。说到最后的时候李玉让他气得两眼通红，上来抱住他就下嘴啃，简隋英装模作样地躲了两下没躲开，于是两个人又从骂骂咧咧变成亲得难舍难分。
也不知道简隋英是喝多了酒还是被李玉亲的有点儿缺氧，他俩抱着且退且进地往卧室走，快到门口的时候简隋英一个没站稳摔倒了。李玉下意识搂住简隋英的腰，两个人抱着摔成一团。
李玉倒地的时候后脑勺嗑在了墙角放着的一把吉他上，“砰”的一声混响，给简隋英吓得酒都醒了。
李玉摔得眼冒金星，双手还紧紧搂着怀里的人。简隋英挣了半天才从他怀里爬出来，手脚不利索地扶着李玉坐了起来。
屋里没开灯，两个人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楚，简隋英一伸手就摸到李玉后脑勺撞起来了一个老大的包，如果他这会儿清醒的话，一定会立马带李玉去医院。可是过度的酒精摄入让这两个人都晕头转向的，谁也没了平时的机敏劲儿。
李玉大着舌头摆摆手说他没事儿，然后晃头晃脑地自己站了起来。而简隋英居然也就相信了，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往床边儿走，艰难地扒掉身上碍事的西装，一齐埋进了被子里。
等到简隋英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睡在他旁边的李玉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两双迷蒙的眼睛在虚焦中缓慢对视，然后简隋英就看着李玉瞬间睁大眼睛，跟被狗撵似的噌地一下掀开被子，跳下了床。
简隋英还没从宿醉的难受劲儿里反应过来，被窝里就空了一半，他愣愣地看着李玉，半天回不过神来。
李玉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仓惶地四下看了看，发现满地都是他俩脱下乱扔的衣服。那双瞪圆的眼里尽是愕然，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一条短裤，除此之外光光溜溜地什么都没有，“我、我怎么会在这里，简隋英，你又干了什么！”
哈？
简隋英一脸莫名其妙，看着李玉又急又气，随便捡起来地上一条裤子弯腰就往身上套，埋在黑发间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白皙俊逸的脸上带着一抹掩不掉的羞愤。好不容易套上裤子之后发现简隋英在看他，还狠狠回瞪了一眼。
“我就知道不该相信你说的话！你怎么能这么、你还要不要脸！”
“你他妈说谁不要脸呢！”
简隋英一下坐了起来，他身上同样没穿衣服，盖在身上的被子滑下来，露出昨晚被李玉啃得全是牙印儿的胸膛。李玉像是被眼前的画面烫了一下，呼吸一顿，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你不是说不会再骚扰我的吗，那我昨天晚上怎么会在你家！”
“你他妈不回家，是想睡大街上吗！”
“睡大街上也比挨着你强！”
简隋英气得脑瓜仁儿都疼了，他晃了晃发胀的脑袋，盯着李玉，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甜蜜的日子过久了，他都快忘了最初认识的李玉是什么样儿，从李玉眼里迸溅出来的愤怒和抵触让他有些恍惚，以至于到现在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李玉刚才那几句话是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
简隋英两眼发直地愣在床上，脑子里乌泱泱涌出一片混乱的记忆，昨天晚上酒醉之后发生的事情在他脑子里胡乱地过了一遍，几秒钟之后他一下捕捉到了昨晚晕头转向时被忽略的细节，瞬间脸就白了。
操，李玉怕不是把脑子给摔坏了！
他吓得掀开被子下床就要带李玉去医院，结果脚还没沾地，就身体一轻眼前一花，整个人被李玉一把给抱起来了。
简隋英：？？？
李玉：？？？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着看了一会儿，似乎都有点懵。只是李玉那一脸不自在的表情哪儿像是抱着个人啊，简直跟怀里搂着个炸药包似的。简隋英急出了一脑门儿的汗，挣扎着要从李玉怀里出来。
“你他妈抱我干嘛！”
“你以为谁想抱你吗？”
李玉气得脸颊涨红，他这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动作，根本没过脑子。连他自己都没想清楚，为什么一看简隋英从被窝里蹿出来就伸手拦腰抱住了他，甚至还有点儿不想撒手。
怀里的温度开始有些烫手，李玉一片兵荒马乱，他眼睛扫来扫去不知道该往哪儿看，突然之间他福至心灵般回过神来，抱着简隋英毫不客气地把他扔在了床上。
简隋英被摔得晕头转向，一屁股坐进软乎的被子里，差点掀个跟头。
李玉指着他，强撑住那一抹尴尬，嘴唇哆嗦了几下，硬邦邦地呵斥道，“你、穿上鞋再下来！”
简隋英：“……”
我可去你妈的吧！
李玉这绝对是把脑子给撞坏了。
简隋英一边心惊肉跳，一边飞快往身上套衣服。他努力回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回想着李玉摔得那一下。吉他撞击发出的混响声大得惊人，这会儿找回了理智，简隋英才意识到那一下嗑的可是脑袋，万一出事儿怎么办。
他怎么能放任李玉就这么待着不去医院呢！
简隋英既懊悔又自责，心里一个劲儿埋怨自己昨天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他胡乱穿好了衣服，回过头来才发现李玉居然还在床边儿坐着，之前烧红的那张小脸儿现在已经降温下来，露出宿醉后惯有的苍白。
简隋英心疼坏了，“怎么样了，难受的厉害吗？”
李玉这会儿似乎还处在混乱的状态里，整个人都不大对劲儿，听见简隋英的问话他下意识想摇头，然而后脑又胀又疼，扯得他脖颈子都像是落了枕，于是话没说出来，就先吸了一口凉气。
简隋英一下就急了，伸手拉住李玉的胳膊，“我就操了，李玉，你自己摔得有多严重自己都不知道吗，怎么就不知道说呢，赶紧跟我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李玉一下子甩开简隋英的手，眼里带着莫名其妙，“简隋英，你搞什么名堂，我没时间陪你瞎胡闹，一会儿我就走，我下午还有课呢。”
课？什么课？
简隋英一脸懵，李玉早都毕业一年多了，他还上哪门子的课？
他后撤了两步，眼神诧异又复杂地打量着李玉，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李玉，你还记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
“昨天？”李玉脸上空白了一瞬，眉头很快皱了起来。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我……好像……”李玉这会儿才感觉到自己后脑勺疼的那个劲儿不太像是单纯落枕，他伸手摸了一下，发现自己脑袋后面起了老大一个包，他忍住那股胀痛的感觉，眼神不善地盯着简隋英，“你昨天晚上打我了？”
昨天晚上打没打不好说，反正现在挺想打的。
简隋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被拱起来的火。李玉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太对，但是刚才甩开他手时的力气和怼他时说话的那股劲儿都挺足，也不像是有什么大问题。
他迎着李玉那道完全不带柔情的冷硬视线，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李玉，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咱俩的家？”
“什么？”
李玉一愣，捂着后脑勺的手都顿住了。
简隋英一看这震惊的表情不像掺假，心里咯噔一下子，瞬间凉了半截。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玉皱紧眉，白玉一样精致漂亮的脸蛋儿上带着惯常的冷漠与不解。他这个表情简隋英可真是太熟悉了，只是有几年没见，乍一看到有些不习惯——这是他俩刚认识那一年，李玉烦他又不想撕破脸时会摆出来的拒绝他靠近的表情。全天下除了他李玉之外，再没第二个人敢用这个表情来对付他了。
“简隋英，你没毛病吧？什么叫咱俩的家，我记得我已经把话跟你说的很明白了。咱俩到此为止，你也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跟你再有牵扯。咱俩的事情，你别……别，不是，你、我是说，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说明白了吗，你现在这又……”
李玉刚开始的时候话里还全是指责和不满，可是越到后面，声音就越小。等到他看见简隋英充血烧红的眼珠，心里一下子就慌了。原本涌到喉咙口的生冷语言全都卡在了那里，他嘴唇蠕动了几下，没敢再说下去。
简隋英恶狠狠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拆骨入腹，生吞活剥了。
他下意识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可是自己又说不上来。
屋里十分安静，安静到李玉感觉自己都能听见简隋英咬后槽牙的声音。
“李玉，在到医院之前，你最好都闭上嘴，别说话。”
简隋英的脸阴沉得能挤出水来，他拽过来一件大衣扔到李玉怀里，给自己运了半天气才缓过那股掺杂着惊恐担忧以及酸涩愤怒的难受劲儿。
李玉张了张嘴，这回真没敢再说什么，简隋英开车拉着他直奔中心医院。一路上他都处在一种茫然而迟疑的状态里，他能看出来周围的一切都跟他印象之中有所不同，但是他却始终说不出来这种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简隋英拉着李玉挂了个专家号，打出单子来就去拍片。他在来的路上已经跟朋友打了电话，这才免去了预约，加塞照了脑血流图和CT造影。简隋英拿着成相片子脸色苍白，他看不懂上面那些黑黑白白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可是一想到李玉伤了，还伤在了脑袋上，他就心急如焚。
相比之下李玉则平静许多，其实如果不是简隋英强行拉他来了医院，他都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妥。脑袋后面磕个包也不算什么大事，除了脖子有点疼之外，他甚至没有太多宿醉带来的负面影响。
工作日的医院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戴着口罩的病患和家属。
简隋英跟李玉等了好一会儿才排到他俩。
坐诊医生是个非常有经验的专家主任，简隋英把拍好的片子递过去，又把情况十分细致地交代了一下。
直到这个时候李玉才反应过来，简隋英口中所说的昨晚发生的那些事他居然完全没有印象。
什么公司酒会？什么磕到脑袋？
简隋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在他的记忆里，明明应该是——
李玉顿了一下，眼神微微涣散，又很快聚焦。
明明什么？
李玉嘴巴微张，大脑里空白一片，停顿了数十秒之后他才发现，他竟然想不起来了。
——创伤性记忆障碍。
逆向性遗忘。
看到这几个字的诊断结果，李玉跟简隋英的脸色都是一变。
李玉茫然地看了看医生，又看了看简隋英。
他怎么样也无法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有问题。
可是他除了有点头疼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过去的事情都能对上号，面前的人他也能认得出来。只是对于简隋英说的那些话他无法回应而已。
所以，他到底忘了什么？
李玉呆呆坐在椅子上，机械地回答着医生的提问，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会儿没人有功夫来解答他的疑惑，简隋英呼吸又沉又重，像是昨晚的酒劲儿还没过，大脑一阵阵地传来晕眩。不过他很快镇定了下来，脸上几乎没有表情，薄韧的嘴唇紧紧抿着，看上去凝重，却又十分冷静。
医生对着CT片子跟简隋英说李玉的后脑有血肿，暂时性的记忆障碍应该也是由此引起的。血肿吸收需要时间，李玉这么年轻，身体素质也很好，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为了保险起见，简隋英又带着李玉去做了全项检查，除了个别几项结果需要再等之外，李玉身体一切正常。医生给李玉开了药，叮嘱要多加休息。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了，累了整整一天，简隋英连一口水都没顾上喝。两个人坐在车里，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虽然李玉现在脑子和记忆都不太好使，但是好歹身体其他地方没有问题。
回去好好养着就是了。
想到这里，简隋英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刚发动了车，余光就瞥见李玉正低着头端详自己手上戴着的那枚戒指。
简隋英挂挡的手一顿，又把车熄火了。
因为他怕如果一会儿李玉敢把戒指摘下来扔了，他会忍不住一脚油门儿蹿出去跟人同归于尽。
不过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李玉摘下来戒指仔细摸了摸、看了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原样戴了回去。
“所以，现在咱俩在一起了？”
“对。”
李玉沉吟片刻，一边摩挲着手上的戒指，一边问道，“然后呢？”
简隋英面无表情，“然后现在是我在上面。”
“……”
我信你才有鬼。
两个人一脸疲惫地回到家里，简隋英一进屋就瘫在了沙发上。
李玉洗完手往厨房走去，简隋英低着头拨弄手机，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句，“别做饭了，我点外卖。”
已经挽起袖子来的李玉愣了一下，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里面的陈设，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想要做什么。简隋英这套房子，要说熟悉吧，整体的装潢和布局都是他没见过的，可是要说陌生，李玉却莫名知道厨房的抽屉里哪个放的是餐具、哪个放的是调味料。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就好像在他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人、或者说是另一套记忆系统，所有的行为举止都由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来进行，不归他管，也用不着他操心。
对此李玉实在是谈不上喜欢，可是细品下来，似乎又没有那么抵触。
只是一切都发生的太自然了，自然到让他觉得自己后脑勺疼的比白天要厉害。
屋里没开电视，安静地有些过分。点完外卖之后简隋英放下手机，一抬头就看见李玉走过来了，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李玉坐，然后仗着对方忘了他俩之前因为戒烟问题订的约法三章，肆无忌惮地抽出来一支烟就想点。
原本打算落座的李玉一步跨了过来，手一伸就把简隋英咬在唇缝间的烟抽走了。
简隋英眼前一花被吓了一跳，按着的打火机差点儿燎着眉毛。
“干什么你！”
李玉捏着烟没说话，青白如玉的手指一用力，香烟就被折断扔进了垃圾桶。他神色淡然地看着简隋英，愣是给简隋英看心虚了。
“管得着吗。”
简隋英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讪讪地收起了打火机。
外卖送来还得有一段时间，简隋英想起来医生跟他交代过的要对病患的记忆盲区进行温和刺激，于是清了清嗓子，轻声引导着开口问道，“跟我说说吧，你都还记得什么？”
李玉皱着眉想了想，脸上表情有些尴尬。
“除了你说的咱俩在一起了，其他的都记得。”
简隋英瞪圆了眼睛，这一句话就把他的温和杀了个一干二净。
“操，李玉，你他妈不是故意的吧？”
简隋英气得想拍桌子，心里又酸又涩又窝火，怎么都不舒服。李玉什么都没忘，就把他俩在一起这四年忘了个干干净净。虽说是伤到了脑袋才影响了记忆，但李玉怎么就不能忘点儿别的，把他记得牢靠些呢？
他现在都忍不住怀疑李玉是不是为了报复他之前几天的冷战而故意选择性遗忘的，不然怎么能这么寸，记忆断层卡的这么准呢？
李玉被骂的也有些不高兴，整张脸都冷了下来。想不起来又不是他的错，他到现在连自己怎么伤的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两人一起生活的痕迹，他甚至连简隋英说的他俩在一起了都不相信。
开什么玩笑，他跟简隋英？
怎么可能呢。
这回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谁也不说话了。
一屋子冷清格外引人心酸，简隋英咬着口腔内壁，心里一阵阵懊悔——昨天晚上这一架吵得成本也太高了，一夜回到解放前，四五年的恩爱说没就没了。如果重新来一回，肯定打死他都不跟李玉吵架了。
晚饭吃得格外没有滋味，这家店的外卖笋丝炒得不够脆、蟹黄豆腐做的不够软糯，就连那一碗皮蛋瘦肉粥都有没挑干净的姜丝，让简隋英越吃越窝火，到最后都想摔筷子了。
李玉倒是没什么反应，吃饭的时候十分安静，也不说话，眼神规矩的很，根本不看对面坐着的人。
吃完饭之后简隋英抬屁股就走，李玉收拾完回来，看见餐桌上摆着他今天晚上该吃的药。
简隋英早没了人影，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李玉没在意，自己烧上水吃了药。过了没多长时间，他看见简隋英从二楼下来了，身上裹着室外肃杀的寒气和未散的烟味儿，看到李玉皱着眉看他，还不客气地冷哼一声，抬着下巴走了。
今天这一通折腾，两个人都累得不行。然而让简隋英没想到的是，晚上睡觉居然还成了一件让他头疼的事儿。
简隋英进屋打算冲个澡，回过头就看见李玉站在卧室门口，一脸纠结。
这表情一看就满是踌躇，似乎很不情愿睡在这个屋里。
简隋英啧了一声，面无表情抬手一指，“客卧在那边。”
李玉愣了一下，顿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那张白皙的小脸微微涨红，带着一抹掩不去的尴尬。眼神游移了一下落在简隋英脸上，最终还是抿着嘴唇往客卧的方向去了。
直到隔壁传来关门的声音，简隋英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咬着后槽牙，脸上表情阴成一片。
“操——”他对着客房的方向比了个中指，居然敢主动分居，这是想上天，“李玉，你真他妈牛逼大发了。”
简隋英气得连澡都不想洗了，一把摔上房门，钻被窝睡觉。
只是毕竟心里窝着火，还装着事儿，他在床上躺了两个多小时都没能睡着。他一边琢磨着等李玉恢复记忆之后该怎么好好收拾他，一边又在担心，如果李玉恢复不了了该怎么办。
难不成他俩真要读档重来，把之前的老路再走一遍？
别说他能不能受得了，估计李玄就第一个不干。
他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小半宿，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快睡着了，却听见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窣声。紧接着，他的房门被打开了，一个人影摸着黑进来，动作十分小心。
半睡半醒的简隋英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见那个人哧溜一下钻进了被窝，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他，熟悉的气息和体温瞬间包裹上来。
——是李玉。
简隋英瞪大了眼睛，心脏还处在刚刚猝不及防的惊吓中，剧烈地跳动着。
李玉用下巴蹭了一下他的脖子，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餍足的喟叹。
简隋英闹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身体僵着没敢动。等了有好几分钟，身后也不见有其他动静。他小心地转过头来，借着屋里昏暗的光线，看见李玉鼻尖挨着他的肩膀，一呼一吸很是平稳，明显已经睡着了。
被吓的已经没了困劲儿的简隋英在黑暗中干瞪着眼，气到最后都给他弄笑了。
“妈的，小混蛋，还学会半夜钻人被窝了……”
他低声骂了一句，利落地在李玉怀里翻了个身。睡梦中的李玉感觉到怀里人姿势有变，下意识地紧了紧抱住人的胳膊。
简隋英反手搂住李玉，呼吸着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让人无比心安的味道，放松地闭上眼，安然入眠。
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虽然时间不长，却异常解乏。睡饱之后的简隋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隐约闻见了熟悉的咖啡香气。他伸了个懒腰，摸到旁边的位置上还留有一抹余温，而李玉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简隋英一下清醒过来，慢半拍地意识到昨天晚上居然不是他在做梦，李玉真的摸黑跑过来了。
他难掩惊讶地起了床，一进餐厅就看到李玉正在把煎好的鸡蛋夹进烤脆的土司里，咖啡机里放着煮好的咖啡，浓郁香气阵阵飘来，让人感觉愉悦又放松。
看到简隋英过来，李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又心虚躲开。
他根本没办法解释昨天晚上的行为，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昨天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找简隋英，而当他怀里抱着简隋英时，为什么又会那样的安心和满足。
李玉把早餐端上桌，过程中却一直没敢拿正眼看简隋英。
两个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尴尬又怪异的气氛。
李玉顶着一道似笑非笑的视线，硬着头皮吃早餐，简隋英在对面坐着，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那张脸上难得露出的窘迫。
原本李玉以为简隋英肯定会拿昨晚的事儿来做文章，可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直到这顿饭吃完，简隋英都没有提起昨天半夜里有些荒谬的一切。
“我一会儿要去趟公司，你是想跟我一起去，还是在家里休息？”
李玉犹豫了一下问道，“我现在是跟你一起……？”
“不然呢？”简隋英换了身衣服出来，精致笔挺的西装衬得他腰窄腿长，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你去不去？如果想去的话，我就带你熟悉一下工作的环境，没准儿能想起来点儿什么呢。”
李玉一听这个，利落地点了点头，进屋也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时脸上表情略显游移，似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
“简哥，我想跟你谈谈。”
“你说。”
李玉抬起头看着简隋英，抿了抿嘴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缓慢却吐字清晰地说道，“虽然，我们之前是在一起了，但是我现在都不记得了。”
“嗯。”
“在我找回记忆之前，我——可能没办法把你当成爱人来看待。”
“所以？”
“所以——”李玉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鼓足了勇气才把下面的话给说出来，“所以，我们能不能先当普通朋友相处？”
简隋英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李玉这几句话说的异常艰涩，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分裂了，一边情感和理智告诉他他并不喜欢简隋英，而另一边，身体的本能却让他无时无刻不想紧跟在简隋英身边。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想清楚简隋英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否则他真的没办法来平衡自己。
两个人对立着陷入了沉默。
“简哥，你有什么话想说吗？”李玉看着简隋英几次欲言又止，没忍住问出了口。
简隋英表情微妙，点了点头，“是有点儿。”
“那你说。”
简隋英眼睛一垂，视线稳稳地落在李玉紧握着他的手上，“你下回说这种话之前，能不能先撒开我的手。”
他实在是没见过谁家的普通朋友，说这种话的时候要死死拉着对方的手不让人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