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我换上楚时染准备好的衣服,同他一起进了宴会大厅,里面灯火通明,香鬓丽影,一派主宾相欢的和乐场面。
小时候我不明白大人为何执着于这种毫无乐趣的社交,现在略懂了一些,但还是不太喜欢。
果然如楚时染所说,宴会里有许多地产界人士,他们看我和楚时染走在一起,态度较以往热情了许多,甚至还有主动奉上名片的。
我在他们的圈子里聊了许久,了解到行业最新动态,倒真叫我开了两条新路子。
“怎么样?”休息时楚时染往我的碟子里放了一块慕斯。
“有很多收获,多谢你。”我的语气很真诚,把慕斯放进嘴里,甜蜜融化在口中。一连两个礼拜的高压工作,我快被榨干了,能换个角度看自己的工作的确让人轻松不少。
“能帮到学长就太好了。”楚时染弯眼一笑,推给我一只瓷碗,“学长最近太累了,不要喝酒了,我让服务生给你准备了养生茶。”
“谢谢,”我端起茶杯,最近时常头痛,不适合饮酒,楚时染的贴心让我很是受用。
“是什么养生茶要我们楚大少爷亲自吩咐去做?看来朱总你这儿准备的东西不够齐全啊。”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我抬起头,看到严昱承和另外一个老总模样的人物。
严昱承一身深色正装,宽肩窄腰,嘴角噙笑,比起谈生意的老总,更像是走T台的模特。
我站起身来,同他们二人问好。
朱总看到了我们桌上的茶碗,对楚时染笑呵呵道:“抱歉抱歉,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楚时染道哪里哪里,先是把朱总的宴会夸了一遍,然后看向严昱承,说严总好久不见。
严昱承也说好久不见,笑意不达眼底。
两个人能把好久不见说得这么火药味,也真是本事。
严昱承又看向我,打量一番,说,“这位倒是前两天刚见过,怎么一会功夫就搞得这么憔悴,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我捏紧杯子,说生活所迫,我们这些人不比严总能随心所欲。
严昱承扯了一个讽刺的笑,说人总是身不由己的。
朱总看我们几人都认识,竟然招呼大家坐下来一起聊。
我们凑在一起,能聊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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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昱承靠在沙发背上,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随口道:“听说,前些日子有两个美人在楚氏大楼大打出手?楚公子真是魅力无穷。”
朱总眉头微皱,不明白严昱承为什么要提这茬,话题显然不那么友好。
好在楚时染没生气,只是笑眯眯地说:“从前不懂事,不知道什么才是好的,平白惹了些麻烦,叫严总看笑话了。但是我现在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了,已经洗心革面了,对吧,学长。”说着,他用手扶了一下我的肩膀。
在大庭广众之下,我还能怎样说?只好含糊地点点头。
朱总一头雾水,顺着楚时染的话讲了几句真爱难觅、珍惜眼前人一类不会出错的话,
严昱承静静地听着,没有明显的情绪,看过来的眼睛是幽暗平静的,我却无端一冷,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里。
楚时染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倒是严总,工作那么繁忙,还能记挂着芝麻大的桃色新闻,哈,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呐。”
被人讽刺多事,严昱承仍面色不改,只是淡淡道:“大约是故事过于精彩,流传太广,就算我不想听也总有些不入流的八卦往我耳朵里钻。”
严昱承明里暗里,夹枪带棒的。楚时染毫不退让,全都四两拨千斤推回去了,二人你来我往,火花星子能把沙发掀起来。
朱总吓得冷汗岑岑,悄悄问秘书二人是否有过节,秘书只说他们学生时就认识,后来应该没有任何交集才是。
我在他们之间坐立难安,腰板酸痛,不停地喝水,调整了好几次坐姿。楚时染发现了我的难受,凑近我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我们提早走吧?”
他温热的气息离我很近,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还没回答就听见严昱承冷笑道:“楚公子和柳设计师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听,还要咬耳朵讲悄悄话?”
我“腾”得站起身来,说有人给我打电话,捏着黑屏的手机起身想要离开。
要出去的话必须经过严昱承,他的腿就在那里随意交叠地隔着,留出一道不宽不窄的空档。
看他没有要避让的意思,我也不想跟他讲话,努力忽视掉严昱承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侧身就想要挤出去。
还是没有估计准缝隙的大小,或者严昱承动了腿,事情发展得太快,我记不住这些细节,总之我的腿窝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膝盖,整个人顿时失了平衡,心一慌,栽了下去。
他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下意识紧紧回拽住他的手臂,勉强保持住了平衡。
严昱承的肌肉崩得很紧,握起来硬邦邦的。
我以为他会出言讽刺我两句“站都站不稳”一类的话,结果他没有,只是松开了手,侧腿让我出去。
我到阳台上吹了会儿风,心跳有些快,刚刚摔倒是没摔着,就是被严昱承抓过的地方有些疼,把袖子捋上去一看,竟然真的有一道淡淡的青痕。
分别时我和严昱承都站在酒店门口等车开过来。
我透过花瓶的反光,隐约看到他的视线在我这个方向,不知道是在看我或者是越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我没动,他也没动。
酒店后金橙色的光洒落而下,我们的影子有一点交织,好像很亲密似的。
其实我们站得很远,一直到离开都没说一句话。
楚时染把我送回了家,路上又讲了几个笑话,我意兴阑珊,很冷淡。
下车时他把我抵在车门上,问我又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有点累。
他在我的唇角啄了一下,我没躲过,让他碰到了脸颊。
他愣了一下,单手插兜,微笑着跟我说下次再见。
我也说再见。
那场宴会是地产界的名流聚会。
怪我糊涂,忘记严昱承刚刚收购了一家H市本土地产开发公司。他初来乍到,说不定朱总办这场宴会就是专门给他牵线搭桥的。
楚时染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最烦别人自作主张给我的安排了。
但我早就学会了掩藏,只是和他平静地道别。
我几次和严昱承秘书确认时间,都被她以上司日程太忙的理由搪塞过去。
第三次得到“不好意思,严总今天没有时间”的回复后,我知道是严昱承不愿意见我。
我叹了口气,烦恼地靠在椅子上,头痛欲裂。
吴总叫我去他的办公室,说他听别人说,看见我前两天同严总“交谈甚欢”。他让我还去当项目负责人,下周去给严总“负荆请罪”。
“小柳啊,”吴总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要好好利用自己的优势,这是你实力的一部分。”
实力?
我险些要被他逗笑了。
就算他不说,下次会面我也是打算去的,毕竟算是我惹出来的事,我不能撒手不管让同事背锅。
到了约好的日子,我一个人拿着笔记本就去了,没带小曹也没带其他同事。
前台查询了预约表,礼貌地告知我表上没有我的名字,不能带我去见严总。
“你能不能跟他说……就说是XX公司的柳小墙,他一定会见我的。”
“不好意思,严总现在正在开会。”
我拎着公文包干站在那里,人来人往,有几个人带着打量的目光看向我,很克制的一种好奇,但还是让我有些不自在。
其实我早就做好了大费一番功夫的准备,甚至做好了被羞辱的心里建设,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给严昱承打电话。
电话刚响了一下就被掐断了。
我挂断了电话,看向前台接待员,她双手贴于腹部,表情已经尽量友善了,但我还是看出了一丝带着嘲讽的无奈,仿佛在说“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大人物了,何必装作和严总很熟呢?”
我想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严昱承,干脆脸皮厚到底,坐在大堂要了一杯矿泉水,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办公。
他总要下班的吧,一定会经过这里。
本来以为会一直等到天黑,结果还没敲两个字接待员就恭敬地走了过来。
“柳先生,严总要见您。”
“现在吗?”我抬起头来,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的,会议已经结束了。”接待员把我引到电梯里,全程面带微笑,姿态优美,很是专业的模样。
电梯在静默地上行,我的耳朵稍微有点嗡鸣,接待员礼貌地站在我身后。
“抱歉,柳先生,我没有想到会议会结束得那么快。”她突然小心翼翼地对我道歉。
“没事。”我无所谓地扯扯嘴角,严昱承那种人,肯定每天都有人借着各种理由来找他吧,接待员小姐也只是履行个人职责而已。
只是我原以为严昱承在开会是搪塞我的借口,没想到他是真的在开会,电梯门打开时我看到七八个穿西装的职员正从总裁办公室离开。
看他们一脸菜色、心有戚戚的样子,不像是开会,倒像是被训了一顿话。
擦肩而过的时候甚至还有人对我笑了笑,很虚弱又带点感激。
我感受到他们的低气压,咽了咽口水,也有些紧张。
办公室的门是一整面不透明的磨砂玻璃,我敲了敲门探头往里看,严昱承正在和秘书交代着什么,她一边刷刷记笔记一边点头。
严昱承闻声抬起头来,看到我只有一个人略有些惊讶,问我怎么就一个人。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防蓝光眼镜,隔着透亮的镜片,原本就肃正的目光被折射成更加锐利的锋芒。
我站直身体,说我一个人就够了。
他了然挑挑眉,挥手叫助理秘书离开。门被轻轻关上,咔哒一声落了锁,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这是我们重逢以来,第一次独处。
比起前两次的被动和慌乱,这次我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我问严昱承,他的要求究竟是什么,我们公司虽然不大,但有做出合格方案的能力,这份方案是我们几位设计师通宵达旦、竭尽所能做出来的,他不通过,总要把原因说明。
严昱承坐在我对面,姿态闲适,他看着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说我的胆子比以前大了许多。
我顿了顿道,“我这些年自然不是白过的。”
严昱承目光沉沉,他的瞳色本就比常人要深,现在比起从前更加深不可测,当他盯着我时我总有一种要陷进去的错觉。
“你从我身边逃走,就是为了做这些?”严昱承摘掉眼镜,摁了摁太阳穴,语气很不屑。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件事,我其实没怎么思索,直接道,“没错。”
我知道我的成就远比不上他,但这不是他贬低我的理由。
“柳小墙,”严昱承的拇指和中指擦了擦,大约是烟瘾犯了,他的目光在办公桌上随意扫荡,最后拿了个打火机握在手里把玩,“我发现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我淡淡说:“我自己明白就可以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我这话,严昱承突然生气了,他猛地站起来,一边扯自己的领结一边朝窗前走了两步,又看向我,咬牙切齿骂到:“你明白?你明白个屁!”
光被百叶窗剪成一条一条,铺展在他身上,灰尘在光源中缓慢的浮沉,他的脸湮没在光影里,只看见眼神出鞘如刀、沉而有锋。
我条件反射有些瑟缩,深呼吸放慢自己的心跳,镇定道:“严总,您家大业大,管理公司的经验比我多多了,应该明白公私分明这个词吧。”
他怒极反笑,一把扯住我的领口,鼻尖几乎抵上了我的鼻尖。
我看见了他眼球上的血丝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真奇怪,这时候了,我脑子里想的竟然是他身上的烟味儿没有了。
严昱承咧开嘴笑了,露出森森白牙,“公私分明?柳老师太天真了,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潜规则这个词吧。”
我向后缩了缩,冷笑道,“严总要睡我?当初我送上门的时候严总不是早就说过看不上我了,况且我这些年已经更脏了,严总何必还要来啃这棵回头草?掉不掉价呀?”
严昱承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他咬了咬后槽牙,眼神狠狠剐了我一眼,仿佛要撕下我一块肉似的。
最终,他松开我的衣服,站起身。
我掐了掐手心,强行镇定下来,整理被他揉皱的衣领。
严昱承单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单刀直入,说他的条件已经开好了。
我站起身,说,很遗憾我们还是没有达成共识。
严昱承已经恢复了冷静,他从容不迫地说我还回去找他的。
我把方案放在桌子上,请他有时间一定要看一看。
严昱承直接抬手把方案扔进了垃圾桶。
哐当一声。
我看着垃圾桶里装订精良的册子,笑了一下说,没关系,我会发电子版给严总的。
严昱承耸耸肩,不置可否。
我走出会议室,再也不能维持住可笑的镇定,越走越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公司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