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八月一号 晴
崔砚对我温柔很多了,或许是把我弄出血心怀歉意。
我很感动了,他是欺负我的人当中唯一一个会觉得愧疚的人。
可能是妈妈在天上保护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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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五号 晴
又到了哥哥生日的日子了。
崔砚看起来很高兴,对我比以往都要温柔。
他说他要带我去冉家。
我摇了摇头,准备给他比手语,忽然想到他根本看不懂手语,于是我就傻里傻气地跑到卧室去拿了一本笔记本和一支黑笔。
我走到他面前,把本子摊在餐桌上,拿起笔,一笔一画地写:“崔砚。我不去参加哥哥的生日宴了,你去吧,不要带我这个电灯泡。”
崔砚随意扫了一眼我写的字,眼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情愫,我想我大概是看错了。
他盯着我,一本正经地说:“不行你必须要去。冉家把你送给我了,我不带你去冉家,外人会说我亏待你的。还有就是,你离家这么久也该想家了吧。”
我不会想家的。
崔砚怎么会知道,我的家,是漆黑阴冷的杂物间。
我一不听话就会被人关进笼子里,吃的食物从来都是残羹剩饭。
我在冉家都比不上外面的流浪猫流浪狗。
我笑着摇了摇头,在纸上写:“不了,你就说我生病了没办法参加。”
崔砚疑惑地看着我,皱着眉头道:“哪有人好端端的会诅咒自己生病?”
他这副担心我的模样还怪可爱的,我又笑眯眯地看着他,继续在纸上写道:“我真的不去了,你帮我个忙就可以了。我床头有一副碎掉的玉佩,那是我很重要的东西,你帮我拿回来就可以了。”
他劝不动我,只好答应帮我拿玉佩,转身之际,他竟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语气比从前软了几分:“你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人厌。”
傻瓜崔砚,我明明是讨人厌的,还非得骗我说我没那么讨人厌。
不过我真的很开心,我好像又回到了奉你为阳光的那段日子。
这是我第一次和崔砚正式交流,在纸和笔的碰撞之间,我和他第一次有了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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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六日 晴
昨天晚上崔砚很早就回来了,他竟然真的帮我拿回了玉佩,我以为他只会忙着和哥哥叙旧完全不会理会答应我的事情。
我心满意足地捧过玉佩,轻轻地把破碎的玉佩装进新布袋里。
开心地看着玉佩就像看着妈妈一样。
崔砚一直盯着我,我感觉到被人注视着,立马抬起头。
对视那几秒中,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变了,不再冷漠。
我将玉佩锁进柜子里,再去拿纸和笔,我在纸上写:“怎么了?一直看着我?还是说,你怕我成为你和哥哥之间的障碍?你不用担心这个的,你要是想让我消失我可以马上消失,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障碍。”
我以为,他和哥哥重修旧好了。
他还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看得我宛如像一只受伤的流浪狗,我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情而委屈地低下头。
“冉祠。”
他突然柔情地喊我的名字。
“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红着眼望我。
忽然,他将我紧紧抱入怀中,用力将我禁箍在他结实而又温暖的怀抱里,他越抱越紧,颤抖地说:“冉家这么大个地方为什么偏偏让你住那么小那么乱的屋子……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伯母已经过世了?冉祠,我这几个月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心跳戛然而止在这一刻,我屏住呼吸,任由崔砚将我越抱越紧。
我微微张嘴,想说话,却还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小祠,以后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小祠?崔砚在叫我小祠吗?!
我一定是在做梦,他不可能对我温柔,不可能有人会对我这么温柔的!
我用力推开他,转身跑出了卧室。
崔砚是不是变着方法欺负我,他是不是想了什么报复我的主意?
我蹲在花园的角落,抱紧自己的膝盖,就像我被困在冉家的笼子里一样的姿势。
我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冉祠,不要再被别人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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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八日 晴
母亲的忌日。
我把放在床底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移了出来,我抱着妈妈,眼泪落在地上。
我在崔家的地位就和妈妈在冉家是一样的,一旦崔砚迎娶整个帝国的主母,我就会连现在这点地位,也立刻变得荡然无存。
所以我想逃出崔家,带妈妈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今天崔砚一直在敲门,我就是不开门。
我蜷缩在门口,曲膝抵着妈妈的骨灰盒。
他还是在外面使劲敲门,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
我将妈妈的骨灰放在一旁,不耐烦地打开门,用一双哭肿了的眼睛望着他,随意地给他比了个手语:“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肯定是看不懂手语的,我也懒得再去写字。
不料,他将下巴蹭在我肩上,箍住我的腰,伏在我耳边,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脖颈间,轻声说:“别一个人了,明明我在你身边,你却总想推开我。”
我震惊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看得懂手语?
崔砚看得懂手语?!
我比划着:“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崔砚笑着点头:“知道。”
他为了我去学了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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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日 晴
崔砚非要给我过生日。
他给我办的生日宴会办得比哥哥的生日宴会还要庞大。
哥哥来了,父亲来了,主母也来了。
崔砚将我搂在怀里,他一直在和客人敬酒,却从不让我喝。
哥哥轻蔑的神情变成了嫉妒,他狠很盯着我,最后目光停留在崔砚搂着我的手上。
愤怒,嫉妒,不屑。这些都是哥哥的表情。
从小到大在冉家如畜生一样的哑巴弟弟竟然被追求过他的崔砚搂在怀里。
哥哥挂上虚伪的笑容,大步地走来给我敬酒。
崔砚想也不想直接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哥哥的目光变得更加寒冷,但他始终挂着微笑:“崔砚你有把我弟弟收入妾室的想法了?我弟弟这个人啊,从小就很乖巧的。”
我的确从小就很乖巧,被欺负了从来都不能开口说话。
被威胁了不能呼救。
被污蔑了无法辩解。
崔砚笑着,融入阳光:“也可能不是妾室,而是整个帝国的主母。”
哥哥的微笑一点一点僵持在脸上。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崔砚压过我的后脑勺,与我接了一个漫长而绵密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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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五日 晴
新年。
崔砚陪我过的,他帮我系围巾,温柔的抚摸我的脑袋。
结束之后轻咬我的耳垂,甜腻地唤我:“小祠。”
他对我比手语:“我爱你。”
我几乎要溺死在这片温柔乡了,我放下心底最后的一丝防线。
我比划:“我也爱你。”
晚安崔砚。
晚安黑暗的冉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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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四日 暴雨
崔砚带我来到了一块墓园。
很豪华的墓地。
他说:“我给阿姨挑了一块,在这里给她立个墓碑吧。”
我感动地点点头,崔砚撑着黑色雨伞,我踮脚吻上了他的嘴角回报他对我的好。
他愣住,猛地捧过我的脸,雨伞滑落在地,他炽热而又猛烈地加深了这个吻。
我想,我可能是爱上了崔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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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九日 晴
崔砚说,等我满了二十一岁就娶我当整个帝国的主母。
这是我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事情。
从前在角落里仰望崔砚的冉多声,摇身一变成了站在崔砚身旁的冉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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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日 阴
哥哥生日。
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崔砚当着我的面跟二十二岁的哥哥求了婚。
我后退,我惊讶,我逃跑。
我想把自己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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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日 阴
崔砚从头到尾都把我当作哥哥的替身,他对我从没有动过情。
这几天我看着他跟哥哥如胶似漆,哥哥也对我露出得意的神情。
我又变成了那个隐匿在黑暗里的冉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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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日 晴
哥哥来到了我的卧室,给了我一把匕首。
他看着我悲惨的处境,痛快地笑出了声音:“冉祠,你自杀吧。崔砚马上就要娶我了,你也不想变得和你妈妈一样吧?”
哥哥蛊惑地凑到我耳边:“自杀吧冉祠。解脱了你就可以和你亲爱的妈妈团聚了,你不是很爱你妈妈吗?”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在地。
房间的门把缓缓被人扭动。
是崔砚在开门吗?
哥哥立刻拿起匕首放在我手里,握着我的手往自己腹部一捅。
崔砚开门了。
他愤怒地望着我。
把从前的甜蜜都撕的粉碎。
我摇头。
我拼命摇头。
我除了摇头什么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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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五日 晴
我被人关进了笼子里。
关我的人不是哥哥,不是父亲,不是主母,而是那个曾经把我呵护在手心的崔砚。
他大骂我是杀人犯。
我痛心地抬头仰望着他。
他再也不是我的阳光了。
我想起他对我温柔的种种瞬间,这些温柔仅仅只是因为我的眉眼有几分像哥哥。
他让我一步一步陷入蜜罐,无可救药地爱上他。
他处心积虑规划这一切只是为了挽留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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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八日 晴
我痛彻心扉地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绝望、冰冷、灰暗,深深地将我包围。
我的内心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恐惧。
所有人都在骗我。
好累,活着好累。
冉多声,去死吧。我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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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日 阴
割腕没有带走我的生命,带来了一个孩子。
这是多么不幸的孩子。
我坐在床上毫无生机。
门外有脚步声,由远而近。
崔砚出现在我面前,他一如既往的明朗帅气。
我苍白着脸对他比手语:“把孩子打掉。我要把孩子打掉。”
崔砚好像没有看懂。
我哭着,找来纸笔,我说:“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崔砚放过我也放过这个孩子。”
崔砚冷漠地看着我,又忽然露出心疼我的表情。
他虚伪极了。
我钝钝地跪在地上,朝他磕头,又抱紧了崔砚的皮鞋,抬起头卑微地仰望他,我慌乱地比着手语:“我不希望孩子受苦,求你了帮我打掉他。”
我的眼泪一直掉一直掉,落在手背,又落在地上。
崔砚一脚把我踢开,冷声呵斥:“你也配把我的孩子打掉?你不配,冉祠。”
我的天塌了,崔砚……
别欺负了我了崔砚。
我张了张嘴,依旧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心脏的疼痛令我喘不过气。
我摸了摸腹部,三个月大的胎儿好像也有了自己的心跳。
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一点一点地发麻。
我跪着,换不来崔砚的一丝怜悯。
和从前一样看着崔砚的背影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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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六日 晴
我的眼泪打湿了纸。
泪水晕染了笔墨。
心脏很疼,眼睛很酸。
我想留一封遗书给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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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九日 阴
崔砚去陪哥哥过年了。
他们很快就会结婚的。
我摸了摸肚子里五个月的宝宝,忽然觉得自己好自私。
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受苦啊……
夜里很宁静,我慈爱地看着隆起可爱弧度的肚子,温柔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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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日 晴
宝宝快七个月了。
崔砚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我捧着硕大的肚子摇摇晃晃地坐到窗前。
我写了两封遗书,放进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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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日 小雨
我喘不过气。
很累。
自己搭公交车来到了妈妈的墓地。
我想和妈妈告别。
很累很困,活着总是使不上劲。
我跪在墓碑前重重地磕头。
忽然听见妈妈在我耳边安慰我:“小祠,你受委屈了。”
我说:“妈妈,小祠不委屈,小祠很快就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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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一日 不知天气
我从二楼的阳台跌落,肚子一阵剧烈的疼痛。
不知道会不会死。
你说人死了以后真的会有天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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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鲜血染红我的腿根,浑身都像快要散架了一般的疼痛。
仆人的尖叫声充斥在我整个耳蜗里。
我被推上了救护车。
孩子在肚子里很不安分。
痛,万箭穿心的痛。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好像看见了崔砚,他焦急地奔向我。
握住了我占满鲜血的手。
他两瓣薄唇轻启,好像在喊:“小祠。”
我无力地冲他微笑,用尽全力把遗书交给他。
白色的纸被我层层叠起,幸好没有沾我很多血,不然……会脏了崔砚的手。
摊开白纸,我的遗书混杂泪迹和鲜血。
笔画清隽:“崔砚。如果孩子没了,麻烦你把我和妈妈葬在一起。我从没求过你什么,我只想离妈妈近一些。”
“如果孩子活下来了。你和哥哥千万不要把他关进笼子里,那样他会害怕。不要让孩子受委屈,求你,不要让孩子受委屈,就当我求你。”
崔砚竟然落下了眼泪,我苍白无力地伸出满是血迹的手想为他擦去泪痕。
想到我手这么脏就立刻往回缩了。
遗书的内容,我多写了一点,我怕孩子活下来了崔砚会对孩子不好,所以我又写道:“崔砚,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叫我小祠的人。因为我说不了话大家都叫我“冉多声”。你会不会好奇一个说不了话又无趣的哑巴是怎么有勇气寻死的。我告诉你吧……傻子,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即将枯萎的野草不能失去光。因为我是哑巴,所以大家都可以随意欺负我。冉家可以,你也可以。”
“崔砚……不要再欺负我了好不好。我会痛的。也不要再欺负孩子。”
崔砚哭着牵住我的手,用力地把我的手攥紧,我看见他的手也沾上了血,他俯身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他说他爱我。
抢救室的一扇门,隔开我与崔砚的距离。
这次该换崔砚看着我消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