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京城里进贼了,闯了皇宫藏书阁,盗走皇帝的百鸟朝凤杯,皇宫三千密探全部被赶出来抓人。
“大人!那小贼长什么模样?”
“大人,京城这么大,没个画像可怎么搜啊。”
墙边靠着一高挑男人,虎纹密探服,腰佩金蛇刺,是这群密探的头子,大内密探总管孟一笑。
孟一笑叼着支狗尾草靠着墙,懒洋洋道:“什么模样?像个小神仙,去找吧。”
手下的小密探听罢,莫名其妙地跑去找了。
待周身没人了,孟一笑敲了敲身后靠着的空板:“小神仙,出来吧。”
木板挪开,缓缓钻出来一个白衣的青年。
青袂白衣,流风回雪,清冷眼眸微眯,恍若谪仙不食人间烟火。他却是个贼。
孟一笑总有偏见,觉得这样好看的人即便再坏大概也不会坏得太透的。
他挡着他去路,低头问他:“哎,小贼,我抓了你这么多次了,你怎么记吃不记打呢你?”
这小贼常光顾皇宫藏书阁,总是偷些莫名其妙的小玩意。
司悬黎扶着流血的手臂勉强站起来,站在孟一笑面前,表情清冷。
他可真好看,脸颊透白,像白玉雕出来的物件。
孟一笑不再逗他,伸出手:“东西还来,放你一马。”
司悬黎仍旧不说话,把偷出来的一只百鸟朝凤玉杯放回孟一笑摊开的掌心里。
孟一笑挑了挑眉:“还有呢,都交出来。”
司悬黎肩膀颤了颤,又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金步摇,放在孟一笑掌心里。
孟一笑收了东西,又伸手到他面前:“别撒谎,都拿出来。”
司悬黎搓了搓指尖,把靴口里藏的一枚玉镯拿出来,放到孟一笑掌心里,微微扬起头望着孟一笑,哑声说:“长官,没有了。”
声音像山泉水音,清澈干净,眼神澄澈,目中含着一片星海。
孟一笑冷哼一声,抓住司悬黎手腕,一手扒了人家衣裳,上上下下搜出十几件宫里的东西,堆在地上。
司悬黎无措地按着领口,身上是扒乱的衣裳,还露出一块雪白的肩膀,扬起眼睫望着孟一笑,眼神羞愤。
孟一笑没搭理衣衫凌乱的小美人,倒是摸着下巴看着手里百鸟朝凤杯疑惑:“偷宫里的东西,你怎么销赃?看你小小年纪身段举止不凡,行走江湖像个侠客,怎么这么鼠目寸光?”
美貌的小贼冷冷回敬:“我目之所及皆远方。”
孟一笑无赖兮兮在司悬黎脚边坐下,把地上东西简单归置,从宝物堆里拣出一本书,翻了翻,没字。
司悬黎脸色微变。
“你说你,偷些宝物就罢了,偷本书做什么?又没字。”孟一笑扬起嘴角调笑,“传闻宫中藏书阁内珍本古籍,有一本无字天书,载千古帝王之命,得此书可得三分天下,小贼,你想得天下?”
司悬黎眼神暗了暗,摇头。
“那不就得了,别闹了。”孟一笑吹了声哨子,叫手下密探过来收赃物,摆摆手催促司悬黎走:“行了小贼,去吧,别来了,你来几次我抓你几次,有意思吗?也就是我心善,瞧着你模样好看,放你一马,赶上你哪天不走运,被别人抓住,可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密探们闻哨声过来,司悬黎只能赶紧离开。
无奈逃出皇宫时与一群密探冲突,受了不轻的伤,司悬黎脚下发飘,走了几步便牵动伤口,滴下几滴血,人险些倒在地上。
孟一笑看他也不像装的,走了两步拉他衣袖:“哎,要不我带你先看看伤吧。”
司悬黎甩开他,扶着墙踉跄快走,孟一笑追上去,把几乎无力反抗的小贼扔到背上,背起来走了。
密探们赶到时只见地上堆了一摊宝物,不见贼影,也不见总管,无奈只能先带着东西回去复命。
司悬黎趴在孟一笑宽阔温暖的背上,双手环着他脖颈,起初僵着身子不敢贴近他,后来实在没了力气,只得趴在孟一笑背上,疲惫喘息。
很少有人背自己。不对,其实从来没有。
因为他只是个下贱的小贼。
孟一笑感觉到他的疲惫,双手托着他细长的腿,往上托了托:“一会儿就到医馆了,没事。”
司悬黎咬着嘴唇,心里跳得厉害。
路上,孟一笑问他:“哎,还疼吗?”
背上人安静不说话,孟一笑叹了口气,继续带着他朝医馆走。
司悬黎静静趴在孟一笑背上,心里悄声回应:
“疼的。”
医馆郎中给司悬黎包扎了伤口,又开了几服药,嘱咐按时煎来吃,就叫孟一笑把人领走了。司悬黎身无分文,看诊的银子都是孟一笑垫上的。
临走时郎中跟孟一笑寒暄:“孟大人,这位公子生得好俊啊,您这是……?”
孟一笑随口糊弄郎中:“我远房的亲戚,过来投奔,路上让土匪伤着了。”
司悬黎听了,扬起睫毛望向孟一笑,眨了眨眼睛。
孟一笑应付了几句,背起司悬黎走了。
折腾了几趟,司悬黎有些脱力,手臂上有伤,双手怎么也环不住孟一笑脖颈了,老是往下滑。
他哑声说:“叔……歇歇。”
孟一笑回头骂他:“我说你这小贼蹬鼻子上脸?我就应付两句,你还真叫我叔?老子今年才二十四,大好青春年华,叫哥还不行居然叫叔?我看你是欠打。”
孟一笑恨恨地冷笑:“……你给我叫哥。”
司悬黎没出声。
等走到玄武门下,孟一笑肩膀也酸了,把他放到地上,活动活动筋骨就打算放他走,把药包扔给司悬黎,还拿了几块碎银子给他:“回家吧,别来了。”
司悬黎捧着药包和银子愣了愣。
孟一笑回头看他:“我得回宫了,今天不能翘班。快回家,别在外边游手好闲,回家让你爹给你熬药吃,别再来宫里听见没,再让我见你就揍你。”
司悬黎眼望着孟一笑抛下自己离开。手里紧紧攥着刚刚从孟一笑脖颈上偷拿的玉佩,望着路尽头。
他等了很久,坐在街头角落里等到日暮星夜。
孟一笑似乎没发现玉佩不见了,一直没回来找。
“……”司悬黎面无表情捧着玉佩,眉头微皱。
“不要算了。”
孟一笑怀里揣着天书,回宫*差。其实早就发觉颈上玉佩被那小贼偷拿了,不由得叹一句屡教不改,倒也没回去追他,孟一笑家中豪门,不在乎丢个小物件。
身为大内密探统领,时常应付些小事,辛苦得很。
养心殿里,皇帝大怒掀了龙案,砸了桌上霜林醉的砚台,地上摊了一地奏折。
孟一笑进了门,地上跪了好几个内监,纷纷爬到孟一笑脚下,低声告饶:“季大人又递了折子,陛下瞧了一眼就怒了,总管您瞧这可如何是好啊……”
“又是季大人啊……老人家真够固执的。”孟一笑心中嘀咕。
大承皇帝昏庸多疑,宠信谗臣宦官,倚重锦衣密探,多有忠臣进谏而不纳,使密探蛊惑君主,左右朝政,权倾朝野,孟一笑身为密探之首,自然是翻云覆雨,一手遮天,独得皇帝信任。
“都是废物,还不滚出去,徒惹陛下龙颜不悦。”孟一笑轰他们快滚,俯身捡了折子翻了两眼,大约是季大人又在提官府扣粮不发,难民涌进京城之事。
这已闹了三月有余了。
孟一笑躬身缓缓微笑安抚道:“陛下息怒,您若不快,便赶他们回去,眼不见心不烦。何况陛下已拨了那些个银两下去,天灾人祸,怎的怨得着陛下呢?”
“正是如此!”皇帝怒道,“季允整日上书,恐怕朕有个安生日子过!传朕旨意,将季允贬作常州司马,非召不得回京!”
“这……”孟一笑也劝不得,只得颔首称陛下圣明。
没想到,殿门忽然被猛地推开,季允大人手持笏板闯进殿中,指着孟一笑声嘶力竭怒吼道:“奸臣当道!盛世休矣!”
声音如同炸雷劈在孟一笑耳边。
孟一笑微惊,抽出金蛇刺护在皇帝身前,肃声道:“侍卫何在?!快拖季大人下去。”
皇帝早已怒火中烧,扔了手中奏折,沉声下旨,斩立决。
皇宫禁卫闯进殿中,刀光剑影,季允大人血溅五步,老迈的身子倒在玉阶之下。
临死前还瞪着孟一笑死不瞑目,口含鲜血,不住地喃喃咒骂:“孟一笑……奸臣当道……奸臣当道啊……”
孟一笑怔怔看着他的眼睛,眼中血丝狰狞,恨意凛然,这眼神他见过,那沉冤而哀恸的目光,他曾见过,居然在一个贼身上见过。
那个白衣裳的美貌小贼。孟一笑第一次抓住他时,他就这么望着自己。
许久,待到养心殿中宁静如常,皇帝揉着眉心,疲惫道:“史官何在?”
孟一笑瞧了一眼身后执笔的文官,回头颔首回答:“陛下,史官正在此。”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吩咐:“侍中季允,藐视皇威,意图谋逆,诛其三族,季氏一族永世不可正名。”
史官执笔,鲜血淋漓。他早已不会写字了,写下的都是冤屈。
孟一笑低头看着阶下死不瞑目的季大人,缓缓吐了口气,无奈高呼:“陛下圣明。”
放眼京城内外,三千里富庶不见回头岸,三千里苦寒无有蔽体衫。
这世道,入眼是繁华梦里扬州路,东风夜放花千树。骗得了苍生百姓万世千秋岁,盗不得忠臣良将一片赤胆心。
怎一竹欺世盗名写的完。
都说孟一笑身为密探总管,蛊惑君主祸乱朝政,其实也没那么严重,这位皇帝昏聩固执又一意孤行,孟一笑想拦也拦不住。
孟总管年轻的时候也血气方刚,也想进谏忠言辅佐君主,功成身退,无奈被皇帝命人拖出去大刑伺候几回,朝中大臣也多视他为谗臣,没有几年,那股劲儿就磨没了,就学会了一句明哲保身的话:“陛下圣明”。
习惯了就麻木了。
过了半个月,孟一笑正闲躺在游廊扶手上,吹着口哨逗树梢的鸟儿,手下的一个小密探过来禀报。
“干爹?又躺着呢啊?”小密探跳上栏杆,不耐烦地推了推孟一笑,“您比我们家老爷子养的老土狗还懒。”
孟一笑睁眼坐起来,捏着那小密探的耳朵教训:“萧珧,老子是多久没抽你了,丫的皮痒?”
小密探瞧了孟一笑一眼:“干爹,你说的那个小贼又来藏书阁了,把书盒拿走了,我听您说的,没告诉别人。”
孟一笑懒洋洋靠在栏杆上:“那你去追呗……干爹累,懒得动。”
萧珧皱皱眉:“我今天有事儿!”
孟一笑懒得直哼哼:“丫什么事儿啊?”
“卫将军今天回京城了,我要去看。”萧珧推着孟一笑从栏杆上下来,“干爹你快去追那个小贼……我要去看卫将军了。”
小密探把孟一笑连拉带拽拖下来推出去,自己蹦跳着走了。
这小密探最迷高大威武驰骋疆场的卫将军,做梦都想跟人家待一会儿。
“嘁,臭小子。”孟一笑望着小崽子跑没影了,拍了拍衣裳,懒洋洋出宫门,追贼。
正好赶上休沐回府,孟一笑在酒馆里闲坐,远处角落里安静坐着位白衣公子,神情冷淡如霜,手边放着个珊瑚嵌珠的书盒。
孟一笑揣着衣袖蹭过去,坐在司悬黎对面。
“小贼,这次盗的宝贝还满意么。”孟一笑托腮看着他,“可还合手?”
司悬黎露出一抹不耐神色,把手边珊瑚嵌珠的书盒推还给孟一笑,手指修长白皙。
孟一笑大方地起开盒盖,取出里面一枚碧玺鱼鳞镯把玩:“我早料到你还会去偷天书,所以事先在书盒里换了个礼物给你……不过……”
他一把拉起司悬黎的细瘦的手腕,不容他拒绝,拿这流光溢彩的碧玺镯子往司悬黎雪白剔透的手腕上比了比,啧了一声。
忽然觉得,什么首饰都配不上他,什么配他都俗。他像个独行浊世的仙人,却又是个君子不齿的盗贼。
孟一笑嘻笑着劝他:“何苦废那么大劲,天书也不过是一沓白纸而已,干嘛那么固执非要拿到手呢?”
司悬黎淡淡应道:“于我而言意义非凡。”
孟一笑不置可否,无聊地托腮端详手中的碧玺鱼鳞镯:“你真不要吗?我难得想送人东西。话说回来,这东西居然值不少金子。”
司悬黎抿着嘴唇道:“世间独一个的东西,物以稀为贵。”
“那我也就世间独一个,你瞧我像不像个宝贝?”
司悬黎默默看着他,绯红的嘴唇微张,茫然望着他。
孟一笑朝他扬眉笑笑,大手按在他柔顺的发顶,揉了揉:“你偷我走吧。”
司悬黎眉眼微垂,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微红。
孟一笑托腮端详他,忽然问他:“小贼,你叫什么名字?”
“司悬黎。”小贼扬起眼睫望他,“长官贵姓?”
“孟一笑,梦你一笑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