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叶时雨不声不响找到孙宝酒家,想把那个躲在苞米地里的变态揪出来,但又不能让孙姜或者是李想以身犯险,只好让孙宝酒帮忙,哪怕告诉他苞米地的具体位置也好。
柳树沟山路崎岖,小路弯弯绕绕,如果没有熟人带路,很容易迷路,单凭叶时雨一人很可能有去无回,甚至找不到回家的路。
唰唰—唰唰—
孙宝酒正在割草,从院子里传来一股干草的清香味。
铡刀落下的声音干脆利落,稻草边缘切割整齐,孙宝酒脚踩在上面,往下压了压,拿起麻绳捆成一团。
叶时雨曾见过孙继承同样的操作,说是日后晒干可以用来生火,或者再切碎一点,直接喂给家畜。
叶时雨清了清嗓子,冲着院子里喊:“宝酒哥,我想请你帮个忙。”
孙宝酒抬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伸手招呼叶时雨进院,问:“说吧,什么事?”
叶时雨走进院里,蹲在孙宝酒面前,拿起麻绳,讨好似的递给孙宝酒:“哥,苞米地在哪?”
孙宝酒接过麻绳捆好稻草,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直勾勾地看着叶时雨问:“李想那事你也知道了?”
叶时雨点了点头,恳切地看着孙宝酒,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孙宝酒错开视线,弯腰,手起刀落,最后一捆稻草也弄好了。
他转回头对叶时雨说:“等我换个衣服,我带你去。”
叶时雨瞬间蹦哒起来,眯着眼睛笑了。
刚开始听到李想和孙姜的对话,叶时雨只是怀疑,如今从姜雅芬口中得到验证,他思前想后,并非一时冲动,只是单纯想替那个无辜的少女教训一下坏人。
虽然他更想报警抓人,但李想家不同意,报警也没用,为了让孙姜可以继续上学,也为了帮李想出口恶气,只能冒险。
孙宝酒换了一身黑衣服出来,狭长的丹凤眼戾气深重。
他把一个黑色的东西递给叶时雨,叶时雨刚开始还以为是手电筒,结果一按开关,噼里啪啦的响了好几声,吓得手一抖,掉在了地上。
孙宝酒捡起来,擦了擦,提醒叶时雨小心,被电一下可不好受。
叶时雨关好开关,把电棍塞进兜里,孙宝酒拿出钥匙锁门,冲他说:“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叶时雨震惊不已,但随后一想,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保障,毕竟孙宝酒对这里的地理环境比较熟悉,发生意外也好及时通知其他人。
这么想着,叶时雨顿觉理直气壮,本来还有点担心,但有孙宝酒在,心里多少踏实一点。
在他看来,这是人生的一次冒险,要像跨障碍一样,直面它,千万不能低头。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匡扶正义,而是为了检验早已成熟的世界观。
今天是周三,姜雅芬带着孙姜赶集去了,孙继承依旧是上山放牛,而周围应该已经走了。
路过大姨家门口,叶时雨忧心忡忡,忍住没往里多看一眼。
孙宝酒个子高,又是土生土养的山里人,大步一跨,脚步生风,叶时雨不得已迈着小碎步才勉强跟得上。
天气炎热,大树下面可以纳凉,有树叶遮挡的地方很凉爽,没有大树的地方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脚下黄土,温度灼人,每走一步直烫脚心,两人的薄T恤很快就被汗水浸透了,浑身上下一股子汗味。
叶时雨双手扶膝喘着粗气,对走在前面的孙宝酒说:“等等……我们先歇会……走不动了。”
孙宝酒放慢脚步,坐到路边树下的石头上,望着他说:“好,休息会。”
叶时雨一步步挪过去,坐在石头上,舒服地喂叹一声,掀起T恤下摆抖了几下,只当扇风,可惜扇来扇去,还是闷热而又黏腻的风。
他又渴又热,像阳光下暴晒的哈巴狗张着嘴吐舌头。
孙宝酒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淡淡地说:“先喝口水,天气太热了。”
叶时雨扭头,跟在沙漠走了好几天饥渴难耐的人似的,突然找到了水源,眼睛都放光了。
他拧开矿泉水瓶喝一口,然后又递给了孙宝酒,激动地说:“谢谢,这水真是救了我的命。”
孙宝酒仰头灌了几口,转身对叶时雨说:“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叶时雨双手握拳,一咬牙,起身往前走,身体沉甸甸的,好想趴在石头上睡懒觉。
热风迎面扑来,像新鲜出炉的包子往外冒着热气,叶时雨觉得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蒸笼中,浑身滚烫,呼吸不畅,眼皮发黏。
叶时雨低头,脚步软绵绵地跟在孙宝酒后面,每一步都跟踩在棉花上似的,最后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
四周空无一人,土道两侧是绿油油的苞米地,孙宝酒四下打量一圈,拉着叶时雨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
这位置很隐蔽,不论路前头还是后头有人经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是个绝佳的伏击地点。
孙宝酒把双肩包从肩膀上拿下来,掏出里面的电棍握在手中,警惕地看着苞米地的方向。
书包拉链没拉,叶时雨隐约看到里面还有麻绳之类的,看来准备得很充足。
叶时雨顿觉此前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一意孤行要帮李想出气,一点准备都没有,仅凭赤手空拳,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孙宝酒准备这么充足,不像临时起意,更像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叶时雨忍不住小声问:“宝酒哥,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
孙宝酒侧脸对着叶时雨,可以明显看到他的咬肌紧了一下,随后淡淡回应:“嗯。”
叶时雨也转过身,模仿孙宝酒的样子,认真观察苞米地附近的情况。
过了大概一小时,叶时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硬撑着集中注意力目视前方,孙宝酒看了他一眼说:“困了你就先睡会,有情况我喊你。”
叶时雨猛一摇头,啪啪拍了两下脸,集中注意力说:“那怎么行,我让你陪我来的,我怎么能睡觉。”
天气炎热,孙宝酒的头发潮乎乎的,汗水沿着鼻子下滑,没入T恤里。
叶时雨也不好受,浑身又热又黏,他甚至莫名有些庆幸,要是周围跟着自己过来,现在还得陪着他一起遭罪,但也觉得有点对不起宝酒哥。
见叶时雨唉声叹气,孙宝酒提议两个人先休息会,背靠在大石头上,有任何动静都能听清楚。
叶时雨好奇问道:“那坏人今天能来吗?”
孙宝酒摇头:“不知道。”
叶时雨怕孙宝酒误会自己是三分钟热度,拍着胸脯说:“今天不来,我明天再来这等他,我就不信堵不着他。”
孙宝酒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手里折来折去,漫不经心地说:“明天我来不了,得在家干活。”
叶时雨刚才的气势瞬间降下去一半,舔着干涩的嘴唇,咽了口吐沫说:“那我明天自己来,你给我画个地图。”
孙宝酒把折好的狗尾巴草小马递给叶时雨,闭了闭眼说:“你不认路?”
叶时雨笨拙狡辩:“我第一次来这,不认路也正常。”
孙宝酒轻笑出声:“那你明天别来了,一个人不安全。”
叶时雨刚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却突然被孙宝酒捂住了嘴巴。
孙宝酒竖起食指,在嘴唇上贴了一下,做了个嘘的手势,叶时雨瞬间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两人侧过身子,果然听到苞米地里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明显有人正往苞米地里钻。
叶时雨反应过来时,孙宝酒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蹭一下窜出去了,紧接着一道蓝光噼里啪啦的炸开,只听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了。
叶时雨急忙从石头后面钻出来,果不其然看到一个男人蜷缩着倒在地上,身体颤抖着抽动几下,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叶时雨扯住孙宝酒的袖子,小声询问:“宝酒哥,这人不会死了吧?”
孙宝酒嗤笑一声:“怎么可能,他只是被电晕了。”
“你怎么能确定这人就是那个变态强奸犯?”叶时雨往前走了几步,拍了下孙宝酒的肩膀。
孙宝酒回头看他,两人同时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只一眼,就能确定他就是那个变态猥琐男,因为体表特征实在过于明显。
这男人蓬头垢面,上身一件红毛衣,下身一条绿毛裤,最恶心的是下体部位有个很大的破洞,应该是故意弄破的,里面没穿内裤,叶时雨只看到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继而捂住嘴侧过头,一阵干呕。
孙宝酒眉头皱得很深,拍了叶时雨后背几下,动作迅速地从包里掏出麻绳,趁着猥琐男没醒,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叶时雨看他动作麻利,忍不住夸赞一句:“宝酒哥,你太厉害了。”
孙宝酒往那人身上啐了一口,说:“之前见过我爸过年杀猪,就是这么捆的,人一准跑不了。”
最后还拿了一块纸盒板,让叶时雨在上面写了“强奸犯”三个大字,丢在猥琐男旁边,拉着叶时雨往回走。
天蒙蒙黑,叶时雨仰起小脸看孙宝酒:“我们就把人扔这吗?”
孙宝酒语气坚定道:“对。”
叶时雨顿了顿,疑惑问:“不觉得惩罚太轻了吗?”
孙宝酒摸了一下他的头:“不会,明早村民路过,见到他的人都会踹他几脚。”
民风朴实的地方,一旦出现这样一个有可能威胁到他人生命和身体健康的败类,将会受到大众审判,得到应有的惩罚。
也许有人路过会踹他几脚,也许有人经过会报警,表面上像是交由老天爷处分,其实不过是人为能力范围内的替天行道。
哪里有好人,哪里就有残酷的人,好人变残忍,本身就是一个残酷的真相。
蛰伏于日常中的暴力,我们姑且称之为天注定吧。
几小时精神高度集中的盯梢行动,突然放松警惕,叶时雨顿感轻松,困劲随之而来,这一路打了无数个哈欠,眼泪都快熏出来了。
到家门口时,叶时雨哈欠连天,揉着眼睛,开心地说:“谢谢你,宝酒哥。”
孙宝酒点头,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叶时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跳大门进去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周围手里拿着电话,晃了两下说:“我已经报警了,下次遇到这种事,不要单独行动,应该报警,要学会用法律的手段保护自己。
你都上初中了,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行为举止还这么幼稚?你知道你晚上没回来,大姨一家有多担心吗?做任何事之前,可不可以先为别人考虑一下,你有想过如果那个变态打你或者伤害你,你应该怎么办吗?你有反击的本事吗?你才多大,细胳膊腿的,你知不知道那种变态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周围气得胸腔上下起伏,嘴角紧紧地抿着,太阳穴附近青筋暴起,叶时雨怀疑,如果他今天不承认错误,或者继续逞个人英雄主义,周围会毫不犹豫的动手教训他。
叶时雨揉了揉眼睛,眼眶泛红,微微张开双手,声音软黏黏的:“周围,我好困。”
叶时雨像一个要抱抱的小孩子,急得原地直跳脚,周围再也无法继续对他发火,但也没办法给他这个怒气难平的拥抱。
周围转身要走,叶时雨急忙从后面抱住他,晃着脑袋在他后背上蹭来蹭去,活像一个拖拽在地的小尾巴,怎么甩都甩不掉。
“周围,我好困。”
“周围,我好饿。”
“周围,你别走了,明天我们去水坝玩。”
是人都有弱点,当周围担心叶时雨冲动惹事,放下背包留在这里。
叶时雨就是他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