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然而石姨娘于苍山派终究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梦”。约莫过了一刻钟,苍山派一小厮附耳在为首的修士耳边说了什么,修士脸色一凛,嘴角倒还是带着笑容,朗声道:“此番结缘到此为止,试验通过者可随着徐庆鸣长老,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将来便是同门中人了!”
语毕,他又冲着武陵仙君神像简单行了个礼,便带着众弟子离去,似是门内有事,一行人行色匆匆。
石头笑呵呵看着,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一双肿得跟鱼泡似的眼睛盯着那苍山修士看个不停,又打量着他带走的那批少男少女,摸着下巴嘿嘿笑出了声。
他光顾着笑,忽然,头顶上传来悉悉索索的一阵声响。
眼皮子上边一亮堂,一股春暖桃花武陵风吹进来,石头脸色一黄,忙闭上嘴巴,歪了脑袋,埋头在旁边死尸怀里装一对亡命鸳鸯。
“嘘——”
上面奶声奶气的有人对话,听声音是两个小孩。
“龙哥,你确定我俩躲、躲这里?”年纪小一些的那孩子有点结巴,“这不是徐伯家的镖车吗?”
“可不。”龙哥道,听声音大概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语气豪迈,“徐伯跟我爹熟得很,等他俩一起出去喝酒的时候我和他再报备声就成!”
“那,那我们在这里用这个‘登仙粉’?”那小孩子踩在棺材板上的脚还有点发抖,声音怯怯,“龙,龙哥,这东西真的有用?”
“管它呢,死马当活马医吧……”龙哥的声音也不如刚才干脆利落,“没办法,王道长都算出来我今日应有一份仙缘,不知为啥那苍山派竟然瞧不上我,肯定是徐庆鸣脑子出了问题,给我摸岔了!”
“我也觉得,”小结巴恭维龙哥的时候说话倒是顺流了不少,“王道长好歹也是名山后人,摸了你半天说你根骨奇佳,定然是那什么徐庆鸣脑子出了问题。”
石头在里头听着,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什么声音!”龙哥大喊。
石头忙捂住了嘴巴。
小结巴哆嗦着喊:“龙,龙哥,这布下面好像有东西……”
龙哥连忙把他往后拽了些,拉开铺在棺材顶头上的布料,露出这一副红木棺来,两小孩立刻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龙龙龙龙龙哥……”
“武陵仙人到——”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龙哥“啊!”了一声,两小孩一阵手忙脚乱,似乎在四处找遮蔽物,石头咯嘣了一下牙齿,一把捏住自己的喉咙,不让自己呼吸。
“快!”龙哥灵机一动,压低了嗓子用气音道,“小宁,躲棺材里!”
小宁:“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龙哥不理他,掀起棺材盖,把小孩往里一顶,石头只觉得哐当一声腰上骑了个千斤坠,差点没把他眼珠子轧出来。他还没来得及按住自己的眼珠子,下一秒,龙哥跟着小宁往棺材里一挤,直把他舌头也一起挤了出来。
狭小的棺材里登时塞进三人一尸,小宁白嫩的小脸正对着石头,吓得小孩嗷嗷直叫:“鬼!有鬼!”
龙哥扭头一看,只见这脏乞丐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蹬圆眼睛伸出舌头,果真好像那一吊死鬼,也给吓得不轻,只勉强道:“怕什么……我们将来是要当仙人的……”
“急……急急如律令!”小宁没理他,只自顾自嘶喊,一边喊一边掏出一种白色粉末往石头身上撒,“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退散!”
“你疯了!”龙哥一把拽住他的手臂,“这是我们的‘登仙粉’!”
“哈哈哈哈哈哈……”他话音未落,眼前的“吊死鬼”大笑起来,“你俩小娃娃有意思——哪里买来的‘登仙粉’?打算测验灵根的时候作弊用?”
龙哥:“……”牙齿磕碰个不停。
小宁:“呜呜呜呜呜——”
没等他哭出来,“吊死鬼”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嘘,别那么大动静。武陵派修士来了,为首那个书生模样的,捏折扇的,看见没,是武陵三峰十六洞上峰峰主岑蹊河,说出来的话在整个道门都有分量——你们作弊的事要给他瞧见了,怕是这辈子都无缘修行,只好和我一起当乞丐,喝西北风挨大棍!”
龙哥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小脸涨成猪肝色,这回才稍稍缓过来:“你是什么人!怎么也躲在棺材里。”
石头嘿嘿一声,讪讪道:“我么,武陵仙君老情人,躲情债来着……”
小宁眼珠子一转:“这说辞……你是村头那个臭杀猪的啊!”
石头:“……”
石头撒泼道:“你们破村方到底是怎么教小孩的,目无尊长,统统抓起来打屁股!”
俩小孩一起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龙哥过了会倒是回过味来:“杀猪的,你怎么知道岑蹊河的事?”
石头笑道:“不是说了,老子是武陵老祖的情人。”
龙哥一瘪嘴,显然是不信,但也没辩驳,顺水推舟道:“那……情人哥,打个商量,刚才我和小宁说的话……”
石头笑嘻嘻指了指耳朵,做了个堵耳朵的手势。
龙哥连连点头。
石头骨碌碌转着眼睛,摊开手,大拇指在中指上飞快地捻了捻。
龙哥一愣,立马变了脸色:“你还要好处?”
石头砸了咂嘴,又指了指方才戳出的孔洞,龙哥凑过去看,一看吓一跳——三米内站着的那个金扇书生可不就是武陵派首峰峰主岑蹊河!
龙哥拧巴起了脸:“石头哥,你也看到了,我……我没几个银子……”
“哼哼,”石头笑了笑,捏尖了嗓子学道,“‘徐伯跟我爹熟得很,等他俩一起出去喝酒的时候我和他再报备声就成!’”
龙哥:“这,这我也说不准数……”
话音未落,小宁忽然插话道:“石头哥,我现在要大叫一声岑峰主,你怕不怕?”
石头傻眼了:“……啊,这……”
龙哥幡然醒悟:“好家伙,我再大喊一声燕赤——唔……”
小宁一把捂住了龙哥的嘴,急道:“龙哥,仙人的名讳哪里是我们能直呼的!”
龙哥忙闭上嘴,瞪着一双虎目瞧着石头。
石头讪讪:“打个商量,你不言,我不语,你俩测你俩的灵根,我去我的蓬莱岛。”
龙哥打蛇随棍上:“等等,还有,你最好想办法把我们不声不响弄出去,一直躲在这里,谁来给我们测灵根?”
石头嚷道:“你来还赖上我了!岑蹊河就呆在这跟前不走,我还能大变活人把你们变出去不成?”
龙哥才不理他,作势要喊人。
石头急道:“停停停,我有法子!”
小宁拽了拽龙哥的衣袖,小声说:“龙哥,这就一个臭杀猪的,能有啥法子?”
石头受不得激将,冷哼一声,忽然对着那孔洞张开手掌,飞快地掐了一个诀,叫了声“来!”
“你捏兰花指干甚……”
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花,他手中便出现了一枚五彩玲珑的翡翠玉佩。
俩小孩目瞪口呆:“这……这是……”
石头微笑翻手,玉佩背面雕了个“岑”字,竟真是岑蹊河腰间所悬之物,透过小孔看去,只见那岑峰主正与天神庙主持交谈,浑然未觉。
“这是什么本事……”小宁呆呆道,“你该不会是以前偷来的吧?”
石头见两小孩不信,怏怏撅起了嘴,又平摊着手掌喝了句“来。”
这回掌上所呈竟是岑峰主袖中折扇,印着“武”字的扇坠滴溜溜转着,敲在棺木上,叮铃作响。
龙哥:“……臭乞丐,你,你别唬我,刘二牛那买的假扇子吧?”
石头大怒,压着小孩的头,眼睛正对着小孔:“给你爷爷我看仔细了!”
龙哥下意识睁大了眼,视线一动不动地黏在岑蹊河身上。
石头双手一扣,轻巧地捏了个四指诀,手指上的泥灰抖落下来,指腹生白得跟润玉葱尖似的,他尚未察觉,清声斥道:“来!”
院中无风,诸方寂静,岑蹊河顶着书生髻,伸手要去摸袖中折扇,却摸了个空,微一皱眉,环顾四周,却见众人均用又敬又惊的目光瞧着他。
“啊……啊……”龙哥看着自己手中凭空出现的发巾玉簪,青绸间还间杂着几缕乌发。
透过小孔,只见岑蹊河顺着众人的目光轻触头顶的发髻,失了支撑的乌发霎时散了,哗哗泄下,披了满肩青丝。
“岑峰主……”天神庙住持呆滞地喊了句。
岑蹊河这才反应过来,皱眉摸了摸自己一头散发,一拢袖一摸腰间,岂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武陵派上峰峰主的修为,说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也不为过,在凡人百姓眼里更与天上仙人一般无异,要在他眼皮子低下作怪且叫他毫无知觉,哪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棺材里两个小孩作何想姑且不论,天神庙主持使了个眼色,立马要吩咐下人去搜查神庙。
“且慢。”岑蹊河温声道,他面上云淡风轻,若不是袖中的右手微握成拳,倒要叫人以为无事发生过,“不必搜查。”
住持一愣:“岑峰主。这又是为何?”
岑蹊河淡淡一笑:“此人既能隔空取我发巾又叫我毫无知觉,那自然也能隔空取我项上人头而无人知觉,我尚且不知他躲在何处,又岂是你们能找到的。”
他一副书生打扮,说话语调也温和脉脉,言语间却是自衿一股傲气。
住持听他这般说,面上冷汗涔涔:“我们小门小府……何曾招惹过这般大人物……”
“我也很好奇。”岑蹊河点了点头,在一旁太师椅上坐下,“不过无妨,来时我门下二十三位弟子已在此布下阵法,现在恐怕固若金汤,再如何的大能,想无声无息的出去,怕也是不成。”
住持脸色更白了,拿捏不定主意:“岑峰主,那我们?”
“家师今晨来信,说是过些时候驾临天神庙。”岑蹊河道,“且麻烦这位贵客在此地滞留到那时,再让我们看一看庐山真面目了。”
语毕,他手指微微一捻,常佩的折扇不在身边,他皱了皱眉,俯首拾了一旁的寻常纸扇,刷刷抖开,轻轻扇着,又呷了口茶,仿佛丝毫不怕这“神秘人”随时取了他的脑袋。
棺材里。
龙哥磕碰着牙齿道:“……杀,杀猪的……你真有这么……这么威武霸气……”
石头的脸拧成一团:“哪能呢?”
“岑、岑峰主说他干不过你呢……”
“岑峰主又不厉害。”石头瘪瘪嘴,“你别看他武陵派派头很大,早一代不如一代了,岑蹊河修炼得很拼命,天赋实在一般般,定身咒都使不好,倒是他师弟余黛岚更厉害些,不过余黛岚这人孤傲得很,过刚易折,这辈子大概飞升无望。”
龙哥:“你……你胡编吧?天机大事,你还看得透不成?”
“为什么看不透。”石头一摊手,“你看他灵台看他神门再看看他丹田,还能看不透他的底细?”
龙哥小宁:“……”还真看不透。
石头委屈得很,张了张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只道:“倒是他们三的师父,武陵掌门,叫什么,什么灵什么的,蛮厉害的,可以和我打个一九开。”
龙哥小宁:“……”
棺材里头气氛一时十分诡异。
棺材外头也焦灼起来。
住持端着茶壶的手都在抖,差点按不住杯盖:“掌、掌门仙人也要来?”
岑蹊河轻一扬袖,住持便感到一股平稳的力道托着自己的双手,平稳地将茶壶放在几上。
“恕我直言,来芾县遴选弟子本不是我分内之事。师尊自然更不可为此而来。”岑溪和顿了顿,正了正脸色,续道,“我等此番前来天神庙,原本便另有安排,个中原因不便细言,还请见谅。”
住持自然不敢多问,连道数声“无妨。”
院内很快安静下来,一时落针可闻,武陵派弟子脸色大都不太好看,倒是岑溪和依旧神色自如,甚至招了名小童上来给自己梳头。
小宁道:“岑峰主的涵养果然与我们这些凡人不同。”
石头做了个鬼脸:“才不是,他就是个神经反应不过来的慢性子。”
龙哥:“你怎么这么嚣张,这会儿不怕他了?”
“不怕了!”石头嘻嘻笑道,“这不刚才试了一下,发现他又不厉害。你俩快叫我一声‘石大仙’,不然我马上跳出去举报你们作弊。”
小宁:“你既然这么厉害,有种看看那神像!”
石头忙一缩头,跟个鸵鸟似的耸起肩膀:“我才不看!”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空中传来一声鹤唳,杳杳一阵冷月光伴着桃花香风晒进院里,诸人皆是精神一振,那悠悠坐在椅上的岑蹊河匆忙站起来,尚未见到人影便一揖到地,恭敬喊了声“师尊”。
他身后一行人甚至行了大礼,扑簌簌跪了大半院子,一个个头也不敢抬,只敢看那双月白锦鞋又敬又畏地称一句“薛掌门”。
薛灵镜长相清俊昳丽,较之岑蹊河更多两分清贵,论年纪他比岑蹊河大上些许,论容貌瞧起来却比他这大弟子还要年轻些。瞧见眼下乌泱泱跪着的一地,他也只微一点头,未作应答,先如寻常弟子般对着武陵仙君雕像行了一礼,才转过身来,于主座落了座,问:“蹊河,出了什么事?”
岑溪和往前走了步,将方才之事细细道来,他尚未说完,薛灵镜那明镜雪亮的目光已在诸人脸上走了一圈。
最后停在了徐家镖局的大漆木箱上。
龙哥和小宁对上那一束目光,差点尖叫出声来,倒是石头,从头到尾没看薛灵镜一眼,直勾勾盯着莲花池边那只同薛灵镜一道来的、正自顾自玩水的仙鹤。
“那是我的鹤。”他突然说。
龙哥:“你他妈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是我的鹤。”他又说了一遍。
小宁带着哭腔:“你是个杀猪的,不是宰鹤的!”
石头用力一甩头,忽然冷酷道:“你俩,自己爬出去。”
小宁龙哥:“!”
石头又道:“姓薛的瞧见你们了,你俩出去磕个头,我再教你们一个法子,保准你们将来成为姓薛的的入室弟子,从此和岑蹊河平起平坐,否则等他亲手把你们揪出去,就完了。”
龙哥抗议:“你怎么知道被发现的不是你自己?是我们?”
“蹊河。”石头还未应答,薛灵镜便已发话,声音如秋霜一般又轻又冷,“让箱子里的人出来。”
小宁和龙哥顿时哑了嗓。
“师尊,那两人我一早便听到了。”岑蹊河道,“大约是两个玩闹的小孩。”
薛灵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出来。”
石头用力地推搡二人,两小孩对视一眼,一咬牙,才赶在岑蹊河起身前连滚带爬跳出棺材,双双跪在地上。
小宁:“仙,仙人,我俩就来看个热闹,还请大人有大量……”
龙哥嘴更快:“我们就是想拜在武陵派门下,所以,那个,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龙儿,小龙儿?我是你石头哥。”
龙哥傻眼,抬起头怯怯去看十米外坐着的薛灵镜,后者似乎全然未觉。
“嘿嘿,做个买卖好不?我把刚才的功夫教给你,你耍给岑蹊河看,让他收你做徒弟,你就帮我一个忙。”
龙哥心道:什么忙?
“你帮我……”石头突然恶狠狠地坏笑起来,“你帮我狠狠地踹一脚薛灵镜的屁股。”
龙哥:“……”
龙哥差点没当场哭出声。
他简直怀疑自己耳朵聋了,用力摇摇头,想把耳朵里的幻听甩出去,然后冲着薛灵镜板板正正规规矩矩跪着,头磕进地里。
薛灵镜没发话,岑蹊河温声开口:“莫怕,我和师父只是想问问你们,为何要躲在棺材里。”
龙哥“呜呜”了一声,看向小宁,小宁额头挂着黄豆大的汗,也摇了摇头。
他们不答,岑蹊河也不说话,只是收了嘴角的笑,定定地瞧着他们。
俩小孩被瞧得两股颤颤,龙哥给逼急了,又在心里默念:“石大仙,石大仙……呜呜呜……”
耳朵里穿来一声轻笑,棺材里的石大仙坐起身,半倚着棺材板,捻着鬓边的头发,启唇道:“你方才出去的时候,我在你袖中藏了一跟头发,你把它缠在左手无名指上。”
龙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照做了。
石头夸了他一句“乖”,又道:“好徒儿,一会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龙哥也顾不上这无厘头的称谓,只连连点头。
薛灵镜:“你磕什么头?”
石头噗嗤一笑,手指一勾,只见他新认的好徒儿发出一声尖叫,像个提线傀儡般从地上跃起来,接着他手指一推,龙哥的身子直挺挺往前一扑,直抱住薛灵镜的大腿。
薛灵镜:“……”
岑蹊河:“……”
石头:“快,哭着喊师父。”
龙哥骑虎难下只得照做,还借题发挥,一把鼻涕抹在薛灵镜雪净的绸裤上:“师父!!!”
薛灵镜的脸绿了一半,想抬脚把人踹开,又拉不下面子以仙人之尊去踹一个小孩,只得对岑蹊河使了个眼色。
岑蹊河挥袖去拂龙哥的肩膀,不料这小孩左边肩膀一低,跟个泥鳅一般滑了开去。
他一怔,正了面色,站起身来往前一步,再次伸手去抓龙哥的手臂。
龙哥下意识后躲,系了头发丝的左手却被牵引着向前。
“啪”一声轻响。
岑蹊河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觉手腕一痛,眼前一道金光炸开,只见眼前不盈六尺的小孩手中正拿着一柄折扇,扇背在他手骨上轻轻一击,继而撤回,“唰”的一声展开,鎏金扇面平平正对着他的喉咙,再往前一寸就能伤了他的命脉。
白玉扇坠在他面门前晃,上头一个“武”字,可不正是他方才被人取去的折扇!
“你……”岑蹊河后退了两步,抬掌将折扇按下一些,蹙眉道,“方才是你?”
不是我,我没有。
龙哥欲哭无泪,耳朵里的声音又响起来,他只好转头继续扒拉着薛灵镜的膝盖,哭喊:“师父!您看,我这一手本事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独孤求败,了无生趣,此生难逢敌手!传说您一手‘明镜扇’乃众修士寤寐所求,和我也能打个一九……啊不是,五五开,您不如收了我做关门弟子,我们天天切磋,从床头切磋到床尾,一解相思之苦吧!”
众人:“……”
薛灵镜:“……”
“顽童。”静默许久,薛灵镜方发话,声音如玉珠碰撞,他抬手指着神像前两柱香道,“虽不知你受哪位高人指点,来愚弄我武陵弟子,不过本座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如实交代,本座既往不咎,让你拜入蹊河门下,受他衣钵……你明白本座的意思么?”
他说话间长睫低垂,眸清似雪,气息如兰,不怒自威,龙哥不知不觉就看得呆了,滞着呼吸不知如何是好,扒拉着人大腿的一双手也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
就在这时,他不受控制的左手忽然抬起来,一把去拽薛灵镜的裤子。
薛灵镜的冰雪清雅顿时丢了个干净,一脚兜心窝子往龙哥踹去,龙哥尖叫一声,牵着他左手的发丝把他往后一拽,像放纸鹞子一般拎着他往后退了数米。
“敬酒不吃吃罚酒。”薛灵镜站起身,一字一句说道,声音冷得仿佛像有冰珠子蹦出来,“看来本座只好亲自会会这位高人。”
他手指一捻,掌间横过一柄绸扇,与岑蹊河的折扇不同,这“明镜扇”扇面足有三尺长,以玉为骨,以绸为面,展开一瞬绸面无风自鼓,银亮通透,仿若镜面般能照出人影。
“明镜扇。”石头眯着眼看着,露出一个还算满意的笑,手指一勾,龙哥一跌一晃,避开第一扇。
小娃儿都快吓尿裤子了,可惜两边都没怜悯之心,薛灵镜收起扇面,扇柄作剑直点他咽下,龙哥仰头一个“金钟倒悬”躲了过去,不料那绸扇一横,“唰”得一展,巨大的扇面抽向他的面颊。
龙哥“吱哇”乱叫,紧接着左手一按扇面,借力跃起,整个人轻飘飘没重力似的落在扇骨上,耳边传来一声“跑”,他忙闭紧眼睛,踩在扇骨疾驰两步,抬起脚尖去踢薛灵镜持扇的手腕。
身形交错间,薛灵镜眸色一沉,忽然弃了扇一个擒拿捉向龙哥的左臂,龙哥大惊失色,左手举起折扇格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手在电光石火间与薛灵镜交手数十式,在心里大喊:石大仙,石大仙,我手疼,我撑不住了!
石头也是气闷,心道这小孩的身体这般不经用,又瞅了薛灵镜一眼,忽道:“你亲他一下。”
龙哥只觉脑子“轰”的一声,七魂飞了六魂。
他避无可避地瞧着薛灵镜的脸近在咫尺,双腮胜雪,兰芝美玉一般,干脆一咬牙一狠心,还真撅高了嘴要亲上去。
薛灵镜愣是呆了一瞬,继而对上那张油嘴,饶是他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气息一乱,忘了手上的招式,也忘了和自己拆招的是个小孩,直捏了一个剑诀往人身上打。
他乱了,石头可没乱,龙哥抓着这一瞬连滚带爬从他腋下钻了过去,瞄着他后心破绽,左手蓄足了力,反手就是一扇挥去。
“啪”一声,抽在了薛掌门屁股上。
完了。
龙哥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断头饭的菜色。
棺材里的石头笑得满地打滚,武陵诸人倒抽一口凉气,没人敢去看薛灵镜的脸。
薛灵镜僵了足有一刻时间。
神像前的香燃尽了,他才缓缓回过身,面无表情地弹了弹手指。
“薛,薛仙人,我不是……诶……诶?”龙哥刚想说什么,忽然看着自己的手掌怪叫了起来,“诶???”
“你在找这个么?”薛灵镜淡淡地说道,声音冷冷清清。
他抬起手掌,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