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宁子弃从他身上迈了过去。
“宁沐吉,你该庆幸,你跟老爷子是一个姓氏。”
他在走到门口的那一刻突然站定,回头看着躺在地上差点被砸得吐血的宁沐吉,眼里不知道是遗憾还是什么,竟有几分委屈,只是掩藏得极深而不为人知:“今天我放你一马,你回去后顺便帮我转告他们一声,以后我跟宁家便是彻底两清了。”
他的确是遗憾,遗憾到连一声父亲,一声爷爷都不愿意再喊。
本就拥有很少的亲情终究还是在他失望之后变成废物渣子。
用尽心思算计他骨髓的亲人,他也不需要。
想到之前在宁家,宁安口口声声的血缘亲情,老爷子说的兄弟同心,再看看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宁沐吉,宁子弃便觉得可笑至极。
他心知自己没有必要这么负能量,没有必要这样委屈,但那种从始至终,他不管如何都无法融入原本也该有的家庭的失落遗憾还是蔓延了开来。
原来那从始至终都不属于他。
原来只要一点点的矛盾就可以将他排除在外。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不再看宁沐吉,抬步离开。
宁子弃也想过,如果他们没有这样逼迫自己,说不定他会因为一时心软去救宁沐祥。
但是现在,他不会。
他不想成为一个被人拿捏,随便丢弃的宁子弃。
他不想永远当一个弃子。
宁家负他,他可以不报复,但绝对做不到心无芥蒂地当个圣母。
自此一刻,他对亲情再无半分妄想。
宁子弃是在回学校的路上跟裴渊及碰上的。
男人看上去有些着急,轮椅滚得飞快,宁子弃一见他便忍不住弯了眉眼,仿佛之前戾气十足打翻七八个大汉的人不是他一般,声音柔软,仿佛还带着点奶音:“哥哥怎么在这里?”
裴渊及却板着脸,看上去明显的不悦:“宁子弃——”一开口却是叹了口气,话语中满满的无可奈何。
宁子弃抬起头来,天真无邪地跟他对视:“哥……怎么了?”
看着眼睛湿漉漉的宁子弃,裴渊及怎么还能狠下心责怪,只是喉结微动,沉着声音问:“不是说今晚回家么,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逛。”
听他开口,宁子弃便控制不住委屈,微微地抽了起来。
回家,还回什么家。
他哪有家。
裴渊及愿意把他家分一点位置给他,可他又如何不清楚,自己始终是被裴渊及捡回去的。
他低着头,裴渊及看不清他的模样,也不知道宁子弃到底是怎么了,只是心口隐约有些难受,他分不清那是不是心疼。
宁子弃死命压制着心里的崩溃,这才没有在裴渊及面前嚎啕大哭。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说好了不在乎,可看到裴渊及时还是想要告诉他,他以后都没有家了。
不对……
他从来都没有拥有过。
宁子弃抽了一段时间,裴渊及的手终于迟疑地放在了他的肩上,男人收敛了冷气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紧张:“怎么了?”
他放弃了轮椅,站了起来,只为安抚自家小孩,只为能给小孩一个依靠。
听到他倍含关心的话语,宁子弃再也控制不住,伸手抱住了他。
他的手从裴渊及腋下穿过,紧紧环住了他的后背,难受到有了哭腔的声音更加绵软:“你怎么也要凶我?”
裴渊及顿时觉得肩上发烫。
好像有什么水滴一样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这样直挺挺地站在宁子弃的面前,被他抱住。
他那棉花糖一样的小孩,好像委屈得哭了。
裴渊及意识到了这一点,喉咙开始发紧,只当自己吓到了宁子弃,不敢开口辩解,也不敢将他推开。
只敢在学校偏门旁边站得笔直,为宁子弃挡住旁人的目光。
尽管此时经过的学生已经寥寥无几。
宁子弃抱了一会儿,又嘀咕了一句:“裴渊及,你就仗着我宠你,使劲欺负我是吗!”
裴渊及原本紧张到僵硬的脸上突然荡开一抹无可奈何的笑:“你宠我?”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然而小孩抬起头来,那满眼水雾映着路灯光影,明亮而脆弱的模样还是让他不忍心责怪。
这世界上怎会有宁子弃这样一个少年。
不管是哪一点都长得恰到好处。
不管哪一处都长在他的审美上。
他心知不该让这原本是梦中才会出现的精灵一般的小孩难过,于是轻轻伸手在宁子弃的背上拍了拍,尽管表情再次严肃,放轻了的声音也能品出纵容:“你是小祖宗,我哪里敢凶你。”
这一瞬间,宁子弃以为他们回到了从前。
回到了他跟裴渊及刚认识的时候。
那个时候没有孤魂野鬼搅局,裴渊及便是这样捧着他的。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也可以是小王子。
只是,宁子弃不愿意把他当骑士,裴渊及应当是他的玫瑰,是他想时刻捧在手中的珍宝,这一点绝非只为了浪漫。
他猛地将头埋进裴渊及怀里,却是控制不住自己抽噎起来。
裴渊及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就这样沉默着不说话,只是时不时地给哭得满脸泪水的宁子弃顺气,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裴渊及……我想回家了。”哭着哭着,宁子弃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
抬头的那一瞬间,他眼尾处的绯红让裴渊及声音也跟着发闷。
“嗯。”
于是,他又一次被宁子弃打横抱了起来。
原本可以直接站着,走路也不是大问题了,带着轮椅只是为了方便的裴渊及:“……”
路边灯光惨白,他看清了小孩的下颌线,流畅又柔和,脸颊白皙嫩滑,仿佛润玉。
刚哭过的脸带着泪痕,裴渊及突然之间就很想伸手帮他擦一擦,并且郑重承诺,无论如何绝对不会欺负他。
只是,那话语实在过于露骨,他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孩把他抱上车,而后再没给他一个眼神,而是自己对着窗外发呆。
他的小孩有心事。
可他……
第一次如此无力。
他无法融进宁子弃的悲伤里。
他有数不清的财富、更有旁人忌讳如深的权势,只是那一些都似乎无法与小孩的难过相抵。
回裴家后,宁子弃只说了一声晚安便洗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连厨娘给他备好的甜汤都摇头拒绝了。
“去查一下,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渊及寒着脸吩咐温明度,身上不断散发冷气的冷气逼人。
温明度一点诚惶诚恐都没有,反而是打着哈欠:“大晚上的,你就不能放我去睡觉吗,我又不像你,我明天还要上班的。”
哈欠打到一半,冷飕飕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温明度瞬间站好:“我明白了。”
……
宁子弃窝在房间里,坐到落地窗的面前,抱着膝盖看树影落到地上,鸟雀停在枝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鸟儿被惊飞,宁子弃也仿佛从梦魇中脱身,看着落地窗倒映出的影子,微乎其微地笑了笑。
人这一生,有得必有失。
他得到的已经不少,如果必须将亲情作为代价,那他也认了。
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他给自己定了个闹钟,最后的难过,到此为止。
一觉睡到天亮,手机里多了几条信息,提醒他今晚上重跑决赛的,问他两个班级联谊去不去的,还有……
裴渊及小心翼翼问他起床了没有的。
宁子弃飞快地回复了裴渊及的消息,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复,只能以蜗牛般的速度下了楼。
厨娘准备好的早餐丰盛又营养,种类齐全。
“我哥呢?”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拿了管家订的报纸把腿翘到椅子上,一边看一边吃早餐。
裴渊及有看报纸的习惯,宁子弃因此还说过,他活得像是个老年人。
报纸上有个小版块是澳城某个大家族与其受宠小少爷脱离关系的生命。
宁子弃并不在意,只是粗粗略过。
管家正好从旁边经过,便应了声:“先生昨晚就去了公司,好像是有什么急事,还没有回来呢?”
“啊!”宁子弃错愕道,他还没有忘记昨天是裴渊及把他带回来的,那是不是说明他耽误了裴渊及的事情?
这样一想,他的心里突然有些愧疚。
“张姨,麻烦帮我打包一份早餐,我要给我哥送公司去。”
管家满意地飘走了,好像他突然出现就是为了这样一件事般。
他心里想着裴渊及,也不再慢悠悠地翻看报纸,等到厨娘给他准备好时,拎上打包带就往外跑。
他去的时候没联系上裴渊及,只能让温明度下来接他。
裴氏大楼的前台打量了一会儿,看他站在角落边边玩着手机,还是走上前来,委婉地问他是否有预约。
温明度那边已经吭了声,宁子弃便朝她摆摆手:“嗯,待会有人来接我,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前台闻言,眼里闪过了一抹鄙夷。
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期。
宁子弃又提着明显看得出来是餐盒的东西守在总裁电梯旁,她瞬间就脑补到了——妖艳贱.货花蝴蝶企图用美食搭讪总裁的戏码。
尽管这花蝴蝶长得的确是挑不出毛病,但前台显然不认为他能得到裴渊及的青睐,语气也变得严厉了起来:“抱歉,先生,没有预约的话,您不能上去。”
宁子弃还未说话,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入公司的,但是,请您不要为难我这个小小的打工人,你这样做,要是被发现了我会被扣工资的。”
说话的时候,电梯上的数字已经开始跳动。
前台着急地想要上前拉开宁子弃,没想到,与此同时,宁子弃瞬间往后倒退了一步。
他不喜欢跟旁人有身体接触,然而,他的躲避看上去就像倔强顽抗,非要等到总裁电梯里的人出来一般。
前台只觉得头疼,声音都高了几分:“够了,你是不是非要逼我叫保安?”
宁子弃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接我的人应该快到了——”
还没有等到他说完,前台便怒气冲冲地吼了他一声:“接接接,谁会来接你,白日梦做多了,分不清现实了?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你要是继续待在这里,待会儿被保安赶出去丢了面子可没有人帮你。”
说罢,她嘀咕道:“天天都能遇上这种人,也真的是邪门了,是谁给你们的自信点觉得能攻略我们总裁的?”
没错,在她眼里,宁子弃就是企图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菜鸟,这点段位还不够她看的。
真以为总裁是那么肤浅的人吗,会随随便便被美貌攻略?
要真是这样,她能到现在都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前台?
“天天都能遇到?”宁子弃的目光突然危险了起来,提着袋子的手微微收紧。
然而,前台并没有发现他不对的神色,再一次让他从旁边走开。
“接我的人是温明度。”
前台根本就不信,她挑剔地看了他一眼:“笑死人了,总裁助理来接你?你怎么不直接说是总裁点名让你来的呢!你这样的人我见的还少吗?
仗着一点姿色,以为谁都会吃你这一套。殊不知,命运给予你的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等你年老色衰后有得苦头吃。”因为烦躁,她多说了不少的话。
宁子弃抿了抿唇,眸色微沉,没再说话。
前台没法,眼见着电梯快到这一层时,狠狠的咬了咬牙:“待会你可不准乱来,我们总裁脾气可不好。”
这话刚说完,电梯就发出了“叮”的声音。
温明度扫了一眼被前台挡在身后的宁子弃:“不是过来给你哥送早餐吗?还不进来?”他用手挡着电梯门,催促道。
前台满脸都是无措,写满了:我在哪,我在干什么,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宁子弃咳嗽了声,从她身后绕了出来,一本正经道:“我没骗人。”
温明度的目光已经追了过来。
宁子弃见他好似不耐烦了,抢先开了口:“听说,每天都有人来公司堵我哥?”
前台确信,她从那个总是笑吟吟的特助身上感受到了好似狂风暴雨的攻击。
但她却来不及感受这么多,她满脑子都是——这少年真的认识温明度,还有,他所说的哥哥该不会就是她口中那个脾气不好的总裁吧!
想到刚刚驱赶宁子弃的恶言恶语,她一脸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