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因为久久不能从刚才的噩梦里释然，简然用手肘盖住自己的脸，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妊娠激素影响，放大了自己的负面情绪，自己现在要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正常参加考试，让其他人放心后，再谈他自己的事。
他在心里把每件事都按照先后顺序排了一个位置，就是不知道最后会不会如他计划的那样，而高考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压力。
因为越来越近的日期，一些现在不适合去想的东西就找着机会钻出来，去抢占已经被占满的大脑，拉扯他的神经，增加他的负罪感。
而他也并不能做到真正调整好心态，他不能再无声无息消化那些情绪，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平衡的地方。
这样不行。
简然坐起来踩着拖鞋走了出去。
虞家大而空旷，除了佣工房住满了，有二十多个空房间，每个房间的壁灯都亮着，像是知道会有人起夜，就连门都没有关上。
简然一间一间的漫无目的走过，在空荡又安静的环境里消磨时间，把困扰的他事放在心里一件一件解剖，希望在天亮前压下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虞世尧在隔壁一直绷着神经，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来看看，很快就发现简然不在房间，在棋牌室找到人时，他正绕着球桌一颗一颗捡着散开的桌球，脚边还有一只刚刚听到动静跑上楼的mica。
简然和mica一起看过来，简然的眼瞳大而黑，黑发散在柔软的睡衣上，站在头顶落下来的光里更像一个小孩，看的人心里一阵酸涩的软。
“又睡不着么？”
简然手下按着两个冰冷的桌球，突然说：“这些东西你都会么？”
他刚才走过击剑室，琴房，健身房里还有拳套，加上之前在虞世尧身边看到的，好像虞世尧真的什么都会。
虞世尧看着简然：“会一些，想学我可以教你。”
简然摇头，把两颗桌球放回去，轻声说：“我从小就只会一样东西——考试，其他什么都学不会。”
虞世尧突然明白了什么，拿过一旁的JP球杆，站在简然身后，说：“学得会，你这么聪明，不会有问题。我们来试试。”
他把简然圈在怀里，微微压着他弓背，手心握着他的手背，手把手教他开球，母球清脆撞开刚刚摆放整齐的彩球。
“你看不是可以吗？”虞世尧握着他的手，从后抱着人，“你不会学不会，也不是不行，你是在害怕。然然你是不是一直在担心自己的考试？”
他耐心等着简然说出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握着他手背的手心又忍不住微微发热，毕竟他现在也没有把握简然现在愿意告诉他。
他清楚在简然那套奇怪又强大的自我调整体系里，向人让求助是最后的一种选项。
过了一会，他感觉简然微突的脊骨贴向了自己，像是怀里的人突然断了紧绷的弦。
“我，很怕。”说出这三个字后，就像是堤坝裂开了一条小口子，无法控制的崩溃随之而来。
“不怕。”虞世尧转过他，手掌擦过他脸上盘恒的湿痕，又心疼又无奈，“怎么会呢，你只要好好考试，就不会有问题。”
他知道简然在担心什么，简然不能再让陈彦他们失望难过，要是他的高考出了不应该的意外，心碎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之前他不曾考虑的，现在都化为无法逃避的压力成倍反噬在他身上。
Mica蹲在两人脚边，湿润的眼睛看着突然泪流满面的简然，像是要安慰他一样，在他裤腿边蹭了蹭。
“你怕什么呢？你这么厉害，别自己吓自己，每个人都会有不能确定的时候，但那只是你以为自己做不到。”虞世尧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轻顺着他紧绷又颤动的背，对抵着自己腰腹上柔软的隆起，又爱又恨，叹了一口气：“你很认真，也很努力，只是多了一个意外，别让他影响你，我们忘掉他，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不对？”
简然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像是累了一样靠在他肩上，湿热的眼泪无声无息洇湿他上肩的衣服。
之前简然什么都不和他说，现在这样，一定是他自己已经毫无办法。
虞世尧一只手搭在他背上，一只手捏着他左手的指骨，低声说：“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我爸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吗？就是我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去加州接他，那是我们十三年第一次见面，在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不想去。”
中间的空白，其实不只是十三年，他们能指望一个四岁的小孩记得什么？
他对自己亲生父亲是全然陌生的，甚至对自己要面对的身份也是陌生的。
并不亲近的母亲和他在同一辆飞机上，一直用疏冷的目光打量着他，像是在考量他到底有没有成长起来，又像是在笑话少年微不足道的心虚，而虞世尧的焦躁也是在种目光下寸寸冷了下来。
“……其实那并不值得我害怕，我只是被自己吓住了。”虞世尧还是不习惯和别人说自己事，说完的时候嘴角转瞬即逝地自嘲笑了笑，偏头亲了一下简然的发顶，“你也是。你那么聪明，什么都想得明白，不要因为太在意，就犯了糊涂，给自己那么多的压力。”
mica蹲在他们脚边，温顺地看着两个主人，尾巴懒懒得甩着，在虞世尧把简然抱起来的时候，它也跟着站起来，颠颠跟着虞世尧的长腿，在虞世尧把简然放回床上的时候，像是知道自己任务完成了，低低“呜”了一声，乖乖回到了楼下自己的房间。
虞世尧坐在床边，看着简然红红的眼角：“好了，睡一会，我在这里陪你一会。”
简然躺回被子，虞世尧坐在床尾在被子下握着他的小腿轻轻按着。
怀孕二十五周，之前很寻常的事也变成了一种负担，每天从学校回来脚都会肿，虞世尧请了专门的人过来给人按摩，因为简然不喜欢，给简然按摩的人变成了虞世尧。
虞世尧揉了一会抬眼就看到简然睁着眼，对天花板发呆，微动的眼睫和呼吸一样，很轻很缓，微弱的光落在脸上，像是照着一块白腻的玉，有朦胧易碎的光晕。
手掌贴着小腿上温热的皮肤，拇指搭在硬硬的腿骨上，虞世尧说：“想不想听故事？”
之前知道简然不太能睡着，他就准备好几本童话书——为了照顾简然备考的状态都是英文原版，每天给简然念几篇，告诉他就当是练习听力了。
简然听着也能睡着。
听到他这么说后，简然在微弱的光线里看了看他，说：“不用。”
虞世尧现在也拿不出更多哄人的办法，简然什么都不喜欢，现在看上去也不是很喜欢他，想要把简然以前欠缺的都补回来，又找不到正确的办法。
简然补充了一下刚才没来及说的话：“刚才谢谢。”
虞世尧眼梢略略动了一下，当没有听到他这么客气的话，手很有力度地捏着他的脚踝。
在调暗的灯光下，简然看着虞世尧，想，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
简然之前就知道虞世尧很好，他只要认真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好，也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在闭上眼睛的时候，简然说：“等我考完试，我们再好好谈一下。”
他现在一切的让步都只是为了正常进行考试。
虞世尧动作一顿，看向简然，心头跳了一下，说：“好。”
上一次简然和他说要好好谈谈是平安夜的时候，不管简然要说什么，虞世尧觉得总归是好的。
等到简然睡着，虞世尧看着他陷在枕头里的半张脸，亲了一下他的眉心。
手隔着被子，虚虚搭在他肚子上，心里叹了一口无声的气，你能帮我留下他吗？
可能是因为那天一点点的发泄起了作用，也可能是虞世尧的话，简然在后来几天里面没有那么惴惴不安和紧张。
写完最后一门卷子的时候，有一瞬间，像是无形的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东西都被封进了收起来的铅字笔里。
他保证自己没有出错，也不会让人失望。
简然从一开始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跟着一群如释重负的同龄人走出考场的时候，他也跟着笑了一下。
之前他觉得自己十八岁能承担起所有责任，就能让所有人放心，现在又觉得只要自己没有差错的参加完高考，也能让人放心。
“简然。”
简然寻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陈彦，还有一边的简煜书。
简然甚至来不及欣喜，突然从一年多没有见面的父亲眼中看懂了什么，刚才还心里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直到此刻简然才明白，之前他任性自私犯的错，不是能被什么抵消，那些全都要一笔一笔算清楚的。
虞世尧的车停在送简然来的位置，在一拨一拨出来的考生中，终于看到了简然。
还没有走进，就看到简然走向了另一边。
虽然没有见过简煜书，但是看到陈彦，还有简然的表情，也能猜到那个温和的中年男人是简然的父亲。
简煜书为什么会突然回来，虞世尧不会是觉得他专门是为了简然的高考，相反的，简煜书应该是专门等到简然高考结束后才出现。
虞世尧眉尖猛地跳动了几下。
简煜书三天前就回来了，不想影响简然的情绪，等到他考完试才出现。
他已经从陈彦那里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像陈彦一样，他的愤怒和悲恸都在没有见到简然前压下——没有必要让简然再承担一次这种痛苦。
他在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他不会向简然追问为什么，他要一个怎么办。
在接到简然后，他很平静，甚至还在家里留陈彦吃了一顿饭，期间问起了简然考得怎么样。
要是虞世尧在这里，就会发现，简然的性格是来自于哪里。
陈彦离开的时候，看着简然欲言又止，简然对着他扯了一下嘴角，坐在熟悉的环境里依然如坐针毡。
简煜书洗了碗过来，还倒了两杯热水过来，父子两面对面坐着，简煜书用尽量自然的口吻说：“这些天是住在那个人家里？”
简然低着头，他这段时间撒谎告诉陈家那边自己不想见任何人，现在被简煜书说破，脊骨都要被迟来的钝痛压断。
“你们打算怎么办？”
简煜书问的是“你们”，不是简然一个人的打算。
看简然无法回答，简煜书又问：“能和我谈一谈那个人的情况吗？”
简然马上点头。
简煜书：“他结婚了吗？”
“没有。”
简煜书无形中松了一口气，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他喜欢你吗？”
“不喜欢。”
简煜书意外地看了简然一眼，看到简然脸上难堪又苍白，马上移开了眼睛，白开水喝着都换了一种味道，艰涩难忍。
“他是想要……这个孩子？”在他眼中简然还是一个孩子，对于另一条生命，提起来的时候，依然觉得很难。
看到简然点头，简煜书手一下就握紧了，眼镜下的双眼也有难掩的愤怒，也有惊痛的泪光。
简然被自己父亲的目光彻底击垮了，冰冷的刺痛淹没了他，他用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伤害了每一个爱他的人，他成了一个无法恕罪的罪人。
陈彦坐在车上停了一会。
他害怕伤害到简然，更害怕简然一个人走错路。
阵阵不安让陈彦没有办法马上离开，等到他打算走的时候，简煜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是他家的固话：“陈彦你走了吗？快回来帮我送简然去医院！”
不确定简煜书是不是知情，而且那个时候，简然在坐上车前，对着他远远摇了一下头。
这些都没有办法让虞世尧跟过去，马上去他家。
在一晚上没有联系上简然后，虞世尧去敲响了他家的门。
来开门的人是简煜书，脸上有些憔悴，在看到虞世尧的时候，困惑了一下，马上就猜到他是谁了一样，收起了倦容，对他客气点了一下头：“你是虞先生吧？”
他请虞世尧进去，虞世尧注意到他在收拾东西，客厅有些乱，有简然的几件衣服叠放在一边，简然的房间关着。
“简然不在这里。虞先生你来得正好，我想以简然家长的身份和你谈几句。”
虞世尧的腰背不觉比之前挺得更直些，头沉沉点了一下。
简煜书并不适合和人谈判，他做了半辈子的科研，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冰冷的理论和数据，顿了一下，才说：“昨天简然已经告诉我了，我向他的不懂事向虞先生道一声歉，希望他之前没有给你造成麻烦，对不起了。”
简然说是自己缠着虞世尧，是他自己用不好看的方式，不聪明的做法，强行去加入一个人的世界，现在落得无法收场，本来就都是他的错。
“我不能用他年纪小不懂事来盖过他的错误，他做错事，也是有我一半的责任，虞先生，对不住，是我没有教导好他。”
在简然的话里，简煜书甚至不能去怪虞世尧，那他只能怪自己，是自己没有在简然身边照顾他，教过他，他一个人安安稳稳长到这么大，现在犯了错，简煜书又怎么忍心全部怪到他身上。
简煜书的话比虞世尧料想的痛骂更让人难以接受：“我和简然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我们是在一起，我希望您能给我一次机会说清楚。”
“不必了，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该说的话都说尽了，“虞先生，以后我会管好他，不会再来麻烦你。”
虞世尧：“我想见见他。”
“我说以后都不必了。”简煜书闭了一下眼睛，“虞先生现在我是以简然父亲的私心和你对话，之前都是简然的错，但是你也是十七岁吗？”
他看着虞世尧，愤怒难忍，涵养和简然说的那些话压着他，勉强维持着体面和客气：“恕我无法面对你，请你走吧。”
简然几次醒来，映入眼帘的都是四面白色的墙，看得人困倦眼睛发涩，没过多久就又睡了过去。
第四次醒来的时候，简煜书坐在旁边，膝盖上放着一小张纸，低头不知道在验算什么。“爸，你在做什么？”
“来的时候有个实验一直失败，我推导一下到底哪里出了错。”简煜书看了一眼睡醒的简然，把草稿纸揣进兜里。
在简然喝水的时候他说了一下这几天的安排：“你身体不太好，先在医院住几天，我把衣服都给你拿过来了。”
简然手搭在肚子上，“哦”了一声，抓了几下手心。
他们昨天把该说的话都说完，现在只剩下用时间来消化。
看简然没有什么事可做，情绪也很低落，简煜书说：“睡够了？那想不想做题，我写一些题给你。”
简然看了一眼认真的老简：“好。”
陈彦过来探望的时候，就看到简然趴在架台上，写着什么，简煜书坐在一边看一张写着整齐验算过程的A4纸。
陈彦看了一眼，头晕。
他叹了一口气：“陈蓓考完试就恨不得把书都卖光了，现在撒开脚丫子去玩了，然然你能让我不那么嫌弃她吗？”
作为幕后推手的简煜书在一旁咳了一声，说：“别算了，剩下的我下次教你。陪你哥哥说会话。”
陈彦还要赶回去值班，不能坐太久，和简然提了一下让自己妈妈来照顾他——毕竟简煜书呆不了几天，简煜书一走，简然就又是一个人。
“我一个人可以，我不想麻烦阿姨。”简然下意识把手搭在了肚子上。
陈彦和简煜书对视了一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简煜书本来不想在这个时候，这么着急的和简然谈这些，但是简然现在看上去太敏感又太没有自信，每一个苍白的表情都刺痛着他的心。
从简然之前对他说的话就能感觉到，简然在那段感情里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自己信心，他消极地否定了自己的一切，也消极地承担了所有的责任。
他害怕被人知道，只是现在的自己。
等到陈彦走后，简煜书关上病房的门，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说：“简然，为什么要一直否定自己？”
简然手搭在被子下圆鼓鼓的肚子上：“我不想让阿姨他们知道，他们知道了会很难过。”
简煜书无声叹了一口气，错误本来就是拿来认识，而不是指责，简然一直和别的小孩不一样，他的懂事和听话，还有不逃避错误，这些都让有些话都没有必要说出口。
简煜书手搭在他肩膀上：“不会的。我都已经接受了，他们也会接受。你有权利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你愿意付出的，从来都是你自己可以选择的，没有对不起我们，更没有对不起别人。我们会难过伤心的，只是害怕你会后悔。”
简然马上说：“我没有后悔。”
简煜书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了笑：“那就好了。开心一点，等你好了，我们一家人再商量以后该怎么办。”
“我真不用你陪，我求求你了。”季沛都要被他哥折磨疯了，这几天他只要出门，他哥就要开车跟过来。
现在坐在一家甜品店里，季泽坐在他背后的位置，装模作样看着一本菜单，搞得像是地下接头一样：“让你问的事，问了吗？”
季沛往门口看，低声说：“我真问了，陈蓓真不知道，她都没有听说简然他爸爸回来了，她还一直以为简然跟着虞世尧出去玩了。”
“那简然被他爸藏哪里去了？”
“我怎么知道。虞世尧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让人家这么防着他？”季沛还记得考试前他们两个还好好的，虞世尧每天都来接简然。
季泽也不知道，他是被沈嘉佑指使过来帮虞世尧打听消息，不过也想得通，这要是换做季泽，他不仅不让人见简然，还要找人灭了虞世尧。。
“今天再去问问，实在不行你跟着你小女朋友去她家里坐坐，听听大人怎么说。虞世尧都要急疯了，天天给你嫂子打电话，催我快点，我家都要回不去了。”
季沛眼睛瞪大，其实去陈蓓家里他也不是不想去，就是他哥这么一说，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还想说什么，就看到陈蓓走了过来，穿着单肩收腰的小蓝裙，水灵灵的漂亮，季沛马上坐直了，没去管他哥。
陈蓓坐在他对面，忧愁地皱着脸，小声说：“怎么办？我的天啊，我才知道简叔叔回来了，他今天要请我们吃饭，简然怎么办？”
虞世尧在和财长吃饭的时候，季泽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告诉他简煜书他们今天要去哪里哪里吃饭，在电话那边让他赶紧去等着。
虞世尧靠着落地窗，手里夹着半支烟，看窗外拔地而起的钢筋森林，一直没有出声。
“喂？你有没有在听？”
虞世尧食指点了一下烟灰，“嗯”了一声，声音又黯又哑，像是被熏坏了一样：“还有呢？”
“没了，你去看看，说不定就能看到人。”季泽忍不住哔哔了两句，“当初沈嘉佑就劝你别找未成年，这下好了……”
虞世尧挂断了电话。
他一直都知道简然在哪里住院，但是没用。
这么做就是故意不想让季泽痛快，当初要不是季泽和沈嘉佑分手，后面也没有他的事，更不会和简然成现在这样。
想到简然以前说要带他去见简煜书，再看看现在这样，虞世尧就想弄死对面那个自鸣得意混蛋，也更懊恨自己当初的自以为是。
现在简煜书做的一切都在提醒虞世尧，简然不是只有他才会要的小可怜，简然拥有的每一样东西，都足够让他离开任何人身边。
曾经简然做的一切，都只是他愿意。
想到之前的那份勇气和真心，虞世尧的指尖就颤了一下，随即把剩下的半支烟按灭，手用力捏了一下眉心。
简煜书中午出门的时候买了一份高考答案回来，让简然自己对一对，听到简然估的那个分数，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简煜书就着刚才两人对答案的样子，简然坐在书桌前，他隔着书桌站在简然面前：“简然，现在可以放心了，你没有辜负自己的天赋。先恭喜你一声，我的好儿子。”
简然看到他眼里的骄傲，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露出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笑。
“现在我们谈谈正事。”简煜书想着站着的姿势不利于平等的谈话，拖了一把椅子摆在简然对面，和他面对面，还是温和的口吻，“你和那个虞先生，你是怎么打算的？”
简煜书之前一直不问，不是想要打算让事情悄无声息过去，而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候，现在简然出院，他担心的事也没有发现，简煜书觉得简然已经放下了那些不该有的压力。
简然有些紧张，说：“我之前是想考完试就和他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
谈他把孩子还给虞世尧，他们就再也没有关系。
这些话简然不想告诉简煜书，但是听过简然之前那番剖白的简煜书猜得到，看到简然脸上出现了熟悉的难堪，说：“简然，你这样不对。”
简然被自己父亲戳破自己的懦弱和胆怯，有些仓皇地低下头，说：“我知道。”
简然在房间里有些坐立难安，他走了一圈，又撑着腰坐回去。
“你不要不高兴，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找了一下陈蓓，她才知道我回来了，我就多问了一些你的事。她告诉我你很喜欢那个虞先生，每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开心。陈蓓还说，你说过以后会带他来见我。”
“之前都那么努力勇敢了过，现在又在害怕什么？”
想到简煜书的话，简然目光慌乱地乱看，想要找到一个让自己不那么茫然的东西。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日历还停留在一月份，其中春节一段时间被他用笔划了出来，他在上面用红笔写着“Aurora”。
是虞世尧说要带他去北极的时候，他提前画出来的。
他正对着日历发呆的时候，门就被从外打开，他回头就刚刚对上虞世尧的视线。
虞世尧应该才从什么宴会上出来，穿得很正式，合身的西装被他的身材撑得笔挺，尊贵又俊美。
“然然，是你爸爸给我开的门。”虞世尧关上门，“他说想要我们好好谈一谈。”
简然藏在衣袖的手攥紧，平静说：“因为你告诉我爸，说我们是在一起，他信了，让我和你好好说一下，他说我们之间可能有很多误会。”
他站起来想要给他找一个能坐的椅子，虞世尧像是看穿了他的无所适从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带着他坐在床边，身上的体温携着熟悉的男香和淡淡的烟草味贴向简然，说：“我们是有很多误会，你没有想要问我的吗？”
简然看着他，手被虞世尧拿出来展开，寸寸捏着他左手的指骨，像是在一点点缓解他的紧张和害怕。
“我不知道问什么。”
“不问沈嘉佑吗？”
“我以为你不会想说。”
虞世尧心里疼了一下，说：“你问的话，我就会说。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之前救过我，那时候我才会有点慌，而且辜弘是毒/贩，我那时候害怕会影响到你正常的生活，一直在想办法把你从中间抹掉。我没有想到你也受伤了，忽视了你，是我的错，对不起。”
他一口气解释完，有些紧张看着简然。
简然低下头，原来虞世尧是知道他在意什么，也明白了虞世尧为什么每次都抓着他的左手。
看他沉默，虞世尧更紧张了：“然然……”
“可是那时候真的很疼，你每次都没有听我把话说完。”简然脸上微微颤动了几下，迟来的委屈把他淹没，滚烫的泪就突然从眼眶滚了出来。
他无法释怀的，原来只是想要一个解释。
虞世尧心里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又疼了起来，低头亲他的手，把他抱起来，趁着他软化的时候，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解释清楚，也没有给安全感，让你这么害怕，还以为我这么做都是因为这个孩子。我爱你，只是因为你。”
简然突然哭不出来了，因为虞世尧说的话，泪眼蒙蒙地看着他：“你又再骗我吗？”
“没有。还记得我之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吗？你一直放在书包里没有拿出来，我帮你放书的时候看到了，想看看是什么吗？”
简然摇头，虞世尧从口袋拿出之前简然没有拆开的小礼盒，黑丝绒的盒子打开就是一枚戒指，虞世尧把它拿下来，亲了一下简然带上戒指刚刚合适的手，说：“我没有骗你，之前答应你的话我都做到了，我身边也没过别人，心里更没有其他人，都是你。”
简然摇头：“不是，我之前打电话给你，接电话的人是另一个人，那时候已经很晚了。”
虞世尧愣住：“什么时候？”
简然说了一个时间，虞世尧也没有想起那个对他来说不特殊的时间接到过简然的电话，但是很快就想到，很可能是这个电话让彻底伤了简然的心。
“我之前不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你需要逢场作戏。”
“我……”虞世尧害怕他再把自己推开，收紧了手臂，“我之前不该这么敷衍你，以后都不会了，也不会再让人碰我的手机，更不会接不到你的电话。”
“你不用这么说，我不会信你的话了。”简然抓住他的衣领，头贴在他肩上，心里告诉自己，这不是他要哭，只是因为怀孕情绪容易激动。
“现在不信，那以后我让你相信，好不好？”
“不好。”
简煜书在虞世尧来的时候就出去。
他要是真的接受了虞世尧，也不会等这么几天才告诉简然，虞世尧那天和他说的话。
但是这是简然自己的感情，简然之前那么认真的对待过，陈蓓的话让他最后叹了一口气，联系了虞世尧。
等和陈家一家人吃了一顿饭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虞世尧坐在客厅，等到他开门进来的时候，就站了起来。
“简然呢？”
“睡了。”哭累就睡了。
简煜书把钥匙放在鞋柜上，一边换鞋一边问：“说清楚了吗？”
虞世尧也不清楚，但是他对着简煜书点了头。
简然在简煜书回来的时候就醒了，他有点饿。
但是没有开门出去，他靠着门只能隐隐听到简煜书在和虞世尧说什么，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自己的肚子，里面那位大概饿得没有力气了，也没有怎么和他互动。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虞世尧走了简然才走出去，就看到简煜书在收拾桌上的茶杯。
简煜书看到他走出来，说：“偷听了什么？”
简然真的没有听到，他脑子还因为虞世尧的话晕着，还又饿又累，刚才光顾着发呆了。
“哎，刚才像开会一样，背都要给挺折了。”简煜书敲着背往厨房走，“想吃什么？我给你带了好多东西回来。”
简然跟着走过去，一大一少的影子落在厨房的瓷砖上。
看着简煜书热菜时候，简然说：“爸爸，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丢脸？”
简煜书手上动作停了一下，转头看他：“不会。怎么会。”
简然看着沸腾的水汽，听到简煜书说：“我是不希望你那么喜欢一个人，站在父母的角度，我最希望你最爱的人是自己，但是你是特别，能被你喜欢的人也会是。不用害怕，我和你妈妈会一直尊重你的选择。”
简煜书顿了一下说：“但是你和他的关系，还是要再多考虑一下。你们之前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不管是你说的话，还是他说的话，你们之前的感情都是不平等的，虞先生是一个很成熟的人，你和他也有很多的差距。你要学会如何真正爱一个人，而不是依靠着一个人，你应该是独立又自由的。明白吗？”
简然摸了一下虞世尧挂在他脖子上的戒指，轻声回答：“我知道了。”
简煜书回来一个多星期就要走，走的时候前天晚上推演出了之前那个公式错在哪里，第二天心情好得很，最后看到儿子脸上有些舍不得表情，才被勾起了迟钝的离愁。
虞世尧站在一边，突然有点明白简然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等到送走简煜书，虞世尧就把简然带上了自己车。
“今晚家里有个宴席，你不用管，我很快就来找你，要是无聊，让人带你来找我。”虞世尧一边开车，一边解释。
“好。”
听到简然这么回答，虞世尧眉心动了一下。
虞家晚上的宴席挺隆重的，是他之前和海市财长接洽的事定好了，今天晚上来了挺多政商举足轻重的人。
虞世尧在一楼待了一会，在沈嘉佑来的时候，去二楼谈了一会正事。
虞家的书房不是他们待的房间，沈嘉佑之前还以为变了布置，后来站在窗边，顺着虞世尧的视线，在后面的草坪上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简然。
外面朦胧的夜色被布置的路灯驱散，简然穿着宽松的卫衣，手摸着mica的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和mica说话，mica的尾巴很快活地摇着，站起来咬着一边的篮子，跑走，过了一会又咬着篮子回来，简然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蛋糕，又奖励一样摸了摸mica的头。
看着挺好玩。
两人正事也说完，沈嘉佑忍不住好奇：“你怎么说服他爸爸的？”
虞世尧抬了一下眉骨没有说话，刚准备转身，就看到有人走向了简然，沈嘉佑也看到了，因为去的人是季泽。
季泽站在一边和简然说话，说了几句，就看到季泽坐在简然旁边，也不知道需要说什么，两人靠得很近。
站在二楼的两个人表情都不是很好看了。
简然坐在后面花园的椅子上，一边和mica玩，一边听前面隐隐的交响乐和人声，心里想着简煜书和他说的话。
之前他就知道，他和虞世尧之间的确差很多。
Mica突然站了起来，简然也看过去，就看到是季泽走了过来。
季泽心里苦得很，他之前那么讨厌虞世尧，现在又不得不低头。
而且他还没有觉得自己之前做错了。
换谁也没有办法接受一个看着自己老婆长大的情敌，沈嘉佑活了多少年，就认识虞世尧多少年，临时钻出来的季泽之前并没有多少信心。
而虞世尧又让人捉摸不透，季泽之前越看越觉得这人背地里都是见不得人的心思，之前看到他找了一个简然，还觉得他在玩弄小孩的感情，出于好心提醒了一下简然。
没有想到，是虞世尧栽在了简然手里。
现在他才是心里最高兴的那个，不过不能表现出来，免得沈嘉佑又说他。
现在找到简然也是有正事。
简然不知道季泽找自己做什么，就听他说了几句虞世尧之前是怎么找自己的，大概本意是想说虞世尧很在意他，但是季泽眼高于顶，说出来的话像是施舍，简然听了一句打算站起来走。
季泽想拦他，但想着“男男授受不亲”，只挡了一下：“你怎么还是这幅样子，季沛不是说你挺好说话的吗？是看不惯我吗？”
简然坐回去：“你干什么？”
季泽坐在他旁边，犹豫了一下，说：“虞世尧……”
简然以为他是要和自己说虞世尧的坏话，更想站起来走，偏偏季泽说了半天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季泽最后叹了一口气，说：“你能帮我向虞世尧说句话吗？”
“什么？”
季泽看了一下平平淡淡的简然，说：“就说我来求过你，这样。”
简然知道季泽是在让自己帮忙，但是没有懂他的意思。
季泽也不能说是因为自己手贱毁了他的围巾，虞世尧在小心眼报复他。
求人这种事得分人，像求简然，根本感觉不到自己会因为这个丢了面子骨气，因为这个小孩一直都是一种表情——“哦”，这样。
但是季泽还是难受，说完就站起来，别扭说：“谢谢。”
简然往后看了看隔着一栋楼，前面草坪上的光影和人声隐隐漏过来，那是属于虞世尧的世界。
“我跟你过去看看。”简然站了起来，下意识扶了一下腰。
季泽倒是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就是有点奇怪看了一下他，年纪小小的腰还不好，然后就突然想歪了，转过头咳了一下。
保镖只能拦要过来的人，不能拦着简然过去。
简然跟着季泽从小短廊走到前面灯光璀璨的地方，有人注意到了这个跟着季泽出现的少年，穿着不合适的衣服，头发扎在脑后，水晶灯璀璨的灯落在他脸上，有一种苍白的釉感，好像这里奢华的一切都能压碎他，又好像什么都透不过他，站在各种目光下，平静又自然。
不引人注意，又偏偏特别引人好奇。
“那些人是谁？”
季泽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下那边，说了一下对方的身份。
简然“哦”了一声，又问了另一拨人。
季泽当“导游”的同时，发现简然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木讷单纯，他问的都是些这里比较重要的人物。
也不是简然会看人，他就是看哪些人身边围的人多就问哪些。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有人走了过来，是一个很年轻的男生，和季泽认识，和他说了几句话。
简然站在一边，低头吃着旁边的小糕点。
季泽还在想着怎么把简然交给虞世尧，心不在焉地和夏亚说着话，突然听到夏亚问：“这个小朋友是谁？”
简然抬头对他点了一下头，说：“简然。”
夏亚看着简然，笑了一下：“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之前是你给虞少打的电话？”
站在一边的季泽愣了一瞬，马上想到了虞世尧之前和夏亚的暧昧，也明白夏亚这只小孔雀是来做什么，马上说：“夏亚，你姐呢？今天没有来吗？”
“是我打的。”简然漆黑的眼睛对上夏亚有些戏谑的目光，“不经人允许就接人电话没有礼貌，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