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暴将军痴戏子沈云枝李旭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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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旭松了一口气，怒道：“谁许他回去的？”

“小的知罪，小的以为您与五爷喝酒，今夜是顾不上回府了。”人都成那样了，谁看着不可怜啊？还要留着人不准回去？

沈云枝连夜回的杨柳院，心中抵着一口气，哪怕如那郎中所说，今天死了，也要在死之前了了心事。

禹城的军队不多，但所属的邵阳郡却驻扎着几万大军，若昨日李旭巡到了王爷练兵的踪迹，那么这多年的韬光养晦，将毁于一旦。

他在寒风中站着，反倒觉得自己身上舒服些，只不过一个时辰过去了，却还是没有鸽子来。

这十年，沈家灭门后的十年，他每每都想着，哪怕自己不必认祖归宗，至少让沈家平反，祖父一生贤相，鞠躬尽瘁，如今却被皇帝定罪，万民唾骂，连子子孙孙都命丧黄泉……

“青云！”

“啊？”沈云枝着实下了一跳，青云，是他在王爷那的代号。“宇文将军？！”看清来人，他险些落泪。

“青云，王爷得到你昨日消息，大军隐于禹城山北，暂时安全，但此间形势严峻，还望你多多留意。”

“好，好，没事就好。”沈云枝紧紧握住他的双手，好像抓住了这带来消息的人，就抓住了全世界，抓住了他全部的期盼。

“你身上为何这么湿？”来人反过他的手来，替他诊脉，而后掏出一瓷瓶。

“多，多谢。”

“不谢，青云多保重，禹城这边还要靠你。”

“嗯……”

天一大亮，好像一切都恢复如常了，他又成了那个平凡的戏子，在杨柳院含着嗓子。

昨夜那药着实有效，今早不过嗓子哑一些，沈云枝庆幸，自己不算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他对王爷还是有用的，大仇得报还是有盼头的。

“沈云枝，你以为你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芳官不知从什么地方跑进来，肿着两个脸颊。

“凤凰？我不觉得……”有什么好？即使因为李旭，他们面前称小公子，背地里却骂的那么难听。

“你！给我等着，早晚你不得好死！”

“芳官儿，你要是缺银子，这块玉你拿去吧。”不过班主和师兄他们常劝，不要跳这样的火坑，为何他就这么求之不得呢？

“呸！谁稀罕，老子那天傍个更有钱的，用你显摆。”他这一趟似乎是来打沈云枝出气的，但是面对他这样的平静，却又不知怎么下手了。

沈云枝以前很羡慕芳官，这些戏子里，他最羡慕的就是芳官，他在乡下还有个娘亲，据说改嫁了，但至少有个念想。他在这些戏子里最跋扈嚣张，但也吃得了苦，沈云枝每每看着他，就觉得即使这样的命也好过自己……

这几日一过，好像浑身都脱了力，死过一回了一样。但日子还得照旧过，他越发觉得他在禹城有些显眼了，这令他惶恐。

甚至有一日，他在后台竟然听见有几个外面来不常听戏的小商贩，竟然大咧咧谈论起他来。

“这杨柳院如今也算得上大戏园子了。”

“嘿，这怎么说？出了个沈云枝就成了大戏院了？他唱的也不怎么样。”

“有人捧啊，你说说这得多好的命，那少将军才多大年龄，还没怎么玩儿过呢吧，就被他赶上了。”这人似乎很是羡慕一般。

“可不是，还听说刚包了他，就升了官儿，做了将军。”

“也是这小戏子的造化，从今儿往后有好日子过了。”

他们这样说着，沈云枝穿着宽大的行头，愣是不理他们，从一旁走过去了后台，等着上场。

李旭已两日未来，前日他去巡西清河，明知道王爷他们无碍，他还是传了封信去，提防一些总是好的。

被李旭包养这身份，带给他的便利并不是日子好过，他反而要忍受非人能忍的疼痛。可是倒真的踏实许多，街上再有官兵吆喝着抓逆王余党时，他再不必心惊胆战。

且如今已经明白，李旭任职就是为替上一任先锋将军的差事，巡一巡这禹城外的山水江河，明面上是为了防匪寇，实则也为早日找到逆王藏身之处。

“好——”

沈云枝唱完一段，底下竟然有叫好的。

他惊讶的寻声望去，果然是刚进来的李旭。这还是他头一次这样张扬，满院子的人都看过去。

“今晚又要出去吗？”

这仿佛成了一个习惯，李旭还是不爱听戏，也就趁着每回最后一场时来，听上不到半个时辰的戏，给的却是常人十倍的茶钱。

沈云枝见他来了，便在后台梳洗罢，与他一同上马车。

“嗯，赵五那厮被家里逼得不行，要给他说亲，我同他去会会那家的老爷。”

“莫要，多喝酒。”沈云枝觉得自己的用处就是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哪怕做一个稳妥的奴才，能让李旭觉得他有用，不要那么快换掉。

“知道了。”李旭对于这种十分啰嗦的劝说，竟然没有不耐烦。

即便李家的马车足够好，但禹城的大街也并不平整，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李旭不知从何时，喜欢拉着他的手，一路捂得出汗。

“赵五的母亲历来是个硬角色，因此他才躲不过说亲。”

“嗯……”沈云枝并不在意的嗯了一下，李旭今日的话尤其多些。

“我们这些人都是绝不喜欢被人说亲的。”

“嗯……”

“看看如今，他一百个不情愿。”

“嗯……”沈云枝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要与他说这个，又觉得李旭说了这么多，自己该答些什么，“你今晚，还是……别硬劝，”几番考虑，终于想出一些中规中矩的话，“或者门当户对总是好的，赵五爷兴许以后会愿意。”

“什么门当户对。”李旭像是急了，“这事自然是自己中意最好。”但偏偏不再往下说。

“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也是……”

“这不怕，到时候见一见父母，媒妁更是好找。”

沈云枝也闹不明白他们的事，索性不说话。

李旭的院子里实则是有他的一间厢房的，但哪怕他时时来，却从未去过，只是宿在李旭榻上，哪怕只他一人。

待到夜半，李旭归来，好似喝醉了酒，在他耳边说些他听不懂的胡话。

“沈云枝，瞧你那点胆儿。”

看来今日是真醉了，就像发疯，“这里有茶。”

“查什么。”李旭一下把他推到榻上，“他们来查也不怕，告诉他们就得了。”

“他们？”

“自小把我放在禹城，自己在邵阳享福……”李旭越来越糊涂了，“现在来查我，想让我言听计从，做梦！”

“李旭，喝一口吧。”沈云枝闻着他一身酒气，忧心忡忡。

“呵，”谁知正发着急的人忽然笑起来，“呵呵，你怕什么，大不了说明白了，老子养你，又不靠他们……老子升了官养你……”

“嗯……”

沈云枝暗笑，自己现在最怕的就是他了，但又不得不努力待在他身边。

王爷已经派人传了信来，再有两月，将士们大略都敢上战场了，也就是时候挥师南下了。他是一定要跟着的，哪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也要看见那一天，看见天下人再也不敢骂沈家的那一天。

快了，兴许快了。

“今日我并无他事，你也便不必回去了。”

天阴沉沉的早上，他正悄声的为李旭挑着衣袍，身后的人便醒了。

“嗯……也好。”

一切都按王爷的期待发展，但又似乎太顺了。原本他觉得攀上李旭是难于上青天的事，谁知现在李旭最不防范的就是他。

也许该赞王爷料事如神，没有人会防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戏子，况且在禹城这个地方，戏子是多么平凡而又安全的存在。

他可以随意进出李旭的书房，因为李旭知道他不认字，甚至还时不时教他认两个字。

因而他得以翻阅李旭的信件，只不过太平久了，也是问题。

赵五急于让李旭升职，十分想让他到邵阳去同他一起在大军中任职，但是李旭日日认真当差，却毫无所获。

沈云枝因此警惕，邵阳不止一次得到消息，王爷的军队就在附近几个郡徘徊，只要李旭能找到一丝踪迹，便是大功，那么他一定是急于立功的。

“给。”

“啊？”沈云枝被忽然递过来的东西吓了一跳。

时值午后，他还想早些赶回去上台，如今他越发喜欢唱戏这个行当，觉得那戏文的字里行间都是美的，且自己在禹城也算有了名气。

一盒糕点而已，但这盒子煞是精致珍贵，若不知道的，还以为其中是什么名贵珠宝。

“李贺南，你出去是为了买这个？”

“聚尚阁的东西越发不讨喜，还不如这个。”李旭向来喜欢带着他去那里。

沈云枝默默拿了一块，是绿豆糕，盒上印了三个字：粉糖轩。

看来禹城那些可笑的传言是有根源的，他们说现在李旭出了带兵，一门心思扑到一个戏子身上。

禹城人都看在眼里，一应吃穿，甚至玩乐之物，没有李旭弄不到的，也每每摆在他面前。

更有夸张的说法，直言他们恩爱如夫妻，且李旭这都升任数月了，他们从未有过什么争吵矛盾。哪日李旭在禹城，他在杨柳院，那便要去听戏，而后将他接来，说如胶似漆也不为过。

连李力对他的态度也和善恭敬许多，那次还悄悄与他说，少将军的脾气如今都好多了。

沈云枝也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除了每每床笫之上的痛楚，平心而论，李旭这人兴许是不错的，禹城里那么些公子哥，养了那么些戏子，但从不见李旭换，甚至如今李旭听戏也不同他们一起，更惹得他们难巴结。

“想什么？”

“没……”人已经俯在了他的耳边，沈云枝微闭了眼，任由他将自己抱起，躺下。

“若痛了，与我说。”

沈云枝如今明白过来，李旭每每并不是发怒，而是……情难自禁。

“李贺南，以，以后，谁嫁了你，是有福气的。”他们都说李家少将军是个大好男儿，他以往以为只有王爷那样的，亦或宇文将军那般，率领千军万马，才能得女子倾心，李旭这般，太过平凡。但是听着整个禹城人每每这样说，他也觉得，若女子能得这样的夫婿，想必也够了。

“是吗？”李旭笑了。

而后次日清晨，他便在榻上起不来身。

“今日与班主和师兄说好了要演《西厢》的。”沈云枝在床上哀怨。

“我不去听就是了，你安心躺着。”

这话里像是说他就只为了唱给他李旭听，沈云枝默然。

忽而，李旭像是想起了什么：“你那师兄，太不识抬举。”

“嗯？”

“给他银子让他去置办些田产铺子，或者读个功名，他偏要留下。”

“什么时候？！”沈云枝惊讶，师兄是班主的儿子，日后自然是要继承这班子的，这里也有他的心血，怎么会走？

“前几日。”李旭有些不乐意了，看着他：“你急什么？”

“师兄不会走的，他总要唱戏，一身本领。”

“那你走得了，过几日我回邵阳，你同我去见见母亲”李旭颇自然的说出这番话时，沈云枝简直回不过神来。

“你母亲？”这简直玩笑了，若你母亲知道你在外头养了戏子，还会有这戏子的活路？

“迟早要见的，有我在，她也奈何不了你。”

“不，不必了……”

“沈云枝，你什么意思？”李旭好像较起真来。

“……我，怕。”沈云枝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哪有戏子去见高堂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难不成李旭觉得自己登的了台面，能做个友人？

这事便如此不了了之了，沈云枝并不觉得自己能左右李旭什么，但如今关键在于拖延时间。只要两个月后，王爷大军开拔，那这事就与李旭无关了，到时候李旭在搜查逆王这事上虽无功，也不算有过。

沈云枝今日是自己回的杨柳院，如今他在班中的地位十分不同了，所有人都对他客客气气，就连芳官，哪怕看他不顺眼，也要躲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