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阳罗邵阳程邑by柳九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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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罗邵阳渐渐回神，掏出手机，是罗诚。

他这才想起自己是来接人的。

“在哪儿呢？”罗诚问。

不知道是不是在国外呆久了，罗邵阳觉得他的口音有种外国人说中文的感觉。

他从柱子后头走出来，“我在接机口。”

五米远的距离有个戴着墨镜穿着红色短袖拿着手机的中年男人吸引了罗邵阳的注意。

“我也在接机口，穿红色衣服。”

“我看到你了，”罗邵阳说，“你往右看，戴着黑色鸭舌帽。”

红短袖往右看过来，罗邵阳冲他举了下手，男人收起手机，推着箱子走过来。

罗诚摘下墨镜，打量了一下罗邵阳后张开胳膊，“来吧我亲爱的儿子，让爸爸抱抱。”

罗邵阳没动，罗诚自己凑上前抱住他，在他后背上拍了拍，“臭小子，咱俩长得还挺像。”

是挺像的，他摘下墨镜那一刻罗邵阳都吓了一跳，脸型、鼻子和嘴巴都跟罗诚差不多，只有一双眼睛随了老妈。

罗邵阳轻轻推开他，“走吧。”

“好久没回来，国内变化不小啊，”罗诚看着机场，“比当年我走的时候气派多了。”

罗邵阳没搭理他，推着他的箱子径直走了，罗诚大步跟了上来，“我们怎么回去？外面有没有车？”

“坐地铁。”罗邵阳说。

回程的地铁人更多了，罗诚一点也不像刚从国外回来的，反而像是一个刚进城的，他四下打量地铁，说，“这地铁可比当年好看多了，当年我刚离开那会儿，整个B市只有两条线，全市都在修地铁，这儿一条，那儿一条，结果我出国一看，人家那地铁修的那叫一个漂亮，不过现在看来，我觉得比国外更好。”

罗诚声音不算小，车上本就人多安静，他的自言自语让不少人看了过来，罗邵阳下意识低下头压下帽子，尽管知道如今自己不是什么大明星，没有人认识他，他就是单纯不愿意搭理罗诚。

一路上罗诚诉说着国内外的变化，罗邵阳一个字都没应，罗诚不知道是不是彰显自己刚从国外回来，自言自语说了许多国外的见闻。

惹来不少人的反感，显然他高谈论阔打扰了别人。

直到下了地铁，罗邵阳才舒出一口气，两人往家走，罗诚又开始比对着，“这还是那个小区？旁边的那条河呢？我记着你妈最喜欢那条河，成天带着我去河边散步。”

“还有一个大商场，我记得就在小区出门右拐一百米就到，这...这都没有了？”

罗邵阳带着他踏入单元楼，他总算是见着熟悉的东西了，感慨道，“这小区都成老小区咯，当年你姥姥姥爷买来给我们当婚房，还是个新小区。”

这确实成了老小区，快二十年了，房子只有七楼，没有电梯，他们家住在顶楼，罗邵阳提着行李有些吃力，罗诚笑着接过去了，“还得多锻炼啊，你这小身板，有没有一百二十斤？”

他的身板不算小，身高达到了男生的标准身高180，只是身形有些瘦。

上了七楼罗邵阳打开门，罗诚看着屋内和当年结婚时一模一样的家具，不停的叹息着，叹息什么呢？也许是想到了老妈也许不是。

但罗邵阳并不关心这些，他指了指老妈睡过的主卧，说，“这是老妈曾经睡的房间，那间是罗......是爷爷以前住的，这间是我的，除了我的房间，你自己选一个。”

罗诚走到主卧，女主人死了快十年，房间里保留她的东西已经很少了，他摸摸家具，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转身问道，“你妈当年在哪跳的楼。”

这个问题很突兀，很不礼貌，罗邵阳压抑着心中的不忿，如果这是个外人，他可能早已经挥拳而上，但这人是罗诚，是丢弃妻子近二十年没有管过一天的人，他又觉得去打这样的人是在浪费他的力气。

根本不屑去打。

罗邵阳抬起头，说，“就是你身后的窗户。”

罗诚闻言抖了抖身子，回过头看了眼窗户，最后讪讪笑着出来了，拎着行李进了另一个房间。

罗邵阳撇着嘴笑了，伸手关上了主卧门。

老妈是从客厅阳台跳下去的，不过他并不打算让罗诚知道。

罗诚回来是一件让罗邵阳倍感烦躁和压抑的一件事，不过眼下有一间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

高考。

上辈子他没有去上大学，为了那个人而成为了一个艺人，干了一个他不喜欢的事业十一年，这辈子他只想为自己而活。

他要好好把握这次的机会，好好考试，好好读大学。

阔别了高三已经十二年，尽管罗邵阳曾经学习成绩还不错，如今再次捧起书本也还是觉得吃力了很多。

时间已经很紧迫，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写着，高考倒计时14天。

罗邵阳所在班级是二中尖子生班，所有人都在最后关头努力拼搏着，罗邵阳从高一的书本开始啃，好在他底子在，不懂的地方问问老师同学也就能懂，复习起来还算顺利。

他的同桌郭子安有些惊讶，问道，“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罗邵阳头都没抬，“什么？”

“来，你看着我，”郭子安用手挡住他的课本，“我是谁。”

罗邵阳不得不转脸看着他，无奈道，“郭子安。”

他当然记得郭子安，曾经高中三年的同桌，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后来他当了艺人，郭子安则考到了法学院，两人社会层面越来越不同，那会儿的罗邵阳一心都扑在追求那人身上，导致了跟好友越来越远直到后来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哦，没失忆啊，”郭子安说，“没失忆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

罗邵阳说，“太紧张了。”

“别紧张，”郭子安搂住他的肩膀，“你要是没考好我就陪你一起复读，来年再战法学院！”

他和郭子安成为好友不单单是因为同桌的原因，还有他们的志向相同，两人志同道合，都想考法学院。

“尽量当应届生吧。”罗邵阳再度投入了复习题海里。

当年再深厚的友情，十多年未见，罗邵阳已经没了当初的感觉，如今在他眼里，郭子安只是个比其他同学要亲切一点的同学关系而已。

如果他们的友情能继续处下去更好，不能处他也不强求，人都死了一回，很多事情早已经看开了。

把握当下，好好生活，为了自己。

罗邵阳推开家门，屋子里电视机的声音几乎是要震耳欲聋，罗诚瘫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吃剩的碗筷，以及散落烟灰的地板。

“回来啦，”罗诚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锅里还有剩饭，想吃就热热。”

罗邵阳瞥一眼厨房，乱七八糟的灶台、地板上粘着蔬菜残渣，一眼就让他没了胃口。

“我不饿。”他进了房间，关上门，屋外电视机的声音阵阵飘了进来。

还有八天。

他叹了口气，戴上耳机放上英文听力，隔绝屋外的噪音。

等他抬起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肚子饿的饥肠辘辘，他摘下耳机，外面已经没了声音。

打开卧室门，客厅里开着灯，电视是关的，沙发边的垃圾还是方才他进门时的样子，走到厨房，还没踏进去就又返回。

厨房也是那个样子。

冰箱里有几瓶罐装啤酒和一盆吃剩下的凉拌黄瓜，没有什么可以吃的，罗邵阳点开手机准备点个外卖。

在手机里寻找几圈，想起来如今还没有点外卖的app，他失望放下手机，时间不早了，他知道自己不该浪费时间纠结吃的，但是...经历过死亡后才知道生命的可贵，健康的重要。

饭，是必须要吃。

他进了厨房，锅里还有蛋炒饭，他开火热了，坐在厨房摘菜的小凳子上细嚼慢咽，不知道是他太饿了还是罗诚的手艺确实不错，一碗蛋炒饭他吃的津津有味。

吃完了饭，顺便将厨房收拾了干净，以表感谢这碗蛋炒饭。

没有去管客厅，那不是他弄的，他也没有时间给罗诚当一个保姆。

早晨六点钟坐上公交车，学校离家不远，二十分钟的公交车，六点半准时坐在教室里早读，高考越来越临近，全班压抑着情绪，就连早读都是默默无闻的。

罗邵阳边看书边吃着玉米，他其实并不爱吃玉米，只因为玉米没有异味，不会在人多的教室里散发出不适的味道，相反，还会有玉米的清香飘散。

郭子安伸手摸摸罗邵阳的桌斗，“还有吗？”

罗邵阳将没吃完的玉米掰一半递给他，郭子安笑眯眯接过来啃了一口，“嗯，甜。”

上午课间，班主任抱着一个纸盒子进了班级，“大家的毕业照下来了。”

此言一出，给死气沉沉的班级带来了些许活泛，照片发下来后，不少人围在一起讨论，谁照的好看，谁又照的不好看。

“哎！”前桌女生拿着照片回过头，“我发现就你笑的最开心，还挺好看的。”

照片里，罗邵阳站在第二排中间，笑的眉眼弯弯，他身边是郭子安，同样也扯着嘴角笑，

郭子安不服道，“曹月，偏心了啊，不能因为我长得没有邵阳好看，就否定掉我笑的开心这回事。”

曹月呵了一声，“你笑起来脸上都有褶子了。”

“哪有褶子，”郭子安摔着照片，“你给我指指，哪有褶子。”

“唉，你要是买不起镜子我给你买一个，”曹月从自己桌子里拿出一个小圆镜递到他面前，“照照镜子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二十八了呢。”

郭子安冲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好一顿臭美，“哪儿呢。”

曹月翻了个白眼，将镜子转到罗邵阳面前，“罗邵阳，你笑一个，让这家伙看看，什么叫帅哥的笑。”

镜子里的人面无表情，罗邵阳愣了愣，就连曹月和郭子安也愣了，曹月说，“罗邵阳，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啊？”

不怪曹月这么问，曾经的罗邵阳跟郭子安性格很像，都是个没心没肺的，笑容成天挂在脸上，从来没有过这般深沉、冷淡。

罗邵阳知道自己不再是曾经的那个自己，曾经那个没心没肺的他早就被那个人伤的体无完肤，再也找不回来。

如今的他披着十八岁的外壳，拥有着三十岁的灵魂。

“没有，就是高考压力太大。”罗邵阳低头，将毕业照塞进书包里。

他想，等他彻底忘记那个人以后，曾经的自己应该也能回来吧？

嗯，一定能，他会努力让自己做到。

郭子安身为他的好友，不愧是了解他的，晚自习后他勾肩搭背带着罗邵阳走出教室，“你跟我说实话，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罗邵阳低头下着台阶，他知道自己再用高考紧张这一招已经不管用了，想了想，说，“我爸回来了。”

郭子安是了解他的家里情况的，闻言愣了几秒后发出一声惊呼，“卧.槽，就是那个丢下你和你妈十几年从没管过的爸爸？”

“嗯。”

“我靠，他回来干什么，他还有脸回来吗？”

罗邵阳摇头，“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对罗诚的了解近乎于无，这么多年他在国外干了些什么，为什么要回国，罗邵阳都不知道。

“靠！这种爹！”郭子安愤愤不平，“这要是我爸，我一定揍得他跪下喊我爸！”

他一路都在替罗邵阳气愤着，似乎这是他的仇人一般，走到校门口，郭子安反应了过来，“那这么说你和他岂不是住一块儿？”

“是啊。”

“太膈应人了吧，难怪你心情不好，”郭子安说，“这样，放暑假你住到我家，不，等考完你就住我家来，大学后咱就住宿舍，咱不搭理他。”

罗邵阳的忍耐正是如此，反正上了大学他就解脱了，至于去不去郭子安家，暂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在公交车站和郭子安分别，他习惯性坐到公交车后排，靠着窗，享受着这二十分钟的空洞。

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和公交车并排而行，始终保持着在罗邵阳的视线范围内，他也就盯着车顶发着呆。

二十分钟很快就到，到站后他看了眼，那辆黑色的车也停在了路边没有继续前行，是一辆路虎车。

他没往心里去，转过身进了小区。

高考前一晚，罗邵阳早早睡了，重生回来短短十几天，好在曾经的底子还算扎实，他落下十几年的课本在这十几天里勉强跟上了节奏，能不能考上心仪大学就看运气了。

如果实在是没考好...

唉...

罗邵阳翻了个身，复读一年也不是不行，就是...他不想和罗诚同一个屋檐下再待上一年，折磨。

算了，不去想这么多，好好考吧。

早上起得很早，在楼下早餐店慢悠悠吃完早饭才七点半，原本还想着时间来不及打个车去考场。

考场在附中，比起二中来说有些远，坐公交车大概一个小时，时间来得及，他选择了坐公交车，依旧是选择了坐在后排。

今日高考，路上送考的的私家车很多，几乎每个路口都有交警在指挥着交通，一切以考生为先，罗邵阳捧着语文书复习了一会儿，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

他掏出手机，如今是智能机刚刚普及的时候，没有微信，大家都还在用QQ联系。

是班级的群聊，班主任说了些嘱咐的话，罗邵阳没怎么去看，退出群聊。

有一个新的好友请求。

昵称叫‘一天’，头像是一颗向日葵，附加消息写着‘高考加油’。

好友来源是搜索QQ号，知道他的QQ号知道他今天高考，是哪个同学吗？他进到班组群里看了一圈，没有找到哪个同学昵称是‘一天’的。

也许是别班的吧，罗邵阳通过了好友请求。

-小太阳：你是？

对方没有马上给他回复，罗邵阳盯着自己的昵称沉默着，‘小太阳’这样的称号彰显他曾经的幼稚和无知。

哪有什么小太阳，如今他连自己都暖不了，他想了想，一时半会不知道改什么，又实在是不想顶着这个‘小太阳’。

想到马上要高考了，他改成了‘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放下手机盯着窗外，又看见了那辆黑色路虎车与他隔着一条车道，自从前几天晚上发现这辆车后，他几乎天天都能看见这辆路虎与他同路，不管他是上学、放学，甚至今天去另一个学校考试，都能看见这辆车和他一起。

车窗全黑，他也看不清车里的人，猜测车主大概和他住同一个小区，家里的孩子可能和他同一个学校，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

还挺有缘。

等红灯的间隙罗邵阳收到了‘一天’的回复。

-一天：你好，我是你隔壁班的，今天好好考，放松心态。

果然是别的班的，口吻听上去倒不像是个同龄人。

-好好学习：谢谢，你也是，都加油。

-一天：你一定可以考上你心仪的大学，加油。

罗邵阳盯着对方的头像，这人不管是头像还是说话都像一个长辈似的，到底是好话，他也祝福对方考上心仪的学校。

收到陌生人的祝福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运气加成，语文试卷算得上简单，作文题目也不难，下午的数学卷子除了有一道20分的难题他把握不好外其他题目都很轻松解答了出来。

这让罗邵阳心情好了许多，考完试心情很愉悦，下楼梯时脚步带着点愉悦与轻快，今天时间还早，回去再复习一下文综。

几乎是刚点开手机，‘一天’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一天：考完了吗？

-好好学习：嗯。

-一天：怎么回去。

-好好学习：坐公交车。

两人一来一回聊着，罗邵阳正在下楼梯，突然一个踏空往前栽倒，这会儿正是考完试的时候，下楼的人挺多，他前面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

“小心！”罗邵阳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就扑到了女孩身上，为了不让女孩给自己垫底，他左胳膊肘撑了一下地面，这已经是他情急之下做出的最快的反应。

为了不伤到自己右手，还特意用的左手。

好在是最后一步楼梯，两人撞倒在地上，罗邵阳来不及看自己的手连忙爬起身扶起女孩，“对不起，有没有哪里受...”

要说的话停在嘴角边，女孩扎着高马尾，一袭淡青色连衣裙衬托她姣好的面容。

正是那人的亲妹妹，程茉。

“你怎么回事，”程茉拍拍裙子上的灰尘，“走路不看路的吗？”

他蹲下.身捡起程茉地上的笔袋，“对不起。”

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尽管知道程茉不认识他，也足以让罗邵阳浑身发冷。

程茉接过笔袋，注意到他胳膊肘破了皮，又看清面前这人长得高高帅帅，虽然有些鲁莽但还算有礼貌，她撇撇嘴，“你的手...还好吧。”

罗邵阳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他脑子一片空白，手里的东西被接过去，他呆呆的鞠了一躬，又道了一声歉，荒乱离开了。

他缩在公交车最后一排，将自己紧紧圈起来，曾经的程茉知道他和她哥在一起时的抗拒，有好几次以死相逼，想让那人与自己分手，只因那人是个喜欢女人的直男，只因程茉对同性恋的抗拒。

罗邵阳拿着罗诚留下的一百二十万遗产，拯救了那人濒临破产的元硕公司，逼着那人和他在一起，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程茉的逼迫并不成功，在往后的十几年里，程茉从不把他看在眼里。

又何止是程茉呢，那人也同样不把他看在眼里，那样的日子他再也不要拥有哪怕一秒钟。

很快了罗邵阳，等高考完，离开这座城市，离得远远的，和那些人再也不会有遇见的机会。

罗邵阳洗澡才注意到胳膊肘的伤口，破了皮，又红又肿，被水淋湿后痛感钻入大脑里。

在家只找到了一个创可贴，贴不住红肿的地方，显得格外突兀，他撕下扔掉了垃圾桶里。

捧着书坐在床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知道自己没用，不过是遇见了程茉就让他如此心绪不宁。

索性放下书，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发呆。

窗外是对面住户楼，并无什么可看的风景，他打开手机，QQ有不少条未读消息，大多是同学在对答案，刚考完不宜急着对答案，容易影响接下来的心情，他没去看。

‘一天’发来了两条。

-到家了吗？

-晚上就别复习了，这会儿不一定能看得进去，早点睡觉养精蓄锐，明天最后一天。

时间已经是一个小时前，罗邵阳没回，对这个人他不熟，没有马上回的情况下就不想再回了。

嗡嗡，手机震动一下，‘一天’又来了两条消息。

-图片

-看，今晚的月亮不错，打开窗户看看。

他点开图片，高清的弯钩月亮，当今的手机可拍不出这么清晰的照片，更何况是月亮，罗邵阳分辨得出来这照片是出自于摄像机，可能还是专业的高级摄像机。

他趴到窗户边，伸头往上看，如今空气质量还算优质，居然还能看见星星，虽然不多，也能让他心情安宁了很多。

也许这人是月亮爱好者，也许照片不是特意拍给他看，罗邵阳也做不到不回复。

-好好学习：很漂亮。

风景能让人心情净化，看，大自然有这么多美丽的风景，何必要去为一些人和事纠结于心，更何况，这辈子没有他的纠缠，他与他们自然不会有任何瓜葛。

他扯起嘴角努力给自己一个笑容，上天让他重生，就是让他这辈子幸福的，所以，这辈子他一定会幸福。

-一天：你喜欢吗？我可以天天拍给你看。

看，这不是有一个陌生人对他就挺好的，如果放在以往，甚至就是昨天，他都不会同意这样的要求，今晚不同，他要甩开曾经，拥抱他人，哪怕是一个陌生人。

-好好学习：好。

第二天的考试罗邵阳算是轻松结束了，他没估分，但是考得还算是不错，他心中的三所大学大概率总能上一所。

今天为了防止遇见程茉，罗邵阳飞奔着下了楼，刚下楼，一大批学生涌了出来，他埋头往外走。

手机响起来都没时间去接，一心祈祷着不要遇见程茉，走出校门口他松了口气，手机铃声络绎不绝，他掏出来。

是郭子安。

“喂。”他接通了电话。

“邵阳！”郭子安的声音充满了喜悦，“考完了考完了！怎么样？”

“还行吧。”

“哈哈哈哈，那就好！我也考得还不错！”郭子安笑声穿破电流钻入他耳膜。

罗邵阳被他的笑声感染，高考结束压在他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为了以后的人生他努力了，曾经错过的人生也在尽力挽救。

“晚上跟刘冬方哲海他们几个一起唱K，”郭子安说，“咱们今儿要玩儿通宵！”

这几个同学都是罗邵阳曾经关系还不错的，重生来他与这些十多年未见的同学感情已经淡了许多，除了一个整天在他旁边的郭子安外，其余的人他都已经不想再去维持关系。

罗邵阳不太想参与这样的聚会，一群对与他来说早就不怎么熟悉的人，会让他觉得耗费心力。

“我不...”不想去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他的书包被一股力气扯住，罗邵阳回头，回头的瞬间吓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后退一步。

程茉一只手抓着他的书包带子，冲着他笑，“等到你了。”

罗邵阳脑袋一片空白，电话里郭子安问了好几声，“邵阳！跟你说话呢，人呢？”

“我...”他喉咙发紧，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我先不跟你说了。”

仓促挂了电话要走。

“哎，你等一下等一下，”程茉放下他的书包带子，跑到他面前伸手拦住罗邵阳，“你不记得我啦？我叫程茉，茉莉花的茉，昨天被你撞倒的。”

罗邵阳一只手紧紧攥紧背包带，喉咙滚了滚，“对不起。”

说出的话发干发紧。

“没事，我也没怎么着，”程茉说，“为了等你，我今儿特意提前五分钟交卷子在门口等着，你昨天落了东西，是个笔记本，不过不在我身上，我打个电话给我哥让他...”

听见哥这个字让罗邵阳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他该走的，双腿像是有千斤重，该离开这里的，快点走，这辈子不要和他有任何瓜葛，哪怕是单纯的相遇都不要有！

他攥着书包带的手指泛白，程茉在打电话，罗邵阳脑袋晕沉，用力迈开腿。

“哥！”程茉冲着罗邵阳身后挥手，“这儿呢。”

“罗邵阳，”身后响起那道低沉的嗓音，“是你的本子吧？”

声音很温柔，还带着些笑意，罗邵阳咬紧嘴唇，告诫自己没关系的，现在他们是陌生人，别怕。

他慢慢回过头，视线没有往上，而是往下，看见了那双修长有力的右手，正举着自己黑色抽绳款笔记本。

罗邵阳伸手接过，“谢谢。”

快速转身，全程没有去看那人的脸。

“等等！”那人喊住他。

罗邵阳双手下意识握紧，他感觉到身后的人上前一步离自己更近。

“你胳膊…你等我一下。”那人脚步奔跑着远去，罗邵阳泄了口气抬腿要走。

“哎！别走别走，”程茉又抓住了他手腕，“你胳膊是不是昨天摔的啊？”

她看了眼自家哥哥离开的方向，说，“我哥应该是给你买药去了，你等等。”

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而已，凭什么要对他这般好，罗邵阳挣脱掉程茉的手，“对不起，我还有事。”

为了让程茉相信，他点开手机打了郭子安的电话，“地址给我。”

“就学校隔壁马路的量贩。”郭子安说，

“好，我马上到。”罗邵阳挂了电话，看了眼程茉，“谢谢你。”

随后不等程茉说什么，一头扎进人海跑走了。

程邑拎着小袋子火急火燎跑过来，罗邵阳已经不见了，程茉冲他耸耸肩，“有事走啦。”

“啊。”程邑看起来有些怅然。

“走吧走吧，”程茉挽住他，“我考完咯，回家好好筹划一下我接下来去哪儿玩！”

程邑跟着程茉走，回头又看了一眼，早已经见不到罗邵阳的人影。

罗邵阳坐在KTV包厢的角落里，郭子安和刘冬两人霸占两个麦克风你来我往各不服气。

他对唱歌不感兴趣唱的也不好听，在文艺上面他只会拍戏，还不是他喜欢的。

来KTV只是躲避程邑，没想到被他们的歌声弄的心里更是烦闷，很吵，很想去个清净点儿地方。

他推开门出去，进了洗手间，然而今天是高考结束，每个包厢都爆满，吵闹的歌声在洗手间里都堵不住。

他把自己关在隔间里，低头掏出了手机。

QQ里，‘一天’四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消息。

-今晚有没有放松一下？

-在KTV唱歌。

-哦？你唱歌很厉害？

-不厉害，就是陪同学一起，你呢，今晚有没有放松放松。

-没有，我在家，妹妹也刚考完，在商量去哪里玩。

妹妹？罗邵阳歪了歪头，这个‘一天’和他同级，妹妹也刚刚考完，那……

-双胞胎妹妹？

-啊？

罗邵阳没看懂，很快一天又发了一条消息。

-对对，你暑假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罗邵阳想了想，有啊，他想去的地方太多了，上辈子死之前还想着能和程邑…啧，他甩了甩头将程邑赶出他脑子。

-不知道，暂时没想好。

他是真的不知道，考完了之后突然没了目标，下一个目标也要等成绩出来后，这几天，他什么都不想去想。

-好好歇一歇放松放松。

跟‘一天’的聊天是放松的，他不想回到包厢跟实实在在的人联络，躲在这小小的空间里跟一个不认识的网上朋友联络，让罗邵阳放松、舒服，也能让他脑子里不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再次回到包厢已经换了一拨人在唱，郭子安和刘冬唱累了躺在沙发上。

“你掉厕所了啊，”郭子安冲罗邵阳招手，“来来来，邵阳你唱一首！”

“你们唱。”罗邵阳依旧坐到角落里。

郭子安蹭了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你什么时候这么内敛了，都考完了该紧张的也都放下了，快快，张昱给邵阳点一首他最爱的《红日》！”

“好嘞！”张昱点了歌，又将没唱完的直接切掉换成了《红日》。

郭子安将话筒塞到他手里，罗邵阳愣了愣，曾经的他爱热闹、爱跟朋友玩闹，哪怕唱歌不好听每回来KTV都会嚎上两嗓子。

红日的前奏响起，这首歌状态要高，声音要大，罗邵阳第一句就唱崩了，但是也没人在乎，他唱歌本来就不在调上。

在其他人跟着瞎嚎的情况下，罗邵阳勉强唱完了歌，随后放下话筒再也不肯唱。

吵吵闹闹的聚会到十二点多，一群人饿的受不了吵着要吃烧烤，出了KTV往附近的烧烤一条街而去，罗邵阳在最后，拉住了郭子安，“我困了，先回去。”

“啊？”郭子安愣了愣，“你最爱的小兵烧烤，不吃了？”

“太困了，”罗邵阳提高音量冲前面几个人说道，“你们去吃，我就不去了。”

随手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靠在座椅里重重呼出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真是年龄越大越不喜欢吵闹。

掏出手机，‘一天’十分钟前又给他发了消息。

-一天：回了吗。

-好好学习：路上。

-一天：注意安全。

他一个男生有什么好安全不安全的，罗邵阳眼眸放软，给对方回了个谢谢。

-一天：男生也要注意安全，看新闻了吗？

-好好学习：什么新闻。

-一天：【链接《一醉酒男子被中年大叔尾随，无人处遭到猥·亵》】

罗邵阳点开链接，路边的监控拍下了中年大叔猥亵的过程，醉酒男身材较矮偏受，完全不是大叔的对手，被对方压在树干上欺负。

罗邵阳自知自己是喜欢男人的，但是也不会去嘱咐男性朋友回去要注意这些。

这个‘一天’心思倒是蛮细腻的。

-好好学习：我会注意的。

-一天：到家跟我说一下。

罗邵阳皱眉，分明认识没几天，他甚至都不知道‘一天’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对方对他倒是很关心，这句话显然有些过了同学之间的氛围。

但也可能是自己喜欢男人的缘故所以想的有些多，可能人家就单纯的关心一下。

下了出租车后他给‘一天’说自己到家了。

-一天：那就好。

-好好学习：不说了，我洗澡准备睡了。

-一天：好，祝你好梦。

罗邵阳收起手机，推开单元门往楼上走，隐约听见楼上又在吵闹，在寂静的夜晚里非常明显。

他往上走了两层，听声音非常像是罗诚，罗邵阳一步两个台阶冲上去。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这人怎么还纠缠不放！”罗诚声音里充满着不耐烦。

“这肯定就是你啊！”这声音罗邵阳也听出来了，是对门的方婶婶，“除了你，旁的人不会拿！”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罗诚说，“你说是我你拿出证据，不然就是污蔑！”

罗邵阳上了顶层，喘着气，“怎么了。”

两人唰的转过头来，方婶婶一拍手，拉着他的手腕，“邵阳你来的正好，你给婶婶评评理，我早上买了条鱼就放在门外的鞋柜子上，我拿钥匙开门，忘了这条鱼，等我想起来后再来找，鱼就没了，我们住顶层，这上面也没人，下面的人也不会特意上来拿我一条鱼。”

“我没拿你鱼！”罗诚吼了一句，“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拿的了！”

“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方婶婶劲儿也上来了，指着他鼻子，“我经常把东西忘在这鞋柜上，一次都没丢过，为什么偏偏今天丢了，除了你，没有别人！”

两人眼瞅着要动手，罗邵阳站在中间隔开二人，“方婶婶，您消消气，这鱼多少钱，我赔给您。”

“赔什么赔！”罗诚拍着墙面，哐哐作响，“我说了我没拿！少讹我们。”

“嗨，本来看在邵阳的面子上我就算了，”方婶婶撸起睡衣衣袖，“今儿我还非要跟你说道说道，你说你没拿，咱们去跟警察说，让警察判一判。”

罗诚涨红了一张脸，罗邵阳叹了口气，拿出钥匙打开门，将罗诚推了进去，又反手关起门。

“对不起方婶婶，”罗邵阳低声道歉，“多少钱我赔给您。”

方婶婶看了眼罗邵阳，都是邻居，她对罗邵阳是心疼的，瞬间也没了刚刚的焰火，“好孩子，一条鱼而已，婶婶也不是真的让你赔，婶婶就是气，算了算了，说不定是我忘在了市场吧。”

罗邵阳还是道歉，“明天早上我给您买一条吧。”

“唉哟！”方婶婶抓着罗邵阳的手拍了拍，“不用！你说他要是有你这态度，我至于跟他吵吗？他……”

方婶婶抬眼看了看身后的门，小声道，“他就是抛下你们娘儿俩出国十几年不回来的人？”

罗邵阳没说话，沉默的态度让方婶婶明白了，她叹了口气，“就这样的，也不知道你妈当初看上他什么了，也就一张脸能看，浑身上下没一处优点。”

也许就是看上了这张脸呢。

罗邵阳摇摇头，“让方婶婶您生气了。”

“没事没事，我以后不跟他说话！”

哄好了方婶婶，罗邵阳重新打开门，罗诚躺在沙发上，双腿夹在桌几上看着电视，桌几上放着一个碗两个盘子。

“个老泼妇！”罗诚咒骂了一声，“胖的进家门都快挤不进去了，吵起架来一身劲儿。”

罗邵阳走近桌几，盘子里还残留着剩菜残羹，一只鱼头赫然躺在上面。

“鱼是你拿的？”罗邵阳声音发冷。

“是她自己乱放，什么狗屁鞋柜子上，”罗诚抖着脚，“我打开门，看见地上一个袋子，我还寻思着是她不要的。”

罗邵阳双手发抖，脑子都快要要炸了。

闹铃响的第一声罗邵阳就伸手摁住了，坐起身，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起床拉开窗帘，九点钟的阳光还不算刺眼，却温暖。

打开窗户闭上眼睛沐浴着初夏的阳光，微风渐渐吹进，吹散罗邵阳的额发，他走进浴室，镜子里是一张年轻稚嫩的脸庞，没有病入膏肓瘦脱了相的恐怖，满满的胶原蛋白。

他冲着镜子笑了笑，镜子里的人眉眼弯弯。

刷牙洗脸，在楼下的早餐店吃早午饭，老板娘见到他笑眯眯道，“今天不是周日吗，怎么起这么早。”

老板娘的亲昵让罗邵阳愣了一会儿，是啊，他现在是十八岁，是那个还在读高三的罗邵阳，是那个人见人爱的罗邵阳。

他说，“要去机场接人。”

“哦？”这会倒是换成老板娘愣了，罗邵阳家里情况她作为街坊邻居清清楚楚，她脑袋转了转后问道，“是去接你...爸爸吗？”

爸爸。

这个词太过于陌生，陌生到罗邵阳上下两辈子都没接触过的人物，猛地一听他都没反应过来。

“嗯。”他低头啃着油饼。

这会儿店里已经没什么人吃早点了，老板娘的好奇八卦心忍不住，坐到了罗邵阳对面，“爸爸回来了好，有人照顾你了。”

罗邵阳咬着油饼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板娘说，“你爸爸在国外十几年，估计发了大财了吧？肯定能！你看7栋杨老头那儿子，在国外当高管，一年好几十万美金呢。”

呵呵，罗邵阳这下更是说不出话，发什么财，他的爸爸在国外待了近十九年，存折上拢共一百二十万人民币，还没这个早点店赚钱。

老板娘的热情与八卦让罗邵阳招架不住，仓促吃完了饭，他在地铁站看了很久，已经有太久出门没有坐过地铁公交了，要坐哪号线该怎么坐罗邵阳都观察了一会儿。

好容易琢磨好了路线，买了票，挤上周日的地铁，人不算很多，但是也没有坐位，罗邵阳站在角落里，看着对面屏幕底下的时间。

20XX年5月24日，确实是他十八岁的时候。

罗邵阳花了两天时间确定自己不是做梦而是重生了，今天是他重生的第三天。

是的，重生了，他上辈子患了肝癌三十岁的时候死在了医院里，再次睁开眼居然回到了他从小居住的老房子里。

他活蹦乱跳，没有病，没有以前的身份地位，没有钱，没有家人，也没有...让他爱了十多年的那个人。

挺好的，什么都没有，最起码他还有健康的生命，还有大把的时间。

其实没有家人这个说法不准确，毕竟现在他就是去接他仅剩的亲人，血缘上的爸爸，罗诚。

上辈子罗诚回国的飞机发生了坠机，飞机上无人生还，他死的日期罗邵阳记得很清楚，是5月22日。

他不知道这辈子为什么罗诚避开了5月22日的航班，而改了今天的，他这两天也没看到新闻说有飞机发生了事故，也就是说这辈子的那场空难没有发生。

没有人死亡到底是件好事。

去机场不算近，地铁倒了两趟，到机场已经十一点多，机场对于罗邵阳是个熟悉的场地，上辈子当了十一年的艺人，忙的时候一天要飞三个城市。

接机口很多人，罗邵阳站在人群最后一排，身边的人带着即将见到亲人朋友的激动与喜悦，唯独他感受不到任何积极正面的好心情。

相反还有些烦闷。

他从没见过罗诚，罗诚与B市本地的老妈结婚拿到本市户口后转身出了国，丢下怀孕的老妈不闻不问，在他成长过程里，罗诚只出现在老妈偶尔发了疯下的呐喊，以及罗邵阳血缘关系的爷爷罗柱国嘴里。

老妈为了罗诚发疯、甚至于自杀，罗柱国这么多年的口头行为虐待，让罗邵阳憎恨着这个从没见过面的爸爸。

以至于上辈子罗诚就那么死了，罗邵阳甚至有点儿庆幸。

重生的喜悦还未占领多久，即将要和罗诚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事实让罗邵阳感到压抑。

他宁愿从来没有这个爸爸。

这到底是什么蝴蝶效应？罗诚为什么活着。

广播里说着航班已经抵达，身边的人群躁动着，罗邵阳却莫名放着空，他不知道罗诚长什么样子，家里老妈房间有罗诚的照片但他从不感兴趣所以从不主动去看一眼，上辈子罗诚死后他的遗物落在罗邵阳手里，除了那张一百二十万的存折，其余的东西他也未曾碰过一下。

同样的，罗诚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也许父子二人相见，谁都不认识谁。

渐渐有人出来，接到人的发出不同程度的情感，或哭或笑，但那都是喜悦的。

“爸！妈！”忽然，左手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

罗邵阳浑身血液凝固，不敢动弹，那响亮喜悦的女声再次响起来，“我好想你们呀。”

他僵硬着转头，果不其然看见了左前方那熟悉不过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背对着他，又高又朝气蓬勃，身边是一袭白色连衣裙的程茉，程茉正张着胳膊抱着两个中年人。

想必那就是他们的父母。

是啊，那场空难没有发生，那人的父母也还活的好好的。

在那人回过头时罗邵阳快速低下头，压了压头上的帽子，他当了十多年的艺人，养成了出门戴帽子的习惯，不远处有个大圆柱，罗邵阳一个箭步闪到了柱子后。

明明隔了有一段距离，明明机场人很多，他的耳朵却灵敏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哎哟，小茉这几天是不是又偷偷减肥了？下巴都尖了。”

“哪有！是想你们想的嘛，你们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想的睡不着觉。”

“哈哈哈哈，等你高考完，爸爸妈妈带你们出去玩。”

“好呀好呀，”程茉声音甜甜的，“不要带哥！他最近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讨厌死了。”

“哦？你哥怎么讨人厌了？”

“你让他自己说！”

“先回家吧，回家再说。”

这个声音让罗邵阳紧紧咬住嘴唇，心脏处传来的钝痛让他捂住胸口，他以为自己不会再痛，那人的声音又将他拽回了曾经。

上辈子他花了十几年去讨好这对兄妹，到头来，他们谁都没有接受他、喜欢他。

这辈子，他再也不要认识他们，再也不要。

罗邵阳起了个早，客厅里桌几上还摆着昨晚上的三个空碗，他径直而过。

去菜市场的鱼摊子上看了很久，不知道昨天那条是什么鱼。

“要哪条啊？”老板问他，“怎么做？”

罗邵阳摇摇头，不知道方婶婶买鱼是要怎么做的。

“那来这一条吧，清蒸红烧都可以。”老板指着一条鱼。

他什么都不懂，只是跟着点头，“好，来两条吧。”

拎着两条鱼，路过蔬菜摊子他停顿了一会儿，他上学都在学校吃，罗诚自己吃什么自己买，家里的冰箱好像也没什么菜。

“要买什么呀？”菜摊子老板娘笑眯眯问他。

罗邵阳不会做饭，上辈子这个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一名小艺人，每天泡在剧组里吃盒饭，后来他红了以后整天工作排的满满当当，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站在厨房里琢磨做饭这回事儿。

但现在不同了，这辈子他不会再选择当艺人，就是一个普通人，做饭这项技能就必须学会。

也不指望罗诚做给他吃，自己学吧。

“我不会做，”罗邵阳说，“哪些菜简单点。”

“西红柿炒鸡蛋！”老板娘说，“这个菜最简单了。”

“哦，”罗邵阳点点头，“那给我来点。”

老板娘扯下塑料袋子给他装了几个西红柿，“一个人吃吗？”

“嗯…”应该算一个人吧，罗诚会做饭。

“那我就给你拿两个大的！”老板娘声音热情又喜悦，“一顿就炒一个，加两个鸡蛋，我跟你说，特别简单，先把鸡蛋在碗里打散西红柿洗干净切块儿，锅里倒油加热，放鸡蛋，煎嫩一点盛出来，继续放油炒西红柿，你要是爱吃西红柿汁儿就加点番茄酱，等西红柿炒的烂烂的再放鸡蛋，炒两下加盐，就好啦！”

罗邵阳听的一愣一愣的，先炒这个再炒那个最后再加入这个，老板娘说的这么简单，他脑子里跟团浆糊一样。

老板娘给他称了两个大西红柿、七颗鸡蛋，“还要不要别的？”

“就这些吧。”罗邵阳说，等他把‘简单’的西红柿炒鸡蛋搞清楚再说吧。

“好嘞！一共六块零三毛，给我六块吧，吃得好下回再来哈，婶子再教你做别的。”

“嗯。”

他付了钱，拎着菜往家走。

菜市场出来左拐，过个马路就是小区，老小区就是这点方便，大概再过个五六年，这里就要拆迁了，此后新建的小区，就没了这烟火味儿。

罗邵阳顺着斑马线往对面走，视线右边有辆黑色的车，他觉得熟悉，转头一看，小区右门边停着那辆他已经偶遇过很多回的路虎车。

能让他对这辆车记得很深刻不单单是偶遇了几回，其实最主要的是车型他很喜欢，揽胜磨砂黑色，曾经他赚了钱后买的第一辆车就是就是这款。

罗邵阳忍不住又看了眼，从挡风玻璃看见了车主，车主一身黑戴着个棒球帽，趴在方向盘上好像睡着了。

真是奇怪，大早上的在车里也睡得着，罗邵阳顺便记住了车牌号。

Y1230。

敲响了方婶婶家门，方婶婶正捧着饭碗在吃早饭，看见罗邵阳后她招呼他进来，“来来来，吃早饭。”

“我吃过了婶，”罗邵阳举起手里的袋子，“不知道昨天您的鱼是什么鱼，我今天买了两条这个赔罪。”

“哎呦喂！”方婶婶一时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还是两条大鲤鱼，这……这样，你中午上婶家来，我给你炖鱼汤喝，给你好好补补，瞧你这阵子瘦的哟。”

方婶婶接了鱼，又从饭桌上拿了跟玉米塞给罗邵阳，“这玉米特甜，拿着。”

罗邵阳接过玉米，方叔叔从里屋走了出来，“邵阳昨儿个考完了吧？考得怎么样？”

“还行。”

“你打小学习就好，”方叔叔坐在饭桌上，低头喝了口稀饭，“你妈在天之灵也放心了。”

“大清早的说什么呢！”方婶婶一掌拍在他后背上，“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事的。”罗邵阳说，“那叔叔婶婶你们吃早饭，我先回去了。”

“哎哎，中午记得来喝鱼汤！”

罗邵阳关上门，重重呼出一口气，太热情太鲜活了，他差点招架不住。

看了眼对面自家的铁门，孤零零的什么也没有，和这边贴满对联和福字的红木门成了鲜明对比。

他靠在门上，能听得见里面方叔叔和方婶婶说话的声音，这才是一个家该有的样子吧。

他掏出钥匙拧开自家门，罗诚还没起床，客厅里依旧摆放着昨晚吃剩的空碗。

打开冰箱，里面有几罐啤酒、剩一半的榨菜、冰箱隔板上还有干涸的油渍，他看了眼手里的西红柿和鸡蛋，觉得放进去会玷污它们。

算了，收拾吧，这是他的家，房本上的名字也是他的，他不收拾能怎么办。

说干就干，清理冰箱、洗掉昨晚上的锅碗、拖地、下楼倒垃圾，弄完这些他一身汗。

“这么干净啊。”罗诚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到浴室，门也没关，罗邵阳听见他撒尿的声音，哗啦啦的像是滴在他太阳穴上，抽抽着疼。

尿完了是刷牙的声音，“呕！”干呕声让罗邵阳闭了闭眼。

坐在沙发上啃了一口冷掉的玉米，方婶婶没骗他，玉米确实很甜。

“还有玉米吗？”罗诚从浴室出来，往桌子上瞅了眼，空的，“你就买你一个人的早点啊？”

“今天怎么不去上课，”他打开冰箱，“西红柿和鸡蛋你买的？你怎么就买这点菜，这够吃什么，算了，我煎两个鸡蛋。”

“放下。”罗邵阳轻声道。

“什么？”罗诚没听见。

罗邵阳转头，看着他手里的鸡蛋，慢慢道，“放、下。”

“放下？”罗诚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放下鸡蛋啊？为什么。”

“我买的。”

“啊，”罗诚还是没搞懂他的意思，“你买的，然后呢。”

“你要吃自己买。”

这下罗诚搞明白了，他砰一声关上冰箱门，晃着手里的两颗鸡蛋，笑的很大声，“我没听错吧？吃你买的鸡蛋怎么了？我是你老子，吃你买的两个鸡蛋都不能吃了？”

罗邵阳转过头，很缓慢地又啃了一口玉米。

罗诚走了过来，将手里的鸡蛋放在罗邵阳面前，“我问你呢，吃你两颗鸡蛋你不给我吃？”

“嗯。”罗邵阳看着鸡蛋，“要吃自己买。”

“行！”罗诚说，“我说呢，我回来这么些天了，你不跟我说话，也不叫我爸爸，你妈这么些年就是这么教…”

他话没说完，罗邵阳扔了手里的愚昧，一只手将捏住他的手腕，一只手在他手臂中间打了一下，罗诚的手关节反应向内而去，罗邵阳握着他的手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啪！”鸡蛋碎在了罗诚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