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总不听话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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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容是苏家这一辈里最小的孩子，又为唯一的女子，自幼备受宠爱。

但她骨子里好强，自诩不比她那些哥哥们差，从来也不甘心当一个单纯的富家小姐。

四年前，她求着爷爷——也就是杜伦商会的当家人——分给她一项产业让她打理，爷爷耐不住她的百般磋磨，便让她当上了杜伦拍卖行的少行长。

当时杜伦拍卖行的境况并不好。新兴的银翼拍卖行挤掉了当时三大拍卖行中不太景气的科德晋升前列，并联合起三大拍卖行中的另外一家一并来打压杜伦。

爷爷付予她这个差职，存了些想让宝贝孙女知难而退的心思。

苏曼容却远超爷爷的预料。她上任后立刻摒弃科德商会历来与杜伦商会不对付的前嫌去笼络了科德拍卖行；并在银翼陷入被萧术抢劫的丑闻里时敏锐地与萧术达成了合作，踩着银翼破碎的声名炒出了杜伦的热度。

与萧术建立联系是她走得最好的一步棋。

那个少年初入江湖便锋芒毕露，短短几年间的成长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而他与杜伦拍卖行的几次合作亦使“斗战狂魔的护卫”成为了杜伦的招牌。为杜伦拍卖行带来了巨大的信誉值。

人心慕强，商人崇武。

江湖自古都吃这一套。

银翼早年也不过是由于得了一位天榜前十的高手的人情，让那般高手甘愿护了他们拍卖行半年，才能以“安保”的声名发家，在没有任何商会背景的前提下闯入三大拍卖行的阵列。

萧术虽然未正式在天榜取得排位，但他一年前便杀死了天榜第十，实力至少也在天榜前十。

达到这个级别的高手从来清高，他们爱惜声名，为情为仇为义为利，在江湖中行事一向对自己的格调不允有失。怎肯委身受驱于他们这些区区商会？——就算愿意为财而动，价格又岂是商会能轻易承担得起的？

而萧术不同，他不在乎声名。

外界时常会误以为萧术与杜伦拍卖行保持着长期合作的关系，其实不是的。两者之间不过是一次性的合作有多次累叠。

每一次苏曼容都要挖空心思寻来市面上难得一遇的珍品来打动萧术，以期他的应允。好在萧术所求虽珍却广，补元的药草没有，清神醒脑的也可以；品质上佳的药材没有，难得一遇的木材他也接受。拍卖行至少给得出手。

如今银翼想要稳固自己三大拍卖行的位置尚且艰难，原本笼络的盟友亦开始摇摆不定。杜伦拍卖行的地位已无可动摇，但苏曼容的野心不止于此。

她想将杜伦拍卖行做大做强，以后无需三大拍卖行，只此一家。想要达成这个目标，萧术无疑是最好的跳板——不久后天榜排位再度洗刷，萧术一旦参赛，真正留名天榜，将不再是现在这个身价。

现在不能稳固关系，以后都再高攀不起。这是她的直觉。

苏曼容一直都在隐晦地表露想和萧术建立更为长期而稳固的合作关系的意图，但萧术的态度不容乐观。她不敢将意图挑得太明，那样或许连和萧术短暂的合作都维持不住，得不偿失。

她有时候会觉得，萧术愿与她们拍卖行合作，都是留足情面了。

但此番萧术居然接受她例行公事发出去的参与百行盛典的邀请，却让她看到了事情的转机。

萧术慢条斯理地从楼上下来。

他并未因为苏曼容口中的要务而显出半分急切。等到做完将师尊送上楼、回应完师尊几个问题、照顾着让他午憩这一切以后，已经过去了约莫半个时辰。

苏曼容倒了一碗新温的酒给他。

萧术没接，淡淡道：“有事便说。”

苏曼容笑了笑：“萧大侠此番肯拨冗应邀，杜伦商会理应尽尽地主之谊，不知萧大侠这几日是否有空，苏某也好带您好好参观一下我们百行盛典。商界各业萧大侠想必了解不多，苏某不才，也能为您讲解一二。”

萧术并不接她的示好，与其费这口舌与她客套，他不如回去看师尊睡觉。

他的态度并没有苏曼容想象中的回转。但苏曼容还是斟酌着把话问出了口：“萧大侠，我们多次合作，一向愉快，我行的诚意想必您能感受得到。我行背靠杜伦商会，杜伦商会的资源您在此次盛典中也可以看到，坐拥如此资源的商会，天下屈指可数。”

“不知……萧大侠是否愿意考虑与我行长期合作？苏某担保我们会给出最优渥的待遇，绝不会亏待萧大侠您。”

——她有预感，这次不说，以后可能再无机会了。

萧术看了她几秒。琥珀色的眸子中分明没什么情绪，却莫名让人觉得很压迫。

“不愿。”

萧术而后道。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斩断了她最后的企望，沉重得让一切尘埃落定，又轻盈得不需多费一点口舌。

……终归是不出她所料。

苏曼容还是笑：“既如此，萧大侠可否再卖苏某一个情面？明日杜伦拍卖行将举办一场拍卖会，为百行盛典召办以来首次。苏某为此已经准备良久，仍觉不够安稳，惟愿萧大侠能再帮小女子护卫这一次。”

其实这才是她今日最根本的目的。

百行盛典本就聚集商界各业，萧术突出其来的降临闹得满城风雨，已经造足了势。明天再在拍卖会上一出场——萧术与杜伦之间稳固的关系，便是无实，也有名。

“若您肯应允，一律拍品，萧大侠皆可挑一样带走……便当小女子求您这一次。”

她担心萧术拒绝，拿出诚意的同时还拿出了几分自己很少愿意承认的柔弱。

但……大抵也是不会奏效的吧，苏曼容想。

她总是拿捏不准这个人。

萧术却出乎意料地问道：“你们商会昨夜燃放的烟花，是否还有余？”

*

早间没来得支起摊位的商队陆续都把棚子摆了起来。

入夜后，百行盛典才总算是迎来了真正热闹的时刻。

下午养足精神的楚冥灵自然不会错过夜市。戴着他新挑中的老虎面具一头扎进人流里。

每个摊贩上都挂着写着吉利语的灯笼。暖调的光辉刚好映亮一块地方。一格一格的亮光随着笔直的街道一路延伸下去，而两侧灯火通明的楼阁则平添几分层次感。

嘈杂的街巷与摊贩的叫嚷与灯光一起烘托出夜市独有的氛围。

孟方舟也许是受够了来路上车厢里的苦，这一次居然对两姐妹给出的建议表示听从，直让秋芍表示受宠若惊。

三人有意走着走着拉开了与萧术与楚冥灵之间的距离，为两人留下了独处空间。

于是当楚冥灵看到某个颜色繁复鲜亮的小石头想咨询一下二徒弟，一回头时，便发现身后只剩下还帮他推着轮椅的大徒弟了。

楚冥灵：“……”

他们三个不是刚刚还在后面叽叽喳喳的么？

本以为是不说话了，没想到是人不见了。

萧术同他解释：“许是被人流给冲散了。”

楚冥灵：“……嗯。”

不过逛街的精髓本来就不在于有人引导或解释。见识新鲜的事物或与人交流、融汇到人群里都是楚冥灵喜欢的事情。

而且楚冥灵为了避免自己被吓到的路人给吓到，出门前特意要求大徒弟萧术还带着白天那个“花狐狸”的面具。师徒两人一路走走停停都进行的很顺利，人们大多还会为楚冥灵这架轮椅而礼让三分。

一条街到头，他们走到与另一条街交汇的转角。

忽然有一朵烟花呼啸着升空。

它响亮一瞬倏忽沉默，却已然将沉稳的夜幕搅动，与地上的喧闹连成一体。

楚冥灵确实对这花火有颇多青睐，当即被吸引了全部注意，仰目静静欣赏着一朵一朵的烟花相继炸开。

——又是一场烟花盛会，灿烈如昨。

甚至因着几分突如其来的惊喜，比昨夜更美。

嘈杂的人群中不断有人兴奋说到：“往年不是只在开幕夜放吗，今日怎么又了呢？”

楚冥灵听到，便也跟着问了一句：“怎么，又放了呢？”

他本也没期待会得到答案，语气也轻，不料大徒弟仍旧给出了回应：“是送给师傅的。”

楚冥灵没太懂：“嗯？”

“回礼。”

萧术如此说道。

楚冥灵是知道萧术与杜伦拍卖行的少行长达成的交易的。

苏曼容想要尽可能多地博取萧术的好感度，将任意一样拍品与备用的烟花一并许诺。但萧术将烟花当作小小的惊喜隐瞒，当时并未提及。

那会儿萧术刚说道：“明日拍卖会中我可以任挑一样拍品带走，师傅看中哪个，只管举牌即可。”

便被一下子反应过来的孟方舟打岔追问：“是指，无论我报出多高的价格拍下它，最后都不用交付一分钱便可以直接带走吗？”

萧术点头：“嗯。”

“哇！”孟方舟当即揽下报价这个光荣的任务，“师尊您想要那个尽管说，我帮您拍！”

他还一并豪爽承诺：“拍卖会上最好的拍品一般都留作压轴，要是前面的拍品中师尊有喜欢的，也只管跟我说，我不需要用到那个免费的资格都能帮您拍下来！”

楚冥灵深以为信，并对二徒弟这个宗门内最大金主投去赞许的目光。

一夜落幕。

毕竟是记忆里第一次参加拍卖会，楚冥灵难掩激动。哪怕昨夜已经兴高采烈地逛到很晚，今日仍旧起了一个大早翘首以盼。

这场拍卖会杜伦拍卖行早两个多月前便开始大肆宣传，入场票更是早就售卖一空，各路商队摩拳擦掌，皆将其当做是展露自身财力的绝好机会。但有关拍品的信息杜伦拍卖行却半分不透露，吊足了人们胃口。

迫不及待的楚冥灵催着一行人早早入场。

有萧术这块人形招牌在，五人不仅免票，还安排进了二层最好的包厢。包厢里点着淡淡的熏香，食物饮品一应俱全，条件不错。

侍者引着五人进入包厢后，便恳请萧术随他一起去后台准备开场。

萧术向师尊辞别：“师傅，我先去配合一下。”

楚冥灵同他点点头。

座位陆续坐满。

苏曼容很快作为本次拍卖会的主持人登场了——身为少行长，她是极少亲自主持拍卖会的，是以当她登台时，会场掀起了第一个小高潮。

她致完简单的开场词，便请出了萧术来露脸。

萧术的登台本应当掀起会场第一个大高潮。可这个大高潮来得却这样静默，席间只窃窃响起抽气声与私语声。

苏曼容说萧术会保障本次拍卖会的安稳进行，萧术应了一声。

一声淡淡的“嗯”通过舞台上特殊的回声结构传播满整个会场，宛如荡碎了笼罩在会场里一层无形的膜，人们这时才打破沉静鼓起掌来。

楚冥灵还是第一次隔着这么远看大徒弟。他不在身边触手可及之处，而遥远得只有目光能够追随。难得的距离感突然地昭示出他的生人勿进的冷漠，像是在跟楚冥灵强调他人口中关于萧术的凶狠与疯狂都绝非虚言。

但只要萧术待他全然真实，楚冥灵便可以欣赏这一切。

他感受着人们对大徒弟显而易见的敬畏，颇有种“吾家有徒初长成”的欣慰。

潮水一般的掌声渐渐止息，第一样拍品被端上台。

苏曼容让萧术帮忙揭开盖着拍品的黑布，萧术露出拍品真容，然后拿着黑布下了台。

他下了台，随即回到包厢。

于是楚冥灵连台上主持人对于第一件拍品慷慨激昂的介绍都没听完，就看到刚刚还遥遥远远的大徒弟推开门，一下又跳回到他面前，赶开孟方舟径直坐到他身边。

同他道：“我回来了，师傅。”

楚冥灵：“……”

刚刚大徒弟向他辞别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一整场拍卖会都只能在看台上遥望他了呢，结果他原来表述得那么实诚，说去一下还真就去一下。

*

第一样拍品的模样简洁到甚至显得有些廉价。

只是一张请柬，一张明年宗门大会的入场邀请函。底价三百银。

虽然主持人已经讲了一堆关于“宗门大会”在江湖上意义几何的话，但是楚冥灵还是很诧异，问道：“这也能拍？”

孟方舟同师尊解释：“武学宗门与商界向来不在阶层，宗门大会又是聚集各大门派掌门首领的盛会，若是能参与其中，哪怕是能与一位宗主攀上些交情，对我们这些跑商路的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机缘。杜伦拍卖行拿它做开场，颇为重磅。”

“开场先是请大师兄露脸，第一件拍品又暗示拍卖行与大宗门关系匪浅，”他喃喃着分析，“这少行长的心思挺机巧呀……”

既然这会议的入场资格这么稀罕，那他们也能卖呀！唉，以前宗门穷困潦倒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

楚冥灵心思一转，觉得他发现了商机。

萧术看出来师尊在心里打什么主意，便道：“师傅，除了主办宗门能发出请柬，其他与会宗门只能携带门中子弟。”

楚冥灵下意识：那就收他们为徒呗！

萧术沉默凝视师尊。

楚冥灵这才想起他这宗门的奇葩收徒规定。

楚冥灵：“唉。”

——真是拦在他引领宗门崛起道路上的一大阻碍！

虽然楚冥灵一行人对这份请柬没什么兴趣，但满堂商旅的反响却非常热烈，价格迅速翻了几番。

最终主持人一锤定音，以四千三百二十五银的价钱将第一件拍品定格。

会场的气氛彻底被炒得火热，接下来的几件拍品虽然再没有拍出四千银以上的高价，亦皆是竞价者纷纷。

拍卖无疑是所有交易方式里最能引动情绪且过程还如此具有观赏性的一种了。

楚冥灵本来就看什么觉得什么新奇，更不要说是珍品层出不穷的拍卖会。每一样新的拍品的揭露都像是在拆一份他自己的未知的礼物，主持人细致地讲述这个礼物高昂的价值，带他鉴赏其美丽的外表。一轮又一轮竞价更是调动着他的情绪随着不断高涨的价格一起攀升，在成交的铁锤敲响那一刻再轻飘飘坠落，在热火朝天的会场里浮沉。

楚冥灵对金钱其实不是太敏感，但是报到后面增长越来越慢的数额对他来说就是最直白的“珍贵”的反馈。

他甚至从几轮价格的倾轧下品出了几路商人间的敌我关系，比如一层第二排第三个位置上的那位客人就明显和第五排第九个位置上的不对付。

他一时全情投入，一激动就不自觉地抓起身旁萧术的袖子摆来摆去，忘了放下也没有发觉。

萧术就再没动过被师尊扯着袖子的那只胳膊。

第五件拍品被端上展台。

是一大一小两个白玉环，纯净的崆峒玉和细致微妙的雕花令楚冥灵颇觉眼前一亮。

主持人对于这对名为“常圆”的玉环介绍主打情怀，这是一代雕刻大师生前遗作，大师为了保留其中一圈独特的纹理，宁愿将其打造得尺寸不一。

楚冥灵有些心动道：“好看。”

孟方舟即刻：“拍！”

终于等到师尊一声令下，孟方舟豪气十足。

只可惜，底价五百银的玉环，孟方舟刚给出七百银的第一轮报价，他的豪气就被隔壁包厢的举牌打得烟消云散了——对方报价三千银。

一次性跨度两千。

全场都为这个报价静了一瞬。

孟方舟试探性地再报了一个三千零一银，隔壁再次大阔步跃升到三千五百银。

楚冥灵：“哇哦。”

孟方舟怀疑对方在恶意抬价，谁家有钱是这么花的啊？！

虽然目前的价格尚未超出他的承受能力，但显然已经高到不合理。他尴尬地摸着自己的眉毛，问师尊是不是很想要。

楚冥灵挺喜欢这对玉环，但也不是非要不可的喜欢。他没有让二徒弟为难，冲他摇摇头。

兴许后面会有更加令他心动的东西呢？

接下来的两样拍品都被隔壁包厢那不知名的客人揽入了囊中，不过比起在第五件拍品时过于打乱拍卖会节奏的竞价，他显得更加收敛一些。

具体表现为——等到其他人已经抬价抬了一会儿以后他再出手，一出手即三千银。

仿佛如此高昂的价格只是他的底线一般。

第八件拍品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莹润的光泽堂堂照亮一片，却又温和得毫不碍眼，楚冥灵再度心动。

孟方舟接收到师尊发出的心动信号，满怀壮志地想这次一定帮师尊拍下来。

结果他刚举牌，隔壁包厢又紧接着下场了，标志性的三千银。

简直就是在专门针对他们，孟方舟想，他刚刚的报价都还没上一千银呢。

但他平日里老老实实、生意上与人为善，什么愁什么怨呢？难不成是针对大师兄的？孟方舟瞟了眼静默的萧术，觉得颇有可能。

孟方舟继续举牌，隔壁直接报出四千银。

全场第二个四千银便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他挣扎着报了一个四千零一银，隔壁抬到四千五百银。

全场最高价便这样猝不及防地刷新了。

真好，才三轮就高到让他报不出了呢。

——孟方舟自己感到身为一个商人俗不可耐的虚荣心与自尊心受到极大打击。

抛开那一次因着大师兄而获得的零成本的豪横机会以外，他想帮师尊拍下些心怡的物品……竟然毫无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