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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头上司不要这样uc小说

  • 时间:2021-10-15 10:53
  • 《顶头上司不要这样》的主角是明恕萧遇安,是作者初禾所著的一本纯爱小说,小说顶头上司不要这样主要讲述了:明恕和萧遇安两个人是警局里面的传奇人物,很多人都知道只要他们联手,什么都是不算事。网友热议:大家都这样说呢!
  • 顶头上司不要这样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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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头上司不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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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昆在咖啡馆残杀两名儿童一案社会影响极大,引发了一连串恐慌与猜测。

    去年,离冬邺市最近的大城市洛城,一小区内多名老人一夜之间被割喉。消息一经传出,人们自行延伸推论,认为这些老人是广场舞爱好者,无休无止地扰民,倚老卖老,长期侵占年轻人的生活、精神空间,最终招来屠刀。一时间,洛城的广场舞几乎销声匿迹,即便有“不怕死”的继续提着音箱出来跳舞,也要么将音量调到最小,要么用耳机代替音箱。

    类似的一幕在冬邺市重现,主角却从热爱广场舞的老人换成了年轻的父母与他们的小孩。

    往年,暑假是公共场所最吵闹的时间段,大量小孩涌入书店、餐厅,被一些店员背地里称为“蝗虫过境”。而今年,鲁昆杀童的视频飞速传播,很多父母心有余悸,不允许自家孩子再去公共场所吵闹,生怕惹到和鲁昆一样的变丨态杀人魔。

    小孩在公共场合吵闹早已是一个无法被忽视的社会问题,冬邺市电视台趁机做了一档接地气的调查节目,在咖啡馆、地铁车厢、图书馆、餐厅等场所随机采访各年龄段的成年人。所有受访者均表示,或多或少都被小孩打搅过。而当记者询问是否提醒过小孩家长时,仅有三成人点头,其余七成表情各异,大多苦笑——“小孩子不懂事,现在的家长哪个不疼自己的孩子,提醒也没用,算了,忍了。”

    三成曾与小孩家长交涉过的受访者里神情无奈的亦占绝大多数,因为如另七成人所说,提醒确实没有什么作用,遇到蛮不讲理的家长,还会引发肢体冲突。

    一位辞职准备公务员考试的女士说,她以前在社区图书馆复习,周围少不了吵闹的孩子,提醒过一次,对方不听,后来她只得在写字楼租了工位。

    “父母都是成年人,不傻的,自己小孩闹,他们能不知道吗?如果是有素质的父母,小孩第一次在不该喧哗的地方大喊大叫,他们就会主动制止,制止不住就立即带走。那些不管的父母,根本就是故意的,只在乎自己小孩玩得开心,不在乎是否打搅到他人。这种父母你再怎么提醒都没用,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他们不是装睡,是装不知道,一个道理。”

    这位女士的话最终被剪辑到了节目中,引发强烈共鸣。观众认为她一针见血,犀利敏锐。

    但其实,这并不是记者听到的最犀利的言辞。

    两位受访者说,自己也曾经很想杀死在书咖大叫的小孩。

    “你简直想象不到小孩吵闹起来有多可怕,恕我直言,在禁止喧哗的公共场合大叫的小孩与他们的父母都该死!他们能够没有任何负罪感地杀死我们的时间与空间,那反过来,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杀死他们?”

    这样的话当然不可能剪入节目,却在侧面反映出一部分人的确深受小孩吵闹困扰。

    舆论不断发酵,社会上的绝大多数人认为鲁昆太偏执,其行为不可取,但极小部分人却认为鲁昆做得好,是为民除害。

    不管外界怎么议论,这起案件本身非常简单清楚。案发时目击者众多,又有视频监控,鲁昆也认了罪。而后专家为其做过两次精神、心理方面的鉴定,认为他不存在精神障碍,更没有大众猜测的“多重人格”。身体方面的详细检查则证明,他没有沾染过任何毒品、致幻剂。

    这案子北城分局完全能够处理,无需报到刑侦局,但当所有人认为尘埃落定时,鲁昆突然一改之前的说法,坚称自己是无辜的,是受到他人蛊惑才杀人。

    去年发生在洛城的邪丨教恐袭案给整个公丨安系统敲响了警钟。那起案件中,邪丨教头目以催眠为武器,杀害了大量民众,甚至腐蚀了在职警察。与邪丨教有染的洛城前特警支队队长韩渠至今生死不明。

    此案之后,冬邺市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一切与心理操控有关的案子,哪怕仅是八竿子打着一丝儿,都必须由市局处理。

    鲁昆突变的说辞令北城分局刑侦支队副队长王豪大为恼火,不得不将案子交给市局。

    前几日,他与明恕狭路相逢,丢下豪言壮语,一说明恕没资格管这案子,二说非得上头下命令,他才会将这案子送到市局。

    当时他有着顶顶的自信,认为鲁昆这事儿在自己手上肯定结了。没想到鲁昆说辞一变,不等上头下命令,队长和分管刑侦的副局就把人转到市局去了。

    不用说,鲁昆到了市局,铁定是交给重案组审。

    他向来看不惯明恕,觉得这人花里胡哨,虚有其表,娘炮似的,靠着一张脸混到现在的位置。偏偏整个重案组都把明恕捧着,吹得如当世神探。他自是不服,连重案组也看不惯,几次三番声称早几年重案组就跟他抛过橄榄枝,被他拒绝了。

    眼睁睁看着鲁昆被带走,他低骂一声,恶狠狠地唾了一口。

    明恕熬了一宿,尽管夜里被萧遇安投喂过一顿,但除去被案子勾起的那股兴奋劲儿,精神上还是有些疲乏。

    鲁昆坐在审讯椅上,双手戴着手铐,比在书瀚咖啡馆滥杀无辜时萎靡憔悴了许多,胡子拉碴,皮肤暗黄,干裂的嘴唇爆出血丝。

    “你说你犯案是受人蛊惑。”明恕凝视着他,冷感的目光直刺他的双眼,“受谁蛊惑?怎么蛊惑?”

    在北城分局时,鲁昆说到“蛊惑”二字时几乎发狂,像被困住的野兽一般嚎叫,眼神混乱,又哭又笑,大呼冤枉,整一个精神病患者,连王豪都镇不住。

    但此时,被明恕这么看着,他的气势彻底颓靡下去,双手绞在一起,频繁搓动,裂开的唇张开又闭上,半天吐不出一句话。

    明恕食指在桌上敲击,视线始终未从他脸上移开,声音愈冷,“你看清楚,这里不是北城分局,是刑侦局重案组,专门对付你这种人的地方。”

    鲁昆不由自主地收肩,脖颈与下巴异常僵硬。

    明恕道:“我再问一次,谁蛊惑你?怎么蛊惑?”

    半分钟后,鲁昆哆嗦道:“墓……墓心!”

    明恕没听清楚,“MU什么?哪个MU?”

    坐在一旁的方远航露出诧异的神情,“墓心?坟墓的墓,心脏的心?”

    鲁昆眼中的红血丝好似突然有了生气,像寄生虫一般曲曲拐拐地爬动。

    “是!”他惊叫道:“就是墓心!就是她害了我!”

    明恕扭过脸,“你知道这个人?”

    “师傅,你从来不看小说吗?”方远航说:“墓心是个悬疑小说作家,写得还挺好!”

    “悬疑小说?”明恕还真不看小说,一是天生没有文学细胞,喜欢不起来,翻书就打瞌睡,二是没有时间,不是专研在案子里,就是接受特警的专业训练。

    “是她蛊惑了我……我以前不是这样……”鲁昆断断续续地说:“她教唆我去杀人!如果没有她,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明恕打量着鲁昆,心中渐渐有了数,“你说的‘蛊惑’与‘教唆’,是指墓心的小说?”

    鲁昆鸡啄米似的点头,“墓心说,有的人就是该死!法律惩罚不了他们,我们自己就该拿起武器!”

    明恕无奈地叹一口气,“那你见过墓心吗?”

    “师傅。”方远航说:“墓心只是一个笔名,据我所知,这人从未露过面,是男是女,是否在国内都没透露过。”

    “墓心是女人!”鲁昆激动起来,“我听了她的话,才会去杀人!”

    “喂喂喂!”方远航嗤之以鼻,“看本小说而已,入戏太深了吧?”

    明恕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再睨了鲁昆一眼,拍了拍方远航的肩,那意思是“这里交给你”。

    所谓的“蛊惑”原来是嫌疑人的臆想,明恕略感无奈。

    这个鲁昆有点意思,之前都认罪了,却突然将一个悬疑作家扯进来,这行为可以有多种解读。如果没有别的要事,他会留下来,听鲁昆从头到尾掰扯完。但现在显然不能浪费时间,另一个疑点更多的案子还等着他去侦破。

    罗祥甫今年62岁,年轻时在冬邺市下面的乡镇教语文,是绘制黑板报的行家,如今在市书画协会任干事,与妻子康玉住在西城区一栋年头颇久的居民楼里。

    两人育有一子,目前在外地工作。

    康玉6月下旬与姐妹结伴旅游,7月4日返回家中,发现罗祥甫不在,电话亦打不通,而此前两天,罗祥甫就已经不接电话了。康玉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问了所有罗祥甫认识的人,都说这几天没有见过罗祥甫。

    康玉深感罗祥甫出了事,于当日报警。

    经失踪人口对比,被埋在乱石地之下的男人,正是罗祥甫。

    在命案侦查中,受害人身份的确定是极其关键的一步。绝大多数命案都发生在熟人之间,有的牵涉到利益、金钱,有的是宿怨叠加,冲动犯罪。

    现下,排查罗祥甫的人际关系成了重中之重。

    康玉认过尸之后,情绪平静得不大符合常理,一言不发地坐在问询室,过了十来分钟,眼眶才飘出一缕红。

    明恕并未立即与她攀谈,让人给她倒了一杯水,不做声色地陪着她。

    在派出所送来的视频里,康玉报警称丈夫失踪时,也不见多着急,反倒是条理分明,列出了几个罗祥甫可能去的地方,最后轻声叹息,猜测罗祥甫可能已经遇害了。

    处理失踪案的民警见惯了情绪激动的居民,对自始至终都很冷静的康玉印象非常深刻,送视频时还顺道提了一嘴——“这阿姨有点奇怪,通常家里有人失踪,再镇定的人都镇定不到哪里去。她倒好,好像就等着这天似的。”

    明恕反复调看视频,觉得康玉的反应的确值得关注。

    放眼全国,夫妇矛盾导致的凶杀案比比皆是,有的人生生忍了二三十年,一朝爆发便不可收拾,导致惨烈后果。

    但罗祥甫遇害时,康玉*本不在冬邺市,酒店监控、交通监控都可作为证据。

    康玉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你报警的时候说,罗祥甫可能已经遇害。”明恕从报警当日的情况入手,“你认为他可能被谁所害?”

    康玉很轻地“啊”了一声,“我……”

    “不用紧张。”明恕语气略缓,“我只是在想,你提出‘遇害’,那你心中应该有一个猜测。”

    半晌,康玉摇了摇头,“老罗没有精神上的疾病,不可能是自己走失,那么最坏的结果就是被人所害。至于这个人是谁,我没有头绪。”

    这个解释显然说服不了明恕,他支住下巴,“说说你最后一次见到罗祥甫时的情况。”

    “这次旅行我本来不会去。”康玉拿起桌上的纸巾,在眼尾处碰了碰,纸巾并没湿,随后被她攥进手中。

    明恕顺着问:“那为什么后来又去了?”

    康玉叹了口气,苦笑,“老罗上了年纪后,耳朵变得很背,我对他说什么,他总是听不到。我们在家里习惯大声说话,其实这样我……我也很累。”

    “上个月,他协会里的朋友到家里来做客。我准备了一些酒菜,叫他来端。他听不见,我就大声喊了好几回。他当时就给我甩了脸色。晚上他的朋友离开,他跟我大吵一架,意思是我当着他朋友的面对他大呼小叫,让他丢了面子。”

    说到这里,康玉眼中才真的有了泪光——也许是终于将情绪酝酿出来了,也许是当真心有感怀,“我气不过,这些年我因为他耳背,没少受过气,他居然还这么说我。过了几天,我的朋友邀我去洛城旅游,我不想在家里日日对着老罗,便交了团费。离开那天,老罗什么都没跟我说,却清早起来给我卤了一锅鸡脚鸭掌,还做好了凉面,留张字条,让我们带去火车上吃。”

    “我看着那些东西其实就原谅他了。”康玉越说越慢,“偶尔给他打个电话,准备回来后好好给他做顿饭。没想到……他就这么去了。”

    一段沉默后,明恕说:“你与罗祥甫的感情,似乎不算太深。”

    康玉猛地抬起头,眼中光斑闪烁。

    在六十岁左右的女性中,康玉算保养得不错的,皮肤虽然有些松弛,但色泽不错,说是不到五十岁也有人相信。

    “我……”康玉在与明恕对视一秒之后别开视线,“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感情怎么会不深?”

    “但在你的反应中,我看不出多少悲伤。”明恕语调几乎不变,平铺直叙得叫人心惊。

    “你怀疑是我杀了我丈夫?这怎么可能?”康玉身子向前倾,眉心向上耸起,“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要杀他?”

    明恕摇头,“我这么问,不是因为我怀疑你。罗祥甫遇害,被抛尸,而你是他的至亲,我们要查案,就必须与你打交道,在你这里寻找线索。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康玉先是怔愣,然后紧张地点头。

    明恕认真看人的时候,眼神与表情有种难以说清的魅力,加上那一把刻意模仿萧遇安的声音,轻易就能让被他注视的人缴械。

    “我现在打算去一趟你家。”明恕说,“路上我们详细聊一下。”

    康玉面有难色,最终点头,“嗯。”

    罗祥甫所住的小区背靠一个农贸市场,人流量大,人员构成复杂,小区没有专业的物管,白天三个门都开着,仅有几位居委会的大爷大妈在门岗位置上轮流看守。但这门岗形同虚设,大爷们下棋,大妈们打牌,根本不管是否有陌生人进入小区。外面的摩托车、野三轮为了抄近路,时常从小区中穿过,有时连小货车也往里面开。偶有一位大妈骂两句,司机们根本不当一回事。

    明恕观察了一会儿,同事跑来说小区里的摄像头现在只有两个还能使用,一个在2栋出入口,一个在西门上。

    不巧的是,罗祥甫住在4栋。

    “把两个摄像头近期拍到的视频都调出来。”明恕吩咐道:“重点关注西门的摄像头。”

    闻言,康玉欲言又止。

    明恕看向她,“你有什么想说?”

    “那个……”康玉犹豫道:“老罗从来不从西门出入,他嫌西门正对农贸市场,脏乱差。西门的摄像头不可能拍到他。”

    明恕默了片刻,意义不明道:“没关系,总是要查的。”

    4栋4-4,正是康玉和罗祥甫的家。

    痕检科先行进入,肖满在看到这个门牌号时明显一怔,扭头看明恕,明恕却一扬手,示意他少开小差,抓紧时间干活。

    室内是三室一厅,未出明恕意料,康、罗二人是分房睡。

    康玉有些尴尬,“我们作息时间不大一样。”

    明恕环视着客厅,捕捉到一丝微妙的古怪,中老年夫妻分房睡并不罕见,但是若要问其中缘由,妻子多半会抱怨丈夫打鼾、有体臭。而康玉提到的却是作息时间差异。

    一对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夫妻,作息时间能冲突到分房睡的程度?

    “罗祥甫的作息打搅到你休息了?”明恕问。

    “他睡得很晚。”康玉说:“老是深更半夜整理他拍来的照片。”

    “罗祥甫喜欢摄影?”明恕已经看到了书房玻璃柜里的“长枪短炮”。

    流行话叫“单反毁一生,摄影穷三代”,罗祥甫身为市书画协会干事,又热衷摄影,看来颇有艺术细胞。

    但康玉的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不满、鄙夷、不屑一顾,“什么摄影啊,拍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明恕在意道:“乱七八糟?”

    “全是年轻小丫头!”康玉愤愤不平,情绪的起丨伏甚至超过了得知罗祥甫遇害之时。

    “明队!”易飞在电脑前喊道:“你过来一下。”

    明恕走过去,一眼便看到屏幕里凹丨凸有致的美女。

    “原来是个街拍爱好者。”易飞点着鼠标,不同年轻女人的照片飞快变换,“这起码也有上千张了。”

    “他成天就弄这些!”康玉说:“以前大家都说我嫁了个老实人,说他不抽烟不喝酒,没有坏心思,闲暇时间都花在书画上,有文化,是个知识分子。但是现在你们看呢?别人找他出作品、赚外快、帮忙鉴定,他通通推了,抱着个相机就去外面拍姑娘。白天拍,有时晚上也拍,半夜不睡觉,盯着这些看。你们说,这为老不尊像什么话?”

    人是秘密的容器,锁一旦打开,无穷无尽的秘密就会倾泻而出。

    针对罗祥甫的人际关系排查进行了整整一个白天,及至深夜,罗祥甫的形象已经由一个扁平的名字,渐渐变得立体而生动。

    与冬邺市大多数六十来岁的男性相比,罗祥甫的社会关系要复杂一些。

    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就从乡镇小学离职,之后不再从事固定的工作,而是靠给各行各业的老板画画写字、鉴定书画真伪而赚取文雅的佣金。这在当时,无疑是非常“前卫”的。而康玉是中学教师,工资虽不多,却受人尊敬。夫妻俩共同抚养一个孩子,生活过得轻松有味。

    罗家的房子虽然不怎么样,罗祥甫平时的衣着打扮也上不了台面,一到夏天就是几十块钱的T恤与洗出线头的西装裤,脚穿一双灰不溜秋的皮鞋,但实际上,罗家的经济条件并不糟糕。几年前,罗家独子罗小龙去外地创业,罗祥甫直接支援了两百万。

    两百万绝不是小数目,一个普通家庭东拼西凑都不一定能凑够两百万。而拨出这笔钱之后,罗家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之后罗祥甫爱上了摄影,昂贵的相机、镜头攒了不少。最初,罗祥甫拍得最多的是风景,时常报一个老年团,冬邺市周边都去了个遍。大约从两年前起,他不再拍风景,转而主攻人像,成了如今随处可见的街拍爱好者,拍的全是腿长颜靓的美女,偶尔拍几张幼小可爱的女孩。

    在市书画协会,罗祥甫的口碑不怎么好。

    国人讲求“人死为大”,人一旦死了,只要不是罪大恶极,生前的恶名几乎都会淡去。可这条道理放在罗祥甫身上,却行不通。

    “老罗这人吧,水平其实不怎么样,懂得赚快钱罢了。”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

    “罗祥甫也就是用我们协会的名字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忽悠外面那些不懂行的大老板,回头又装出一副才高八斗的清高样。你说你在外面装就算了,回协会里你还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你罗祥甫什么德性?清高给谁看呢?清高还赚什么黑心钱?”这是不大客气的说法。

    协会副会长尹庆栋算是与罗祥甫有几分交情的人,一个月前罗祥甫请到家中做客的几人里,就有尹庆栋。

    “老罗去世了?遇害?”得知罗祥甫是一起凶杀案的被害者,尹庆栋面色登时苍白,先是诧异,而后目露恐惧,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抓到凶手了吗?”

    明恕直视他的双眼,这一过程持续了二十来秒,“现在还没有关于凶手的线索,所以我们才到协会了解情况。”

    尹庆栋额头已经渗出冷汗,稀薄的双眉紧紧拧起,低喃道:“谁会杀了老罗啊?”

    明恕与数不清的被害者关联人群打过交道,此时审视尹庆栋,就像看一尊情绪模型。

    一个人遇害,他的朋友必然感到震惊,震惊之后,是浓烈的悲伤,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正常死亡与非正常死亡,都会给亲友带去伤痛。不过与正常死亡不同的是,凶杀必然引起一定程度的恐慌,但这种恐慌不应超过悲伤。

    反观尹庆栋,他是罗祥甫的朋友,此时展现出的却只有震惊与畏惧,丝毫不见伤痛,即便有伤痛,也浅淡到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尹庆栋是否真的算罗祥甫的朋友,还得打一个问号。

    明恕不免想到康玉。得知丈夫被人杀害,康玉的反应也有失常理,好似罗祥甫不是一个活生生的、朝夕共度的人,而只是村口见过一两回的猫狗。

    妻子如此,朋友也如此,看来罗祥甫的死有几分“轻如鸿毛”的意思。

    “可惜了。”尹庆栋勉强镇定下来,话语间不见多少真诚,“老罗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他的离开对我们协会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

    这话毫无疑问是打官腔。明恕直截了当地问:“罗祥甫在协会里与谁产生过比较严重的矛盾?”

    许是没想到面前这位年轻警察问得如此直接,尹庆栋怔住片刻,“老罗……老罗最近几年来协会的次数不多。大家与他接触得少,偶尔可能有小摩擦,严重的矛盾应该没有。”

    “来协会的次数不多,是说他都在外面赚快钱?”

    “这……”

    明恕语气一肃,“罗祥甫的死涉及命案,尹会长,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常年浸淫在艺术氛围中,尹庆栋乍一看有几许仙风道骨,像个执剑策马的侠士。可这仙风道骨就像一层薄薄的衣衫,轻轻一扯,就滑落在地。

    失去仙风道骨的尹庆栋不像侠士了,倒像个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那我就照实说了吧。协会里大部分成员都不大瞧得上老罗。”

    明恕问:“因为他以协会的名义给他自己的生意打广告?”

    “这是后来的事。”尹庆栋说:“大家瞧不上他,最早是因为他‘俗’。”

    “俗”这个字在普通人眼中可褒可贬,但在书画界,一个人或者作品如果被评价为“俗”,那就等于是个低劣的笑话。

    明恕点头,“继续。”

    “老罗其实根本不大会画画,字写得也就那样。他以前是在学校里画黑板报的,在学生老师间当然算‘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但在我们这儿,根本是连门槛都摸不到。凭老罗的水平,原本入不了会。但当年我们协会一穷二白,他一来就送了三台风扇。”尹庆栋尴尬道:“老会长就接纳了他,还亲自指导过他。那时我们其实都没有想到,他加入协会的目的不是提高自身,也不是为了交流,只是为了得到一张名片,然后利用这张名片,去‘骗’那些老板们的钱。”

    明恕默了几秒,将话题往回拉,“瞧不上是一回事,得罪是另一回事,罗祥甫得罪过什么人没?”

    尹庆栋紧皱着眉,“你怀疑是我们协会里的人杀了老罗?”

    “常规问题而已。”明恕说。

    尹庆栋愈加紧张,“不至于,真不至于。老罗早几年想融入我们,经常请我们喝酒吃饭,我也是从那时起与他有了几分交情。但很多人仍旧瞧不上他,不搭理他,久而久之,他就不再套近乎了,来协会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专注赚钱去了。你们要查疑凶,在我们这儿不会有收获的,不如去查查他的家人,还有那些和他有金钱往来的老板。”

    无需尹庆栋提醒,明恕早就派人逐步排查,此时听他如此一说,索性问道:“他的家人?你知道些什么?”

    尹庆栋略有迟疑,“老罗和他老婆康玉,还有儿子罗小龙感情都不怎么好。”

    “是吗?但罗祥甫失踪之后,是康玉四处奔走。”明恕故意道:“她很着急。”

    “奔走而已,说明不了什么。着急更说明不了什么,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装出来的?我这么说吧,我也是书画这一行的,老罗的水平在我这儿确实不够看,他投机取巧,但不偷不抢,为的不过是赚钱养家,这总不是罪过吧?”尹庆栋扯了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又道:“他也是为了他那个家庭赚钱,这还真没错。那些大老板打钱很大方,动不动就是几万十来万,但老罗吃穿用都跟个刚进城的土老皮似的。为什么?因为钱都给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和大手大脚的老婆挥霍了!”

    明恕记得,康玉不仅保养得不错,衣着也是中上等。

    若是康玉与罗祥甫站在一起,恐怕看不出是一对夫妻。

    “有次喝了酒,老罗跟我说过,年轻时穷怕了,老母亲得了病没钱医治,没熬多久就走了。”尹庆栋接着说:“他一门心思扎在赚钱上,又舍不得给自己花钱,我们笑他掉钱眼子里去了。他说他赚的钱,一些给康玉花,一些攒着以防不测。”

    “罗祥甫给了罗小龙两百万的事,你知道?”

    “知道啊,怎么不知道?老罗说过好几次,看得出他很高兴——能帮儿子,哪个当父亲的不高兴?对了,后来罗小龙做生意亏了钱,又找老罗要过钱。”

    明恕挑眉,这倒是一条新信息,“要过多少?罗祥甫给了?”

    “我不清楚。”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最近。”尹庆栋回忆道:“上个月老罗约我、老傅、老李去他家做客时说的。当时他还没给钱,跟我们抱怨罗小龙没有经商头脑,给多少钱都是打水漂。至于后来给没给,我就不知道了。”

    明恕立即问:“那你记不记得,罗祥甫那天和康玉闹过矛盾?”

    尹庆栋奇怪道:“康玉跟你说过?”

    明恕答非所问,“闹得厉害吗?”

    “其实也不算闹。”尹庆栋说:“就康玉单方面跟老罗吼,说老罗不该在外人面前贬低儿子。哎,你说这有什么?老罗心情不好,倾述一下也不行吗?父亲的钱就不是钱,就能随意挥霍了?也亏得老罗有钱,性格又软弱,罗小龙才能从他那儿一笔接着一笔地榨。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老罗没有遇害,长此以往,也会被罗小龙榨干。”

    这话与康玉说的就不同了。明恕打量着尹庆栋,想着康玉不久前的解释。

    这二人之间,一定有人在说谎。

    问题在于是谁在说谎,谎言于谁更有利。

    “还有呢?”明恕脑中转得极快,脸上却风平浪静,“和罗祥甫打交道的那些老板,你有印象格外深刻的吗?”

    “这我可不敢随意说。”尹庆栋接连摆手,“你们警察厉害,你们可以自己去查。”

    明恕眯眼笑了笑。

    尹庆栋连忙解释,“我只听老罗说过有些老板欠他钱,但确实不知道是谁,我总不能乱猜吧?”

    “最后一个问题。”明恕说:“罗祥甫沉迷摄影这件事,你了解多少?”

    “你算是问对人了,早前我还陪他去买过摄像头。”

    “康玉说他自从有了这个爱好,连生意都不怎么接了?”明恕模棱两可地抛出信息,只等尹庆栋打开话匣。

    “康玉还有脸说?”尹庆栋干笑,“老罗就是家庭生活不如意,才将摄影当寄托。康玉只顾自己和罗小龙,常年对老罗冷暴力,老罗回家也好,不回家也好,都没个人关心关心。”

    明恕以前处理过家庭冷暴力案子。现在有很多人认为家暴不管是冷暴力还是传统暴力,受害的都是女性,其实不然。在不少中老年家庭中,承受冷暴力的相当一部分是男性。

    “罗祥甫拍的大多是年轻女性。”明恕问:“他有没有给你看过照片?”

    尹庆栋张了张嘴,叹气,“看过的,他每次给我看,都显得很开心。但你说他一老大爷,追着小姑娘拍照叫什么事?往前几十年,这就是有伤风化,得坐牢的!我劝过他,但他不爱听,说他为家人奔忙了一辈子,几十年都只想着赚钱,如今到了这把岁数,才好不容易有了个爱好,让我们谁都别劝。”

    明恕靠进椅背里,梳理着大量涌入的信息。正在这时,周愿一个电话打来,“明队,监控有发现!”

    画质不佳的视频里,7月1日夜间10点24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行迹诡异进入罗祥甫所居住的小区,11点57分原路离开。

    该男子正是罗小龙,而捕捉到他的摄像头被安装在小区西门,是唯二能工作的摄像头之一。

    “明队。”周愿个头小,声音也小,“我记得你叫我去调视频时,康玉说罗祥甫不会由西门进出,我们查西门摄像头是白费力气。”

    明恕当然也记得这个细节,更记得在罗家时,康玉说罗小龙已经几个月没有回过家,目前正在赶回冬邺市的途中!

    罗祥甫遇害前一日,罗小龙莫名出现在小区,而在这之前一个月,罗祥甫向朋友抱怨儿子经商失败,又找自己要钱。

    罗小龙深夜归家,是否与罗祥甫产生过金钱上的纠纷?

    罗祥甫的死,与罗小龙有关?

    “罗小龙现在在哪里?”明恕寒着神色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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