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国师失忆了小说

亡国后国师失忆了小说

日子如流水一般淌过，一转眼便入冬了。

太阳好时，玉明衍会到楼前的秋千上坐会儿，看着满园风光出神。但大多数时间，他都闷在烧着暖炉的屋子里看书——他不畏寒，但寒气会顺着手腕脚腕的伤口无孔不入，疼痛不止。

顾龄果真为他在民间寻了不少医者，也找了许多偏方，玉明衍试了，都没什么气色。

不过顾龄还得到了一个消息——极北之地有一处雪山，名唤“凤落”。

传说这里曾经是仙人们种草药的地方，后来遗落凡间，与世隔绝。又过了不知多少年，有凤凰落在此处，涅槃重生。据说凤落山的山巅上，长着金色的炽焱花，花瓣近乎透明，可活死人肉白骨，治玉明衍这种伤不在话下。

顾龄对此很是上心，短短数十日，已派了两批人前去寻找。

陆惊晚时不时的会来看看玉明衍，带些药和书籍、时下风行的吃食，与玉明衍闲聊几句。玉明衍对他的恐惧仍在，但逐渐适应后，平日里相处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

他大多是夜间来，来了这么多次，次次都避开了顾龄，而且丝毫未被辛澄察觉，玉明衍有时会有一种错觉，好似陆惊晚并非红尘俗世中的凡人，而是乘着月色翩然而至的谪仙。

玉明衍将此事与陆惊晚说了，陆惊晚只是笑着宽慰他，说定能寻到此花，心中却觉得顾龄可悲可笑——让玉明衍伤成这样的是他，心急如焚为玉明衍求药的也是他。

世人大多一叶障目，瞧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来来回回忙忙碌碌了无数个弹指一挥间，却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这一日，顾龄来南柯园时面上带笑，脚下生风，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得不得了。

玉明衍拿出之前买的茶盏，取了积攒的晨露，为他泡了一壶“风梅”——这是南边特有的茶。

风梅长于齐风山一带，形似梅花，故有此名，味略甘，可做成糕点甜食，也可制成茶。

顾龄知道玉明衍虽失了忆，到底是在大楚待了那么些年，有些习惯不会变，因此往南柯园送了不少南边的吃食，这其中便有风梅茶。

玉明衍如今双手仍提不了重物，但拿着茶盏时稳稳当当，沏茶的动作流畅优雅，瞧不出半点受过伤的模样——如果忽略掉他手腕上的纱布的话。

“珩秋，朕有一个好消息想告诉你——你要不要先猜一下？”

顾龄满面春风地看着玉明衍沏茶，声音都是雀跃的。

玉明衍面色如水，波澜不惊，看着滚烫清澈的茶汤在空中划过弧线，稳稳落入茶盏当中。

茶烟袅袅，淡香满室。

他把这一盏茶推向顾龄那边。

“巧了，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说与你听，你不妨先猜猜我的消息是什么。你若是猜中了，我再猜你的。”

顾龄怎么也没想到玉明衍会这样说，一时间又惊又喜，却是毫无头绪。

“……朕猜不出来，珩秋你就直说了吧。”

玉明衍成日闷在南柯园，甚至连这小楼都不常出，能有什么好消息呢？

“前些日子‘曷昃’现世，我把它买了下来——今日是你的生辰，这刀正好送你。”

说着，玉明衍从桌子下面拿上来一个木匣——这匣子很重，他拿的很吃力。

“曷昃”是前朝一位将军的刀，锋利无匹，削铁如泥。那位将军一生战无不胜，活到八十九岁寿终正寝，死后“曷昃”便下落不明，直到前些日子才有消息流出。

顾龄用刀，也爱刀，只不过他忙于政事和玉明衍的事情，听到这个消息也只是心痒了一瞬，而后便抛在脑后了。

这刀不像其他一些著名的刀一样，威名伴着凶名，拿来送人也没什么不吉利的寓意，玉明衍觉着挺不错的，便让辛澄跑了几趟，把“曷昃”顺利带回。

但顾龄听到这个消息，只惊喜了一瞬，随后想的却是——玉明衍都没出过南柯园，是怎么把刀买下来的？

而且，辛澄每晚都会将玉明衍这一日的行踪写下来，传书宫中，他怎么不记得辛澄有提到过此事？

顾龄打开匣子，手指轻轻擦过明亮的刀身，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样的稀世宝刀，买下来可不容易吧？”

玉明衍早有心理准备，听他试探，倒也没伤心难过，只是心底仍免不了有那么一丝半缕的失落。

“消息是辛澄说与我听的，刀也是我让她去买的，容不容易你得去问她——对了，此前想着给你一个惊喜，便让她先将此事瞒了下来。”

玉明衍语气冷淡，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抿了一口。

顾龄听出他不乐，方知是自己太过多疑，连忙想办法补救：“朕不是在怀疑你，只是……只是你如今还不能多走，朕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我知道。”

玉明衍仍旧是冷冷淡淡的语气，比外面刺骨的冷风更让顾龄心寒。

实际上，顾龄大操大办的生辰是在一个月以后——他母妃并不受宠，当年生下他时又恰逢宫中出了乱子，简单来说就是他出生了好些天，先帝才注意到自己多了一个儿子。他母妃生下他后便撒手人寰，先帝也不知道他哪一天生的，便把知道他存在的那一天记为了他的生日。

直到他长大了几岁，一次偶然见到了当年他母亲生他时服侍在侧的宫女，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辰是哪一天。

可知道了又怎样。先帝本就不在意他，他在宫中活下去都很困难，又哪里顾得上生辰不生辰的？

是以，这么多年来，顾龄对生辰从没有什么期盼。那根本就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日子。

但是玉明衍竟然知道他真正的生辰，这让顾龄很是意外——可如今玉明衍语气冰冷，一看便是生了气的，他也不敢再问。

不过玉明衍怎会不知他都在猜疑什么？

“我刚醒来那几日，你送来了不少东西——都是我失忆前常用的，对吧？”

“对……”

“那其中有一本书，书里面夹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你的生辰是这一日，想来是我失忆之前写下的。”

顾龄心中酸涩，有千言万语，却只能静默不言——他实在没想到，玉明衍失忆前竟然会去打探他真正的生辰。

这是不是说明，玉明衍当年……也是很在意他的？可若是在意，又为何，会对他那般绝情……

“昭慕，你瞧……下雪了。”

玉明衍突然开口，极为罕见地唤了顾龄的字。

顾龄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才发现不知何时，细碎的雪已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是今年的初雪。

“昭慕，你在担心什么？”

玉明衍放下茶盏，起身走到顾龄面前。

“虽然你不说，但是我能感觉到，你一直都在担心。”

“……”

面对玉明衍突如其来的坦诚和关心，顾龄这下子是真的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说他担心他离自己而去？

那玉明衍一定会问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担心。

总还是会牵扯到那些他不愿提及的事。

顾龄这才想起，元繁殷说过，这药的药效只有三年。若是想让玉明衍长长久久的忘记，他便需要每隔三年下一次药……

“和你在一起时，我……没什么不乐意的。你实在不需要有这么多顾虑。”

玉明衍伸手，轻轻抚平顾龄微皱的眉头——他说的都是实话。哪怕顾龄对他一直不够坦诚有所隐瞒，但只要顾龄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一点儿也不介意陪顾龄一辈子的。

真的。

他含蓄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可顾龄却是越发心慌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而他已做了好多亏心事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脱口而出，问玉明衍之前为何那样抗拒他，不愿留下。可他终究是不敢问的。怕提及过去，引得玉明衍提前恢复记忆。

于是最终，顾龄也只是起身抱住了玉明衍。

“没什么。只是总觉得……”

总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清贵出尘的玉明衍，所以才想将他拉入泥淖，困在掌中。

“总觉得现在这些日子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你就不在朕身边了。”

玉明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会一直在的。”

他许下诺言时不知来路，对过去的一切毫无所知，故此，才会有后来让人痛彻心扉的一幕。

“要出去看雪么？”

玉明衍挣脱出顾龄的怀抱，取了斗篷裹好——也给顾龄裹了一件。

“好。”

两人看起来像是未有丝毫不快一般，手牵着手一起坐在外面秋千上，看天上雪花飘扬，为人间裹上银装。

“顾龄，你还没说你的好消息呢。”

玉明衍拂去顾龄肩头的雪花，轻轻靠上，顾龄捉住他冻的发凉的双手，捂在怀里。

“朕已经想到了一个法子，可以让你早点名正言顺的住到宫里去。”

顾龄洋洋自得，希望在玉明衍脸上看到期待欣喜好奇等神色——然后他只看到了一片淡然。

“挺不错的。”

“……珩秋你就不好奇吗？”

顾龄有些委屈。为啥别人家的媳妇儿都是又甜又黏人的，他家这个平淡如水还很独立自主，好像他可有可无一样，连个场都不给捧……

“你想的是什么法子？我猜不出，你说一下吧。”

玉明衍略带无奈地捧个了场，心中暗道这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三岁小孩似的幼稚。

他之前将从百晓庄买的消息看了两遍，暂时没看出来什么大的问题，有一些细节仍需进一步调查。

是以，他目前并没有之前那样怀疑顾龄说的话了，现在最让他感到疑惑的，是顾龄那莫名其妙的担忧。

不过顾龄不说，他姑且就当不知道，哄着顾龄开心便也罢了——反正他自己又不是不会去查。

顾龄这才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下。

“过些日子，朕打算找人弄出一些异相，再让钦天监那些人说这异相是不吉之兆，需要有特殊命格之人入主中宫，方可使国运平顺。”

他这还是受了玉明衍之前忽悠大楚百姓的启发，虽然他不信鬼神，但只要百姓信，只要能在天下人面前名正言顺的让玉明衍进宫，就可以了。

只不过，这样或许堵得住天下人之口，却未必能搞定那些大臣。

是以，他打算先让玉明衍住进宫中，摆平了那些大臣之后，再正式成婚。

“不错啊，不过那些大臣……”

玉明衍敷衍着继续捧场。

“你放心，有朕在呢。”

“为了我的事，你已经够费心了，若是你信得过我，那些大臣我可以摆平。”

玉明衍很合时宜地体贴了一把。

顾龄想起当年，玉明衍在大楚当权时的手段。后来若不是他自己主动交出权势……

朝堂方面，顾龄还真没什么信不过他的。

“好。”

玉明衍随和地应下，二人一起看雪色飘飘洒洒，落满人间。

“伤口……疼吗？”

顾龄知他伤处愈寒愈痛，出言询问。

“好多了，已经不疼了。”

玉明衍睁眼说瞎话，哪怕他已经逐渐习惯了，可疼痛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影响他，并没有消失。

顾龄拥玉明衍在怀，恨不得时间能停在这一刻，没有刀光剑影尔虞我诈，没有阴谋算计爱恨交织，有的只是平淡绵长的爱意。

可当日暮西山，他仍旧得回到皇宫，与玉明衍暂时分离。

夜间，陆惊晚又来了。

玉明衍这一回没有早早入睡。

“你怎知我今晚会来？”

见玉明衍精神抖擞地在等他，陆惊晚多少有点意外。

“猜到的……”

“说吧，什么事？”

陆惊晚想了想，自失忆以来，大白菜似乎还没给他提过什么请求呢。

“您可否帮我算一下适合成婚的良辰吉日……无需离现在太近，得留一些时间准备准备……”

陆惊晚：“……”

成婚？

良辰吉日？？

这进展……未免也太快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