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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乞人轶事》是作者明蒿正火热连载的小说,宁烨江柯是小说乞人轶事中的两位主角,主要讲述了:江柯他之前以为自己对宁烨就是简单的朋友的喜欢,可是一次做梦让他意识到他对宁烨是有欲望的。网友热议:想要你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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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人轶事宁烨江柯by明蒿
XX09年9月30日
七中真是个好学校,胆大任性地让人爱恨纠缠。
如果不是这个所谓的弘毅班,我想我学生时代永远也无法成为宁烨的同学。弘毅班是个集中全校最好师生资源的班级,按跟班的话来说,我和宁烨进入贵族阶层了。
有时候特权阶级的确是个好东西,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个班级是通往全国最好甚至是接通国外教育的通行证,对我来说,这只是靠近宁烨的又一个好机会,更何况,它不仅帮我剔除了跟班,连程凉凉都没能进来。
我想起那段时间日思夜想的忧虑,市一二名要如何才能分到一个班里呢,这是个问题,值得班主任打起来的问题。
唔,利益永远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看吧,连学校这种地方,也逃不过这个定律。
要创造最大的价值,当然要把最好的集中在一起呀。
七中此举颇得我意。
这么多年我只知道宁烨非同一般的受欢迎,却没见识过宁烨到底是怎么俘获一大批人的痴迷,难道一张符合大众审美的脸真有那么大魔力?我一直不承认自己是被宁烨那张脸迷惑,这种肤浅的理由显然不适合我这么薄情的人。
不过事实证明,我虽自视甚高,但世人确实很肤浅,更何况他还难得走的是亲民路线。
走了原来的跟班,自然有前仆后继的接替者,没了程凉凉,也还有黄某某。从宁烨挑起班长的梁子开始,我就知道这高中不过又是初中的循环模式。
我一贯的低调,只是换了个更近的角落注视他。不,并不是我孤独的等待了,别人家的班长也成了我的,我能安然享受他不多的关注,还能适时的表现自己的无助。
我顶着状元的头衔进来,在入学摸底考试中却堪堪排了个中等。好多人大失所望,也有好多人幸灾乐祸。
宁烨一脸慎重的找我聊天,心怕伤及我丢失状元的面子。
唉,我的内心哪里有这么脆弱,这点损伤还不及他每天路过小区外的咖啡馆却从没注意到我来得重。
其实成绩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宁烨并没有因为重回第一高兴。他在第一时间回头看我的方向时,可真够我好几天睡着都笑醒。尽管我也知道,这只不过是因为我在宁烨心里是个孤僻敏感的并且需要照顾的好学生。你看,也就只有这种受伤的时候他才能想得起我来。
无论谁看来,这等打击,对我都该有多大啊。宁烨这个好班长,考虑的素来周到,怎么能让我太想不开。
看的太清也是件很难受的事,这种时候,我对自己这种无师自通的自知之明十分反感。
开学这么久,宁烨从没发现他和我回家走的是同一条路线。没办法,宁烨的世界被太多东西充斥,我还算不上什么。
不过今天,宁烨有点不淡定了。
从我们放学一起离开校园,到一起上同一辆公车,再到同一个站下车,宁烨虽觉疑惑,但还能脸带笑意地跟我聊学习,聊人生。我适时地表示自己在某些科目上的困难以及对高中学习的不适应,这种小小的谎言,在我那被宁烨看来惨不忍睹的成绩单的证实下非常可信。
宁烨不好为人师,至少我很少见他有过这么不厌其烦地跟别人传授经验,这让我多少有点沾沾自喜。
这种淡定等我们快到小区门口时被撕破。宁烨多次的欲言又止和明显的心不在焉让我思考了一下到底该到哪里止步。
我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住处,尽管这其中的原因我不了解,但他显然对这件事十分排斥。
这让我有点难受,我不愿意骗宁烨,很多时候我只是选择让某些事不被他知道。尽管大部分事情躲得了今天,躲不过明天。就算我知道迟早他会发现我住在他对面的某层楼上,就如最后他肯定能发现我当成宝贝一样的箱子里的秘密,了解我隐秘的心思,嗯,也就是现在,我还是选择自欺欺人,非得等到迫不得已那天,也或者是,他愿意面对的那天。
我在回小区必经的咖啡馆停下,告诉他这是我每天做作业的地方,今天也不例外,顺便还表达了自己对他的邀请之意。
这不是谎话,宁烨每天回家很晚,而这路口是他必经的地方。往上是我的新家,往右是去学校的路。我最爱坐在拐角的窗口,大大的玻璃窗能让我第一时间看到从右边拐上来的宁烨。
这话显然让宁烨松了口气,他怎么能放过这等机会,尽管我们都心知肚明,有些事不用说才能维持住现在的平衡。
我拿着几张试卷,看宁烨头也不回的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才走进了咖啡馆。
这近乎落荒而逃的举动让我一阵好笑,到底什么事值得他放弃周到圆滑的世故,毕竟照宁烨正常的举止来说,或许应该请我进他家喝一杯茶,讲完错题,最后或许还能吃上一顿晚餐。
唉,这只能是想像了,就连很久之后我们已经在一起,我也没有这个荣幸见识他神秘的家,更别说吃上他美丽的母亲制作的家庭晚餐。
我拿着几张试卷,一边想着怎么把这几张卷子克扣下来,一边抄写宁烨答得近乎完美的答案。
XX09年11月23日
很多时候,秘密确实值得保密,无意知道的人往往比秘密所有者更难堪。
我不知道宁烨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起码这是我不愿意面对的事,尽管最后证明,它也不算坏事。
十一月C市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C市申请的国际博览会成功,一件是地产大商王氏股价暴跌,C市地产市场紊乱。
两件看似跟我毫不相关的事,没想到都成了影响我今后走向的大事。
23号跟平常没什么不同,如果没有在这天即将结束时让我目睹了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
十一月的天,六点半天已经擦黑。我毫不怀疑我装修精良的复式小公寓还是漆黑一片,丝毫没有早点回家的必要。
不过这天让我意外了。
从我看到我那回过这公寓次数只手可数的爹,居然在小区门口看戏我就应该知道事出有异。不过很大程度上别人的大事于我一点意义也没有。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打算快速走人。
这回我爹可没如我的愿,他说什么,他们集团的老总有个私生子,好像是叫什么烨的,上次和他吃过饭那个同学也叫什么烨来着,唉,是不是就是那个样样都很不错的同学啊!
看来宁烨的确给我爹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么一个除钱以外万事不上心的人,居然还能记得一个和他一起吃过饭的学生。
我对自己知道这件事之后表现出来的淡定一点也不惊讶,甚至对我爹说的主人公没有一点怀疑,这个人除了宁烨别无二人。
看吧,宁烨使劲捂着的东西,果然没什么大不了。
很显然,这只是我的单方面看法。我无法衡量一件于我而言微不足道的事在任何其他人心里是个什么分量,包括宁烨。
我爹说的不错,这场戏的主角很快就出现在我们眼前,宁烨和他母亲出来的时候,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拦住。打扮精致得宜的女人,挎着一个明显价值不菲的手提包,拦在一脸冷淡不耐的宁烨面前。
我爹适时的给我科普,这是老板娘啊,狗急了也得跳墙,你看这女人现在急了都敢追到别人家里堵人,这小子就是你那同学嘛,我就说这小子不简单,啧啧,原来还是个龙太子。
唉,事实来得如此简单,我这颗心依然波澜不惊。如果我懂得见好就收,那我就应该拉着我爹及时离开,而不至于被人逮了个现行。
那女人嘴里骂着小畜生,狐狸精,在冲上去拉人的时候被宁烨一把扯住提包。宁烨把提包丢到一边,眼里的冷漠喝嘲讽看得我一惊。我直觉不应该留在这里,不过为时已晚。
那女人愣了一瞬后又要冲上前去,我爹看戏的心终于不满足,急于上场去充当个和事老。
我死水一般的心终于起了点涟漪。
宁烨直直望过来的时候,我甚至条件反射的扯了个笑。这个我练习无数遍的表情,该有多不合时宜我已经不愿去想。
那个看得我胆颤的嘲讽和冷笑,终于还是给了我。
这可真不是个好事情。
我爹还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他的两个老板娘,我还能冷静地分析我爹的失策,两边都得不到好的事也就他愿意去参一脚。
很快就有保安来,我爹功成身退,拉着我上楼。宁烨的白色T恤在重重树影中若隐若现,还有几个姗姗来迟的人拉着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离开。
正太子也来了,我爹说的。
不过我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好久没出现过,在宁烨陌生的表情之后,我明白,我得重新考虑这个问题。
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冰凉的手也一起提醒我,事情大了。
XX09年12月11日
在我终于从多方面弄清楚宁烨的所谓秘密时,宁烨已经持续一个周没和我讲过话。
报纸上电视上铺天盖地的消息由不得我不搞清楚,更何况,我还有个拥有一手消息的爹。
宁烨算不上个藏得太好的私生子,甚至他的存在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王氏老总的中风,把本就针锋相对的家族斗争推向高`潮。
说起来简直恶俗狗血,基本是每个富豪的标配家族史。这事放在任何人身上我都不会在意,甚至于发生在宁烨身上于我也不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我得坦白,在宁烨真正愿意告诉我他的故事之前,我从没对这一八点档恶俗剧有一点兴趣,也没对宁烨有过一丝一毫同理心。
我唯一觉得害怕的,是宁烨连个旁观者的角色都不给我就把我判了死刑。
外面闹得满城风雨,宁烨依然能在学校装得云淡风轻。宁烨还躺在医院的父亲保密工作做得很不错,至少在满城猜疑的情况下,除去那天在小区的风波,宁烨的生活一点没被打乱。
倒是我,被这毫不期待的揭秘弄得忧心忡忡。
宁烨啊宁烨,你不知道这一个周的无视足以抵过我数千个日日夜夜孤独的注视吗?我到底对宁烨狠不下心,所以他从来不知道我几近夜夜难眠的一个周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
这对我来说几乎是无端的迁怒让我终于等不下去。我苦笑,我自诩良好的忍耐终于还是被宁烨逼到极限。没有人在享受过温暖后能再次忍受彻骨的寒冷。
让我算算,之后我一共被宁烨二次伤害过几回。
啊,第一天,是被无视,这不要紧,毕竟有了前几天的铺垫,我还算驾轻就熟。
第二天,我惊喜的逮到他独处的时候,虽然结果也不算好,应该说很糟。
有时候我觉得宁烨把我拿捏地恰到好处,不然怎么会清楚,只要有外人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呢?
我想问问有什么了不起,也想问问我算个什么值得他这么大动干戈,连个好脸色都装不出来了。
不过我怎么说得出口,在宁烨厌恶的眼光中,我连在他面前最常用的笑都快做不出来,更别说这明显带着赌气的话。
我说对不起,不诚心不诚意,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还能说出口。
这话似乎有些失误,宁烨讽刺地反问,对不起什么。
宁烨啊,如果我知道对不起什么,那事情很显然好办了。我觉得自己无辜,宁烨也很清楚他在无理取闹,就是这样的循环,让我丝毫找不到出路。
只是因为在不恰当的时间我出现在了那里,不走运地成了他急需泄愤的对象。唉,我多担心我的好运再也没有,就这样断送在一次无辜的意外里。
我苦笑,宁烨却冷笑。
江柯,你没什么对不起我,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想和一个见过我最狼狈模样的人有任何关联。
看吧,宁烨什么都清楚,他只是不顾一切地放弃任何打乱他生活的人。我只是凑巧成了那个人而已,不是因为我是江柯,也不是因为我们关系不一样。
这多打击人啊。
我曾经笑着跟宁烨提起过这件事,问他如果我真的再也不去骚扰他,结果或怎样。
宁烨没有回答,用吻把这个问题扼杀在一触即燃的欲`望里。
答案多明显,我很清楚,如果我不抓住机会,我的生命里将永远失去他。
我对自己的冷漠很有自知之明,明白真正了解宁烨的底线是不可能了。我甚至想过把自己在别人眼里格外悲惨的生活添油加醋地告诉宁烨,或许还能为自己博得一点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不过那算什么,我很确定宁烨连听完我那乏味可陈的故事的时间都没有。
有时候最笨的方法是最有效的。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相信上天眷顾锲而不舍的人,无论在哪方面。
别误会,我不是指锲而不舍地等待,有时候等待一个人回心转意实在不太明智。
适时的抓住一瞬即逝的机会很重要。
XX09年12月12日
C市的冬天温度不低,只是湿冷,恰好正配我调理得不算好的手腕。
我寻找最好的角度,等待宁烨一来就能看到我最脆弱的模样。隐忍而一言不发,很对宁烨的胃口。
不过今天,我没等到宁烨。
直到天全黑透,我才死了心,收起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可怜模样。唉,我多少有些失望,起码这么多天,我还能享受一下课堂上被忽略之外的特殊待遇,没想到如今这权利也被剥夺了。
我还在想宁烨换了哪条路躲开我,照理说他根本不会有这么个闲工夫把我毫无存在感的等待当回事。
看我多有自知之明,事实从来不容我多想。
时间已经不早,我没有选择坐车,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思考人生。
人流车流不断的C市莫名让我有种回到庆丰镇的感觉。第一次发现,原来我对那个地方的感情没有想象中淡漠。
宁烨很多次走在我的前面,他在人流中,我在人流外。
不过现在,我依然在人流外,他却不知道跟着人流去了哪儿。
我知道自己走到了绝境,从前我不会把这种境况当成绝境,没和宁烨有更进一步的联系之前,让我对拥有他怀着一种盲目的自信。然而一切都不一样了,当我终于走出一步,却猝不及防的被打退回甚至于比一开始还要遥远的地方时,我很难控制内心喷薄的绝望。
如果老天总是这么不给人路走,那这个世界估计会很没意思。
我还能对这个世界满怀热情的活下去,就是因为他总在最后一刻给你机会。
我没想到接近八点的时候还能看到我以为今天一定没机会再见的人。
宁烨一晃而过的身影让我顿时忘记前一刻的伤怀,甚至于不记得为什么生出这么些无谓的想象。
无数例子证明,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是没机会摆脱真正的痛苦根源的。更何况,好多人甘之如饴。
那个身影只不过一闪而逝我就能确定是宁烨。我跟着人闪身进入小道,一路走进城中心老旧的居民区。
老居民区透出来的灯光和说话声,让我久违地感受到人间烟火味,宁烨在前,这滋味又让我生出不真实的长长久久的感觉。
好在隐隐泛疼的手腕提醒我不该继续在外面闲逛。
就算再梦幻,我也察觉到不对劲。宁烨走的路越来越偏,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脚下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行道。
终于在有一个拐角的时候,我被抓了现行。
我打赌在宁烨用手蒙住的手下,我的嘴角一定是扬起的。
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宁烨咬牙切齿的声音近在耳畔。看起来我的举动很是惹烦了人。
宁烨没放开我的嘴,应该也不是很在乎我的回答。
你听着,待会你随便进一栋居民楼,进去之后十分钟再离开。
我对宁烨莫名其妙的安排摇了摇头。看来是遇到什么难缠的事了,我已经是他最难缠的这种想法果然不应该有。
江柯,我没和你开玩笑,现在我的处境很危险,你不该掺进来。
这话说的,那我更不能走了。
我在宁烨面前向来沉默寡言,敏感听话,这么多天的固执算是让他了解到我部分本性,三言两语打发不开我估计也在他预料之内。
我不太适合做你的朋友,你这么聪明,应该看出来我只是找个借口疏远你。
啊,这样啊,我还真没看出来,是我越线了?原来我对自己的定位居然不是很准确吗?
宁烨放下捂着我半张脸的手,我不用看也知道本来冻得发僵的脸应该是红光满面的。
余光里几个黑影让宁烨绷紧了身体。我虽不清楚前因后果,也该知道目前是个什么情况。
我笑笑,从角落里走出来,往前面的楼道口去。
我和宁烨身高差不多,身型却相差太远,我一出来,根本没引起外面几个人的注意。
正合我意。
我在昏黄的楼道里快速划开手背,垂下手等血流到指尖。左手边的这户人家很热闹,我猜正在宴客。但愿有力气的男人能够多几个。
很快我就带着人从门口出来,报警的人,询问的人,一时之间昏暗静谧的小巷子热闹非凡。
我随意用围巾把手背裹起,趁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宁烨很显然已经不在原地,我不清楚还有多少人,不过很快整个小区就会陷入惊慌之中,热闹起来的地方,我不用过于担心宁烨的脑子是不是应付的过来。
我欣慰的在破旧的小巷里穿来穿去,心里对宁烨的佩服更上一层楼。在这种没住过半把年没法记住路的地方妄图甩掉人,自己还能不被绕晕实在不是件易事。
但我意识到已经两次走过同一栋楼时,无奈地叹了口气,能够发现我走过的是同一栋楼已经很考验我。
我还是挺想快点离开这里的,至少该去找个医生了。划开的伤口不小,为了营造起足够骇人的情况,我还算下得起手。我倒也不是觉得疼,就是黏糊糊的麻木感让我很不好受。
你还要转多久。
这声音犹如天籁。宁烨啊宁烨,你可真狠得下心。这话让我肯定这人早就跟着我瞎转了。
我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尽职的小区保安赶人了。
宁烨那一副温和礼貌的面具又戴上来,三言两语抚慰了刚刚才被一个满手是血,惨遭迫害的少年吓到的大叔。
你可真有本事,整个小区都出动了。
那可不是,谁能想到一向平和安宁的小区,突然冒出一个被囚禁迫害的学生,更何况,我疯疯癫癫的话语里面,多少透露出这还是个长期蜗居在此,组织庞大的犯罪团伙。
我安心的跟着宁烨走,连手上的不适都没甚存在感。
前面有个旧而不破的篮球场,孤零零的一个球框,左右还摆着两个长椅。
宁烨看来是不急着回家了,正好,我也不急。
很久都没人讲话。这在宁烨身上可不常见,不过我也不意外,毕竟我们已经撕破脸,在我面前他确实可以释放本性了。
难得我还能以此为乐,品出点与众不同来。
久到我以为宁烨打算在这里坐通宵的时候,他突然出声了。
走吧,该是时候了。
宁烨拿出手机开机,几乎是立即就有电话进来。
只听见他简单地回答几句,表示没事就挂了电话,下一个电话进来时就见他干脆利落地关了机。我算是知道在这里干坐着的意思,估计在这里面兜圈子也是他计划里面的事。
我能想象外面找人找得快疯掉的模样,王氏小公子的命可金贵。
唉,又是多此一举,可怜我隐隐泛疼的手。
分手之前,宁烨说了句对不起,我连手上的伤都没让他发现,这对不起比我之前说的更让人找不着头脑。
再说,都是我自愿的,实在谈不上这三个字。
我笑笑,见人进了楼道,转身把染血的围巾扔进垃圾桶,马上十二点了,我摸不准社区里的医院还有没有人,犹豫是该上楼还是过去碰个运气。
江柯。
去而复返的人站在不远处叫住我的名字。
唔哦,宁烨啊,这回我的确没有想用苦肉计,是你非要凑上来的。
XX09年12月13日
宁烨明显愣了一下,既没说话也没动作。
我多此一举地把手往身后藏。血淋淋的应该不算好看,少看一眼是一眼吧。
我淡定地问什么事。连个挡风的东西都没有了,站在冷风里实在不好受。我无比后悔自己的一时手快,哪怕晚一步也不至于这么受罪。
宁烨走过来的这段时间真是长,久到我以为他根本不想过来。
你就是这么把人引出来的。
不然怎么样,原谅我这颗脑袋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
江柯,我不住在你的脑子里,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唉,看来宁烨有些生气了,不是被撞破秘密时候的恼羞成怒,这种自然而然生出的怒意甚至不能被轻易发觉。
我干站着,思考让宁烨生气的成分里面,我自残的因素占了几成。
就算我一言不发,沉默到底,宁烨终究难过自己那关。我知道哪怕他心里再不高兴,也不可能把我丢在原地。
宁烨是个心软的人,就算他扯破脸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宁烨把我带到社区的医务室,万幸还有人值班。
值班的是个大爷,看了半晌我那可怜的伤口,不由分说就要让家长过来。我很理解大爷的谨慎,半夜三更两高中生顶着一条被刀子割伤的大口子,说什么也不太合适。
宁烨可真擅长处理这种问题。一出见义勇为的好戏在他嘴里娓娓道来,我笑着听他讲故事,别说是大爷了,就连我都觉得我这伤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得来的。
不过大爷也不是好蒙的,任你说的天花乱坠,硬是要让家长过来。
于我,要不要家长来实在是没什么差别,反正最后肯定是没有家长来的。
可宁烨显然不这么想。
那句“我是他哥”出来后,我已经没心思听他胡说八道。
第一次听见这话的感受绝对不能和此后宁烨当做玩笑话说相提并论。我想我是太缺爱了,宁烨这么一句不上心的话,足够我数年来翻来覆去的品味。
直到我回到阴冷漆黑的空房子,手上缝针的麻药才慢慢失效。疼痛提醒我今天,哦不,是昨天我经历了什么。
我想我和宁烨和好了。从此以后,没有人比我了解更真实的他。
早上的课我照常去上,宁烨意料之中的没到。昨天的事,今天该算账了。
网上的爆料来得很迅猛。没有人注意到老师播放课件时跳出的消息,除了我。
王氏集团股权变更,私生子占半边天的新闻在首页上出现,我拿过被同桌捡起来的水性笔,眼睛恨不得把投影盯穿。
还好,并没有出现宁烨的照片。
这是个分外煎熬的下午,等到终于下课,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进了网吧。这种除了小学时费尽心机要拿宁烨肩章才进过的黑网吧,实在不讨人喜欢,我还能分神想是时候让我那暴发户爹跟上时代发展。
宁烨的消息一点没被透露,这个结论在我浏览完几乎所有王氏集团的消息后才得出,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真的放松了吗?
我近乎自虐的告诉自己,宁烨迟早得回他那大家族。自嘲地笑笑,难言的憋闷和愤怒压得我喘不过气。
回家的路那么长,我恨不得永远走不完,看不到那人,反倒少些烦心事。
不过宁烨素来不愿让我好受,生平头次不想看到他,他非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坐到平日最常做的位置,能从最佳的位置看到路过的宁烨。安静的看着从我面前走过几十回的人现在竟然坐到了我的面前,实在是让我想都不敢想。
不过都发生了。
我帮宁烨叫了一杯咖啡,静静等他开口。
唉,难道他不住在我脑子里我就得住在他脑子里吗?当我意识到我以往的招数不管用的时候,只得开口。
宁烨笑,你会说话啊。
看来今天心情不错,不过很不凑巧,下午3点半之后我的心情实在不算明媚。
托了我这只手的福,宁烨还知道在他忙碌的日程里空出一段时间给我。同样是因为手伤,一年多以前我还能为此感天谢地,没想到一年多以后,同样的待遇已经无法满足我。
我从没想过探听宁烨的秘密,如果真相来得不那么美好,我宁愿不知道。
况且宁烨并没有做好袒露心声的准备。
今天有作业吗?
啊,这种时候宁烨还能把重心留在他伟大的学业上,不愧为老师的好学生,同学的好榜样。
我把作业拿出来,自己都想不通到底怎么会把宁烨的书本带了回来。真是可怕,潜意识里,宁烨已经渗透到这种地步。
宁烨挑眉,这略显轻浮的表情看得我心一颤。
罢了罢了,离开的情况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担忧的,人实在不能太矫情,见惯了骄阳还不让乌云出来了吗?
江柯,你可真会享受。
宁烨窝倒在座位里,舒服地长叹口气,平日一丝不苟的人任桌上摆着乱七八糟的书本。这副模样看得我又心旌微动,平日的效率大打折扣。
我第一次看见宁烨睡着的模样,在这个咖啡馆厚实的棉布躺椅里。
睡着的人和醒着一样,一身柔和的光华让我再没有心思做其他事。
直到打烊,我才恋恋不舍地把人叫醒。
摊在面前的练习册一如两个小时之前,我低头苦笑,有些人的吸引力实在无可取代。
XX10年1月21日
期末考结束调换了位置,我毫不意外自己会成为老师重点关注对象,从最开始自由选择的最后一排调到第一排,是班主任对我这个前状元的特殊关照。这是我权衡良久做出的决定,怨不得任何人。与其受绝大多数人的关注,一个人的关注往往好接受许多。
当然,这事能把宁烨的目光引过来是一箭双雕,而把他人也拐过来……
这发展确实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我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一个月以来的进展,饶是我对宁烨持之以恒地数年关注,也把握不太住宁烨的脑回路。
太近了。
宁烨突如其来的示好这让我莫名的不安。
我知道有些事撞破了就没必要装,按宁烨的性子之前选择把我排除出去很容易理解。可惜他没想到我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同学,甩不开,躲不掉不说,还能撞见他精心设计地苦肉计,更何况,我反而成了他这套子里的受害者。
这不算什么,我自认自己吃得苦,区区小伤简直不足挂齿。
我很清楚宁烨并非表面上的好人,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他的处事原则看起来完美无缺,实则简单粗暴。
俗语言君子之交淡如水,这话形容宁烨不算贴切,倒也可以一用。不过宁烨往往神通广大,给人造成愚不可及的错觉。
从我知道自己转瞬就成了过眼云烟我就隐约明白,宁烨眼里没有特殊待遇,妄图把自己摆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不过是陷入了一场美丽的误会。
宁烨乐见其成,任由众人在其中自得其乐。这是他的本事,我无话可说。
越来越近的距离打碎了我沉浸在分享宁烨小秘密的美梦。当我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已经深陷这迷阵许久,我冷汗涔涔地开始反思。
我终于发现自己陷入一个悖论,如果说我一直追求的是离这个人更近一点,甚至说,就是成为那个于他而言特殊的人,那么现在的发展很是顺利,可我又很明白,这不符合宁烨的本性,或者说,这件事本身带着不可行性。
我开始想,如果结果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虚幻,那我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所求是何。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如果对信仰出现信任危机,那信徒很显然会陷入迷乱。我没把宁烨当信仰,我只是忽然不知道自己把什么当成了信仰。
期末考结束的这天下午,是这一个多月唯一一次我的对面没有人坐着打盹。我难得能够保持脑子清醒地思考。
13号之后,一起坐在咖啡厅靠窗位置似乎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行为。宁烨很忙,从前我需要在咖啡厅坐到接近七点才能在蒙蒙夜色中看到他清瘦的身影。从右边转角拐上来的时间不足7秒,却是我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刻。
这种享受,超出任何更近一步的接触。
我初时不理解。在宁烨第一次大大咧咧地在我对面的卡座坐下,很是豪放地放下一摞书,然后像往后许多个日子一样,把整个桌子铺满,我尚且能强压下跃起的震惊。
好在我从来表面功夫不差宁烨,镇定地好像理所当然,从第一次就养成了及时挪开杯子,收起书本,点上饮品的习惯,即便他这天没来也是一样。
我第一次生出逃避的想法在此后不久。因为一件已经想不起来的小事耽搁而晚到的我,明显受宠若惊地发现自己成了被等待的那个人。
帮你叫了咖啡。
主宾颠倒说的正该是这种情况。
我早就没有因为盯着打盹的人而忘记写作业的心情。
我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生出了这种和自己渴望相悖的想法。
宁烨把他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桌挪到我旁边后,我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了。
这不是我想要的。我的内心终于呼嚎而出。
如果只是一轮美梦,我不需要。啊,我知道了,说到底,潜意识里的拒绝和不信任让我把这一切当成泡沫,时刻等待它的破灭。
哪里不好理解,多好理解。
宁烨到底没有打破他的记录。这一天的最后我还是看到了早该坐在我面前的人。
累死,就知道你还没走。说话的人熟稔地把桌上的牛奶一饮而尽。
看看,宁烨啊宁烨,你这副口吻可真够让人迷惑的。
我想我刚刚厘清的头绪又一次被敌方强大的干扰能力打乱。
XX10年1月23日
一只指节匀称,略带薄茧的手从腰脊缓缓上移,隔着薄款线衣都能感受到手上的灼热温度,也或许,是手下的那片肌肤本身的温度。所过之处带来的战栗让人欲罢不能,那只手移到颈后,再到下颌,微微抬起手上的肌肤。
带着蛊惑意味的声音响起。
睁开眼,看我。
手上的人沉浸在巨大的享受中,依旧紧闭着双眼,似没有听到命令意味十足的话语,那人另一只不知何时探寻到身下某个隐秘地方,握上的瞬间让人如坠欲海,沉浮不得。
直到柔软滚烫的唇贴上早已被摆成适合接吻的地方,始终不肯睁眼的人终于被巨大的快感冲击得发出难耐的声音,随着一声沉沉的喘息,眼前豁然大亮。
这一睁眼顺带惊醒梦中的人。
我还记得腿间的濡湿感,黏腻,潮湿,在温暖干燥的房间异常突兀。
这是我第一次遗精,伴随着一场春`梦。
佛洛依德将梦看做强烈的、无意识的、被压抑的愿望的符号表达,我不是个探究的学者,无法保证这种说法是否真的具有科学依据,不过它确实让我一度迷茫的欲`望找到了一个合理解释。
在我一度拒绝成为众多迷恋者之一,或者说沦为宁烨世故的手段下的猎物时,一场春`梦把我拉了出来。
梦里面的实在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
原来我对宁烨有欲`望,性`欲。
我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地接受了这一不可辩驳的事实,不过倒还是提醒了我这欲`望的不同之处。宁烨再受欢迎,到底还是只有小姑娘生出些不同的心思,我无疑是个异类。想起来,我短暂的人生里面,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背离伦常轨道的分叉口。
同性恋三个字倒不奇怪,只怪我孤陋寡闻。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这三个字不足以概括我难言的心思。那些被我迫不及待翻阅过的关于同性文化的书籍早就不知道被我丢到哪里去。我很失望,因为我发现这不符合我的情况。
常人把人类类别分为男人和女人,即便时代发展,多了个不男不女的第三性别,还是没能离开大范畴。而到我这,怕是只有宁烨和别人之分。只对同性产生爱情和性`欲的现象很难套在我身上。
很明显,性`欲这个东西,只是青春期发育带来的附加产品,把这个东西投注到宁烨身上,是件很容易解释的事,毕竟,我乏味的世界甚至找不到其他意淫的对象。
青春期的躁动是十分具有存在感的,就在我打定主意测验它的时候,它就迫不及待地把答案告诉了我。
我的七天计划在第二天就宣告失败。什么时候起我竟然耐不住两天的时间把视线脱离开那人。从第一个周末看到宁烨拿着厚厚的生物学书坐在卡座上,到单方面决定冷静七天的时间里,我很确信宁烨会一如既往的坐在那个背窗的位置。
就在我连两天都坚持不下去,游魂一样出现在玻璃窗外,看着穿着乳白毛衣窝在卡座看书的人时,我告诉自己,算了。
这鬼测验有什么用?没错,是性`欲,多年的执念早就不知道跟更多的欲念纠缠成什么模样了。
从书本里抬起头的人看着我笑了笑,你昨天没来。
对啊,我故意的,我在心里笑,这个地方没有你路过,跟我空荡的房子没有太大区别。
我对这个咖啡馆不存在执念,倒是宁烨养出了点不同寻常的偏爱。
宁烨不喜欢回家,这在我住进这小区的第一个周就发现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的门,也不知道他所去何处,倒是每天都能从我那正对对面大楼的窗户里看到顶着蒙蒙夜色归来的人影。刻在脑海多年的人,只消一眼,我就能认出。
直到我这隐秘的心思宣告结束,我才知道宁烨的秘密阵地,在此之前,宁烨给我的,是一个又一个暧昧的机会。
我看到面前摆得乱七八糟的资料,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在学校永远一丝不苟的人在这里如此不拘小节。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可是一种难得的接待。宁烨能在一个人面前露出他不愿视人的本性,实在不是易事。
我把占了大半桌子的资料挪到一边,醒目的黑字跃入眼帘。生物知识竞赛大纲。
宁烨喜欢生物学我知道,单看他每天抱着厚厚的生物学书籍都能窥之一二。
我问他要参赛。
宁烨头也不抬地嗯了声,说了句三月选拔。
我望着对面的人一时出神,如果说这么多年硬要在宁烨身上看出点外露的喜好,除了篮球,也就现在对这生物学孜孜不倦的模样表现的比较明显。
我一心未雨绸缪,苦恼参赛准备势必要把咖啡时光削减,没想到,日后这可爱的生物学倒是给了我绝望中的一线生机。
XX10年2月11日
除夕夜的前一晚,我难得在餐桌上看到第三个人。
这场景我一点不觉得意外,没有哪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熬得过苦寂的漫漫长夜,连我这毛没长齐的小孩不也开始在梦里面寻找慰藉了。
偌大的包厢只有四个人,服务员殷勤的侍候我挑三拣四的爹。旁边的女人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画着精致雅淡的妆,从始至终都带着微微的笑意。我难得钦佩起人来,把我爹伺候到舒爽得带到我面前来,可见不是一般人,不说别的,单是异于常人的忍耐力就可见一斑。
千万比别误会我这么说的意思,我当然没有觉得我在我爹那里占着多高的地位,我只是太明白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个传统封建到骨子里的男人,对婚姻带着难以言喻的虔诚,他偏爱唯一,不信奉雨露均沾,情人大概换得还是勤,倒绝不会同时有两个以上。我从不怀疑他对我虚荣的母亲的忠诚,这大概是我爹和宁烨那情人遍天下的父亲唯一的不同。
这么多年来,这第一个在我面前露脸的情人,带着她浑身柔和隐忍的气质,宣告她的成功。
我唯一庆幸的是我这看似不着调的爹没让我叫妈。也不知是不是该为我那跑得早不知去向的母亲惋惜,她到底还是我这长情的父亲心里的朱砂痣。
女人进退得宜,对自己的身份一点不越矩,我觉得无趣,沉默着吃完一顿过于丰盛的晚餐。
我爹甚至没有解释过一句,外人看来是父子俩心照不宣,只有我明白,他是觉得没这必要。
老子做事,哪轮得到小子指手画脚。
刚刚在包厢里还是皇帝一样的人一出门就成了别人的哈巴狗。
我一眼就看到人群之后的宁烨。他脸上得宜的笑容,像张面具一样恰到好处。
我爹扔下我和旁边高挑美丽的女人,几步迎上那群人之首。
上位者的威严是我爹这种暴发户难以承受住的。不过是点点头就能让我爹喜上眉梢,像是沾到了莫大的殊荣。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我面前离开,我没看到宁烨美丽的母亲,倒是看到了不久前被宁烨一把掀开的女人。
轻蔑的眼神赤`裸裸地全部赠给了我喜不自胜的爹。
我旁边的女人还是一脸柔和的微笑,一点没泄露出情绪。我对我爹难得忧虑起来,喜欢精明的女人证明他还算有眼光,就是不知道是否驾驭得住。
宁烨从我面前走过,微笑着和我爹点点头,适当地表示了一下同窗情。他素来把亲疏关系分的清明,表面功夫做得十分到位。
我爹眉开眼笑地转过头跟我夸宁烨,话里面殷切地表示希望我快点把这淡如水的同学情发展成生死之交。
我爹去了他和那女人的新家,难得还记得把我送到小区门口。我慢吞吞地往公寓走,一路林木掩映,灯火通明。
宁烨和他那美丽的母亲还在楼下就争吵起来,不对,应该说是宁烨母亲单方面的质问。相比起不久前的风度翩翩,宁烨现在的脸色可不算好。
他母亲想要拉住他的手被他灵活地躲开,我饶有兴致地看他不郁的表现。
尖锐地声音问他怎么回来了,是他爸让他回来的还是那个女人,有没有说明天让不让他过去。
唉,这接二连三的问话可真是让人吃不消,我同情地等着宁烨回答。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除去每每都能灵活地躲开他母亲的触碰,宁烨再不言语也无多余动作。
很快他母亲就歇斯底里地拿着手机往楼上走,可算结束了这一通不顾旁人的戏剧。
宁烨笑着问我看够了吗。
我不得不承认他变脸的速度常人很难达到。对他的问话我只能无言以对。
你还有个姐姐?
宁烨难得对我的私事感兴趣,尽管不是很有眼力见。
不是啊,是我未来的后妈。
宁烨显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厚道,沉沉地笑了,顺便对此表示了他的祝福和对我爹好眼光的赞扬。
看看,对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我能有什么期待呢?
江柯,后天有空吗。
宁烨忍住笑,状似不经意地问我。
这可真不是个好问题,难道我还能没空?
我说有啊,大年初一的,谁不是闲着的。
宁烨说,是啊,那咱们出去玩吧。
我矜持地嗯了声,忍住内心的狂喜,看着宁烨进去公寓楼。
路漫漫,总归还是有路的。
XX10年2月13日
我从来不喜欢过年。和宁烨在一起之前,我是一个人,而之后,我怕一个人。
宁烨一句不知真假的话,让我在家枯坐一天。直到夜幕降临,依旧没有丝毫消息的我才突然发现,宁烨连我住哪里,联系电话都没有,我这像个等待临幸的妃子是做给谁看。
一天没吃饭的肚子实在有些难受。我很少和自己的肚子作对,饿着这种情况在离开庆丰镇后再没出现过。我深谙自己的处境,毕竟我爹以为他养的儿子天生自带自足体质,对于如此执拗而先入为主的人,我很难有扭转的机会。
唉,自作孽。如果不是饿得难受,我又怎么会无师自通。
时隔多年,我再一次品尝这磨人的饥饿感。下丘脑分泌的激素不仅带动了我肠胃的加速蠕动,也带动了我因为枯坐一天而略显迟钝的脑子。
我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甚至来不及塞块面包进肚子,就直奔门外。可见,宁烨的魅力,很大程度上连食物都比不上。饱暖思淫`欲也不见得谁都适用。
我一口气跑到咖啡馆门口。从年三十开始这里才挂上了暂不营业的牌子,勤劳的老板今天依然没开门。
我的自信像个被一手挤爆的气球,不是慢慢泄了气,而是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自嘲地笑笑,路边的灯光把我按捺不住的难过一览无遗地投射到大玻璃窗上。刺骨的寒风给我提了个醒,我连围巾护腕都没戴就迫不及待跑了出来,生怕臆想中等着的人不耐烦。
失望的感觉即便多年后还能清晰的忆起。
我转过身,思量着该回去吃点什么东西。
那个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江柯。
我僵在原地,甚至不敢回头确认这个声音真是他发出来的,害怕一动作就打碎如梦似幻的惊喜。
不知道你电话,只能在这里等你了。
宁烨穿着呢子长大衣,套着一条灰色围巾,两只手分别拿着一杯奶茶,站在我面前笑。
老天,如果这是真的,如果这是真的……
就让他继续吧!
我问他等了很久吗,宁烨说也就三四个小时吧。
我又问他怎么知道我会来,宁烨说,江柯你这么聪明这个问题可以跳过了,不过你今天的表现让我有些怀疑你的智商。
我还想问他为什么等这么久都没离开,不过这话在脑子里一转怎么也吐不出来,我想管他的,人不是还在这里吗?
大概还是怕答案不合心意,倒不如留个好的念想。
我从不知道宁烨会是个求神拜佛的人,在他和我走到大明寺门口之前,我都以为这不过是顺路而行。
庆丰镇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庆丰人信佛,年初一雷打不动上山烧香,就连我那除了财神爷谁都不信的爹也少不了上山烧把高香。
宁烨在庆丰镇几年,没学了乡下人的作风,倒是把这求神拜佛的传统给继承了。
不巧,来晚了。
宁烨语带惋惜,手里还提着一把从路上买来的香。
我抿抿嘴没说话,心里却在叫嚣,那就再来吧,只要你想。
不过宁烨显然不是个太执着的信徒。
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到门口蹲下`身子。出门的时候天就已经擦黑,现在早已黑透。我借着不甚明亮的夜灯才辨出大门两边还分立着两座不算小的佛像。前面的香炉鼎只剩几支快燃尽的香。
宁烨拿了香出来,甚至还从口袋里摸出了个打火机,十分熟练地点燃,又把一把香分成两份,然后才回头看我。
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即便心不诚,也不想拂了宁烨的好意,当然,我也没从宁烨只是随意把香插入鼎中就算了事的作风里看出多少虔诚来。
我想我是露出了点嫌弃的目光来。
宁烨不甚在意地笑,菩萨哪里讲究那些繁文缛节,有心则灵。
我实在不愿相信宁烨是个向佛的人,我不得不承认,宁烨让我感到缥缈无常,就像现在,即便他还走在我左边笑,也给我随时羽化离开的错觉。我想我是把宁烨神化了,老怕他遁入空门,这种想法折磨得我寝食难安。
不过宁烨哪里有这个觉悟。这是我慢慢悟出来的道理。
很久以后,宁烨依然保持着这个习惯,初一雷打不动要烧一炷香。他甚至不需要寺庙,也不需要空门,就像这一年的初一晚上,就是给门口的哼哈二将点上两炷香,也算是达成这一年的任务。
人得有点信仰。
宁烨说这话的时候也在笑,无端端笑得人难受。
我知道他是太空了,就像我太空了,把他当成了信仰。
快到楼下时候我有些胃疼。除了几个小时前那杯奶茶,我这一天还没进过食,正在拼命分裂生长的细胞早就叫嚣着饥饿。
时间还早,八点不到。
以我对宁烨的了解,一眼就看出面前的人对即将到达的目的地的排斥。无意识埋头不讲话的模样,是他最常见的不高兴模式,尽管这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常见。
我问他饿了吗。
他吸了口弥漫在冷风中的饭菜香,点点头。
我说去我家吧,吃面。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一个人。
宁烨转过头看我,并肩行走的两人错开来。我见他停住脚不动,也住了脚,回过头望他。
也没什么,不去的话,也没什么。在这长达一分钟的沉默中,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像是机械地催眠。
哦,好啊。
宁烨笑开了眼,重新跟上来和我并肩而行。
开门而入是一室冷寂。
我对自己还能记得开了空调,把人安置在沙发上才进厨房感到神奇,毕竟进了厨房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煮过千百回的水煮面该怎么弄。
我长吸口气,抚了抚胀痛的太阳穴,等那阵还没过去的不真实感消失,才终于打了火烧水。
这两碗面不算成功,我格外实诚地把冰箱里能用的食材都拿出来招待人,鸡鸭鱼肉样样不少,是庆丰镇最常见的臊子面,尽心尽力却没我平常功力的五成。
我有点失望的看对面大口吃面的人。
宁烨啊,你看你又拍错马屁了,与其说昧着良心吃得一干二净,还不如嫌弃地告诉我味道不怎么样。
我可真够贪心,越是不可能,越想成那个不可能。要让宁烨说出这种不见外的话,我首先得是个不见外的人吧。
宁烨说,谢谢啊,很好吃。
我勉强笑笑,一时没忍住胃里的恶心感,直奔卫生间,把好不容易吞下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宁烨手忙脚乱地想帮忙,苦于实在不知从何下手,在一边干着急。
我说实在不好意思,你回去还是吃点胃药预防一下。
宁烨笑,江柯啊江柯,收回我刚才的话,你这面吧,实在不怎么样,哪有什么肉都往里放的啊,不过我这胃倒不至于像你这么不经折腾。
我当然也不至于这么不禁折腾,还不是赖他愣是让我茶不思饭不想了一天。
宁烨给我一杯水,让我慢慢折腾。等我缓过劲出来,已经看见人收拾好厨房。
宁烨说他也不好吃白食吧。
我说没有,心里却想就是要你吃白食啊,这把人情账才不好还。
沉默了一会,宁烨说他该走了。
我说哦,再见。
开关门声接连响起。我怔怔地,回过神来把宁烨接的那杯水一口喝净。
我想这是里程碑式的进展。
XX10年2月27日
元宵还没到七中就已经开学。
这倒是件好事,比起三天两头不见宁烨人影,学校规律的作息安排深得我意。宁烨初时把课位搬到我左手边时莫名的排斥早消失不见,侧头就能看到状似漫不经心地听课的人有意无意地转笔,这在一个假期之后让我只觉得庆幸。
我这才若有若无品出些愉悦来。
水性笔咕噜噜掉到桌下,直到宁烨脚边才停下。
我心底感叹连笔都深知主人心意,非要到宁烨脚边才甘愿。
宁烨挑眉看我,我装作认真听课的模样,既不想承认自己转笔的功力有所欠缺,也不想错失这么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
宁烨当然不是个连举手之劳都不愿帮忙的人。水性笔如愿到了宁烨略显苍白的手中,行云流水地在那指尖打了个转。
我眼角瞟到这人似乎没打算把笔送还过来,反倒拧开笔盖,在草稿本上写起字来。
这笔现在就算牺牲,那也算死得其所了。我不无感慨地叹了口气。
宁烨把本子和笔传过来,上书:
想学转笔?
字很漂亮,龙飞凤舞的很有标志性。
我答没有。这是实话,我的确对这表示无聊的动作不感兴趣,只是能让宁烨青睐的打发时间的小动作让我很有些迷恋。
宁烨显然不信,在传回去的本子上写了个大大的问号。
我摇摇头,打算单方面结束这个话题。
我向来不是个多话的人,就算对象是宁烨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个能进入闲聊角色的人,更何况我还时刻担心着哪句话一不小心就暴露出自己赤`裸裸的欲`望,那太恐怖,就连我自己都觉得那可能会把人吓跑。
唉,宁烨不是个好打发的人我知道,只是没想到无聊的时候这症状尤其严重。
我既欣慰又无奈。自己熬出了头是件好事,宁烨偶尔的恶趣味让我有种与众不同的飘飘然。可我也知道,我确实不是个适合没事找事的人。
谁让我太认真,尤其是对宁烨。
传过来的新本子上用蓝色水性笔写着几个让我哭笑不得的字。
这事得靠天赋,只会一锅乱炖的人怕是学不会。
宁烨这可真是诬陷我了,一个独立生活多年的人如果只会个一锅乱炖那怕是活不到我这么大的。别的人我不知道,至少我会因为食欲不振饿死。
我忿忿写下几个字,一点不低调地伸手给宁烨。
讲台上讲的如痴如醉的政治老师停下他口若悬河的洗脑,一颗粉笔头精准地打在还在他眼皮子底下交流甚欢的我的脑袋上,底下一阵笑声里也夹杂着宁烨的,我甚至能听到那人恨铁不成钢的骂我蠢,不过我是不会和宁烨一般见识的,谁让我的确蠢。得意忘形的模样估计好看得很。
我受宠若惊地听到政治老师叫出我的名字,我自诩低调,没想到这门课不多的老师能记住我这么一个江郎才尽的中等生。
淡定地背诵完为什么要坚持人民民主专政,转眼就对上宁烨赞许眼神,这眼神我可真熟悉。我再次忿忿地转过头。
谁TM要他普度众生得偿所愿的欣慰感,我十分肯定我这时候在他眼里像条成功学会叼主人飞盘的小狗。
宁烨很快又把本子传回来。
一点经验也没有,做坏事得低调啊。
我看着这几个字有气无力地呛他。
这哪算做坏事,你怕是没做过坏事吧。
宁烨敲了敲桌腿,我明白他这是要我从下面低调一点传过去。这人传纸条传上了瘾,可见对这政治课实在烦。
他又挑眉看人,这模样实在勾人,我难得不大好意思看人,心里想不能让他养成这么个习惯。世人不瞎,这人还不晓得掩盖锋芒。
宁烨却换了话题。
元宵节干什么。
我看到这问题才意识到已经是元宵,认真地想了想往年干什么来着。不过再认真想也没什么区别,我确实什么也没干过。我没什么节日观念,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我问他想干什么,我配合。
我实在太了解他了,宁烨问出这个问题我就知道他不想回家,我得给他个借口。
宁烨没再回答。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不是一厢情愿是再这个元宵夜。宁烨盛满灯火的眼睛让我甘愿相信,这不是我的独角戏。
C市有灯会,在离学校不远的公园。
宁烨不声不响地走在前面,看这方向我就知道他要去哪里。我心里纳闷,宁烨这不客气起来还挺让人吃不消,我给他个借口,他不回答就算了,那现在好歹给我个参与者的身份吧。
我别别扭扭地走,一边赌气一边还得却提防着别被人流冲散,一双眼睛盯住前面那人。
唉,我这表里不一的模样直逼宁烨呀。
我没兴趣,宁烨很显然也没兴趣,绕着灯火辉煌的公园一圈,宁烨才回头说了句饿了。
能不饿吗,下午到现在还没进过一粒米。
宁烨问我语文怎么样,我谦虚地说还好。
然后就被他拉去猜灯谜了。猜对一题一碗元宵。
我十分嫌弃宁烨这蹭食的行径,脑子却灵活地转起来。
四通八达(打一成语)
——头头是道
鲁达当和尚(打一成语)
——半路出家
早不说晚不说(打一字)
——许
……
我挑挑拣拣几个,宁烨拿着扯下来的纸条去兑元宵,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招呼我过去吃。
元宵半冷不热的,惨烈程度比我那碗大杂烩有过之而无不及。宁烨倒是不嫌弃,几口吃完,起身的时候正巧看到面前的谜面来了劲。
诶,这个我知道。
宁烨的语气带着点得意。我凑上去看。
白天一起玩,夜间一块眠,到老不分散,人间好姻缘(打一动物)。
这谜面太直白,估计谁都能看出来,能坚持到现在没被人扯下来估计是位置太偏。
宁烨被我制止用手机查谜底,前面猜了好多一个没中,我看他自信,不想拂了他面子,侧头问他是什么,却一眼撞进他笑嘻嘻的眸子里。
我心头狠狠一跳。
是鸳鸯啊。
宁烨眉梢微挑,嘴角轻扬,漫不经心地说。
那双眼除了明媚的灯火,就是我的倒影。
乞人轶事宁烨江柯by明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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