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觅段炽风明璟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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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父他到底还是走了，是趁夜悄悄走的。否则如何捡到的我。

师父他离开后，屠仙谷声名愈发响亮，最终稳坐了江湖第一。而我师父因着一生学医却诊不好至爱，从此再不替人诊病，曾经叱咤一时的鬼医也销声匿迹。

师父讲到这里时，眉目间寥落。我听了师父的往事，更为师父伤心，连饭也吃不下去，一张脸皱成了包子。师父望我一眼，略微失笑，说：“阿黎，你皱什么脸？”

我说：“段谷主再厉害，可是他变坏了。变坏了，就配不起师父。”

师父叹了口气：“不是变坏，也不是配不起。唉，你还不到理解这些的年龄。”

我脸更皱：“师父嫌我笨。”

他伸手捏了一把我的脸：“不是的，你快吃饭。”

我提起筷子，想了想，又问了一个问题：“师父讨厌段谷主么？”

师父抬眼，他眼睛生得是我生平所见里最美，清澈又温柔，像一泉静水。此刻水里映着竹月，平白多了几分静谧：“我从来都不曾讨厌过他。”

既然不讨厌，为什么还要离开呢？我心里仍疑惑，但显见师父心情不甚好，还是不要拿我的傻问题来徒惹师父伤心。

这样断断续续吃毕了一餐饭，师父自去取了书籍，映着廊下灯火读，膝上盖着大氅。我蹲在一旁收捡碗筷，一抬头，院落门口站着个身段儿颇悦目的身影。仔细一瞧，嘿，说曹操曹操到。

曹操，啊不，段谷主，他站在无觅处前，遥遥望着师父。

他这几日总来无觅处，但总像现在这样，远远地看，还不许我告诉师父，否则就要割了我的舌头。噫，骇死人了。

但听了师父的故事，我知他虽然对我很凶，但对师父很好，所以略有改观。便对他笑了一笑。

段谷主对我的笑容无动于衷，甚至还移动尊驾，举步过来。我以为他是觉得我冲他笑是对他不敬，要来割我的舌头，吓得往后一倒。师父发觉我的动静，转过脸来，问我：“怎么了，阿黎？”

他问完我，就看见了段谷主。温煦的面色一滞，重又变得冷淡，低下头去认真读他的书。

段谷主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我低下头认真捡碗，假装自己不存在。

段谷主绕过我，去到我师父身边，将他膝上的大氅往上拢了拢，道：“入夜凉，你冷不冷？”

师父翻页，头也不抬：“多谢段谷主关心。”

师父那么冷漠，段谷主一点都不生气，还在他身边坐下，去瞧师父看的书籍：“还在看医书？”

师父便把书皮亮给他看，《博物志》三个字甚大，甚气派。

段谷主伸出一条胳膊，从后头环住师父，把脑袋搁在师父肩膀上，半晌也不说话。我以为他是被师父噎着了，谁知等了半晌，段谷主突然说：“明璟，你是上哪里收的这样蠢的徒儿，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突然被点名，我茫然抬头。师父淡淡吩咐我：“捡了碗快些回来。”

段谷主却冲我狞笑：“小朋友，敢回来你就死定了。”

我不敢看他们，抱着一叠脏碗溜之大吉。

那夜我十分怕叫段谷主割了舌头，硬生生地在外头游荡了大半宿，好在遇到了素萦霜，怜我没着落，便允我在枕风堂住了一夜，次日清晨才回到无觅处。甫一进院儿，正正遇着段谷主神采飞扬地走出来。这一回他终于正眼瞧了我，冲我道：“小孩儿，你过来。”

我磨磨蹭蹭地过去了。

他见我如此，讽笑一声：“怎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又道，“你师父这几年在黛山，可有人欺负他没有？”

师父那么好的人，又足不出户，哪来的人欺负他？我摇头。

他松了口气，又问：“我再问你，你师父从前跟你提过我没有？”

我又摇头。

他似乎有些许失望，但还是颇具威仪地将两手背到身后，仿若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嘱我：“你师父还没醒，莫去吵他。好好侍奉你师父，若有偷奸耍滑敷衍了事，小心你的小命。”

我忙不迭地应了。

他便走了。我目送他出了无觅处，才悄悄溜去师父处，偷偷探视了一眼师父。师父睡着，眉头微蹙，脸红得很。

我跟随师父三年，师父并不曾授我医道，我只耳闻目染，懂一点儿病理。见师父满面潮红，怕是发热，便拿手去探师父前额，又捉了师父的脉。奇了，头也不烫，脉也不乱。

倒是师父被我笨手笨脚地弄醒了，睁眼见是我，还有些傻。我说：“师父，你醒啦？”

他清醒了些，脸色便难看：“你怎么在这？”

这话问得忒怪。三年来我哪天不在师父身边？我去拿师父的衣物，说：“我来侍奉师父起身。”

师父把被子往上又盖了盖，只露出一颗脑袋，颇有些疲累，道：“不必了，你先出去罢……我自己来。”

师父有令，我只好搁下衣物，自个儿出去了。屋内隐约有窸窣声，大抵是师父正在穿衣。而我坐在门口廊下，撑着脑袋，甚不开心。

显见师父今日有异，可我却诊不出师父是甚么病。我这个明医师的徒儿，着实忒没本事了些。

所以当师父穿戴齐整，走出房门的时候，我大声对师父道：“师父，我想学医！”

师父一愣，细细瞧了我半晌，方招手叫我同他一起在院中的石椅上相对坐了，问我：“阿黎，你为何想学医？”

我诚实道：“学好了医，万一师父有个头痛脑热的，我可以帮师父。”

师父笑了：“我自己便是医者，何须你来帮？”

我执着道：“万一呢？万一师父病了，病得很重，我不能一点忙都帮不上呀。”话毕觉得自己说得不妥，“师父，我不是咒你。我只是想学医，在未来可救所爱之人的时候，不至于无能为力。”

师父眼神恍了恍，他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隔了浓浓的雾影：“……我倒不想你学医，阿黎。学医纵救得身病，又怎么救得心病呢。”

我听了，却有不同看法：“师父说的不对。”

“怎么不对？”

“救不救得是天命，救不救却是人事呀。”

师父望着我，半晌后，眼中一丝一丝地衬出光来，驱散了他眉间郁结的浓雾。片刻后，他才甚欣慰地望着我，露出笑意：“幸亏有你，阿黎。很多事情我想得未必有你透彻。”

我不解：“师父？”

师父摸摸我的头：“无事，阿黎。你若想学，自今日便随我好好学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