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by摇滚饭团全文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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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海潮怕耽搁方奕谈事情，坚持不让方奕送。

方奕在口头上包容开放，完全接受他的意见，但行为上毫不动摇，盯着人坐进出租车远远离去，才吹着口哨回到餐厅。

“哎，我以为你送你的小鸟，一去不复返了呢。”邱泽见他折返就打趣，“我听见他说去试镜？”

方奕一声轻哼，算是肯定。

“这两天有什么剧组在开试镜会啊……他不会是去《毕加索》那个剧组吧？”

方奕略一回想，这个问题他好像确实忘记问了，尹海潮也没主动提过。

方奕干笑着问：“《毕加索》什么剧组？”

邱泽欠揍地学方奕说话：“想空手从你爹这儿套消息呢？”

“贱人。”方奕被他噎了一句，服务生正好送餐过来，方奕便报复地抢了邱泽的奶茶：“叶芙拉的消息换不换？”

邱泽眼睛一亮，丢开大炮相机，压低了声音道：“承悦两年前拿的条漫IP《画漫画的毕加索》，拉了孙云哲的金主来投，刚凑齐人马就猴急地开拍了，大概就是上周谢安提出事的那几天吧。”

业内的这类消息交易从不留纸面证据，基本都是由双方面对面完成。交易一般是从持有消息价值较低的一方先放出消息，再由另一方衡量判断释放多少己方信息，从而完成整个流程。

不过这种方式风险较大，主导权掌握在消息价值更高的一方手中，消息作为商品又很特殊，没有办法在交易前核定价值，因此业内不乏一些人不讲信用，借此使诈骗消息。

方奕和邱泽都是老熟人了，也不整那些套路，一向以双方一人一句的方式交换信息，谁也不坑谁。毕竟来日方长，两人还要合作的。

但这会儿邱泽独自说了半天，方奕也没吐出半个字。

他刚想抱怨，就被方奕抢先吐槽：“这都谁和谁……糊弄你爹呢？”

“承悦影视你能不知道？还有孙云哲，地产老板送进圈的那个。”邱泽不耐烦地补充，“你不至于连孙云哲都记不住吧？上一回给你的黑料，里面还有他一份呢。”

“你他妈还好意思提！”方奕来了火，把桌子一拍，“老子大几十万的掏钱给你，你七七八八给我打包的一堆什么垃圾，一百零八线开外的网红裸照也给我往里塞。”

“……那裸照就是孙云哲的。”

方奕被奶茶呛得一阵猛咳。

“你别小看那孙云哲，这可是个人精，哄着金主给他砸钱进娱乐圈，又攀上个高管拿资源。兴风作浪的好主儿，模样又不差，说不定还真能折腾红呢。”邱泽唾弃过方奕的势力，又不得不屈于他淫威，继续投诚放料：“孙云哲的金主舍得砸钱捧么，男一就直接定了。女一也是个没名没姓的……八成攀关系进来的。总之，承悦知道男女主都什么德性，怕剧扑街扑得太难看，就请了伍洋来演男二。”

“伍洋……是不是之前演过一个什么文艺片？”方奕琢磨着，“我记得电影上映完的那一阵他热度挺高啊，后来都没听见动静了？”

“就是他，好像一直没遇到好本子，没怎么接戏。这回承悦指望他托着剧，开的条件都还可以，伍洋被说动了就来了。”邱泽咂巴着嘴抱怨，“方老板，我说这么多了还够不起您的消息吗？”

“伍洋孙云哲加起来都不够叶芙拉一半咖位……”方奕并不觉得小剧组的一点破事儿有多大价值，但叶芙拉的消息对他也没什么用了，干脆饶邱泽个便宜，“算了，你爸爸我今天心情好。告诉你，叶芙拉怼粉丝那次公关我做的。”

“日狗了！真是你这老阴逼。”邱泽恼道，“我就说叶芙拉怼粉丝热搜几天了还敢出门，我的人怎么可能拍不到。是你干的那就不稀奇了！”

虽然邱泽在心里着骂方奕坑自己人，但同时他也明白，方奕不告诉他那是本分，接了叶芙拉百万公关费，当然得守口如瓶。

这圈子里的关系，说到底只是生意和钱罢了。现在方奕愿意吃亏放消息给他，已经很够意思了。

“她拿着病例在医院门口的那张照片，是事发当天就让她拍了的。之后我特地交代了要她要全力防护，你们当然没机会。就你这反应速度，吃屎都吃不到热乎的。”方奕打了个呵欠，“你还有没有其它的料啊？”

邱泽正心酸萎靡地盘算，明明他以小博大，用剧组小道消息撬出了电影女王的公关底子，怎么自己反而更不痛快了。

一听方奕话外的意思还有叶芙拉其它的料，邱泽又兴奋起来，“有、有！且说那伍洋合同签了，人到片场才发现剧本跟先前不一样。现在不是流行耽美么，承悦为了给剧整爆点，硬把女一撇了，给男一男二配了条暗恋线，还差点亲上嘴。伍洋搭当场就炸了，要求按原剧本拍，但是制片人不发话，导演哪敢动呢？伍洋干脆撂担子转头回家了，非得承悦给个解决才肯继续拍。”

“伍洋可够硬的，直接踢脸了！赵宸那阴货能忍？”方奕饶有兴趣地问。

“就是说啊，伍洋也不想想吃着谁的饭呢，制片人都不放在眼里，赵宸这后招不马上来了吗？”邱泽大剌剌地一笑。

方奕转了转眼睛，冷哼了一下，把赵宸会使的阴招给猜了个准：“承悦哪会自找麻烦给伍洋什么解决？直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多效率啊。”

邱泽打了个响指，以示他回答正确，“这两天赵宸正浩浩荡荡地拉扯试镜会，就怕别人不知道他家跑了演员。估计明后几天就会有通稿出来，先给伍洋按个耍大牌的帽子，再赖他一口随意毁约耍人玩儿，害得剧组临时招演员，黑完还能顺手给剧造波势，一石二鸟美滋滋。”

“嘿，赵宸真够损的，伍洋碰上他算是完了。”方奕啧了两声嘴，“信源可靠吗？”

“小部分从剧组员工那边套出来的，大部分是从赵宸的枕边人嘴里买的，绝对可靠。”邱泽抓着方奕的胳膊道，“我可是一滴不剩了，你不能不负责任。”

方奕瞟了他一眼，“辛河来找我套话，应该也知道了叶芙拉的案子是我做的。”

“辛河找你？谢安提和叶芙拉八杆子打不着啊。”

“是啊，我也纳闷呢。而且叶芙拉的事儿过这么久，连你都隐约发觉是我干的，他肯定不会想不到。你说都是圈里人意会一下也就差不多了，他还特地跑过来跟我确认……”方奕屈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左右就两种可能，他要么是想卖消息，要么是给上位的人提供消息，所以对消息的准确度有要求。”

“辛河抓着谢安提这棵摇钱树，哪会像你和我这么惨淡，得靠卖消息养家糊口？我看是叶芙拉还有得挖，各家都秘密探着呢。”邱泽立马按开手机调了人手去盯叶芙拉的动向，“还好遇上方老板啊，不然我这一天光给谢安提的站姐代班了。”

“还不跪下叫爸爸？”

话音刚落，方奕和邱泽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一条来自米博的推送，热情地提醒着全平台用户：“谢安提嘉实拍戏状态好”、“秦璐璐再声明不认识谢安提”两个话题同时冲上了热搜榜单。

邱泽幸灾乐祸地道：“爸爸好辛苦，又得加班了，嘤嘤嘤！”

这天晚上，方奕刷了门卡走进工作室的时候，工作室正弥漫着许久未见的幸福气息。

原先地板上堆积的泡面桶、拖鞋和烟灰已经清理干净。左侧一群人横七竖八地倒在折叠床上五五对战，热闹地你来我往；右侧的一群则睡得天昏地暗，不难从枕头上泛滥的口水看出一直就没醒过。

“不是跟你说了不用来吗？”

罗钰是唯一一个坐在办公桌前的，方奕进来的时候，他正趴在手机旁边看动漫。

“秦璐璐刚好挑谢安提热搜时候发澄清声明，现在网上要么是骂她蹭热度，要么吐槽这事儿没完没了，根本不用我们插手。我准备等到十点，没事就让大家撤了。”罗钰伸了个懒腰，又软骨动物似的倒在桌上。

“我想也是，这都折腾多久了，网民吃瓜都该吃烦了。”方奕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按开了电脑。

“那你不在家里享受被窝美人温柔乡，大晚上跑来干嘛？”

“温柔乡？呵！”

方奕恼火地狠摁下密码，“原来昨天是你给杨初报备了我的行踪啊。”

“你走的时候把私人手机忘在工作室了，杨初一直打电话过来，我怕是你在找手机就接了。他问我你回没回家，我就说你刚走。”罗钰不明所以地问，“你们俩又吵架了？不是之前还一起坐车来过公司？”

“靠，你这个月奖金别想了！”方奕恨恨地点了根烟，快速在加密系统里录入今天和邱泽的交易内容。

“凭什么？”罗钰炸毛了，脚下一蹬，带着转椅滑到方奕旁边，打眼就看到屏幕上的裸照，“感情你又换人了？”

“你没看见这是加密系统吗？我在录孙云哲的黑料。”方奕一脚踹上转椅底座，罗钰连人带椅飞出好远。

“从老邱那打包的料你还没录完呢？”罗钰嫌弃了一句，干脆又趴回桌上，闲闲地放起了他的搞笑动漫，“我看孙云哲说不定真能红，听说承悦攀上了飞达。”

方奕望向罗钰，一脸的不可置信。

罗钰将手机一扬，示意方奕是的没错，就是长视频平台三巨头之一飞达视频的这个飞达。

“怪不得赵宸火急火燎地拍《毕加索》，原来还有层关系。”方奕从愕然中恢复，顺手把孙云哲的料加了个等级，放在了和叶芙拉相近的位置。

“我不确定啊。消息是飞达员工那边传出来的，不过不是核心人员。”

“空穴不来风，明天你再去打听下。”

“你做个人少剥削我一点，我都多少天没回家了。”

方奕从抽屉里摸出私人手机，熟练地把杨初的号码丢进黑名单。

他忽然想起发给辛河的消息到现在都没有收到回复，于是又问：“谢安提工作室那边没跟我们联系过吗？”

“他们舆论组的人中午那会儿有打到座机来，让我们看着配合就可以。”罗钰恼道，“还有什么屁事一起说完，我都暂停几次了！”

方奕一边翻手机里的消息，一边抓了个纸团去砸罗钰。

罗钰为了显示自己不是好惹的，干脆回敬了一个订书机。

方奕机敏地将转椅一推，躲过罗钰一记必杀。刚准备耀武扬威，却因动作幅度太大不慎触到了辛河的号码。

手机“哔”了一声尽责地表示信号畅通，方奕吓得屁滚尿流，连忙狂按红键挂断。

算了算了。

方奕自我安慰着。

电话已经拨出去了也没办法收回，要是辛河回电话来，他满可以汇报说现在舆论基本稳定，谢安提现身嘉实的相关贴子话题也都是正向讨论，他的工作至此圆满结束，特地致电提醒谢安提速度结款打钱。

至于为什么用了私人号码，生而为人谁能不犯点低级错误，多大点事儿。

对了，还可以顺便说一嘴那个他提出的、谢安提问都没问就应下的特殊要求。

方奕仰着头发了会儿呆，手机忽然发出震动。见是一串陌生号码，他想着应该是辛河，便用正式的口吻接起电话：“你好，布谷传媒。”

“......方、方先生？”

方奕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捂着手机话筒一阵风似的冲出工作室，罗钰架在桌上的手机直接被他的外套打飞了。

罗钰怒不可遏地对着方奕咆哮：“你他妈的发什么疯！这又是哪个小情人的电话？”

方奕才没空管罗钰死活，“嘭”的一声摔上了工作室的门。

他一路跑到安全出口，确定四周没有人了，才坐在阶梯上松开话筒：“刚才身边有人不方便说话，现在可以了。”

“你在工作吗？”尹海潮歉疚地说，“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我正准备走的。”方奕不自觉地微笑起来，“是不是剧组出结果了？”

“嗯，我通过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隔了电话，尹海潮声音里那种绵腻的特质听不出来了，只让人觉得沉，似乎情绪不高。

方奕转念一想，便逗着他道：“不会真被我说中，你一进门导演就夸你好看？”

“......是，直接说要我。”

尹海潮话音里满满的不服气，方奕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到他鼓腮帮子的憋屈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尹海潮无奈极了：“我问导演难道不用我试演，导演竟然说我只要好看就行了，不会演戏也没关系！”

“我就说啊，你早跟导演撒娇把角色拿了了，还省的大家再跑去试镜。”方奕转念一想，又问：“你去试镜的什么来着？”

“一个偶像剧的男二，《画漫画的毕加索》。”提及拿到的角色，尹海潮的话音明显地变得愉悦了。

“……”

方奕话音一梗，一年到头剧组这么多，他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巧。

方奕原想劝尹海潮不要去，因为这剧组很烂，制片人很阴险，他还要跟放浪的艳照主人拍偷吻戏。

方奕私心觉得尹海潮值得更好的剧组，可他也知道，尹海潮没有背景，作品也少，还有五年前的舆论连累，这也就是赵宸急着招演员装样子，才让尹海潮撞上了机会，拿到《毕加索》的男二。

尹海潮孤注一掷地要演戏，就算知道这机会是被他人厌恶的烂肉，他也不可能放弃，他甚至还得甘之如饴。

“这剧组……情况有点复杂，”方奕硬把原本想说的话揉碎了，重新凑成无害的嘱咐，“不要跟剧组的人走得太近。片场里导演和男女主让你干什么就听话，其它人就不要理。下了戏就回酒店去，别到处乱跑串门。见到剧组的人一定要打招呼，尤其是制片人，叫赵宸……”

“我又不是小孩子。”尹海潮无奈地打断方奕。

“怎么不是？比我小一天在我看就是小孩，何况你还比我小七岁，教育你就老实听着！”方奕刚说完就听到一声电量不足的提醒，便催促着尹海潮：“你这几天就得去片场吧？还不赶紧收拾东西睡觉。”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尹海潮问完又粲然一笑，“好吧，忘记了我们方先生是无所不知的公关大佬。”

方奕听他情绪高涨，难得活泼地同自己开玩笑，便也舍不得挂电话了。他引着尹海潮絮絮地和他说话，香烟抽完一根又点，直到手机拼命低电量警报，才终于开口催他去睡。

“如果你再无家可归就来我家，反正钥匙还在你那里。”尹海潮笑着说，“你也早点休息，再见。”

方奕正想笑他还记着自己的谎话，手机便自动关机彻底黑屏，连带未出口的一声“再见”也永久封在喉中。

安全通道的楼梯间突然安静下来。

方奕抬头从小窗望着外面沉黑无星的夜空，手指机械地一下下摁着手机的开机键。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因为他大概不会再和尹海潮见面了。

凶器与受害者该怎么相处，连最爱多管闲事的心灵鸡汤都没有解答。

不过就算是不明事理的孩子，也知道埋藏的祸根总有一天会被引爆。这样危险又麻烦的关系，尽快斩断才是正解。

他留给尹海潮的是私人号码，知道的人就是罗钰和先前他身边那一群莺莺燕燕，未来一段时间打不通也没关系。

尹海潮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要忙着拍戏，不会有心思跟他攀扯。两人就此逐渐断绝联络，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况且站在尹海潮的视角，隐去五年前的交集，他于尹海潮本就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只要尹海潮的生活正在转好就够了，而且他还救过尹海潮两次，足够了。

方奕漠然将手机收回口袋，走进狭窄而黑暗的长廊。

所有的事情都正朝好的方向发展，没什么好担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