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边草by明天的今子

石边草by明天的今子

大年初三，李草儿回到店里准备继续工作。其实现在还是过年呢，按理来说应该可以休息到二月初二才正式开始上工，不过闲来无事，不如多挣钱，而且郑壮山也开始忙了，所以他干脆就去店里了。

掌柜的很满意，过年期间少见干活这么积极的，勉励了李草儿几句，让他好好干，李草儿笑着应了，新的一年，他也准备好好干出些成绩来。

只是干了两天之后，他发现情况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过完年三十，街上就鲜少有人再出来买东西了，该买的年前都已经买好了，所以李草儿一天下来并不能见上几个客人，然而一天天过去，过了初五之后，大家把家里的东西吃的用的差不多了，街上的人就慢慢多了起来。

有些之前看到过郑壮山和他一起买年货的人来到店里看到他，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表情，或者跟旁边的人咕囔两句。

这日收工回家，李草儿跟郑壮山说了这些事。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回事，都怪怪的。”李草儿边嗑瓜子边说。

怎么回事李草儿不知道，郑壮山心里可清楚的很，这也正是他一直担心的事情。

“要不，咱就不干了？”

“那怎么行！”李草儿瞪他，“我花了五六两银子学的东西，怎么能还没回本就不干了！”

“那你——”

还没说完，传来敲门声，郑壮山只好停下来去开门。

“请问这里是郑壮士家吗？”

门口站了个锦袍玉带的青年人，后面还站了个小厮模样的，郑壮山一看这两人的打扮，大概心里清楚了是什么事，本来就不太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些。

“谁啊？”李草儿从屋里探出头。

“没事，”郑壮山侧头，“你回屋，我有点事要谈。”

李草儿看了看门口的人，他知道偶尔会有人来找郑壮山谈事情，具体谈什么郑壮山没告诉过他，他也没过问过。

“哦好。”李草儿依然没有多问，听话的回房关上门。

大约半炷香时间不到，郑壮山进来。

“草儿，那两个人给我安排了个差事，要去江城。”郑壮山边说，边从装银钱的柜子里拿了些钱塞进钱袋子里。

“现在就要走，明天晚上应该能回来。”

“那个江城…这么远吗？会不会有危险啊？”李草儿担心到。

江城离井望镇有快四十里路，他们坐马车过去也要小半天时间。这青年的二舅犯了事被判了斩首，他抵不住母亲的哭求，只好亲自跑过来找郑壮山，想给他二舅留个全尸。本来郑壮山嫌远不愿意去，但青年出手阔绰，直接拿出了十两银子，还只是定金，郑壮山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就应下了。

“不会的，你别担心，乖乖在家等我，至于你告诉我那些路人的事……”郑壮山有些沉重，“等我回来，我告诉你。”

李草儿不解郑壮山为什么这么严肃，笑着摆摆手：“快去吧，我就是随便说说，早点回来。”

“好。”

外面两个人还在等着，没有给郑壮山过多唠叨的时间，他匆匆走了，却不想，就这一天的时间，出事了。

这是郑壮山第一次夜里不在家，两个人也是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李草儿本来觉得没什么，躺到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分明房间里的炭盆都烧得很旺，他还是觉得冷得很，一夜翻来覆去的没睡好，第二天懵懵撞撞的去了店里，干活的间隙忍不住打了会儿盹，没想到东家刚好过来了。

本来，虽然他干活丢盹儿是他的错，但只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错，道个歉就过去了，谁知道这次东家竟然要开了他！李草儿忍不住和东家辩驳，东家直接怒了。

“怎么，我想开除谁还要什么理由了？让你走你就走！”

李草儿委屈的红了眼，但他嘴笨，只是颠来倒去的说：“怎么能这样呢？你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

掌柜的心里一软，将人拉在一边，塞了一两银子给李草儿。

“你少说两句吧，你能拧得过东家？拿了钱快走吧。”

“为什么啊，我工作的这几个月，兢兢业业从没出过差错，不过是昨晚没睡好打了个盹，怎么就能开除我呢？”

东家被他烦的不行，不耐烦的说：“你还问我为什么？你的身份在我店里，是故意给我找晦气吗？！”

“我、我什么身份了？！”李草儿一脸的莫名其妙。

东家一脸的嘲讽：“你是不是郑屠夫的弟弟？”

“郑屠夫？”李草儿想了想：“郑壮山？”

“没错。”

“郑大哥怎么了？”

“呵，还郑大哥，叫的倒挺亲。”东家一通冷嘲热讽：“你大哥做那种营生，你说你不是来给我找晦气的是什么？”

李草儿愣住，“大哥做的什么营生？不就是杀猪打猎？”

“嗤，你装什么装！”

东家想到昨天，一直和他家不对付的那个人来他家对他好一气明嘲暗讽，让他一肚子气还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只能硬接了下来，差点憋得他吐血。找人去查，才知道自家铺子招了个账房，竟然是那个郑屠夫家的？可是把他气坏了。

“你大哥是干什么的你能不知道？三不五时在菜市口，站在那台子上谁看不到他？！个砍人头的腌臜货！”

郑壮山拿到了剩下的钱就匆匆往回赶，他心里惦记着李草儿，总觉得不踏实。终于，傍晚时分回到了井望镇，郑壮山一路急行军似的赶路，累的气喘吁吁，两条腿都有点抖，但看到镇子边说那个熟悉的砖土宅子，他又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累了。

只是走一走，郑壮山却觉出些不对来。

现在正是做晚饭的时间，周围都炊烟袅袅的，怎么自己家的烟囱连一丝烟都没有？他心里一咯噔，一路小跑到家。

“草儿？”

郑壮山打开门，院子里一片安静，灶房果然没有一丝动静，他定了定神，推开卧房的门，看到李草儿正蜷着腿坐在床上。

听到门响，李草儿抬头。

“大哥回来啦。”

“嗯。”

郑壮山到桌边把蜡烛点上。

“怎么不把蜡烛点上？黑漆漆的。”

李草儿却没有说话。

等到蜡烛的烛火不在摇曳，郑壮山朝床走过去，边走边观察李草儿的表情，对方直视着他，表情没有任何不妥，就是很安静，但就是这个安静，让郑壮山的不安进一步扩大。

“怎么了？”他坐在床边，伸手要去摸李草儿的脸。

李草儿直勾勾的盯着他，问道：“大哥去江城，是干什么去了？”

郑壮山一愣：“为什么要这么问？”

为什么要这么问，自然是因为白天跟东家的争吵。

东家说郑壮山是砍头的，还骂郑壮山是……李草儿怎么能听着别人骂他？自然怒气更甚，掌柜的拉都拉不住。

“你说谁腌臜！别以为你是东家就可以随便诋毁别人！”

“自然是说你那个好大哥，怎么，刽子手还不让人说了？”

“我大哥才不是！”李草儿争得脸红脖子粗：“他今天还跟一个小少爷去江城做生意了呢！”

那东家一看，李草儿竟然真的不知道！当下嘲笑声更大了。

“做生意？那是看上你好大哥砍头的好功夫，这周围的人有点钱，家里有个斩首的都来找你大哥，却不知那一手‘胸前挂印’的功夫，是砍了多少头才练得的。怎么，你不信？不信等你大哥回来你问他啊！不过看来你一口一个大哥叫着，他却连这个都不告诉你，怕是心里从没把你当自己人吧！”

李草儿突然就想到，每次有外人来找郑壮山，他总是脸色不太好，又想到他确实有时候出门不告诉他去干嘛，还有很早之前那次，他在斩首的菜市口走过，郑壮山回来的惊慌样子……

“我们兄弟的事情用的到你管？！他好歹有一门过活的手艺，不像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还不稀罕在你店里干呢！呸——”

就算心里猜到了七八分，李草儿也不允许外人诋毁郑壮山，提着最后一口气骂了那东家一顿就跑回家了。关上家门，整个人泄了气一样瘫在地上，好半天才站起来走回屋里，就在床上坐到了郑壮山回来。

他听着郑壮山的文化，微微撅嘴：“今天有人在我面前说大哥的坏话了，我不开心。”

气氛一时僵在那里。

“你怎么不问我说了你什么？”

郑壮山看着他，半晌，“说了什么？”

“他说——”李草儿一边措辞一边却又停住。

他已经知道了，本就没必要再跟郑壮山确定了。说出来还不是徒增不痛快？李草儿看着郑壮山，虽然他也有点怕他的职业，不过面前这人不依然是他熟悉的那个郑壮山吗？他舍得离开他吗？当然不舍得。

既然如此，那有什么可说的。

“他说你长的五大三粗不像好人。”李草儿笑了笑，穿鞋下床。

“还没吃饭吧，我要赶快去做饭了。”

刚把脚迈出去，被郑壮山拉住。昏暗的灯光下，李草儿背光站着，郑壮山能看到他的手，胳膊，肩膀，可是在往上就浸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了，只能听到轻轻的呼吸声，让郑壮山心里一紧。

“你——”他抬头，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李草儿，“你都知道了吧？”

……

“知道什么？”李草儿声音平和，甚至带着些温柔。“先吃饭吧，吃完饭说。”

郑壮山不依，感觉到对方要抽手出去，赶紧攥紧。

“说完再吃饭。”

李草儿略想了想，点头，顺着郑壮山的力量坐到床边。

“我…我之前瞒了你一件事，”郑壮山一边说，一边小心的观察着李草儿的神色。

“嗯，什么事？”

“我其实不是本地人，大概六岁的时候，老家闹饥荒，母亲带我逃到这里来的……”

这个傍晚，郑壮山把自己所有的隐瞒告诉了李草儿，李草儿坐在一边安静的听，听他从小的困苦生活，为了活命拜师学艺，严寒酷暑昼夜不停的训练，最后被人看不起的无奈。李草儿觉得心疼极了。

“所以外面的人都怕我，觉得我是个喜欢杀人的嗜血魔头，所以我不爱出门，不想跟你一起出门…是不想连累你，我知道万一被别人知道你跟我有关系，肯定会对你也有偏见的。”

“那是他们少见多怪。”李草儿撇撇嘴小声说。

“我之前不敢告诉你，是怕把你吓跑了。”

“那现在就不怕了？”

郑壮山抿唇，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加重。

“欸嘶…疼！”李草儿瞪了他一样，用力甩开，手两边已经被捏出了红印。

郑壮山紧张极了，他想继续把人抓住，又怕又抓疼李草儿。

“那你、你会走吗？”他小心翼翼的问，眼神透露着不安。

“走走走走哪去！我爹娘都死了，也没什么亲戚，现在工作也被东家辞了，走了谁养我！”李草儿手还疼着呢！没什么好气的跟郑壮山大声说。

“我！我可以养你！”郑壮山柳暗花明，心里惊喜又激动，人“噌”的一下站起来，情不自禁喊出声。

“你不用工作也没关系，我愿意养你的，草儿。”郑壮山嘴咧的合都合不来，“我愿意养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