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吹又生by长欢鱼

野火吹又生by长欢鱼

时至深夜，峯林想完事情回来后又开了一箱啤酒，硬拉着牟欣陪他喝了个酩酊大醉，直到实在喝不动了，他才步履摇晃的跟着牟欣把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全都撤下去。

牟欣看他眼神涣散的样子，硬撑着醉意嘲讽道：“不能喝那么多偏偏要硬着头皮逞能，你是真不行。”

峯林手里还攥着大几瓶空酒瓶，听闻当时就不乐意了，“你说谁不行？男人能说自己不行吗？”

他喝多了话比平时还密，跟着牟欣后面嚷个没完。牟欣都有些后悔挑起这个话茬了。

好歹最后峯林是安静下来了，坐在沙发椅上醒了醒酒，想起桌子上还睡着一个。

他转过脸，看着睡着的人露出半片脸，鼻子藏在胳膊里，划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轻柔的呼吸带着他的身子起伏，看起来整个人都很老实，也很好看。

峯林拍了拍脸，强硬地收回自己目光，小声叫着赵野栝名字：“赵野栝，起床，回去睡。”

叫了几声，对方嗯了一声，带着刚睡醒的朦胧，他撑起身子，目光飘忽不定，缓了一会神，直直站起身子，把外套搭在椅背上，转身就要走。

“去哪？”

峯林看他这顿操作十分不解，今晚自己都决定好了让赵野栝睡他拳馆。

他也不打算回出租屋了，想在拳馆守着赵野栝一夜。

“回家。”

赵野栝被他这一句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出来的问题问的呆愣在原地。

“跟我去拳馆。”峯林上前很霸道地拽起他的袖子，头也没回地冲着屋子里喊了一句，“我们走了！”随后不顾赵野栝同不同意，拉起他就准备走。

“我不去。”

赵野栝脚底生根，没有要跟他走的意思。

“啧…我说你这小孩，第一，以后开口先叫我哥，第二，我这不是问你，是命令。”

感冒发烧还没好，峯林还买了药，这药总得让赵野栝给它个说法吧。

实在是熬不住峯林的强拉硬拽，赵野栝闷嗯一声，被拉进了拳馆。

还是白天他睡过的那个密闭的卧室，峯林又不知道从哪拖进来张躺椅，开始指挥道：“你睡床，我睡这，睡前先把药吃上，药在床头柜上，饮水机在外面走廊尽头。”

念叨起来又像个闲操心的妈，又拉着赵野栝一起看着药上的说明书，告诉他该吃几片几片。

等到事无巨细的都安排好，赵野栝没反抗，乖乖照做后自觉地上了躺椅。

“我说了，你睡床。”

去卫生间解完手的峯林见有人把他躺椅占了，很是不满。

“不用…哥。”

“别跟我扯皮。”

他今晚喝醉了，心情也不怎么好，赵野栝能感受到，没再继续跟他耗下去，挪到床上，转身面朝墙。

不一会，就听到身后传来微不可查的鼾声。

声音不大，不算扰民，但他依旧没了睡意，一是白天睡的足够，二是又想起陆警官的那番话，“已经失踪十天，对于结果我们也无法预料，总之第一时间有消息我们会联系你，回去后注意安全。”

最后那句话意味深长，赵野栝知道，他最大的安全隐患便是赵冲。

如今自己虽然已经有了可以变强能保护好自己和妈妈的办法，可自己身无分文，又怎么能好意思寄人篱下，毫无负担的免费来学拳？

他一晚上想的很多，想到以后去哪赚钱的路子，想以后妈妈回来他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保护伞，想到一夜没合眼，直到听到外面木质地板上传来人来回走动的声音，他悄悄挪下床，看了眼还在熟睡中的峯林，穿好鞋子，走到门口，轻声将门关上。

出去后，他跟施晓说了声要走，便离开了拳馆。

接连几天，峯林都没收到赵野栝的任何消息，他像是凭空消失般，就连落地窗外都少了那个以前站着看拳的身影。

峯林依旧时不时地会看着窗外，但他却没有想动身去赵野栝家里看看的意思，因为牟欣那天晚上的一句话，他断定，赵野栝还会回来。

他的预感在五天后得到了应验。

再次看到他，是一个早上，赵野栝站在拳馆门口，峯林见他比之前利索了不少，也终于肯换了套衣服，修身款，虽然看起来很廉价，但在他的脸映衬下却有种独一份的高级。

或许这就是人家口中说的那种身上套麻袋都好看的一挂人。

他看着呢张恢复精神的脸，心中莫名腾生起一股“几日不见，甚是想念”的矫情劲，或许是赵野栝一直都跟自己若即若离的关系导致的，他给自己洗完脑，堪堪压住了心头的那点激动，主动开口喊道：“赵野栝。”

对方听闻，转过身来，脸上化开的忧虑消去一瞬，又恢复到了平时冷冷的一张脸，但好在开口第一句叫了声哥。

“来这么早？”

峯林没有问他前几天消失去哪的原因，心中想着能回来就成。

“嗯，”赵野栝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荷包，递给峯林，继而低着头，小声说道：“我这几天去打了零工，凑了点钱，我知道肯定不够，但以后我还会继续去赚。”

峯林知道他很要强不喜欢被人可怜，所以干脆都没退让，直接收走了荷包，想摸他头夸句懂事，但奈何与身高，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进去再说。”

在两人坐在拳馆里相对无言的时候，施晓及时的出现打破了这诡异的凝重。

峯林见活跃气氛的来了，嘱咐她给赵野栝找好一身的练功服和护具，自己则是做了回甩手掌柜，换好拳服去拳台上对着悬吊沙袋热身。

在一声声拳声交替中，赵野栝也悄无声息地站了上来，直到峯林做完一组训练回头才看见，他笑了笑，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不叫我？”

赵野栝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觉得他现在在拳台上独自一人打拳很投入，以至于他不好意思去打断，但面上只是摇摇头，抿着嘴没说话。

“今天第一节课，先带你热热身，学怎么打空拳。”

虽然峯林觉得赵野栝以前应该没少打过架，但现在在他馆里，在他面前，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从学空拳，掌握最基本的姿势要领开始。

只是他还是有些高估了赵野栝的能力，学习环节卡在了他意想不到的一环——热身。

“你之前上学没做过课间操吗？”

峯林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当他的指令落在赵野栝耳朵里，对方却丝毫没有反应，甚至手足无措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条路应该远比他预估的要长。

但他还是耐心的走到赵野栝身边，“看我。”

说罢，他开始给自己念口令热身，一边带动着赵野栝跟他学，只是峯林看他别别扭扭的样子，惹得他自己一阵阵发笑，嘴上还不停的说着抱歉，直到热身环节这么磕磕绊绊的过去了，他也不笑了，赵野栝脸上的红晕也消散了。

“得，回去熟悉熟悉，我先教你打空拳。”

峯林一下子恢复了当老师那股严肃架势，背着手在赵野栝身旁踱步，恨不得来个人体环绕立体声：“空拳，故名思义，对着空气挥拳，是一种基本的练拳方式，也是形成肌肉记忆的不二法门，枯燥，但有用。”

说完，他终于停止走动，站到了赵野栝的对立面。

而这一次与他们第一次在拳台相对截然不同，消散的火药味中平添了几分柔和。

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里没了交锋的意味。

只是赵野栝的目光凝重，灼灼盯着峯林，看他示范的一拳一势，盯的他浑身不自在。

“怎么样，简单吗？”

峯林越过了他的目光，挑了挑眉问道。

赵野栝只是看了两遍，心里没什么底，但还是硬着头皮回应道：“我先试试。”

只是这一试，他才知道在峯林眼里，自己的错误和漏洞有多少。

“错了，要用大臂发力。”

“那只手，别落下来，架好。”

…

这些约束落在赵野栝耳朵里，反而让他更加不知所措，动作也愈发变形。

峯林注意到这点，无奈下，他走到赵野栝身后，“我带你，慢慢来。”

呼出的灼热气息喷薄在赵野栝脖颈，很快升起淡红色，隔着小麦色的肌肤影影绰绰，他从未和人站得这么近过，即使两人还是留有一段空隙，并且隔着厚厚的两层布料，却他依旧能感受到那高于自己的体温扑在自己背上，如同照晒在身上的太阳，让他自己也灼热三分。

虽然有些不自在，但他却没开口，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顺着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有力手掌，机械性地挥出去，再收回来。

期间，无人说话，没有沟通，只有峯林偶尔适时的肯定，“很好”、“再来”、“不错”…

这些看似无关轻重的低醇鼓励声落在赵野栝心里却成了实物，成了驱散他头顶阴霾的大手，让他在近二十年的否定和责骂声中看到了一片明朗。

渐渐地，他渐入佳境，甚至都没有感知到自己已经空荡的手臂，依旧一板一眼的，靠着刚才机械式练习中所形成的肌肉记忆，朝着空气挥动着。

峯林无声站定到赵野栝面前，看他认真的架势不忍打扰，目光深陷于那双黑色瞳仁之中，让他心里有些并不友善的想法。

那双眼，像是蛰伏者的目光，只专注于自己的拳头之上，目光之余便无他物，所暴露出的目的性太强，以至于可以让峯林一眼看出。

对于赵野栝将来硬起来的拳头会落在何处，他想应该别无他人，唯有赵冲。

但是以怨报怨，这不是他想要的。

不过赵野栝还小，只是一只他刚从狼窝里掏出来的小狼崽。他们以后相处的时间会很长，可以在以后于无形中慢慢消化掉他这些积压在心底深处的想法。

他深知赵野栝学拳的目的是为了变得更加强大。

但他想告诉他，强大到能够保护自己和心爱之人就已经足够，过分的强大在激化下可能会成为一把最终指向自己的夺命长剑。

“休息会儿吧。”

峯林见他的动作又开始出现了变形，从神游中抽回神来开口道。

说完，他走到拳台角落，抛给赵野栝一瓶水，被他稳稳接住。

赵野栝没回声，接过水瓶拧开大口灌着，水液顺着他仰起的下颌一路流动到上下滚动的喉结，最终滑进他的衣领消失不见，耳根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低头，和峯林对视一瞬。

峯林依旧背着手站在原地，看他喝完才说道：“走吧，先去吃饭。”

说完，用下巴指向身后。

刚才握住赵野栝的手才知道他原来这么瘦，瘦到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皮下的骨骼。

赵野栝蹙了下眉，手里的塑料水瓶被他捏的窸窣作响，良久开口道：“我下午还要去打工，不吃了。”

“打工就不用吃饭了？先去牟欣那吃完了你再去打工。”

态度之坚决，让赵野栝不知道如何开口拒绝，他只得答应，跑去更衣室换了衣服。

开门的时候，坐在长椅上的峯林听到动静，把手机扔在身边，起身示意他也要换套衣服，随后从赵野栝身边走了进去。

走廊昏暗，但赵野栝还是能够看到他不太明朗的面色。

赵野栝没多疑，径直走到长椅上坐下，却感觉屁股底下一阵震动，他侧过头看了眼峯林手机，一条条消息滚动着弹了出来，直到最后一条，让他看的清清楚楚：

峯狗，再不回来跟老娘结婚，我就去找你。

赵野栝盯着那些消息，出了神，直到屏幕熄灭，心里却被那黑色屏幕蒙上了一层布，怎么扯也扯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