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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碍月灯by谢春雷在线阅读

  • 时间:2024-04-11 09:52
  • 好看的小说《碍月灯》作者:谢春雷,周越周雁支是小说碍月灯中的主人公,小说的主要内容:周越只是喜欢周雁支,他本人从来都没有成为周雁支哥的想法。
  • 碍月灯小说

    推荐指数:8分

    碍月灯

  • 碍月灯by谢春雷在线阅读

    外头喧闹起来的时候周越正头痛得厉害,已经吞了好几粒止痛片。药效还没起来,他低着头把自己不太方便的那条腿掰正了、在沙发上坐成一个比较像样的姿势:腿痛这会儿倒是没和头痛争锋,就是酸软麻痹的时机很不讲究分寸和场合,总是说来就来。

    果然这会儿他刚坐定,庄经理就敲门进来,面有难色。

    “小霸王来了?”周越揉着眉头,问,“哪一个?”

    庄经理也有些尴尬,低声说:“俩都来了......老板,还是老样子吗?我怕他们又收不住。”

    周越想了想,道:“外面别限制,红贴房里的酒让他们挑,蓝门别开,今天接待的是谁?”

    庄经理:“生面孔,说是规划那边的。”

    周越点点头:“人你注意点,二楼楼道的摄像头关到歇业,叫服务员手机别带进去,上次那什么狗仔拍照的事——别再出现了。”

    庄经理:“好。”

    周越交代完毕,低头揉了揉腿,庄经理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门开了一条缝,外头的声响还是免不了传进来,有人点了歌,撕心裂肺地在吼,死了都要爱,声音贯穿走廊。

    周越心思飘忽,跟着随口唱了两句,出了口的却是爱了就要死。他哼着这变调了的曲子,随手将茶几上一个白色的信封叠成很小一个豆腐块状、扔到了抽屉里,拿出手机刷了会儿消息。

    他这会所叫“华灯碍月”,S市不止一家。事实上,周家大部分的娱乐产业现在的实际管理人都是他——业界表面上尊称一声周大公子,不过背地里都叫他“拆白翘脚”,因为他有条腿不大好,且是周乃凌死后、两位真太子都记事了才被周家收养的,身份来历完全讲不清楚。

    庄经理这会儿说的两个横街的霸王,一个就是周家真正的小太子周鸣程,还有个是周鸣程舅家的小儿子冯洗岁,这俩自小玩在一处,胡腔乱调也在一处,没什么避忌,三天两头要跑来华灯碍月闹一闹,好“叫周越睁大眼睛看清楚谁是周家真正话事做主的人”。

    周越面上不显,其实快烦死这套了,所以周鸣程喝得昏头巴脑地冲进办公室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连个眼神也没给。

    凭良心讲,周越样貌不差,肤色不算白,但鼻子与眼睛都生得出彩,很够棱角,又不像周家人那样漂亮得太有攻击性,这些年他在周家多多少少养出了点气度出来,虽不是什么真气度,但充个样子实在绰绰有余。周鸣程一见他那傍龙伪鹤的做派、万分嫌弃的表情、以及周身上下的打扮,忽然明白了什么,火气顿时更盛,上来就揪他的衣领:“就你TM也配学我哥!”

    周越当然不能任他打,反手就去扳他的手腕,但这臭小子力气越来越大,他一时间没扳动,脸色一冷,抬手往他肘下关键处一捏——周鸣程痛得“哇”地一声叫了出来,手也松了,但却更不肯放弃,一甩手又扑了上来。

    周越觉得自己简直是徒手训疯狗,面色愈发难看,一手压住他的胳膊,一边回头遥控指挥门口正挤进来看热闹的冯洗岁:“光长眼睛不长手,关门你不会?”

    赵洗岁笑眯眯地将门带上,还亲密地叫:“周大哥。”

    周鸣程一听这称呼,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怒道:“不许叫他哥!一个衰人保镖,他也配姓周?”

    周越这会没功夫堆什么好看的脸色给他看,手肘干脆往上一抬、动作熟练地抵住这癫狗的下颚,吓得周鸣程再也顾不上别的,尖声大叫:“别卸下巴!”

    周越心里冷笑一声,食中二指指节一凸,戳中他颚下最柔软的部分,直将这糊涂东西的一身酒气驱魔似的散掉了个七七八八。周鸣程被点得一个踉跄,向后两步跌在了地上,瞪着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周越:“你又打我!”

    他扎手扎脚地从地上爬起来,旁边的冯洗岁伸手去扶他,反被他一巴掌拍开,冯洗岁撇了撇嘴,干脆坐到旁边沙发上看戏。周鸣程自己摇摇晃晃站起来,捂着脖子不敢再动手,但嘴上却半点也不肯吃亏,恶狠狠地道:“周越,你费心费力一定要爬到我头上来有什么用?周家还有我哥,我哥在,你一辈子都成不了真太子!你就是个阴沟里的破竹篓子,浑身窟窿连口馊水都汲不上来,你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话确实算不上好听,周越心里骂道:谁得闲要爬你那青春痘瘌痢头,我有病吗?老子马上就要撤了!嘴里却平静地道:“你这个月拿酒太多,上礼拜还叫人扛走一箱奥比昂,十六支,我帐都不好平。你想带朋友来玩OK,安静消费,别来惹我。”

    周鸣程最近是找人来拿过酒,做局用的,自己都不记得要了多少,纯粹又是疯玩、摆阔、烧钱,自己知道有点理亏,气也弱下来,原地踟蹰了半天,丢下一句:“等我哥回来你就完了!”

    他抓起外套骂骂咧咧脚步越来越快地往外走,大概胃里的酒终于反应过来开始翻腾,去找地方吐了。周越一回头,看见冯洗岁还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坐着。他比周鸣程小了一岁,正读大学,长得蛮清秀,人虽说也足够荒唐,不过总归较周鸣程要伶俐也顺眼许多。

    周越想了想:“有话同我说?”

    “鸣程说的是实话,周哥确实快回来了。”冯洗岁讨好地笑道,“大概也就这几天的事,我爸叫我和你说一声。”

    冯洗岁称呼分得很清,叫周越做“周大哥”,但“周哥”叫的就是周鸣程的亲哥周雁支。周越与这个便宜弟弟年龄差了两三岁,但周雁支几年前出去深造又创业,两人起码已有十多年没有见过面,手机上也只有相当敷衍的联系,这会儿骤然听到别人提起他来,周越还有点怔忪——这消息周越是真不知道,冯倚华这几天正同他怄气,两人还没怎么讲过话。

    凌盛现在情况说简单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实业、新锋投资、餐饮娱乐业分了三块,冯倚华做董事长,投资这部分是她的哥哥冯秋实、也即臭小子冯洗岁的父亲分管。冯倚华还在盛年,主体业务还都抓在手里,海外业务现在渐渐已经转给了周雁支。前几年周雁支常年不回,也不乏有人猜测凌盛是不是要转移市场,朝外面发展。

    但这会儿,周雁支居然要回来了。

    他“哦”了一声,肩膀松垮下去,整个人向后靠在了沙发上,明显就是个想要结束谈话的姿态,冯洗岁挺识相,也站起来准备走,不过到门口又停下来,笑了笑:“周大哥脾气是真挺好的,换了我,别人跟我这么闹,我一定不放过他。”

    周越没心思在这里听他这些曲里八拐的挑拨离间,挥挥手让人快点走,冯洗岁见他不接话,也不再多说,手轻脚轻地便滚了。

    周雁支要回来这件事,周越是有一定心理准备的。

    他和周家关系特殊,平心而论,真要挟恩图报也没什么不可以。当时周乃凌刚死不到一个月,丧事还没办完,周雁支才读高中、周鸣程三四岁,差点被个专业清道夫弄死在小区会所的游泳池里,是周越冲进去硬控五分钟——其他保镖到的时候周越只比尸体多一口气,眼耳口鼻全都渗着血,腿上还扎了一把长改锥,从肉里起出来才发觉不带柄足有三十几厘米,几乎扎了个对穿。

    之后他那条腿就坏了,勉强能走,但跛得厉害,样子很不好看。

    冯倚华是个心肠很软的女人,但也不是一开始就动了收养他的念头——她原本看这个孩子等于半废了,是想送他和周雁支一起出国,镀个金许个前程的,但她同周雁支商量的时候,周雁支却不太同意。

    这场谈话其实就发生在周越的病床前,他们都以为他麻药药效没过,其实周越体质和经历都特殊,普通药物很难对他长时间起效。冯倚华苦口婆心大概讲了许多,周雁支只是平静温和地道:“我觉得不太合适,各方面都不太行,还是让他留在国内吧。”

    他从小话也不多,但脑子太好很有主见,往往讲的就都是确定的结论。

    冯倚华不好再劝,后来等周越“醒了”,又旁敲侧击来问他的想法。

    周越想起那句“各方面都不太行”,明白周雁支是打心底里全方位地看不上他,当然不可能再表露出什么想要出国的想法,就很朴素地和冯倚华商量,说书我读不出来,国外是肯定不去的,要不给我个二十万吧,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我们当工伤处理就行。

    他这么一说,大约引起了冯倚华情绪上的反弹,这个女人,说厉害但也偶尔天真,说世故却又随时要任性,大概是大儿子各种不满意自己的安排,她心里也憋了很久的气,看面前这眉眼乖顺、清秀、又极有职业道德的半大小孩儿格外顺眼,等下冷笑道:“冷什么脸,摆什么谱,给他做陪读不要是吧?那你就做他哥吧,以后周家三个儿子,你当老大。”

    整个事情其实荒唐儿戏得一塌糊涂,但集团当时本来就处于一个极度诡异又混乱的时期,等到一切稳定下来,相关手续办定、程序统统走完,周焉支和周鸣程的这声哥,无论从法律层面还是什么别的层面,都已经没办法逃避。

    后来游泳池里的事故被冯倚华瞒得密不透风,一切痕迹都清洗得干净,这也令周越松了口气——他在那个池子里留下的破绽实在太多,除了手头上的破绽,还有心理上的破绽。

    周越没同人讲过,他之所以那个时候连暴露自己都顾不上,一定要冲进富明楼那个臭名昭著的金凤池里,是因为周雁支人在里面。十六七岁的周雁支,就像一力贯之插入他血肉中的那柄锥子一样,以相当凶恶跋扈的姿态盘踞在他的过往之中,刀劈斧凿都去不掉。

    他正头晕脑胀的时候手机响了,冯倚华来了条消息,是个航班信息,时间是下周六,一句别的话都没讲,应该还在憋气。周越想了想,给她回复:“知道了,我会去接机。”

    他吃完药睡了会儿,醒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外面的声音小了许多。暖气之前被他关掉了,半夜气温有点低,他站起来找了一圈,只在沙发上找到件亮蓝色相当骚包的西装外套,愣了愣,意识到是周鸣程的——小混蛋错把他那件白色泼墨外套穿走了。

    他拎起那件蓝西装看了会儿,表情平静地揉成一团、随手往角落里一塞,然后昏昏沉沉地出了办公室。走廊里灯光明亮,有个人迎面走来,周越没注意看前面,两个人撞了一下,周越下意识伸手搭了一把对方,摸到一把瘦骨嶙峋的肩胛骨,下意识声音嘶哑地道:“不好意思。”

    对方借着灯光大概也看了一眼他,没说话,匆匆向前走。

    周越又折过一个弯,庄经理在和一个服务员讲话,回头看到老板,自然而然地朝他走过来。

    周越问:“那桌人还在?”

    “走了一大半了。”庄经理小声说,“小周先生和小冯先生都喝多了,刚刚下电梯,我叫人送,他们非不让。”

    周越:“叫代驾了没有?”

    庄经理说:“今天是有司机来的,应该一直就在车里等。”

    周越点点头,又问:“二层A还有几个房间没清?”

    “今天周冯二位来,二楼除了他们的局就只另外给了一间,是熟客。”庄经理想了想,道,“但那桌十点多就结账了。”

    周越“嗯”了一声,眉头忽然皱起来,忽然问:“周冯刚才在哪间?”

    他语气严肃,庄经理也愣了下,道:“浮光碧瓦——是有什么问题吗?”

    周越心里咯噔一下,“华灯碍月”这栋主楼、楼型是两个半出字背对背叠在一起,像要振翅而飞的蝴蝶,有的窗口能互相望见,二楼没有别的客人,刚才个那男的......是猫在其中一个房间里、观察着什么?

    他眉心狂跳,打了个手势叫庄经理和他一块走员工电梯,一直到停车场,出来就远远听见周鸣程含混不清地干嚎,不知道又是在骂他,还是在骂哪个倒霉蛋。

    周越走得急,整条右腿的神经都吊了起来,痛得额边冷汗涔涔,但这会儿确实顾不上。他加快脚步往周鸣程那个方向走,见他还没上车,头抵着车门,大有还要骂个几刻钟的架势——而距离他四五米处,紧急出口旁,果然有个身影伏在那儿,正死死盯着周鸣程的那个方向。

    距离太远,周越暗骂一声,那人影大约是看到又有人来了,一个激灵忽然站了起来,朝着周鸣程的方向暴喝了一声:“姓周的!”

    男人极瘦,裹在一件宽大的风衣里,正是周越在走廊里撞到的那个人,他吼完那嗓子手肘一抬,探入衣襟里。这抬手的角度周越太熟悉了,他来不及细想,已经合身扑了上去,借势一压对方的手。男人的手没完全拿出来,黑洞洞的、土制手枪已经上膛,没有消音器,一瞬间就在周越的肚腹那块儿小幅度地炸开!

    空旷的停车场里发出巨大的声响,周鸣程这才茫然回望,便看到周越和一个男人纠缠在一起,庄经理脸色惨白地站在一旁。

    周越脸色也白,枪应该是仿的五四式,做得很粗糙、火力不大,他能忍痛,所以也能忍着不晕,紧紧抓着滚烫的枪管,另一只手按住对方肩膀用力往下一压,提膝顶在那男人握枪的手上,快速将枪缴在手里。但他立足的那只脚是完全站不稳的,血迹在衬衫上晕开,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

    反应到底慢了许多。

    被缴了械的男人惊慌失措地推开门往楼上跑,周越没空再去管周鸣程,干脆缩在地上、调整姿势尽量压住出血处,接着他的神智开始不太清楚,只能感觉有人企图来扶他,有人正在用步话机叫人。

    他又坚持清醒了十几秒,腹部剧痛、讲不出话,低下头用沾满血的手按了个APP,然后将手机锁屏,这才放心闭上眼睛。

    周越这人一向吝于做梦,一方面因为特别务实,对未来没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一方面因为格外倒霉,来路上没什么值得回忆回味的过往。睡觉即是睡觉,不存在什么或荒诞或迤逦的边角料可以想。

    他在病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甚至情绪没有什么很大的起伏:自制五四,自制弹药、弹头甚至非金属,小幅度炸膛但杀伤力仍旧有限——他自己和凶手搞不好还都是手部烫伤比较严重。

    他四周环顾,单人房间,带个洗手间,冯倚华和港商关系好,这里应该是在协慈的VIP。

    周越试着动了动手,一只手包得严严实实,另一只手上还挂着点滴。根据身体的感觉,手术加上之后的昏睡应该还没有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其中应该还有那过量止痛片的功劳。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已经开始在盘算整个事件以及调查计划。

    人抓住没有?什么情况下抓住的?

    凌盛这么大个集团,不好轻易报警,这个有庄经理在,应该能把控。最好能直接问出东西来,逼问、利诱,都可以。周鸣程和他都不怎么在公众面前出现,对方是怎么认人的?要调监控,怎么通过安保进来的?谁放进来的?

    他看到自己手机就放在床头柜,挣扎着用没有被包扎起来的那只手去拿,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走近。这会儿大约时间已经很晚,四周很安静,所以即使说话声音不大,也能听得很清楚。

    讲话的是周鸣程,显然情绪不大好:“......人都凉透了,死无对证,谁知道是怎么回事?退一万步讲,他自己外面惹的不知道什么事,直接闹到华灯这边来,还得我们给他善后?”

    有人声音温和平淡地接了一句:“哦,原来是你在给他善后吗?”

    周越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站在门口讲这句话的人是谁。

    十多年过去,他其实已经完全不熟悉这声线,因为分别实在太久。冯倚华和周鸣程定期要去探亲,只有他没有离开过S市,这个人他没有再见过一次、通过一次电话,不算亲人、大概连朋友都不能是——但他仍旧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整个人都愣了愣、伸出去拿手机的手牵动腹部的伤口,痛得整个人都抽搐了一下。

    周雁支回来了。

    他应该是下周六的飞机,怎么可能今天就出现在了?

    周越咬着牙抓到手机按亮屏幕,一看日期,确实只过了二十几个小时,他用手撑着床,勉强调整好一个坐姿,外面的两个人已经推门前后进来。

    周雁支明明走在后面,但周越的目光下意识就绕过了周鸣程——俩兄弟其实长得七八成像,不过大部分人在周雁支身边都没什么存在感。周雁支十五六岁的时候个子已经很高,这会儿个子更高、肩膀好像也变宽了,人其实并没有站得很板正,但气势与长相都太摄人。他目光没什么掩饰,进来就很自然地看了一眼周越,情绪很淡,没什么能立刻解读出来的信息。

    周越有那么一瞬间如坐针毡,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但很快又放松,整个人朝后靠去,企图让自己看上去也平静一点。两个人眼光大约撞了那么一秒钟,周越扯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

    周雁支没给什么反应。

    周鸣程见他人已经坐起来,也愣了愣,道:“醒得挺快。”

    周越没搭腔。

    “你这是什么态度?”周鸣程脸色一沉,“老子为了你这破事,公安局里待了大半宿,三四个人轮番给我做笔录。周越,你到底怎么回事?”

    周越没管他话里的情绪,问:“人死了?”

    周鸣程冷笑:“保安追着跑到天台,一句话都没说就跳下去了,角度刁钻,身体挂广告牌架子上,头掉绿化带里了,倒是蛮有仪式感的。”

    周越不做声了。

    他态度实在太敷衍,但周雁支还在,人又躺在病床上,周鸣程深吸几口气,觉得自己语气已经可以算相当和蔼:“你要是知道什么,最好现在说出来,妈为了你这件事还在连夜公关。你也知道华灯的客人都是些什么人,保全搞成这样,老板都能被捅,以后谁还敢来?”

    周越现在确定周鸣程当时应该是真的醉得厉害,没听见那男的喊他,也没瞧见那人举枪的动作,但其实看和没看见也没什么区别。他低声说:“确实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是什么人......暂时没什么头绪,我来处理吧。”

    想了想,又道:“连累你了,不好意思。”

    周鸣程要是没喝大没拿他的外套,确实也没他什么事儿。周越这句话讲得挺真心,吸气的时候腹部隐痛,自己用手压了一下,子弹在体外炸膛,不是穿透伤,不算什么很棘手的伤口,照他自己对自己的评估,不至于长时间影响行动。

    他的脸色确实不怎么好看。周鸣程是个羊牯,但所幸还不是个人品格外低下的羊牯,没再发作,只低声忿忿地加了句:“以后拎清一点。”

    周雁支忽然道:“把下面留着的那个小警察叫上来吧。”

    周鸣程:“啊?”

    他亲哥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也不解释,周鸣程四顾一看,反应过来这倒霉差事原来是自己的——他从小不怕亲妈就怕亲哥,怂得连个问号都不敢有,拍拍屁股就去跑腿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周雁支在床头的沙发椅上坐下,周越这才注意到他今天戴了眼镜,那东西架在他的鼻梁上,在颊上投下少许的阴影,衬得这张脸像尊精心调整过的雕塑。凑近了看,他的五官其实没什么很大变化,情绪却收放地更好,并不盛气凌人——但天生的那股子居高临下是半点没改。

    周越看着他这做派,忍不住想到自己做小保镖的那几个月,总觉得自己抬头高过大少爷都是要命的罪过。结果大少爷坐下来,第一句就说:“妈不放心,给你弄了两个保镖过来,就在门口。”

    周越:“哦,好的。”

    周雁支又说:“我找人问了下,可能是个印尼华侨,具体身份还没查出来。”

    周越默默点头:“好,我留心。”

    “做事挺小心啊。”周雁支淡淡地看了眼他捏着的手机,“反窃听、反定位、反指纹面部解锁,你一晕,手机就是铁板一块——你到底防着谁呢,哥?”

    “哥”这个字眼,周鸣程这辈子都没对他用过,不是什么稀罕话,而此刻从周雁支嘴里讲出来,即使平淡自然,仍旧像个鱼钩子似的,冰冷、曲拐,让人摸不着头脑。

    周越没吭声,寻思怎么和他解释,但这事确实没法解释。周雁支为人太敏锐,能够想到的事情太多,而他在这里和那里有数不清的不能讲。所有这些沉默堆积起来,就全部都变成了猜忌。

    从十几年前开始,周雁支就没信过他,这点周越心里是很清楚的。十六七岁的少年,刚刚失去了父亲,因为要求证他是不是有问题,冒险设了个局,结果不慎引出了更大的鱼,险些就引火烧身。那时候周越已经接近十八岁,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大人,应当有点包容,觉得这样的小心思可以理解、值得原谅,不计较那原本是不是什么试探局,还是冲进去救人了。

    来杀人的清道夫业内首屈一指。周越当然有能力杀死他,但一旦将人杀死,他的身份也就彻底埋不住了,他要救人、又不愿意暴露自己,最后才搞到这样狼狈,还赔上了一条腿。

    但,大概还是露出了很多破绽吧?这些东西别人看不出来,但周雁支,即使是那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周雁支,也一定已经看出来许多。

    周越原本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对方应当已经忘记了、不介怀了、对他消除疑虑了,但这么一上来一交锋,他就立刻明白还没有。他沉默了会儿,也想明白了周雁支特意过来这一趟的原因,大约是厌恶透了类似龌龊的盲流手段,急着要催他给出一个结果、做一个了结。

    “我会尽快办出院。”他作势敲了敲自己的手机,笑了笑,“不好意思,有点比较私密的照片,不太方便别人看,你查我手机啊?”

    周雁支没回答、坐着不动,朝他望过来,眼睛漂亮的人,望人容易望得很深,周越懒得和他计较,继续道:“你回金辉路吗?”

    周雁支点了点头。

    周越叹了口气:“我在你家是丑是净、什么作用什么角色,我俩心里应该都挺清楚的。不用逼着自己叫我哥,你能叫,我也不大敢听。”

    周雁支:“哦。”

    周越又说:“添这么大乱子,确实不在预计范围内,我尽快搞定。你们出行都小心点,就这样吧——”

    周雁支又“哦”了一声:“你不肯做大哥,但倒是挺能做安排的。”

    他俩这番友好交流大约持续了2分钟,周鸣程就带着个穿着便衣的小警察进来了。小警察看上去二十多岁,长得眉清目秀,但一看就没什么经验,看到周雁支还有点紧张,结结巴巴地说:“能......能不能让我单独......”

    周雁支倒是没为难别人的意思,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周越看了眼他的背影,很快将眼光收了回来。

    笔录总归是要做的,但周越能讲给外人听的也很有限,略过外套的事情,只说自己临时起意要去车库拿车,正好碰到有人冲上来动手。庄经理——庄耀是个聪明人,周越相信他不会讲多余的事,因此并不担心穿帮。

    小警察仔仔细细地写完,忽然问:“周先生,对枪械很了解吗?”

    “没有。”周越心头一跳,“怎么了?”

    “哦。”小警察好似也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您压枪的角度非常准确,铺炸伤避开了所有重要脏器,而且夺枪方式也很专业。我以为您......您经过相应的训练。”

    周越注视着他,淡淡道:“专业谈不上,学过一点防身术。”

    小警察不疑有他,很认真地也记下来,告辞要走之前,他忽然停下脚步,小声问:“我.....我方便给您送个果篮来吗?”

    周越:“??”

    “周先生大概已经不大记得我。”小警察腼腆地笑了一下,“我叫杨钊,我妈叫邹丽凤,之前在华灯做过保洁的,我妈开刀的时候,您给过一个红包。”

    周越想了半天,隐隐约约记起来有那么个女人,但红包的事是完全想不起来了,只好含含糊糊地问:“哦,你妈怎么样了?”

    杨钊说:“恢复得还可以,不过不太能长时间做工,前段日子已经回乡下去了。”

    “那挺好的。”周越一向不知道怎么和不熟的人讲废话,只能点点头,“别送果篮,我明天可能就走,太浪费。”

    杨钊瞪大了眼睛:“出院?明天?您在开玩笑吧?”

    周越没法说周家急着要他给个说法,他没法在医院待,就只能随口胡扯:“只是回家休养,有家庭医生。”

    他想了半天,又憋出来一句:“代我向你妈妈问好。”

    杨钊:“哦,那好的......周先生再见,您好好休息。”

    小便衣朝他礼貌地笑笑,推门出去了。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周越终于得以独处,冷不防地那条腿又开始作妖,他干脆躺下来,平复了会儿呼吸,然后给庄耀打了个电话。

    庄耀还被留在现场,接到老板电话听到老板声音,先吁出一口气,然后十分镇重地道:“老板,我中学开始体测就没及格过,招聘、考评、工作到现在,各个环节我都没想过我一干会所服务的还要应对追击和枪战,确实反应不过来,请您谅解。”

    周越:“......我给你算加班工资吧。”

    庄耀:“谢谢老板,您肚子和肠子都没事吧?没事的话,我给您汇报一下情况。”

    “没事。”周越,“你说吧。”

    庄耀那边好像正在移动,大概是还有警察在现场,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讲话:“那男的对华灯挺熟悉的,不像慌不择路,是直接上的顶楼,至少也应该看过详细的图纸,应该一开始就没打算往外逃。警察来前我叫人搜过,身上没别的东西。”

    周越皱了皱眉:“没有手机?”

    庄耀很肯定地道:“没有。”

    周越想了想,道:“这样,你也别来医院了,找人2A东侧那几个房间里找一遍,停车场也找找。”

    庄耀:“老板觉得他肯定有个手机?万一是为了行动没带出来呢?”

    周越当然有理由。

    印尼人认的是外套,说明事先并不认识他或者周鸣程之间的任何一个,那么他在动手的时候是怎么分辨目标的呢?

    最大的可能,还是有人拍了周越当天进入华灯时候的照片做目标确认。周鸣程和他身高差不多,当时从他的办公室出来,又穿了他的外套,所以才会被错认。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印尼人身上一定是带着联络工具的,一定有人会及时告知他,动手对象今日的辨认特征——这就又引出了个很有趣的问题,周越一条腿是瘸的,明显比衣服这种即时性不可控的特征更好认。

    如果目标真的是杀死周越,那为什么不把最明显的特征描述清楚呢?

    周越心里盘算了下,道:“总之你找找吧,找到了想办法破解,然后先送来给我看,没有问题我们再交出去。”

    庄耀:“没问题。但我还有个问题,我来找你的话我安全吗?老板,你知道的,我一点都不能打。”

    周越没好气地道:“我这会儿有俩保镖,要分你一个吗?”

    庄耀放心地道:“好的老板,那我挂了。”

    周越深吸一口气,尝试着从床上起来,走了两步,觉得这种痛感与不适感都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病床旁有挂水的杆子,他把点滴挪过去,撑着杆子去开门。

    门口果然站着俩保镖——不过冯倚华找的保镖,和她这个人一样不走寻常路,一男一女,穿得花红柳绿,头发都是描述都描述不出来的颜色,乍一看男的看不出是男的,女的也看不出是女的。

    周越一走动,这俩移动颜料库就自动跟上,周越也懒得管,宽敞的走廊里灯光明亮,他走了没两步,就发现周雁支坐在走廊转角的沙发上,正在打电话。

    周越愣了愣,下意识把所有力气都放在其中一条腿上。

    倒也不是自卑,主要当年周雁支离开S市的时候,他还躺在病床上,周雁支还没见过他现在走路的样子。周越觉得自己再怎么说在周雁支那儿,论体魄总应该是英明神武的。

    走路两脚都不平,确实不怎么威风,连讲话也没有底气。

    那头周雁支看到他走过来,简单和对面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周越撑着输液架,用尽力气平稳走了几步,停下来给腿一个喘息的机会,脸上表情尽量自然,随口问:“还没走?你弟弟呢?”

    “他回去了,我在等你。”周雁支瞥了一眼他那竖得高高的输液架子,彬彬有礼地道,“聊会儿?”

    周雁支这话听起来虽然像是个问题,实际上又完全不是——周越一个没回过神,对方已经站起来,伸手接过了他的输液架。

    周越挺尴尬的,不过继续纠缠这个问题确实也没什么意义,整个人随之放松了下来,自然而缓慢地跟着他向前走。

    周雁支的目光果然落到了他的腿、以及行走的姿态上。

    周越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见过?”

    周雁支没说话,伸手礼貌又象征性地扶了一把他的肩膀,周越笑了笑,给他看自己包了层层纱布的右手,道:“不用,不至于,你帮忙拿个杆子就好。”

    周雁支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

    两个人朝不远处拐角的休息室走,周越叹了口气:“刚脑子没转过来,我这样子周鸣程TOU拍了不知道多少次,什么角度没有,都做成表情包了吧,我不信你真没见过。”

    周雁支淡淡道:“他脑子不好。”

    周越乐了:“你果然见过。”

    周雁支打开了休息室的门,周雁支朝后头跟着的俩保镖看了眼,两个人挺自觉地留在了外面。

    周雁支关上门。周越一下子走了这么远,确实也觉得指尖微颤,毫不客气地先在其中一组小沙发上坐下了,问:“周先生,具体想聊点什么?”

    周雁支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地道:“前天晚上,在洛杉矶,有人想给我投毒。”

    周越眉心狠狠一跳,愕然道:“什么?”

    这一瞬间的惊讶很难作假,周雁支将他的反应收在眼里,接着道:“没成功,但也没抓住下毒的人。我是昨天回来的,报给其他人的行程是个烟雾弹。”

    “这会儿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周越愣了会儿,语气已经趋于平静,“我连其他人都不是吧?周先生的‘行程’,我好像还是昨天才刚刚知道的。”

    周雁支看着他,低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确实判断不了,不过有件别的事情,现在可以先确认一下。”

    周越:“哪件?”

    周雁支面无表情地道:“这件。”

    他站起身,伸手向周越,周越愣了愣,下意识用没挂点滴的那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脸色也不大好看:“做什么?”

    周雁支的手温度适宜,骨节分明,但这只手相较于少年时期明显已经更有力量,略微用上了点力道,周越的手就被带着矮了下去。周越吃不准他要做什么,但天生不乐意被人钳制,往后一退,屈膝就撞。

    周雁支另一只手几乎是同时捞住了他膝盖,朝一旁一坂,又将他桉了回去。这一动作其实没使力,但立刻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周越空着的手紧紧抓了把输液架,没再动弹,抬头冷冷地看着周雁支,道:“长进挺大的,拿我教你的对付我,了不起。”

    周雁支的擒拿入门就是那几个月里他教的,这是个很有悟性的学生,身体条件也很好,目前看来还很勤奋,至少这分别的十几年里并没有疏于锻炼。周越在感慨的时候也在追忆并痛悔:他那时候真的还年轻,知慕少艾,刚刚明白自己的取向,对周雁支这个优秀到不像真人的雇主生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身心全围着这比自己还小的少年人转,能够借教学近距离触碰到他,其实每天都是雀跃的。

    而现在想来,极其愚蠢且一厢情愿的。

    他这边继续冷嘲热讽,周雁支却仿佛完全没有听见,手略微松了松,绕到他脖颈后面——周越浑身寒毛直竖,再也顾不上别的,连挂着点滴的那只手也用上了。

    周雁支屈肘,用小臂将他这只手也挟牢,一眨眼功夫,周越已全盘处于弱势。

    这距离太不正常了,让人却步。

    周越猛然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当初他随随便便就可以让他拿捏的那个少年,他一咬牙,右手一挣一扯,用尽力气一拳打在周雁支肩头,周雁支从他脖子后面捻出了小小的一片东西,闷声不响受了这一拳,就势放开两只手,坐回了自己的沙发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周越呼吸沉了沉,点滴的针头刚才因为他的动作折断了,黏着胶布鲜血淋漓地挂在手背上,他扯掉胶布,把断掉的针头拔出来扔在地上,沉默地望着周雁支。

    周雁支的手里是很小的一块黑色芯片,周越认出来这是一种不含任何传输功能的窃听器,薄、轻、胶体的软硬度,没有信号发射源,贴在病号服的标签上,甚至连他都没有察觉。

    周雁支将芯片插入一个读卡器,连到手机上,加载的时候,他看了眼周越,淡淡道:“抱歉,任何即时传输的录音设备,你那个手机恐怕都会有示警。你太小心了,我只能用这种方式。”

    周越明白了。

    给周雁支下毒的人,大几率并不知道投毒其实没有成功,甚至可能还在等待周雁支死亡的消息——所以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来,进行一次确认。

    如果周越是那个指使下毒的人,骤然看到活着的周雁支,势必会有一些异常:打电话、发短信,只要有一点点的举动,总会有东西被录下来。而如果周越不是,他应该在有时间独处后,第一时间探究停车场里那个动手的疯子。

    周越想明白后,干脆将身体向后一靠,不动了。

    周雁支的手机开始播放录音。他的病房里很安静,所有声音都显得分外清晰,杨钊和他的对话先被播放了出来,然后关门声响起,手机里忽然传来了极其轻微的一种声音。

    周越略有些不自在,当时独自一人,他确实没有想太多,但也没想到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能这么惨,更没想到还能被录下来当着面放,简直是面子夹带着里子一起丢完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干咳了两声,小声咕哝道:“镇痛剂药效过了。”

    周雁支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所幸这种尴尬并没有持续很久,录音里也不过就过去了十几秒,他就调整好状态,开始给庄耀打电话。

    周雁支听了没几句,就掐断了。

    周越倒是挺意外的:“不听完?”

    “细节什么的,可以慢慢回去研究。”周雁支温和地道,“后面要真有什么,你大概率不会这么安静地坐在那儿等我听完。”

    周越嗤笑一声:“你还挺赶时间。”

    “当然。”周雁支平静地望着他,“今天之内,我还有很多人的反应要看。”

    “行。”周越闭上了眼睛,“那不留你了。”

    不必他说,周雁支也没有久留的意思,他已经站起来在整理外套,低头看了眼周越的手:“我叫人来给你处理一下?”

    周越皮笑肉不笑地道:“谢谢,不用,我会自己滚去处理的。”

    周雁支低头看了他一眼:“你严防死守、天生一大堆秘密,我对你的行为属于合理怀疑。就事论事——没必要就此仇视我吧。”

    周越压抑着怒气,冷冷道:“那我给你提个醒,你上一回合理怀疑,代价都是我一个人付的。”

    “哦。”周雁支客客气气地道,“如果你觉得周家亏待了你,还有什么条件,也随时可以和我提。”

    他想了想,又补充:“妈当时提出让你和我出国,我记得也是你自己拒绝的。周越,我们之间的这个看不上,好像是互相看不上,不是我单方面一个人的问题。我觉得你可以理智并冷静一点。”

    周越彻底沉下脸来,抓住输液架扔了过去:“滚。”

    周雁支没理会他这起伏不定的情绪,面不改色地避过那架子,直接开门出去了。周越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正要起身,门又开了,门口那头毛染得看不清色儿的男人探头进来,看到他皱巴巴的衣服、一副气不顺的样子,乐了:“领导,你下次被揍,记得叫我们啊。”

    周越没好气地看着他,还没说话,门被彻底推开了。这男的身后又转出个女的来,脸上的神情要严肃很多,她朝周越伸手过来,周越一愣神的功夫,对方已经抓住他的手握了握,道:“领导您好,我叫马如春,是同寿安保公司这次保全行动的负责人,接受冯倚华女士的委托,对您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贴身保护。这位是我的同事罗英,在此期间,我们暂时算作您的员工。”

    周越:“......我的员工一般叫我老板,不叫领导。”

    马如春道:“好的,老板。”

    周越这才发现两个人都挺年轻的,马如春穿得吊儿郎当、人却站得板正,罗英其实挺帅,但却浑身一副站不直的样子。他盯着两人看了会儿,问:“冯女士聘用的?”

    “是。”马如春说,“我们对您的安全负责。”

    周越瞧了眼冯英:“刚才出去那人,认识么?”

    罗英靠在墙边,眨了眨眼:“认得,周家二公子嘛。”

    他语气着重放在这个二字上,周越也没计较,道:“你刚才说,让我打架叫你们,你是他母亲聘用的,我要是真和他打起来,你敢打他吗?”

    罗英笑嘻嘻地道:“付钱的是他妈,又不是他,而且我可以不打他呀,控制住就行了。”

    “行。”周越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说到做到啊。”

    他站起来往外走,马如春立刻快步过来,搭住他一只手,将他从沙发上扶起来,说:“要去护士站处理下伤口吗?”

    冯女士请的保镖确实有眼色,周越听说过这家保全公司,首要都保过,开出的都是天价,他想了想,还是给她发了条信息:已经醒了,没事,谢谢。

    冯女士大约在忙,没有立刻回复,倒是庄耀来了条消息:找到了,空机,没密码。我现在飞车过来?

    周越将手机收起来,说:“随便处理下就行,罗......罗英是吧?”

    罗英:“老板你说。”

    周越说:“医院楼下替我接个人上来,估计二十分钟到,车牌XXXXXX。”又转头问马如春:“这边你一个人没问题吧?不违反规定吧?”

    马如春淡定地道:“没问题,不违反。”

    罗英笑道:“我马姐在,只要天不塌下来,肯定没事。”

    周越颇为意外地看了眼一身涂鸦装,但样子特别沉得住的马如春。

    马如春报以一笑。

    罗英下去接人,他俩就在护士站处理伤口,周越不想再吊盐水袋,就叫马如春叫了点吃的到病房。周越一碗热粥刚喝完,马如春身上的电话就响了,她听了两句,按了免提。

    “老板。”罗英在那头道,“车我看到了,不过在停车场就被人堵了,就是刚才下楼的周家二公子,还跟着几个保镖。”

    周越胸口一堵,隔了半天,才问:“能把人抢出来么?”

    罗英老老实实地道:“不太行,对面的保镖是我同事,六个,要不你叫马姐下来、我俩试试。”

    周越思考了一会儿,说:“你等着别动。”

    马如春一直安静地听着,这会儿问:“我们这就下去?”

    周越点点头:“走。”

    两个人坐电梯到了露天停车场,周越走得慢,企图将一切都考虑周全。远远就能看见庄耀那辆商务车——想看不见都不行,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车旁,但没见周雁支,大约在车里。

    周越向前又走了几步,罗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问:“老板,打吗?”

    “打你个头。”周越笑骂,“拦着点,让我上车。”

    罗英笑眯眯地道:“没问题。”

    三人径直走到车前,其中两个保镖已经迎了上来,罗英还和其中一人打招呼:“陈哥,吃了没?”一句话还没说完,兜头一拳,猛地给人来了个迎面红。

    他这边刚动,旁边马如春已左右开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无声息地放倒了两个,朝周越使了个眼色,周越抓住车后排把手一拉,人已迅速钻入车内。

    周雁支与庄耀正面对面坐着,此刻一起抬头看他,周雁支的手里拿了个手机,明显不是他自己的。

    周越在庄耀身边、周雁支的对面坐下,顺手关了车门,瞧了眼周雁支,不咸不淡地道:“不是挺忙的吗?”

    周雁支被抓了个正着,连半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道:“有点事没办完。”

    周越瞧了眼庄耀。

    “这手机原来它确实没密码。”庄耀语气平板地道,“不过我拿到手里,顺手就设了个密码,周先生您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实在不好意思,你能把它还给我老板了吗?”

    周越笑笑。

    周雁支打量了两人一眼,大概是觉得挺有趣,大大方方地将手摊开,周越毫不客气地将手机拿了过去,庄耀道:“老板,密码5187。”

    周越解了锁,快速翻了一遍,没有使用痕迹,没有通话记录,甚至没有插电话卡。他翻开相册,发现里面有一张照片,是自己今天早上进入华灯时候、穿着那件白色外套的一个侧影。

    周雁支貌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个印尼人的?”

    “联络工具。”周越淡淡道,“有人拍好这张照片,放在华灯内的某个角落,印尼人只要按照之前说好的进来拿就行。这样目标不会提前暴露,而手机即使被搜到,也没法透露什么信息。”

    周雁支:“你好像早就知道会这样?”

    “印证一下而已。”周越说着,动作迅捷地按了几下,将那张照片彻底删除了,然后将手机随手扔在了座位上。

    周雁支看了他一会儿:“你让他找手机,其实就是想删了这张照片,为什么?”

    周越:“不关你事。”

    周雁支:“因为事发的时候,你这件外套是穿在鸣程身上的?你这人蛮有意思的,那人目标是你,但那天本来差点死掉的人却应该不是你,是鸣程。删掉这张照片,这件事就没人知道了,你怕他感激你啊?”

    周越冷冷道:“你想听实话?跑去停车场是我一时冲动,现在想起来很后悔,但凡这张照片被谁看到了,你们兄弟俩又要觉得我无事献殷勤、别有用心。”

    周雁支:“那你这会儿当着我的面删,还有什么意义?”

    “有啊。”周越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可以当面让你知道,救了你们兄弟俩一次又一次,我现在后悔得不得了。要还有下一回,我管你们去死。”

    他说着打开车门,自己下了车,对庄耀说:“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又上上下下看了周雁支几眼,道:“下来。”

    周雁支瞧了他一会儿,居然挺配合地下了车。

    这会儿马如春已经把其他人都放倒了,罗英朝这边走了几步,挺兴奋地叫道:“老板。”

    周越说:“不能打,能控制住,是吧?”

    罗英“哎”了一声。

    周越道:“给我架住他。”

    罗英爽快地应了一声,上去就抓周雁支的手臂,周雁支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怎么反抗、被他攫住一边手臂,周越也不客气,反手一拳砸在周雁支那张矜贵漂亮的脸上。

    周雁支被打得头向着一边偏了过去,眼镜也掉了,镜架在鼻子上刮出一条血痕,周越掉头就走,没走两步又回过头来,看了看四周已经开始注意他们的人群,冷笑道:“你有本事明天就把我从周氏赶出去,你们不留人,老子还不想干了呢。”

    他怒气冲冲、一瘸一拐地走出停车场,后面跟着俩染色桶样的保镖,确实格外引人注目。

    周雁支靠在车上,弯下腰,慢条斯理地将眼镜捡了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淡淡道:“都听明白了吗?”

    那头好似在沉默,周雁支又道:“收收你的脾气,再这样乱来,我也管不了你。”

    他挂断电话,将眼镜戴上,面无表情地将嘴角的血用拇指擦掉,然后瞥了眼坐在车里跟只鹌鹑似的庄耀,什么都没再说,和陆续爬起来的保镖们一块儿离开了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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