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清白尚在by恭西柚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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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在于清白手中仍如寻常拐杖一般拄在泥地里，丝毫看不出这是传说中承载大半个江湖剑罡与刀意的宝贝。

“傀尸么，皇家的秘密杀器放出来跟我抢一柄破剑？”于清白低声苦笑，主角待遇很难说是福是祸。

“……皇家的？”契良辛皱眉。

“你惊讶什么？”于清白转脸，“傀尸”这两个字是从契良辛嘴里吐出来的，他说的时候，于清白可一点没看出来他哪里惊讶。

“这东西你以前见过？”于清白反问。

契良辛微张着嘴，眼神定在那里，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脱口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还在北琅山派的时候，小师叔主管的那一斋名为“齐物斋”，是专门研究机关术的，除了机关匣子里的春|宫图，这种好似真人的机械人偶满院子跑，弟子们都见怪不怪了，契良辛也是如此。

因为人偶腿部动作不协调，行走跑跳完全不像活人，拖着步子，倒像是志怪故事里的僵尸，称之为“傀尸”，十分形象。

对比而言，眼下这批傀尸的行动能力远比他当年在北琅山时见到的强许多。

契良辛心里翻腾，他无心漏了把柄，当不起于清白追问。

可于清白没有深问下去，只摆手作罢。契良辛眼尾垂着，那模样有些呆，莫名给人无辜的感觉，好似自己说了什么重话，惹人一脸委屈。

“算了，你的事，你不说我不问。”

不问，是分寸。这是他给契良辛的分寸，这个人他是笃定要用下去的，用人，不疑。

夜色下一具具傀尸的面皮栩栩如生，细看，每一具面相迥然有异，做工精致到了骇人的地步，书中大夏的工业发展水平远超历史上老祖宗的封建王朝。

于清白掰过其中一只傀尸的下巴，与假人大眼瞪小眼。傀尸嘴角略带笑意，唇峰明显、人中较深，驼峰鼻，鼻管左侧靠近眼角的位置有一颗小米米粒大小的棕色痣。

这张脸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于清白藏下心中的愕然，指节敲在傀尸胸膛上“咚咚”作响，“傀尸躯干内部机械脏器上应该有制造方烫的铜印。”

见过印上的出厂标记，就可以判断这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是宫中内府神机制造的正版傀尸？还是江湖人的仿造品。

于清白往一边撤了撤，契良辛二话没说，手中刀剖下去，凭手感触碰到关卡，又将刀刃往下深插了两寸，发力一撬！

只听“咔嘣”一声！

刀断了。

断口很整齐。

白脸厨子看手中折了大半的剔骨刀，眼神发愣。

于清白不由得咋舌，瞟了契良辛看刀的眼神，心里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契良辛平日最宝贝这几把刀了。

“过几天进岳州城，给你找个好些的铁匠铺。”

契良辛卖力地拿断刀接着撬，“去铁匠铺没用，断刃取不出来，铸不回去。”

“谁说要给你接断刀了？我是让你多挑几把用起来顺手的，以备不时之需，省得你成天磨刀，越磨越薄，哪里禁得住用力？”于清白口气豪爽：“咱有钱，就得花在刀刃上！”

“……那确实是花在刀刃上了。”

契良辛喃喃，嘴边似乎有笑，于清白没看清。他扳过一颗与躯干藕断丝连的傀尸头颅，材质足够结实，头颅似乎感应到了有人薅着他的假发、捏他的脸，眼皮突然抽搐着眨动起来，好似在努力睁开眼睛！

于清白当即一拳抡下去，那人头瞬时炸裂，浓黑液体混合着蜡、木屑、动物皮肤、粘腻脂肪等等全部溅在于清白招起的银骨扇面上。

于清白顺手将厨子也揪到自己这一边，扇面后，两双眼碰在一起，契良辛呼吸都不顺畅了，“于公子……好拳力。”

这可是能撬断钢刃的硬度，竟被一记重拳砸烂了。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气散开去，夜里却看不清是于清白伤到了手，还是那傀尸中有真血。

于清白为了装一点高人风范，只能在心里喊手疼，哪知刚合了扇子，一双爆浆的眼珠子迎面扑过来。

“公子小心！”

那被砸烂的假人挺尸一般坐了起来，契良辛当即撩起另一把完整的刀，削在假人背后，“居然有阴线！”

牵引傀儡的线纤细，隐藏在夜色里近乎无形。契良辛一刀下去，刀刃与阴线居然擦出了火星，阴线没削断，刀刃上却崩出来七八个缺口。

“这刀还是太脆，不经用，”契良辛将两把小片刀的残骸收回腰后的皮鞘中，顺阴线方向追进远处林中，牵线操控的人方才大概就藏在那里。

于清白见他无奈弃刀的模样，暗自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要给契良辛配上好刀！不为别的，为良辛好就是为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

他举扇子柄在那颗已经看不出人样的木头脑壳上来了一记暴栗，傀尸彻底不动了。

如今是天正二十五年，按书中，神机制造的傀尸更新换代，已经完全可以脱离传统傀儡的阴线束缚。可眼下这些趋于玄幻的蒸汽朋克“机器人”的肌体灵活度显然还没有那么高超，可能是早期研制的批次。

他立掌指尖怼在傀尸胸腔上，想再来一记寸拳把这腔子砸烂，看看它内部究竟有没有烙上内府官方的铜印。

“于公子！”

于清白手上刚想发力，契良辛从远处叫了一声。这一会儿功夫，他跑去梅林那边，从树丛暗影中拖出一条人来。

那人被捆了双腿，双臂牢牢贴合躯干，嘴里还塞了一团丝瓜瓤子，用来刷锅的那种。

小筑屋棚下微弱的亮光里，于清白打量这人身上身下手法标准的绳结，诧异地看向契良辛：“你绑的？”

“不是我，寻到时便是绑好的，扔在地上，”契良辛下手去掏他的嘴巴，于清白从来没想过一个人嘴里可以塞这么多东西，鹈鹕鸟一般。

“林中还有一人，”契良辛道，“是赶尸的，线在他手里，已经……死了。”

于清白知道他说的是专门控制阴线、操纵傀尸的机械师。

“这么说，他算是咱们救下来的，”于清白脚尖碰了碰被捆扎起来的男人。

这人还会喘气，看衣装，圆领大袖、长衣襕衫，脏的不成样子，像个落魄书生。头上本应该方正的东坡巾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头发散下来和胡子纠结在一起，很久没有梳洗打理过，身上透着一股恶臭，顶风臭三丈。

被于清白脚尖“伺候”，这人勉强睁眼，一双眼白多眼仁少的巨目，眼中毫无神采，不过看上去他并不恐惧，而是已经恐惧过头，吓破了胆。

“姓是名谁，可否告知一二？”于清白忍不住捏起鼻子。这人身上气味……辣眼睛。

落魄书生转头四顾，好似在寻找究竟是谁在说话，最终两只眼睛奇迹般的分开，一只眼瞥向契良辛，一只眼盯着于清白，开口道：“公子姿容甚……甚伟！美人呐……”

被这么个分眼比目鱼似的奇人喊“美人”实在很难不犯恶心，于清白有心回怼，奈何那腐烂肉糜般的恶臭直冲脑仁，想开口都难。

不等他说话，契良辛已经咬牙强忍恶臭把人拖开，“你离于公子远些。”

那大眼书生以为他要打人，干脆一口气呜呼过去，不知道是装死还是真的晕过去了。

契良辛又从树林中将那操纵傀尸的赶尸人拖出来，死透，眉心处钉着一枚金镖，锯齿好似芹菜叶，是契良辛之前甩回去的那一枚。

死人脸是紫色的。于清白又一阵恶心，“那镖真有毒？”

契良辛碰过那东西，于清白觉得没有擦破皮肤应该不至于中毒，回身时却见契良辛径直将指尖上蹭到镖上的那一星半点翠色送进了嘴里！

“欸！你——”

于清白劝晚了，契良辛缩舌头舔了一下，道：“河豚肝脏。很毒。公子小心，不要碰到。”

于清白一把抢过他的手腕，骂娘的心都有了，“知道有毒还舔！属狗的么？”

谁知契良辛认真起来：“公子，我不是属狗的，我属兔。”

随便属什么，于清白无心想那些，捏着人家半截腕子，翻来覆去的看。

契良辛的手指颀长，骨节如竹枝，劲瘦有力，是好看的类型，可翻到手心那一面，关节下的老茧突兀。指缝间沾过毒的地方没有丝毫变化，好像沾到的只是平常的一滴水，蒸发了。

于清白恨不能让他张嘴把舌头薅出来仔细检查一番，河豚毒进嘴，好似没事人一样，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你小子百毒不侵啊！”

“……差不多吧，于公子。”

“……”

于清白被他淡然的口吻噎到无话可说——是什么让一个连清粥青菜都能做的很好吃的厨子练就“百毒不侵”的技能啊？

“莫非是神农氏尝百草那种？见手青？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的毒蘑菇吃多了？不会是家境贫苦荒山野岭缺衣少食有什么吃什么，吃出来的百毒不侵？”

于清白禁不住脑补契良辛小时候趴在林子里，和熊猫抢竹笋的可怜模样。

“……差不多是这样，于公子，”契良辛低了低头。

于清白恨不得捞起他的领子，大声质问一句：天地良心，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啊喂！

“于公子这是关心我？”契良辛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