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by菏墨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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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头笑得很开心了，他说：“这个世上好心的人可不多了。”

是的，这个世界上好心的人真不多。否则他足足在垃圾堆里躺了一个多小时，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帮助他。那些人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只认为他是一堆喝傻了的烂泥。而同样的，他身边的这些人更是一个都没有出现。

黄毛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离开的时候看了戚然一眼，那一眼让戚然心底发寒。他仓促的移开了视线，引来了黄毛的一声轻笑。

送走了瘟神，戚然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甚至来不及收拾那染血的被单床褥，便匆匆去上班了。当然了，迎接他的是老板娘阴阳怪气的脸庞。老板娘说如果他不想干了，可以趁早滚蛋。他只能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不吭。

进入十二月之后，天气愈发的寒冷了。单薄的外套已经遮蔽不了寒冷了。戚然从早上六点就开始拣货，七点的时候将货码进车里，然后夹着一溜儿的地址跨上了三轮车。迎着着刚刚亮起来的天色，他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已经接近中午了，他才堪堪送完三分之一的货，他将车停在路上，喝了一口水，目光扫过那些高楼的时候，默然觉得心里发苦。他将水瓶放回车里，重新发动车子。但这一次，他刚刚启动，甚至还没有拐弯，就听到碰的一声。等他从眼前发黑回过神的时候，他仰面躺在地上，不远处是还在打转的三轮车车轮，地上洒满了货物。

他瞬间清醒过来，然后爬了起来。不等他站稳，身后便传来了一声怒骂：“你是怎么开车的，拐弯不打转向的么？”

戚然心里发苦，因为他压根还没有拐弯，打什么转向。但是那名女司机不依不饶的在那里厉声尖叫着。戚然只能默默的看着她，一声不敢吭。

面对着围观的人群，那名女司机依旧在怒骂，戚然白着脸看着她。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他的头到现在都有一些疼。而最要命的是，这车是公司的，他不知道如果引来麻烦会怎么样。在闹腾了大概十几分钟之后，女司机终于住了口，而这个时候，有围观的人开口了。

“报警吧。说这么多有什么意义呢？”

一句报警让戚然白了脸，也让女司机面色发青。报警吗？到时候的责任可不是光靠嘴巴子厉害就可以搞定的。最终女司机悻悻然的回到了车里，这场小事故才终于解决了。

戚然也松了一口气，弯腰捡着散落的货物。有好心的人帮他，他也会小声说一声谢谢。在将车扶正，把货物全部堆进去的之后，戚然无意中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不巧俞郁算一个。

从上次见过俞郁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他不确定俞郁为什么在这里，但是对方架着拐杖，明显装着不认识的样子还是让他伤心了一下。

因为对方就站在人行道上这么看着他，眼底连一丝丝的同情都没有。

这场小事故带来的后果就是戚然在下午回来的时候，被老板娘留了下来。原因很简单，他今天送的一个货物中有瓷器。他瞬间就明白是在被撞的时候，货物被摔坏了。他难堪的看着老板娘，说了一声：“对不起。”

如果客户还追究的话，他不知道他会被扣多少钱。

他的态度并没有让老板娘原谅他。正如老板娘所说大家都是打工挣钱的，大家都是要养家糊口的，谁也没有多的同情心去施舍给别人。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不可能光靠着一份同情来买单。

老板娘说她留他下来是因为看着他老实，看着他可怜。如果你连一个工作都做不好，就不要怪别人骂你。如果你学不会，那么社会会教会你。如果你的家人放纵了你，很抱歉，社会会加倍的教训你。

这些东西是戚然在前二十几年没有接触过的。他更是没有办法反驳。他只能看着老板娘上下飞舞的两瓣嘴，愈发觉得自己的这一身衣服难以扛过这个冬天。

他被扣了500块，从工资里面扣。他不知道到发工资的时候，他可以拿到多少。但是他知道如果他接不到工资，很有可能连房租都付不起。

从公司出来已经很晚了，也对，冬天的夜本来就来得特别的早。他从小巷子穿过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对方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便走了。

他愕然的停在了那里，他很哭，真的很苦。从爸爸被人打被人带走到妈妈跳河找不到尸体，再到他千里迢迢来投奔奶奶，才知道奶奶对他们家抱怨居多。但即便那样，奶奶也没有赶走他，也没有不给他一口饭。直到房子被拆迁，奶奶被气死。他再次无家可归。

他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他却没有路可以走。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的坐在台阶上了。他想不通他的人生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真的很苦。

“你还要在那里坐多久。”身后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就靠在那里看着他。他不过是出来透透气，结果就发现这个人已经在这里哭了很久了。这个世界有什么好哭的。

戚然被惊动了，他有丝难堪的站了起来。

“你在哭什么？”那个人并没有离开，而是问。

戚然更加难堪了，他当然知道他一个大小伙子在这里哭非常的不好看。但是人生不如意，眼泪不是他能够控制得了的。

“我说你哭什么？”那个人不依不饶的问。

戚然不由得觉得很生气，他哭什么。他哭口袋里没有一分钱，他哭他快要睡大街了，大哭他都快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他哭他前半生怎么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落魄如此。

那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才说：“你没钱。”他不是问话，而是肯定句。

也对，大晚上的，穿着这么少在这里哭。要不就是没钱，要不就是失恋。不过对方这样子不像是失恋的。

戚然更加难过了，他站了起来，便想走。走出没多远，身后的那个人说：“我有份工作，日结，你要不要做。”

他身后是狭窄的通道，而这个通道后面是别人想象不到的消金窟。

戚然的目光变冷了，他愤怒的看着对方，他是穷，他是走投无路了，可是他也没有想过要走到那里去。

对方见他拒绝得明显，也没有再多劝说，而是说：“只不过是没钱而已，又不是活不下去了。你要想来，可以来这里等我。”

这个世界上来钱的方式有很多，只要愿意活下去，谁会去管是怎么样一种活法。

戚然飞快的逃开了，他害怕他一个不留神，就会信了那个人的话。

他走得很快，他知道他今天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但他没想到他会再次遇见俞郁。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前面的一幕，而在一分钟之前，他是想掉头走掉的。因为那里的人正在打架，也可以说是单方面殴打。他以为是抢劫的，但最终他看到了俞郁的脸。

俞郁的拐杖被扔在不远处，而他被曾经见过的那个光头按在地上，拳头不要钱似的落在了他的身上。黄毛站在不远处抽烟，有一搭没一搭的瞅着那一幕。

戚然感觉浑身发冷。他告诉自己应该离开。但他做不到，他就那么站在拐角处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一幕。他记得一个多星期前，对方才带走了受伤的俞郁，却没有想到一个星期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

他一直躲在那里，直到那场单方面的殴打结束了。光头骂骂咧咧的收了手，然后走了回去。黄毛抱着手站了一会儿，才走过去。也不知道他跟对方说了什么，但他走的时候明显心情很好的样子。

等到他们离开，戚然才走了过来。

俞郁在地上躺了很久，心里已经骂了很多次了。因为很疼，他不知道这对他的腿伤有没有影响。他可以疼，但是他不想失去他的双腿。挣扎了几分钟，他终于坐了起来。这一起来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人。

说他不认识戚然是不可能的，他第一次见到对方，对方心灰意冷的站在烂尾楼上面。当时他就在想，有什么不如意的，值得跳楼。如果这样的人都需要跳楼，那他身边岂不是有大把大把的人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不过还好，最终那个人从那栋楼上面下来了。

第二次见到对方的时候，是在对方的破旧房屋里。他心想至少对方还有努力活下去的想法。虽然他自己犹豫着要不要坚持下去。

第三次，第四次。他在对方最不堪的时候见过他。而同样的对方也见证了他的难堪。尤其是那双目光里的同情。

这样的人多好，至少还能同情人。不像他，都快被蹉跎得失去那份坚持了。

“如果你想帮我的话，我希望你能将拐杖递给我。”他不想爬着去捡拐杖，即便他现在已经被人踩在脚底下了。

戚然将拐杖递给了他，看着他艰难的拄着拐杖想爬起来。他觉得对方爬得很辛苦，但是他想帮忙的时候，对方又推开了他。如是几番，即便是戚然也非常的生气。

也对，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不过只是几面之缘而已，他犯不着这样上赶着去帮助对方。所以他索性站在那里看着对方。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挨打，就如同对方不知道他的身上经历了多少事情。

俞郁最后站了起来，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走远了。他没说谢谢，而戚然想他也没指望对方会谢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