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七个搭档的探员客人四FX小说全文未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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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国家建在以血洗血的基石上。

这是调查局的前任局长，作为他们的父亲曾经最常说的一句话。

他一生中有两个妻子五个儿女，叱咤黑白两道，善恶都做到了极致，只手遮天无所不能，是常人仰望的大人物，若非是最后栽在了自己的小儿子手里，一生可谓圆满，然而他的结局也确实验证了他常说的那句话——这个国家的一切，都建在以血洗血的基石之上。

托这个父亲的福，F的前半生顺遂，后半生坎坷。他的母亲是一位躲藏在南界边陲小镇的通缉犯，那时政局动荡战乱初平，不少难民和犯罪者蒙冤逃往边境，在荒芜的土地上支撑起自己的家园，并以家人相称，调查局彼时也还未建立，‘家族’还只是一群松散地听命于翻脸比翻书还快政客们的乌合之众，举目望去百废待兴。而他的父亲当年年少，出身名门又与同盟之家联姻，供职于议会，与妻子育有一对伶俐的双胞胎儿子和一个美丽的女儿，在父辈们的授意下着手挑选和招安那些被围困或驱逐的罪犯，利用他们的才能来压制日益膨大化的‘家族’，可谓前途无量。然而他真正的野心却远大于此——他要亲自掌控‘家族’的势力，并利用这些走投无路的罪犯们成立新的“调查局“，由他亲自担任的局长，独揽大权，制衡善恶两面。

这样的一个人自然非池中之物，他的目的一朝暴露树敌无数，被绑架至边境的林海受尽折磨，与F的母亲相识在了逃亡的路上。

难民出身在淤泥里摸爬滚打了一生的女刺客并不懂善恶，然而眼前的人或许真的是惊才绝艳，他们的旅途又是如此惊心动魄，竟使得两个冰做的人轻易地就生出了生死相许的爱意来。他脱险后的第二年，她在那个平静又安宁的林间小镇上生下了他的姐姐，四年后，又生下了他。

小的时候他很希望这个每年都会来探望他们两次的英俊男人是他的父亲，后来那人与他的结发妻子分开，来得更勤了些，他才知道这个人真的是他的生父。

当时的父亲如日中天，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妻族的势力早已不足为惧，他便明目张胆地带着与妻子生下的孩子们一并登门拜访他的情人，美其名曰一家团聚。

于是F这才得知他不仅有父亲，还有两个年长他十几岁的哥哥和一个姐姐，他们都对他疼爱有加有求必应，只希望他能劝动他的母亲随他们一同回去。

“我们是一家人，”他的大哥这样劝说他，“你难道不想一家人在一起吗？”

他于是答应了他们，丝毫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一旦去了会落入一个怎样处处受制的境地：他的父亲如日中天，他的追随者需要他的弱点来信任他，他的对手需要他的弱点来制衡他，而他自己同样明白盛极必衰的道理，他急需一个弱点，而他藏了许多年的情人正好就是这个千呼万唤的弱点，好在她同样有弱点，而且不止一个——她已经有了一对儿女，他的妻子和继承人自然不能死于非命，但他的情人和私生子却可以。

他的母亲，来换他们的母亲。

八岁的那个秋天，他和姐姐母亲跟随着父亲以及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搬离了那个宁静湿润又四季如夏的林间小城，告别了亲如家人的邻里们，一去不复返，他和姐姐满心欢喜和好奇，然而他们的母亲却对他们说道。

“到了那边以后，我要教你们一些东西。”

他们的母亲奔放又节制，真挚但也杀人如麻，无怪乎父亲为她着迷一生，而她又手把手地教他们姐弟两个同样的生存之法，从如何开枪到如何躲子弹，从如何察言观色到如何瞒天过海，说来可笑，他们出生在亡命徒的村镇里，被同为难民的邻里养育长大，而真的来到文明与繁荣之中，却不得不步步为营。他们的父亲眼看着他们两姐弟越发像她，又是爱不释手又是忌惮，F却不懂这些，只觉得自己的母亲如同电影里走出来的人物那般无所不能，于是立志要做一个正直的英雄，他学着杀人越货的手段却从来不杀人，他享受着父亲的财富却对权势毫无兴趣，他懂事听话，从不曾要求过父亲将他的身份公诸于众，十年如一日地叫着他叔叔，他的母亲爱他，他的父亲也爱他，他的兄弟姐妹无一不喜欢他，他的幸福脆弱而又柔软，仿佛与世界上所有的幸福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只一心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地继续下去。

但他没想到的是，在那时，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已与他的姐姐相恋了。

F一睁眼看到一片黑暗，以为自己终于下了地狱，他安心了，却又身手摸到头顶一寸处棺材的钉子。

那一瞬间他恐惧得浑身发冷，他抬手去砸棺木的盖子，手脚并用却纹丝不动，他吓坏了，只希望这不过是一场噩梦，他用手指去抠挖缝隙直到两手都是鲜血，他蜷缩起来抱头痛哭，呢喃着母亲和姐姐的名字。

他仿佛听到了蛆虫和蛇鼠的声音，他满嘴都是土腥味和腐臭，他即将和那些死去的魂灵合为一体，在最近的地方目睹他们面目全非，他头皮发麻浑身痉挛，抽搐一般地敲打着头顶上的木板，过了许久才听清那敲击声是从外面传来的。

X把棺材盖子撬开的时候F像一条窒息的鱼一样从里面弹了出来，他猛地抓住了X的手，他抬头对上X脏兮兮满是烟灰泥土的脸，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映照出火焰，他四下望去，这才发觉他们已经被烈火所包围，那扇简陋的墓碑掉进火焰里，和镌刻在其上的他的名字在火焰里烧得吱吱作响，故乡的树在燃烧，火光一路向远处与星月相连，来不及逃走的人们在火焰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那一瞬他甚至确信自己听到了自己母亲和姐姐的哭声。

他浑浑噩噩地要往火焰中去，X死死地拉着他，他听不清X在说什么，女人和孩童的哭声充满了他的鼓膜，如果不是X死命地拉着他，他几乎要手脚并用地爬回地狱里去。

K杀了他，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开枪杀了他，然后把他埋进了姐姐的墓穴里，最后在决然离去与自己的双胞胎兄弟拼个鱼死网破前，在他的故土上，放了一把火。

X把他摁进冰冷的溪水里，连拖带拽地带他渡河，他不愿意，他挣扎起来，他不想跨过那道边界，他已经知道在那条溪水的对岸究竟有什么，他已经愚蠢地做过一次错误的选择了。

而从头到尾X都只是死死地抓着他，就好像命运不肯放开他一般，摁着他错了一次一次又一次。

高大的树在烈火中轰然倒塌挡住了归路，给一个不该存在的时代彻底划上了句号，一时间火星四溅群鸟惊飞，F被惊得猛然从梦魇中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浑身湿透地跪在河边，自北向南地望着那场吞没了整个村镇的山火，而X精疲力竭地跪在他的脚边，手还死死攥着他的肩膀，离乡背井的人们从他们的身侧走过，他们接二连三地从河水中爬上岸，男人们背着女人，女人们背着孩子，而孩子们背着比自己还要高的枪，他们无一不木然地望向远方，没有一个人回头看——他们从来都是这样，这里的人出生在夹缝之中，一生中从没有人教过他们如何回头。

只有老人们没有跟上来，他们本就来自河的那一侧，于是情愿死在对岸也不肯再回到曾经抛弃自己的故国。

“这里曾经是多少人最后的希望，”X听见F喃喃地说，“人们翻山越岭来到这里，只为了求一个容身之所，人们以兄弟相称，家人相待，然而到了最后，这里却成了一片地狱。”

X却只是说道，“这里早就是地狱了。”

这里就是“家族”，这里就是“家”，这里是他们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是他们不得不离开的地方，也是他们痛恨又怀念，发誓要摧毁，又发誓要埋骨在此的地方。

F闭了闭眼，转身拉起了X。